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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蹇硕面见(下)

    西苑,苑周三千三百步,并在宣平门外。

    前世这座园林之盛大,只在隋炀帝建造的遗址上可以见识一二,但今生皇帝却是有幸亲眼见到这么一座浩大的园林风景。

    因为雒阳树木采伐不如长安,又有皇帝命令种树,故而西苑还是树木较多,若隐若现之间,可见苑址地势起伏,外围有丘陵屏障,涧水、谷水,洛水流经这里。

    苑中以周长十几里的大人工湖为景象的中轴,海中设蓬莱、方丈、瀛洲三岛,岛上分别建有行宫,并有亭台数座,西苑建于汉顺帝之手,经过数代扩大,内里的土地面积几乎比汉顺帝当年的西苑要大上三倍!

    汉代有个很有意思的局面,皇家园林租地的佃户几乎比天下最大的地主手中的佃户都多,但这群人绝对比大豪强大地主手中的佃户活得轻松!

    甚至到了光武之后,园林有专门的宦官担任的专门职位来管理园林事宜,即钩盾令。

    西苑有各种功能的宫苑之类,具备了故上林苑的全部功能,如狩猎,通神,求仙,生产,居住等等,此外还有军事训练基地等,同时,西苑还是庞大的工,农,林,渔业生产基地。

    皇帝并不知道这位钩盾令究竟何人,也就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候招呼过来见一见了,当然更大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随汉灵帝诛杀了窦武的宋典。

    皇帝观看美景,隐隐能看见有炊烟,询问道:“这园林里有多少佃户?租金是几成?”

    身后侍奉的人于是纷纷面面相觑,都不能回答,纷纷行礼请罪!

    “国家恕罪,西苑向来在少府治下,外人不敢僭越职责!”

    皇帝点点头,询问道:“卢植到什么地方了?”

    众人又不能答,纷纷跪倒在地请罪。

    皇帝面上看不出表情,道了一声“起来”,再没有询问。

    汉代的太监有文化的不多,能知道这些事情的更是少之又少,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皇帝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这些人见此不禁战战兢兢,看得皇帝有些好笑,倒是没有解释。

    “国家,蹇硕已在亭外等候召见。”

    一小黄门战战兢兢来报。

    皇帝‘嗯’了一声,整理了衣冠,这才转身看向那人。

    魁梧!真TM魁梧!

    这是皇帝的第一映像,随即就升起一股这人丝毫不像太监的感觉,即便是面见皇帝不能带甲,此时也是一身褐衣布帻,不似禁军之首,反倒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卒。

    见到皇帝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蹇硕不愿失礼,先行行礼。

    “臣上军校尉硕觐见皇帝陛下,惟愿皇帝陛下千秋万寿!”

    皇帝道:“免礼。”

    顿了顿,皇帝接着道:“昔日黄巾起,大行皇帝留心戎事,闻卿壮健,素有武略,故亲任之,使为元帅,今日虽匆匆相见,知无虚言也!”

    蹇硕闻言,既为皇帝语言明晰有条理而感到高兴,又为皇帝的威仪感到震惊,微微躬身行礼:“陛下过誉,臣惶恐。”

    他虽然是皇帝托付刘协之事,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效忠刘协的,他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大行皇帝,如今的皇帝也是大行皇帝之子,蹇硕对此只感觉愈发悲伤。

    皇帝转身看着绿荫一片的苑林,淡声道:“吾闻君侯欲治何进罪行?请君侯教吾,该以何罪诛杀?”

    蹇硕闻言身躯半跪在地,“臣蒙大行皇帝所托,敢不效死力?臣刘氏臣也,请少主见谅!”

    皇帝闻言轻咦一声,笑道:“朕非刘氏主?”

    蹇硕低头连道不敢。

    皇帝自顾自说道:“吾乃大行皇帝嫡长子,光武之后,汉室宗亲,窦武承孝桓皇帝遗命三顾四拜自河间请入宣室即皇帝位,吾受命大行皇帝灵柩前,一脉相承,如何非刘氏主?”

    蹇硕埋首地上,“臣上军校尉硕有负皇帝恩义,万死,请陛下治臣罪责!”

    皇帝叹息一声,“你有什么罪?先帝称吾轻佻无威仪,故有此事,吾自即位以来尚无过错,伊尹霍光在尚不得违天下大逆行废立大事,你如何成事?”

    说完,皇帝将蹇硕托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君侯既善治军事,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何如今日模样,终日惶惶不可度日,动辄就要扫灭家族,夷灭三族。”

    “吾又听闻君侯私张让郭胜者诛杀何进,彼辈皆蠢蠹,安能成事?”

    蹇硕闻言终于绷不住了,脸上带着疑惑抬头,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难道不是你舅舅,当朝的大将军吗?

    这应该是你最亲近的人了吧,怎么说的跟除草一样?这可有违孝道啊!

    另外,跟张让密谋诛杀何进的事都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吗?这几个崽种嘴这么大吗?

    那何进是不是也知道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故而蹇硕询问:“臣愚昧,请陛下明示?”

    皇帝淡声道:“乱天下者,阉宦也,君侯当先下手为强,不若收缩手脚,以图大事。”

    轻飘飘一句话,让蹇硕不禁汗毛竖立!

    这种语气就非一个小童该有的,更遑论是这话里代表的某种正确!

    这话要是传到了士人外戚耳朵里,皇帝都用不着见蹇硕了,士人就会打着这个口号让禁军进入皇宫将这群阉宦一网打尽,也不用等到秋后问斩,第二天洛水边就得黑压压跪一片,等着砍头!

    这就是士人们薛定谔的执行力。

    “君侯,此后如何行事,不用吾多说了吧?”

    蹇硕脑袋再次磕在地上:“臣谨受命!”

    “君侯不可妄言,今日来的不过是宫内一小黄门照例询问军事,何曾有皇命在身?”

    “臣明白。”

    ......

    “卢公久候了,吾前赏美景不禁流连,故而遗忘了时辰,见谅,见谅。”

    皇帝马不停蹄又来到行宫,拱手行礼,丝毫不敢大意对待一位国家重臣。

    汉代君臣关系可不是唐宋之后的主仆关系,可以随意把他们当牛马使唤,更不是我大清,文武百官竟然以当奴才为荣。

    臣食君禄就要对皇帝负责,人们常说的即食君禄,当报君恩正是这样。

    当然了,封建时代,货与帝王家才是儒家的精义,所以即便是杨氏袁氏这样的大家,也屁颠屁颠的接受国家征辟。

    卢植也回礼,温和的说道:“无妨,陛下初承大位当多读经典,少贪逸乐之欢,如此方可承继社稷之重。”

    皇帝领着卢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吩咐奴婢上了茶汤,这才道:“正该为此事请教卢公才是。”

    “哦?”

    卢植好奇的放下茶汤,看向皇帝。

    “吾闻孝明皇帝潜邸时,受《尚书》于大儒桓荣,即位之后犹尊桓荣以师礼。尝驾临太常府,令桓荣坐东面,设几杖,会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孝明皇帝亲自执业;桓荣每次生病,孝明皇帝遣使者存问,太官、太医相望于道。”

    顿了顿,皇帝接着说道:“今日吾顾问左右,西苑佃户几何,租金几成,左右竟唯唯不可言其一二,闻卢公也任侍中之职,故请卢公前来照例询问一二,请卢公为吾解惑。”

    卢植闻言恭维道:“陛下仁德,心怀元元黎庶,万方有幸。”

    当然,卢植这话也算不得恭维,实在是大行皇帝将这一批在朝廷臣子的期望阈值已经降到了马里纳亚海沟里去了,就算是挂个刘禅,他们也能觉得是仁德圣君了。

    “西苑田地乃是依先汉上林旧例,为四海流民有个安身之地所置,至于佃户,因黄巾贼祸缘故,这些年与日俱增,田地侵略也较为严重,大行皇帝时就屡次废除圃苑为民田。”

    “至于租金,不过一成矣,实乃仁德之政,请陛下明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