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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大小姐

    鹊南虞氏作为与青要虞氏同源同祖的分支,虞子离对他们的来历之了解,还要在墨青见之上。

    早在锟铻朝初立的时候,发源于天虞山的虞氏部族分裂为两支。

    其中一支跟随锟铻始帝南征北战,立下功勋殊荣,于是世为显卿,与国同休。这是青要虞氏的来历。

    另一支则被锟铻始帝分邦建国,册立为招摇国君主,统治整个鹊山庭与半个吴山庭、江汉庭在内的广大疆土,为锟铻初年七大诸侯之一。

    但不久上古荒兽卷土重来,招摇国社稷覆灭于妖兽人大军的侵略,王室残余南逃到鹊山庭南部地区繁衍生息,任凭本国疆土被后来的云梦国收复吞并。

    这就是鹊南虞氏的来历,作为昔日的诸侯后裔,他们具备一般贵族没有的骄傲。

    然而身处如今的大争之世,先祖的荣光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南方的斗争很激烈。”

    墨青见说道,他说话的时候,安氏姐妹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各个家族之间争夺领地、矿产、农田、水源,整治军备,一日都不曾停歇。”

    相比较龙胤国对于治下府郡近乎严密的管控,能够将驻军开到任意一个偏远的郡。

    云梦国土地广袤,治理结构极其松散,除了王都周围的核心区域,其余的领土多是各个贵族的封地。

    而云梦国对鹊山庭南部的约束更是几趋于无,景山墨氏、柢山覃氏,连同鹊南虞氏在内,都是这片区域的领主。

    “柢山覃氏年前和鹊南虞氏争夺即翼泽一带的土地,双方各自派出优秀子弟十人比试以决归属。虞氏大败。”

    墨青见说:“若不是最后那位虞氏贵女以一敌七、击败其中五人才惜败,鹊南虞氏势必将颜面无存。”

    虞子离心中一动:“她是?”

    “那位贵女的来历似乎并不简单,在下所知不详,只知其名为虞嘉仪,是一位天资惊艳的剑士。”

    墨青见走了两步,见虞子离站在原地出神,没有跟上来:“公子?”

    虞子离醒悟过来,紧走几步跟上。

    墨青见此行的终点正是洞庭城,但对于目的却没有多说,或许是事关机密的缘故,虞子离深表理解。

    既然方向一致,虞子离又不认得道路,于是顺理成章地与他们同行。

    他身上的衣服原本在雨中湿了大半,又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死斗。

    工匠行会追兵首领的秘术锋芒擦过他的身躯,留下一道道浅浅的伤痕,却好像始终有一股力量附着其中,阻止愈合。

    墨青见稍稍看了一眼就说:“这不是普通的外伤,恐怕要用炼金药水、或者是治愈系的秘修者才能治愈。”

    “我知道。”虞子离说,“我学过一点炼金术,这种伤……我知道怎么治疗。”

    墨青见终于露出意外之色。

    炼金术的历史源流,迄今已不可考,只知道最初是上古的贤者们用随处可见的草木调配成饮品,用来缓解、抑制某些伤痛,流传到如今,已是一门精深的体系。

    炼金术典籍因为稀缺的缘故,珍贵程度还要在兵道技艺与秘术修炼的典籍之上,即使是云梦上三家这样的顶尖贵族,也很少有炼金术的底蕴。

    因此墨青见初时还有些不相信,但等虞子离指着自己的伤势,一一对应着记忆里的《炼金要术》指出相关的药物、材料以及炼制手法时,墨青见眼中就只剩下深深的敬佩。

    他暗中动了心思,结交之意越发明显。

    他们去洞庭城的道路曲折而崎岖,经常要穿过幽深的小路与错综复杂的岔道,没过多久,天空又下起雨来。

    墨青见没有带伞,但他们每次都能顺利找到干燥阴凉的地方,雨水飘不过来,也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才会对这里的地形熟稔到了这个程度。

    虞子离又想:墨青见身为上三家子弟,竟不辞辛劳亲来洞庭城,甚至不惜走这样的道路,而没有护卫的随从,这其中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缘由吗?

    对于他这个疑问,墨青见苦笑一声,没有说话,但安氏姐妹的情绪却明显地低落了许多。

    “到了。”转过最后一条小路,墨青见忽然说。

    虞子离下意识地朝前方看去,眼前是一片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种清如水玉般的澄澈。

    而孟氏家族的洞庭城就临湖而建,高逾十丈的坚城令人望而生畏,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渔村、农田、聚落、园圃,星罗棋布般将城市拱卫在中心。

    这时候雨势停歇,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们往来于湖畔,渔夫、农民、商贾、旅者、游士、匠人……

    喧嚷嘈杂的气氛扑面而来,这与葛山郡里生活得极度压抑的人们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画面。

    虞子离深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空气里是湿润的气息,也是自由的气息。

    轻微的伤寒似乎已痊愈,他整个人神清气爽。

    这时墨青见却忽然提出告辞。

    “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此行目的颇有机密之处,不好被外人知晓。”

    虞子离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于是不再挽留。

    墨青见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些钱币递给虞子离:“收着用吧,万一遇到麻烦事呢?”

    同行的路上,他已经知道虞子离是近乎一无所有的贫困游士。

    虞子离也不推辞,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谢阁下。”

    他们就此作别,虞子离踏上了去洞庭城的道路。

    洞庭城的布局并不复杂,分为内外两层。

    其中居住在内城的都是孟氏家族的族人、宾客,以及一些世代效忠他们的国士。

    外城则是手工业者与市民居住的地方,这些人的穿着普遍比城外的黔首光鲜许多。

    几个庞大的市场开设在这里,城外的粮食和渔获、城里的各种器物与工具、还有来自山海各地的商队带来的各种物资,人潮来往,甚是喧闹。

    虞子离找到了一家门口悬挂着“炼金”二字木牌的店铺,这里专门售卖炼金术所需的器物和材料。

    “两仪盘、磨盘、三足鼎……”他报上自己用得最顺手的几种仪器,询问价格。

    随后得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数字。

    “二十金?”虞子离在橘林馆幽居三年,但对当今的货币流通并不缺乏具体而完备的认知——

    民间百姓通常使用铜制铸币,十钱大约能购买一日所需之粮,但以物易物的情况更多;贵族豪商之间才用黄金熔铸的贵重货币作大宗交易,一金重有四分之一镑,价值万钱。

    除此之外各国钱币的购买力还在不同程度上受本身材质成色、发行量、兑换比率、货物稀有程度、市场占有情况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纷繁复杂而难有定数。

    但总的来说,正常情况下差别不是很大。

    墨青见赠予虞子离的财物有锭状的黄金铸币,也有云梦国独特的铸币“蚁鼻钱”,林林总总价值有十来金,原本是足够普通百姓富足过完一生的巨资。

    但对于炼金师而言,这些钱财还不够买炼金的器物,更不用说虞子离随后还要用来炼金的材料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长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哗声,远远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深处传来。

    虞子离抬眼看去,长街的尽头驰来一匹神俊的雪色白马,鬃毛飞扬。

    故而显得马上少女,飘逸而超脱凡俗——

    那是一个姿容极其美艳的姑娘,穿着金红交织的裙袍,翩然迎风,光彩照人,骄傲地不向旁边任何人看上一眼。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正值最张扬热烈的韶华之年,满头栗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不见一点缀饰。

    然而正是这样随意奔放的姿态,才越发显得这明艳绝美的少女身上散发出一种野性不羁的气质。

    这样一人一骑,从紧急回避的人群之间穿行而过,没有造成任何碰撞事故,彰显出少女精湛至极的骑术。

    等她策马而过,风中似乎还残留着浓烈的余香,这时人们才重新聚拢,发出啧啧的感叹与窃窃私语。

    这姑娘似乎被洞庭城本地的很多人认识,许多人言语之中都在议论着她。

    虞子离听了半晌,隐约听到他们称呼那个美艳少女为“大小姐”。

    “阁下,阁下留步!”那个炼金店铺的主人这时追了出来,赶上虞子离。

    “忘了向阁下说明,倘若钱财不足以购买本店的器物,可以选择以十分之一的价格租用。”

    店主解释着:炼金师是极其稀有的群体,行走列国时,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些优待,像是这里的租赁业务在山海各地都并不少见。

    虞子离眉头舒展开来,他又问过了需要用来治伤的几种药材价格,总算都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虞子离松了一口气,朝店铺走去,期间他随口问了一句:“刚才那位策马而过的姑娘,是什么来历?”

    店主答道:“啊,那是洞庭孟氏年轻一辈里资质最惊艳的秘修者,同时也是孟氏老宗主最宠爱的嫡长女,孟菁菁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