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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铸山煮海(下)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佚乐之。——管子

    三月一日

    一干人等进殿之后,照例依身份赐座赐茶,钟繇甚至被刻意放到了最后一位的位置上。

    皇帝吩咐左右的侍者,将袖中新出炉的铜钱交给侍者,让他们一一交到众人面前。

    众人即便有人已经知道这钱的消息,此时仍旧仔细的观察起来。

    与故往的铜钱不同的是,这钱较四出五铢较大一些,用的还是四出五铢的大概钱范,一面刻有五铢通宝四个大字,五铢是重量,通宝则取流通货宝之意。

    一面分为四等分,分别装载了四种器物,一是粮食穗的花纹,一是一件商品的花纹,一个獬豸冠,一分是农田。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字面,还是花纹面,都是从方孔开始,占据了铜钱的极大部分面积,杜绝了剪边钱出现的陋习。

    孔伷看着铜钱,倒是没有惊喜,反而蹙眉不解。

    现在存在的铜钱一般配比为铜锡等材料,有四种,也有五种六种,所以颜色很驳杂,一般地方铸造钱币的就是这玩意儿,因为有祖法定制,可以直接从祖宗身上薅现成的,人们于是愿意遵循这种所谓的强制性规定。

    黄铜钱,则是明朝出现的产物了。

    嘉靖六年颁发明令天下铸造嘉靖通宝,至嘉靖年开始,铜钱用材才是开中国古代铸币用黄铜的先河,是中国铸币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水岭。

    孔伷能看明白就怪了。

    荀攸仔细盯着獬豸冠的花纹,若有所思。

    在两汉,与獬豸冠挂钩的自然就是廷尉府,与廷尉府有关的,只有刑律一说。

    想了解皇帝的想法,就不能从皇帝现在的想法揣测起,而要从细枝末节中找到一些重要的线索,而应劭,素以刚直不附为天下所知。

    “臣伷敢问陛下,此钱为何是黄色?”

    孔伷率先发问。

    皇帝淡声道:“粟佗经过多次试验,于是发现新钱铸法,吾以为,此钱法既然迥异于今时天下铸钱之法,不妨以此,一为推行新钱,二为,收拢天下铸钱之权于朝!”

    卢植要说话,皇帝有所察觉,结合先前门前的侍者禀报的消息,皇帝有所明悟,于是直接打断了他要开口的行为。

    “不长眼的奴婢,还不为卢公添茶?”

    卢植见此,于是讪讪闭嘴。

    刘虞见此,松了一口气,为卢植及时退避皇帝的风头而感到高兴,也为皇帝的权术感到欣慰。

    孔伷没看见场中的纵横交错,进一步开口询问道:“陛下,卑臣敢问此钱作价几何?”

    皇帝回答问题之前,先让几人掂了掂钱币的重量,询问道:“卿起于计吏,善长此事,可曾估出此钱重量?”

    孔伷失笑,拱手道:“陛下取笑卑臣了,自孝武时,五铢钱以五铢为定制,既为汉家成例,又为臣民公制,钱币自然五铢重。”

    皇帝点点头,道:“此黄铜铸钱,足额五铢,一枚大钱,作价仅不足三厘。”

    这话一出,群臣无不悚然!

    不是惊讶,而是悚然!

    这对于地方熔铜铸钱的铸钱之家而言,不啻于是降维打击。

    成本能压缩到钱的一半,都已经是厉害的大人物了,更何况是三厘?

    如今这个时代,铜的开采虽然远远达不到宋元明清时期的程度,但官收的铜存量也足有二百万斤有余,但每年剩余的铜,都足够朝廷再印几年的五铢钱了。

    现在,青铜武器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北方那群夷狄都很少有部落在用了,而在汉家,更是只有祭祀中才会出现青铜武器这种落后东西。

    而汉家,收铜铅锡等金属是不要钱的!

    地方采铜,如蜀中,西昌等地,却已经被开采的差不多了,民间铜矿已经到了紧缺的地步,而朝廷,却突然开了新的铸钱法,来了一手真正的釜底抽薪!

    “钱币宽厚,足额五铢,较当年白金币亦有胜之,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善钱。”

    钱币好不好,就看几点,一是薄厚程度,二就是成色,三才是字迹,花纹清晰,美观与否。

    钱币的薄厚程度直接关乎了百姓能快速接受这种新钱的难易程度。

    刘虞掂量了一下钱币,笑呵呵道:“老臣敢问陛下,铸钱之法,是否仍旧张示天下,效当年光武皇帝故事?”

    皇帝看了看刘虞,对刘虞递过来的话题很满意,于是说道:“既然铸造新钱,也是为平抑物价所制,为防民间私乱仁政,此物当由考工令出范,金曹制钱,光禄勋署内调五百郎卫,日夜换防,防卫钱铸外传,诸卿以为如何?”

    光禄勋是尚书令何颙代任,虽然是代任,但皇帝没提,经过前番的明争暗斗,光禄勋何颙而今也成了群臣的共识。

    这是故例,而且明显对众人有利,因此众人对此没有异议。

    皇帝也深知其中规矩,于是主动说道:“既然金曹主钱货事宜,再归太尉府则不合官制,昔年孝武皇帝立水衡都尉,今日吾效当年故事,重建水衡都尉,主铸钱、造船、治水事宜。

    下属钟官、辨铜、山林、技巧等官,曰收十三州山泽为用,鲜于辅暂领水衡都尉职,孔伷仍任金曹,细分其中事宜,为丞,一人,设左右监等五人如成制,望诸卿各举贤明,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

    众人于是欣然领命,更加兴奋起来,各自推荐乡党人才等,共计二十三人,皇帝为了查询才能,于是设立明经科,策问科两门学问,先对众人的才能,学问进行考察。

    皇帝看着众人欣喜退下的模样,轻轻摇头。

    这群人如今与自己暂时绑在了同一利益的大船上,所以可以为之一用,但往后种种,无疑是要踩着他们的神经跳舞的。

    这些人都不可能真正的大用。

    皇帝想着一个代表了另外一个天然敌对阶层的时候,也想到了宋朝的祖制,异论相搅,大小相制。

    如今比那个时代更适合讲这一套,而皇帝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所以最终的决定权其实是在皇帝手中的,这将保证皇帝权柄的最大化。

    汉武已经这样做过了,皇帝依旧只需要抄答案就好,而在这种环境下,群臣文武就算是有再大的力,也很难使出来,因为这种情况除非是范仲淹,王安石的政治水平,否则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经过一年时间的平稳运行,这辆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它可以前进的道路上了,那么接下来,就要竭尽全力去应对汉末的另外一场灾难了。

    那一场从孝桓皇帝开始,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几十年,朱株连了几千万人的大瘟疫!

    那将是一整个汉民族最大的灾难!

    皇帝回过神,见到卢植已经离开了大殿,皇帝又吩咐侍者将卢植这个大老头叫了回来。

    卢植跨马挥刀惯了,即便已经六十了,身子骨还是一如既往的硬朗,皇帝觉得,不好好折腾他一下,他还真忘了自己已经是六十岁的老头了,还想去搞风搞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