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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自古多情少年人

    时间永远在流逝,不会因为别人愿不愿意而改变,秋天很快就过去了,树木们都光着身子立在院子里,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呼出的白气向上飘,飞地无影无踪。

    寒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大锅,架在偏院里,从管家那里买来了许多柴火,烧起锅子,倒入鸡鸭鱼肉,果蔬鲜菜,煮得沸腾冒泡,咕咚咕咚的声音传遍了院子内外,寒老爷子叫来了仇奎和陆羽,一左一右,挤在他身边,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好菜,暖和暖和。

    陆羽吃得满头大汗,舌头烫地直嗦,还是一个劲的吃,寒老爷子指着他,道:“瞧你这个孩子,像是八百年没有吃过饭似的。”

    陆羽嘴里塞的满满的,道:“从没吃过这么好的……”

    寒老爷子笑道:“你呀你,吃这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仇奎在一边吃得也不雅观,不过一点也不妨碍他瞧不起陆羽。

    寒老爷子吃下一大口牛肉,呼出许多热气,摸着陆羽的头,满是感慨地说:“老夫当年年少之时,一日三餐从不敢奢望,有时一天只能吃一个掉到路边的包子,饿得在冬天浑身发抖躺在臭水沟里,那时我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像个老鼠一样,死了别人还要嫌弃你臭,污了人家的眼。抬头时,连天都是昏暗的,教人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陆羽道:“老先生为什么不去找个活干呢?”

    寒老爷子道:“说的容易啊,那个时候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点关系人脉,谁会要你一个年轻人呢?况且天下大旱,有的地颗粒未收,自己都养不活了,还会雇别人,多一张嘴吃饭吗?这不是自讨苦吃?不过后来……后来……”他自己像是陷入了曾经的回忆里。

    陆羽刚吃下一大块萝卜,烫得受不了,从椅子上跌落,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才发问:“后来怎么了,老前辈?”

    寒老爷子双眼恍惚,道:“后来郡主来了,郡主开恩,打开了粮仓,发粮给了四处流浪的饥民,我到现在也忘不了,那天来了一个女人,被官兵们簇拥着来到那一堆难民前面,她一个弱女子亲自亲为,发粥发饼子给我们吃。我们排成长队去领,轮到我时,她看到我年纪小,就说:这么小,不该丧失生活的机会。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郡主的女儿,叫李雨微。回去后,她就向郡主请命,自己办了个学堂,把许多像我这样的孩子收进去,学点东西,不至于一无是处。”

    陆羽道:“多好的人啊,后来呢?”

    寒老爷子继续回忆道:“我也还算聪明吧,在那一群孩子里表现最好,我打铁打的好,被郡主看中了,到他府上给他打铁。那时候,我很喜欢那种生活,明天快乐自在,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和我的师父师兄们,过的不知道有多快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永永远远这样过下去,可是谁又能想到呢?天下便是有那样恶的人!”说到这里时,语气都冷了下来,眼睛里露着凶光,又流出许多不可言说的悲伤。

    “大唐这个该死的朝代就该快快地覆灭,不然的话,它就会去祸害那些无辜的好人。十大密侍里有个人的后代,年轻俊美,我家的小姐雨微深深地痴迷于他,本以为两人情投意合,可以成百年之好,没想到,那个狗腿子的主子,是当朝太子爷,他知道了这件事,看中了我家小姐的姿容,竟然告诉那小白脸,要玩一玩。那狗腿子串通好了一切,把那个比白纸还要白的姑娘推入了火堆,让她平白无故的被太子玷污,失了清白,她一个姑娘家,哪里忍受的了这样大的侮辱,跳到湖里淹死了,腊月的天啊,一个这样好的姑娘,死的不明不白,谁知道了都要落泪,唯独那狗太子,寻欢作乐,还在女人身上找乐子呢!”话已至此,寒老爷子怒不可遏,再说不下去了。

    当年那事发生之后,过了不久,郡主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家的书房,头被割了下来,丢到了水井里,人人胆寒,但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什么。据说动手的,便是十大密侍之一的冷手王不恩,他的儿子,就是那个太子的狗腿子。

    陆羽道:“皇帝的儿子就可以这样为非作歹吗?就可以这样欺压别人吗?”

    寒老爷子道:“孩子啊,你要知道,有了权力,再高贵的人也会变的腐朽。县令欺压普通人,王爷欺压当官的,朝廷里的欺压地方的,哪里都有,什么时候都不会停止!”

    陆羽又道:“难道天下就没有一个人来主持正义吗?”

    寒老爷子道:“正义,谁会去主持它?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剑天子陆逍遥,一时风采无二,也没见到他主持了什么正义,最终还不是被十大密侍给杀了,天下大乱,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寒老爷子自言自语道:“老夫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亲手杀了那狗太子和那小白脸,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他们在哪里,死了没死呢?”

    自从寒老爷子吐露心声之后,他似乎脾气变得好一些了,有时甚至会给陆羽一些好玩的好吃的,还会偷偷地说一些悄悄话,两个人的关系比之前在马车上还要更亲近了。

    这一天晚上,月亮高高地升起,寒冷的清辉落下,万物都似乎披上了一层冷霜。陆羽一个人站到院子里,拿着树枝,又开始演练那秋风落,一招一式,轻灵翩然,熟练更甚以往,一套这么使下来,也不像以前那样虚脱,只是喘着粗气,在这样冷的天里,倒也异常的快意。

    “看剑!”陆羽突然说道,一扬手,树枝便急急地刺向一边的大树,再一转身,变幻方位,又一剑刺向另一个方向,几个呼吸间,变化了不止四五个方位,一个人转地便像一个陀螺,不断地刺向那大树,眨眼间,那树身上就留下了数十道小口子,陆羽停下来,看着自己的战果,显然很满意。道:“我这套剑法,虽然练的还行,可是总觉得缺了什么,使出来总觉得不能完全的圆润如意,哪里出了问题呢?可惜阿毛这几天没来,下次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时间也不算早了,陆羽扔了树枝,就准备回房间睡觉,走到假山附近时,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传来,好像是一男一女,陆羽一下子来了兴趣,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假山,贴在石头边上,往下面望去,看清是什么人在说话,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吓了一跳。

    原来山下说话的,一个是仇奎,另一个女子竟然就是那平安王爷的女儿,月儿。

    只听得仇奎这小子道:“月儿姑娘,我何德何能,能让你另眼相看。”

    月儿糯糯地说:“公子这样的人,不仅有一身的好本领,而且为人端正,我看啊,不知道比外面那些臭男人好到哪里去了!”

    这话说的,就让仇奎有些得意忘形,他道:“我一个学铸剑的学徒,哪里能跟那些人相提并论呢?小姐就别说笑了。”

    月儿道:“公子说的哪里话,寒老前辈的名号,说出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公子能做前辈的学徒,不知道就领先了多少人!况且公子儒雅风流,俊朗逸洒,小女子一见了,就忘不了……”说完,还羞涩地低下头,眼睛却偷偷地瞄着仇奎。

    仇奎此时热血沸腾,被这一番话激地心猿意马,看着月儿低头,露出了那雪白的颈子,一下子把持不住,就伸手要抱住月儿。

    这姑娘似乎早有警惕,趁他还没有抱住,一退就脱了身,掩着面道:“哎呀,公子你干什么呀?小女子我……我羞死了……”说完,一个人快快地跑开了。

    仇奎一拍脑袋,对着远方道:“月儿姑娘,是我的不是,你千万别生气……”也跟着追了上去。

    陆羽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嘿嘿直笑,也不晓得这月儿姑娘看上了仇奎什么,难道她稀罕那一双斜眼?奇怪,真奇怪。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下去了,依旧还是仇奎拉着鼓风机,寒老爷子锤着大铁石,陆羽递着毛巾送着水。有时偶尔的,三个人也会聚在一起,在院子里吃着热腾腾的火锅,谈天说地,听寒老爷子讲他那些过往的岁月,有好有坏,有高兴有悲伤,更多的还是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寒老爷子对他说:“陆小子啊,你就跟别人不一样,我这个人看人啊,特别准,你就是不一样,以后啊,你的生活肯定比我要精彩的多,到时候咱们还是像这样聚在一起,吃着热菜,听你讲你的故事,怎么样?陆小子你可不许藏私啊?”寒老爷子揽着陆羽的小身板,笑呵呵地说。

    陆羽高兴地说:“老前辈,我一定不会藏私,知无不言!”

    寒老爷子说:“知无不言,好一个知无不言!你这小子……”

    陆羽练剑,不仅仅是因为他要防着仇奎报复他,也是因为他想活着,他想活在这个乱世,他还有仇没有报,杀他母亲亲人的血海深仇,而且还有他的朋友,阿毛,寒老爷子,也许还能算半个仇奎,他要好好地活下去,活着和他们在一起。还有父亲,他要找到他,不管是死是活,他要有个答案,问题是什么呢?陆羽自己并不知道,他只想知道,为什么父亲不能在自己身边,不能好好地和母亲待到一起,仅此而已。

    在晚上,陆羽又听到隔壁传来梦话,他爬起来,贴到墙上,饶有兴致地听着。

    只听仇奎自语道:“好姑娘,让我摸摸,我实在受不了了,……”那边的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作,陆羽也不晓得这浪徒子在干什么荒唐事,只觉得有趣,捂着嘴笑。

    一个黄昏,陆羽提了一桶水,倒在大水缸里,正在休息时,寒老爷子走来,坐在他身边。

    老爷子道:“小子,你每天能提多少桶水?”

    陆羽想了想,道:“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每天十八桶水,能把水缸装满为止。”

    老爷子又问:“累吗?”

    陆羽笑道:“一点不累,老爷子别担心我,要是这点活都干不了,那我才要真正地羞愧呢!”

    老爷子道:“这么说,你还是天生神力的天才喽?”

    陆羽道:“嘿嘿,如果可以的话,我挺想成为那样的人。”

    老爷子看了看陆羽,半响道:“陆小子啊,我问你,你想不想跟着我打铁,做我的一个学徒。”

    陆羽摇了摇头。

    老爷子有点急了,道:“这你都不愿意,你该知道老夫在外面的名声吧,你学好了手艺,将来不愁吃不愁穿,有什么不好的?”

    陆羽道:“老爷子,我实在不想成为像仇奎那样的人。”

    老爷子愣了半天,道:“什么样的人?”

    “一个整天想着如何不让别人抢自己的风头,别人与他结交,永远看重的是他的师父,不是他这个人。老爷子,有时名声太大了,也不是啥好事。”

    老爷子呵呵道:“那是因为老夫没有传真本事给他,要是我的十之一二本领给了他,他便是自立门户,也可以闯出自己的未来,那时候,别人可就不会仅仅看重他的老师父了。”

    陆羽转头看着寒老爷子道:“那为啥不给他点本事呢?”

    老爷子道:“时候未到,火候不行,给了他也只能毁了他,这点把握老夫还是有的。”

    陆羽只是摇头,在他看来,仇奎这个人不管以前是什么样的,至少现在已经被毁了一半,很难说所谓的火候在什么时候,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老爷子又说:“但是你不一样,你与别的人都不一样,你就好比是块璞玉,老夫很想看看把你雕琢之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