第二十章 时空
灰白的雾气急剧消退，世界也从黑白变回了流彩。
虞玖持刀作最后一战、秦思远举剑引而不发、秘修者们各自进退、铁炮军士们在王南玄的号令下齐射轰击……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原状，没有任何变化。
但一切又在刹那之间，悄然而变。
虞子离看见数十发铅弹朝自己飞过来，那速度却慢如蜗行，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判断出那一道道流光的轨迹与最终的落点。
于是虞子离下意识地右撤步闪避，直到他做完这个动作，燧弹飞射的速度才恢复正常，风一般从他身侧掠过。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看见虞子离的身影在那一刻变得虚幻，又凝聚在右侧位置，铁炮军士的齐射穿过他的虚影，只将一处断墙打得粉碎！
“这不可能！”王南玄亲眼看见这诡异的一幕，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惊怒的吼声。
“再给我打！”
随后又是一轮齐射，那带着火药燃烧气息的燧弹分明快得像是一道道光，但落在虞子离眼中，忽然间又变得极慢。
他侧转过身，挥出长刀，就在空中将那一枚又一枚铅制的燧弹斩落、切碎，时空仿佛在这一刻扭曲。
当一切恢复如常，王南玄眼里，只有虞子离那疾风骤雨般的刀光急剧闪烁，脚下是一堆被斩碎的铅块，犹然还带着滚烫的余温。
王南玄顿时失声，其余的军士、秘修者连同虞玖和秦思远在内，也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而虞子离心里终于有了明悟：原来这就是时空系秘术的威能？
他原本不能算是弱者，一身优异于普通武士的体魄素质与高明的兵道境界足以让少年超过全天下八成的人，若是行走六国，也足以具有自保之力。
但这还不够，强如青要公虞玖这样的绝世人物，也免不了幽禁待死的一天，在橘林馆的三年之中，虞子离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更强大的力量。
——有了力量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至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吧。
于是《烛龙》秘术就这样成了少年新的力量，这一切都虚幻得不切实际。
当他凝聚心神，能感受到世界如一个沙漏倒转，细细的流沙簌簌而落，编织成独属于他自己的“精神之力”，而他就能够在这样的间隙之中，来去自如。
“往古来今曰宙，上下四方曰宇”，这是时空的具象化，无穷无尽、无边无垠，自古以来，从来还没有被人掌握。
而这一系秘术也与虞子离了解的所有秘修者的力量都迥然相异，它没有绚丽华彩的光芒，也无法在举手投足之间释放暴烈的威能，甚至可以说朴实无华到了极致。
但当这种力量被催动的时候，正如同古老典籍中记录的山海神兽“烛龙”那样，开眼为昼、闭眼为夜，主宰万物的兴替。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虞子离抬眼，望见王南玄脸上惊怒与嫉恨交织，蓦地，竟有种不耐的怒气。
这怒气就像是盘踞山渊的苍鹰，倦怠于林间的闲逸，而直欲飞天冲霄作逆风搏击之举，此时却有燕雀拦阻，讥嚷不休。
“那就……死吧！”虞子离举刀，前冲，挥砍。
二十多步的距离转瞬即逝，当他挥刀斩切时，能看见王南玄的脸色变得诧异而惊恐，他奋力举起手臂，试图抵御。
但……太慢了！
虞子离想着，与王南玄错身而过，刀锋所触及的地方，先是一重，随后又是一轻。
在时间流动恢复正常的夜色里，少年裹挟着刀锋快过了人眼所能达到的极致，王南玄的头颅冲天而起，胸腔喷射出飞扬的血雾，被冷风一激，四面扩散。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上一刻还在铁炮齐射下即将丧命的猎物，顷刻之间成了主宰生死的猎手。
王南玄的尸身栽倒落地，虞子离凝视着袖子溅上的血污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收割人命，却出奇地没有恶心、不适、惶恐、反胃，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只有如同清风拂面的淡漠与泰然。
而在周围其他人眼里，他眼中有黑白二色的光芒流转不已，最终化作了深沉凝视的的灰色。
余下的秘修者与军士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紧接着，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咆哮着围拢了上来！
“君上，为何迟迟不发？”
北面谷口驻军处，薛文找到莱山君，劈头就是一句质问。
此时余下的驻军已经调动，一队又一队的军士进进出出，披上铠甲，佩上兵刃，但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莱山君也换上了一身鳞甲，细密沉重的金属甲片穿在身上，终于给了他少许的安全感，他向薛文解释：“驻军长官都在宴会中丧生，军士群龙无首，我虽然用兵符调动他们，但军无战意……”
谢蓝衣就抱着手站在一边，抿着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薛文听罢，却只问了一句：“这样说来，君上是不肯去帮公主了？”
“薛守护。”莱山君按捺着怒火，继续说道，“当初洛水之战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对付满身煞念的青要公，圣山的人经验更为丰富。”
而秦思远自从十二岁加入圣山以来，也在光明暗影之道上学有所成，进境神速。
“她能对付青要公的。”莱山君只说。
薛文却不管他这满是推诿之意的言辞，上前一步，追问：“王都的命令，君上不会不清楚，君上不肯去帮公主，又想去做什么？”
“薛守护，你想想。”莱山君目光闪烁，“青要公身为当世强者，如今败亡在即，他的居所之中想必还有一些旧日的手稿典籍之类的遗留，如果我们此时把这些东西搜罗到手，想必也有大功，不是吗？”
薛文顿时变色，冷冷地说：“君上，我的意思先前已经很明确了，倘若王上要青要公本人效力，我愿意放下旧日恩怨，从中转圜前去劝说；但如果是为了引煞之术这种灭绝人性的东西，恕在下不能从命！”
他愤然转身将走，下一刻锋刃穿透了他的胸膛，剧痛锥心。
莱山君漠然抽回长剑，他看见薛文转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但血水从嘴里喷涌而出，他最后倒了下去。
“你知道什么！”莱山君对着薛文倒地的尸身，恨恨地说道，“只要能获得强大的力量，谁还管它是什么来历、是正义还是邪恶！”
他像是发泄一样，将今晚的恐慌，连同过往积累的郁气统统发出来，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旁边的人听。
“父王快不行了……王都，王都有很多人想要我死……还有我那个大哥，明明只是一个歌姬之子，嘿嘿，还不知道是不是父王的儿子呢……他们夺走了我的位置，害死了我的母亲，现在还想来害我！”
他狂乱地挥着剑，谢蓝衣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
“还有那个秦思远！”莱山君稳了稳心神，但还是压抑不住怒火，“这个女人更可恨，表面上和我们几个兄弟关系都不错，但她其实暗中是偏向大哥的……我来这里好不容易拉拢一个王南玄，她却要借那个虞子离的手杀掉她……”
莱山君长吸一口气：“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要想活命，还是得靠自己。”
他凝视着薛文的尸身：“你说引煞之术是邪物，可是你的老师，青要公做了这么多灭绝人性的事情，还不是一人一刀、屠杀我们这些人如同割鸡宰羊？”
莱山君做出决定，转身看向角落里那个浑身颤抖不已的身影：“方郡长，你觉得如何呢？”
方羽成满头大汗，无言以对，良久，才慢慢地问：“君上，君上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为求自保罢了。”莱山君诚恳地说，“如今我掌握精兵六百，秘修者五十人，虽然不多，但葛山郡有六千余口，都是罪人之后，如果能用引煞之术将他们都转化成荒兽武士，那就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了……方郡长，你说呢？”
方羽成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抽出佩刀挥砍过来。
他出手快捷，但莱山君似乎早有准备，挥剑格挡，刀剑相交，一声清越铮鸣。
方羽成毕竟只是一个官僚，他的臂力不及莱山君，军刀被震开，全身空门大露。
“不识抬举！”莱山君愤愤地低吼着，近前刺击，但谢蓝衣忽然说：“小心。”
紧接着莱山君右前方的虚空之处，像是凭空出现一抹寒光，激射而来。
莱山君大吃一惊，幸得谢蓝衣提醒及时，他勉强侧转过身，寒光掠过手臂，留下一道浅浅伤痕。
而莱山君的佩剑也去势依旧，刺穿了方羽成的胸膛，他无力地栽倒，主手的军刀与副手的短剑同时落地。
作为一个官吏，他的“怀刃”之术终究比不上专业的刺客。
方羽成看着莱山君，露出一个非哭非笑的表情：“龙胤律令……谋反者……夷其三族……附逆者同罪……”
他的声音渐渐不可闻，彻底断绝，莱山君茫然地抽回长剑，怔怔无言。
谢蓝衣就站在他旁边，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如同一朵夜里的蓝色浅花。
虞玖持刀作最后一战、秦思远举剑引而不发、秘修者们各自进退、铁炮军士们在王南玄的号令下齐射轰击……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原状，没有任何变化。
但一切又在刹那之间，悄然而变。
虞子离看见数十发铅弹朝自己飞过来，那速度却慢如蜗行，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判断出那一道道流光的轨迹与最终的落点。
于是虞子离下意识地右撤步闪避，直到他做完这个动作，燧弹飞射的速度才恢复正常，风一般从他身侧掠过。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看见虞子离的身影在那一刻变得虚幻，又凝聚在右侧位置，铁炮军士的齐射穿过他的虚影，只将一处断墙打得粉碎！
“这不可能！”王南玄亲眼看见这诡异的一幕，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惊怒的吼声。
“再给我打！”
随后又是一轮齐射，那带着火药燃烧气息的燧弹分明快得像是一道道光，但落在虞子离眼中，忽然间又变得极慢。
他侧转过身，挥出长刀，就在空中将那一枚又一枚铅制的燧弹斩落、切碎，时空仿佛在这一刻扭曲。
当一切恢复如常，王南玄眼里，只有虞子离那疾风骤雨般的刀光急剧闪烁，脚下是一堆被斩碎的铅块，犹然还带着滚烫的余温。
王南玄顿时失声，其余的军士、秘修者连同虞玖和秦思远在内，也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而虞子离心里终于有了明悟：原来这就是时空系秘术的威能？
他原本不能算是弱者，一身优异于普通武士的体魄素质与高明的兵道境界足以让少年超过全天下八成的人，若是行走六国，也足以具有自保之力。
但这还不够，强如青要公虞玖这样的绝世人物，也免不了幽禁待死的一天，在橘林馆的三年之中，虞子离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更强大的力量。
——有了力量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至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吧。
于是《烛龙》秘术就这样成了少年新的力量，这一切都虚幻得不切实际。
当他凝聚心神，能感受到世界如一个沙漏倒转，细细的流沙簌簌而落，编织成独属于他自己的“精神之力”，而他就能够在这样的间隙之中，来去自如。
“往古来今曰宙，上下四方曰宇”，这是时空的具象化，无穷无尽、无边无垠，自古以来，从来还没有被人掌握。
而这一系秘术也与虞子离了解的所有秘修者的力量都迥然相异，它没有绚丽华彩的光芒，也无法在举手投足之间释放暴烈的威能，甚至可以说朴实无华到了极致。
但当这种力量被催动的时候，正如同古老典籍中记录的山海神兽“烛龙”那样，开眼为昼、闭眼为夜，主宰万物的兴替。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虞子离抬眼，望见王南玄脸上惊怒与嫉恨交织，蓦地，竟有种不耐的怒气。
这怒气就像是盘踞山渊的苍鹰，倦怠于林间的闲逸，而直欲飞天冲霄作逆风搏击之举，此时却有燕雀拦阻，讥嚷不休。
“那就……死吧！”虞子离举刀，前冲，挥砍。
二十多步的距离转瞬即逝，当他挥刀斩切时，能看见王南玄的脸色变得诧异而惊恐，他奋力举起手臂，试图抵御。
但……太慢了！
虞子离想着，与王南玄错身而过，刀锋所触及的地方，先是一重，随后又是一轻。
在时间流动恢复正常的夜色里，少年裹挟着刀锋快过了人眼所能达到的极致，王南玄的头颅冲天而起，胸腔喷射出飞扬的血雾，被冷风一激，四面扩散。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上一刻还在铁炮齐射下即将丧命的猎物，顷刻之间成了主宰生死的猎手。
王南玄的尸身栽倒落地，虞子离凝视着袖子溅上的血污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收割人命，却出奇地没有恶心、不适、惶恐、反胃，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只有如同清风拂面的淡漠与泰然。
而在周围其他人眼里，他眼中有黑白二色的光芒流转不已，最终化作了深沉凝视的的灰色。
余下的秘修者与军士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紧接着，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咆哮着围拢了上来！
“君上，为何迟迟不发？”
北面谷口驻军处，薛文找到莱山君，劈头就是一句质问。
此时余下的驻军已经调动，一队又一队的军士进进出出，披上铠甲，佩上兵刃，但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莱山君也换上了一身鳞甲，细密沉重的金属甲片穿在身上，终于给了他少许的安全感，他向薛文解释：“驻军长官都在宴会中丧生，军士群龙无首，我虽然用兵符调动他们，但军无战意……”
谢蓝衣就抱着手站在一边，抿着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薛文听罢，却只问了一句：“这样说来，君上是不肯去帮公主了？”
“薛守护。”莱山君按捺着怒火，继续说道，“当初洛水之战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对付满身煞念的青要公，圣山的人经验更为丰富。”
而秦思远自从十二岁加入圣山以来，也在光明暗影之道上学有所成，进境神速。
“她能对付青要公的。”莱山君只说。
薛文却不管他这满是推诿之意的言辞，上前一步，追问：“王都的命令，君上不会不清楚，君上不肯去帮公主，又想去做什么？”
“薛守护，你想想。”莱山君目光闪烁，“青要公身为当世强者，如今败亡在即，他的居所之中想必还有一些旧日的手稿典籍之类的遗留，如果我们此时把这些东西搜罗到手，想必也有大功，不是吗？”
薛文顿时变色，冷冷地说：“君上，我的意思先前已经很明确了，倘若王上要青要公本人效力，我愿意放下旧日恩怨，从中转圜前去劝说；但如果是为了引煞之术这种灭绝人性的东西，恕在下不能从命！”
他愤然转身将走，下一刻锋刃穿透了他的胸膛，剧痛锥心。
莱山君漠然抽回长剑，他看见薛文转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但血水从嘴里喷涌而出，他最后倒了下去。
“你知道什么！”莱山君对着薛文倒地的尸身，恨恨地说道，“只要能获得强大的力量，谁还管它是什么来历、是正义还是邪恶！”
他像是发泄一样，将今晚的恐慌，连同过往积累的郁气统统发出来，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旁边的人听。
“父王快不行了……王都，王都有很多人想要我死……还有我那个大哥，明明只是一个歌姬之子，嘿嘿，还不知道是不是父王的儿子呢……他们夺走了我的位置，害死了我的母亲，现在还想来害我！”
他狂乱地挥着剑，谢蓝衣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
“还有那个秦思远！”莱山君稳了稳心神，但还是压抑不住怒火，“这个女人更可恨，表面上和我们几个兄弟关系都不错，但她其实暗中是偏向大哥的……我来这里好不容易拉拢一个王南玄，她却要借那个虞子离的手杀掉她……”
莱山君长吸一口气：“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要想活命，还是得靠自己。”
他凝视着薛文的尸身：“你说引煞之术是邪物，可是你的老师，青要公做了这么多灭绝人性的事情，还不是一人一刀、屠杀我们这些人如同割鸡宰羊？”
莱山君做出决定，转身看向角落里那个浑身颤抖不已的身影：“方郡长，你觉得如何呢？”
方羽成满头大汗，无言以对，良久，才慢慢地问：“君上，君上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为求自保罢了。”莱山君诚恳地说，“如今我掌握精兵六百，秘修者五十人，虽然不多，但葛山郡有六千余口，都是罪人之后，如果能用引煞之术将他们都转化成荒兽武士，那就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了……方郡长，你说呢？”
方羽成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抽出佩刀挥砍过来。
他出手快捷，但莱山君似乎早有准备，挥剑格挡，刀剑相交，一声清越铮鸣。
方羽成毕竟只是一个官僚，他的臂力不及莱山君，军刀被震开，全身空门大露。
“不识抬举！”莱山君愤愤地低吼着，近前刺击，但谢蓝衣忽然说：“小心。”
紧接着莱山君右前方的虚空之处，像是凭空出现一抹寒光，激射而来。
莱山君大吃一惊，幸得谢蓝衣提醒及时，他勉强侧转过身，寒光掠过手臂，留下一道浅浅伤痕。
而莱山君的佩剑也去势依旧，刺穿了方羽成的胸膛，他无力地栽倒，主手的军刀与副手的短剑同时落地。
作为一个官吏，他的“怀刃”之术终究比不上专业的刺客。
方羽成看着莱山君，露出一个非哭非笑的表情：“龙胤律令……谋反者……夷其三族……附逆者同罪……”
他的声音渐渐不可闻，彻底断绝，莱山君茫然地抽回长剑，怔怔无言。
谢蓝衣就站在他旁边，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如同一朵夜里的蓝色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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