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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铸山煮海(上)

    平准市易,香矾茶课之所取,不为不多也。——《理财论上》

    二月二十一

    诏故金曹某某失查,德行浅薄,有负皇帝托付大任,征光禄大夫孔伷为金曹。

    在东汉,因为地方的滥发滥造导致了钱币的信用不足,你拿你造的钱说这是五铢,我拿我造的钱也说这是五铢,结果两枚铜钱放在手掌里一对比,方孔个顶个的大的跟铜钱上长了个眼珠子似的。

    这种情况不少,但还是盛于桓帝时期。

    当时为了聚集财富,桓帝铸造了大量超轻超薄的恶钱,搞得通货膨胀严重,民意沸腾,怨声载道。

    而为了应对这种“货轻钱薄”的情况,灵帝即位之后就发行了一种全新的钱币。

    中平三年春二月,铸四出文钱,这种钱币后背内郭四角铸有四道连接外郭的斜纹,如四路而出,又以五铢为定度,故称‘四出五铢’。

    这种钱币在当时是非常精美的,书法也端庄清晰,是典型的足值货币,这种货币一经出现就流通天下,在当时的时代实属一股清流。

    四出五铢最为标志性的特点,在于钱币背后,方孔的四个角上各有一条直线伸向钱郭,将背面均匀地分成了四等分。

    这种背纹是受到了博局图的启发,四出五铢钱将天命深邃、博大之意寓于其中,其中当然也蕴含了汉灵帝的某种期冀。

    只是,在后续的治国中,好钱突然就与政治对标,因为皇帝的缘故变成了恶钱,还被标榜史书,名列三恶之一。

    “识者窃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见,此钱成必四道而去,及京师大乱,钱果流布四海”。

    对于这种恶劣的经济情况,皇帝有所明了,但很难进行大幅度的更正,于是召来太尉,以及府下的金曹部门和一干侍中前往宣室,试图从宏观调控的方面进行刺激消费。

    金曹以前是谁无所谓,早就被皇帝以失职的借口一脚踢开了。

    现在的金曹是计吏出身的孔伷。

    看起来是降了职,但人家当事人对此都没有异议,于是众人对此也就没了说法了,只是暗地里结交孔伷的人,都暗暗撤回了伸出去的手。

    一干人等在宣室殿前聚集,等候。

    看到孔伷也在场,众人不由得眯起了眼。

    孔伷调任金曹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上任了金曹的孔伷居然会出现在这么一群人里面,就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了。

    刘虞老神在在,手揣在怀里,哈了一口寒气,掏出来搓了搓手,又揣进了怀里,活脱脱一副幽州人模样,钟繇也在其中,只是相较于荀攸卢植等人的互相寒暄,钟繇则显得有些落寞。

    “刘公。”

    钟繇来到刘虞面前施礼。

    刘虞看了钟繇一眼,温和笑道:“元常。”

    钟繇看了看孔伷的方向,对刘虞道:“刘公可知陛下召见是为何事?”

    刘虞揣着手,笑了笑,“元常位黄门侍郎加侍中,随侍陛前,难道元常都不知道的事情,老夫如何就能知道?”

    钟繇皱了皱眉头,道:“繇听闻陛下有意整顿钱货之事,如此一来,未免有与民争利之嫌?”

    刘虞缓缓站直了身体,笑容不减,对钟繇道:“未知元常可曾听闻挺环五铢?”

    钟繇对刘虞拱手,“正要请教刘公。”

    刘虞摇摇头,道:“孝桓皇帝即位以来,为聚拢天下之财,颁发了挺环五铢,即五铢钱剪去内圈只剩下外圈,故称为艇环镀,一裁变两钱,一枚铜钱就变成了两枚,算做两钱,黔首交割多以此钱交割,而贮藏精美的钱,钱法之坏而始于此。”

    钟繇闻言也是震惊了。

    时至今日,有收拢四出五铢的,有消费建武五铢的,而很少出现另外的一些轻薄恶钱,因此他从未见过这种仅仅只流通了数年名为五铢,实际上连二钱的重量都达不到的恶钱。

    “陛下由此罢黜金曹椽吏,正是起于此。”

    钟繇点点头,明白了其中始末,看向孔伷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

    孔伷此人,不过清流名士,只管高谈阔论就是,若是让他主管金曹,其中事宜他能不能彻底明了都还是个问题,钟繇暗自思索,仿佛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刘虞见此,也不再多言。

    从皇帝任免金曹开始,刘虞就明白,他干预不了皇帝的意志。

    正如御史大夫职位被分割出来一样,为金曹加权,也是出于某种特殊的考虑,刘虞在被加特进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分割权力的准备。

    见到二人说完了话,卢植才慢悠悠上前行礼。

    “刘公。”

    刘虞见到卢植,笑容对比钟繇也真挚了许多,回礼,道:“子干。”

    人家资历在那摆着,又是刘氏宗室的得力干将,如今又被加了特进,赐剑履上殿的尊荣,三公九卿如今见了刘虞都需得尊称一声刘公,更别说比刘虞低了不止一筹的卢植。

    “前番请子干入府一叙,子干以公务推脱,今日倒是难得。”

    卢植被噎了一下,笑容不改,回道:“植素慕刘公仁人君子之风,奈何中台事务繁重,岁前又生各种龃龉,实难脱身,见谅,见谅!”

    刘虞点了点头,卢植于是揭过了这个话题,主动道:“刘公可知陛下所为何事?”

    刘虞看了卢植一眼,钟繇来问这问题,自然说的是话题的本意,但身为尚书台话事人之一的卢植,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本末,如今来到刘虞这位老人面前明知故问,要问的也不是这件事,要的也不是刘虞给钟繇的答案。

    刘虞点点头,不等卢植高兴,立即说道:“老夫年迈,难为陛下分忧,只有为陛下所行之事奔走一二,如是而已。”

    罢了,刘虞瞥了卢植一眼,声音清冷许多:“君蒙皇帝加恩,以六百石尚书事加为太傅,而今皇帝所行正大,为国为家,君不思报效,反助商贾,为区区卑贱之人张目,未免有失身份!”

    卢植又被噎了一下,想说什么,但面前这个老君子也看的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在他面前根本就遮不住分毫,再说下去只能是平白恶了这位宗室老人,与他的目的相左。

    于是讪讪退下。

    刘虞再次瞥了卢植一眼,心内叹息一声。

    骤居高位,想要拉拢更多的支持者收拢更多的权力,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政治生态的必然趋势,只是看为了达到目的选择的手段罢了,卢植今日若是为了此事而违背皇帝的意思,恐怕要为皇帝所恶。

    没有人不会犯错,刘虞这样的君子也是,当年当宗正的时候也有过过错,否则也不会有这么一大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宗室。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皇帝才在众人提前的行礼中,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