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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暗夜潜行

    话音落,墨染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紧接着我就看到,傲雪剑已刺在李弼胸口。

    可是剑却未能没入半分,只是硬生生抵在李弼胸膛,纹丝难进。

    墨染眼神一凛,“软猬甲?”旋即变招,扬身而起,当空一剑劈下。好一招飞龙在天,犹佛光普照的磅礴一剑,今看墨染使来,当真称得上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剑气断长空!

    李弼架剑去挡,竟身躯一震,面露痛楚。我不知那一剑到底是怎样的力量,但见墨染身姿若神,顷刻变招。剑光飞炫,快如疾风,密如骤雨。李弼挡左他攻右,封上便击下。一时间耍得李弼左支右绌,头尾难全。

    电光石火间,墨染一掌击在李弼下腹。这一掌他出了全力。我站在三丈外,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浩瀚真气。若打在人身上,岂非五内俱裂,七窍流血?谁料李弼只是倒砸上墙,滚了一圈又站起来。虽扶着剑摇摇晃晃,却不觌减色。

    墨染眼神一冷,觑紧李弼周身破绽,猝然变式,一剑横扫他下盘。李弼老而弥坚,长剑撑身而起,偾力一脚去踢墨染面门。我正心揪时,却见墨染微微侧头,恰好避过。同时一剑回削李弼右膝,李弼痛叱一声,轰然跪地。傲雪剑轻轻一刺、一挑,李弼的剑已脱手飞出,恰好就落在我面前。失去兵器的李弼犹如断了牙的虎,被墨染轻松擒拿在地。

    “快动手!”他冲我疾喝。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心一沉,握着剑走上前。

    “用簪子!”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看得我心惊。我下意识照做,作势几回却都下不去手。

    “快!”他眉宇间的寒冰唬得我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我举起辟邪朝李弼后颈刺去。“噗嗤”一声,还是那熟悉的手感,只不过略刺入半分便被李弼的颈骨挡住,我抽手倒退。墨染却松开了手,似乎李弼已不再是威胁。紧接着,我就看到李弼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哆嗦着傀俄倒地,抽搐两下,眼皮再也合不拢。一代泰山,国之栋梁,就此长眠不起。我骇然看着手里的黑簪,这是第二条与我无怨的人命。

    墨染拨开其衣物,露出里面一层鳞片细腻的软甲。于是毫不客气取了下来,丢入我怀里,又取来李弼的剑,翻转一看,剑身刻金光灿灿的“天照”二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临走时,墨染取出那枚无极密宗的七角暗器,随意往地上一丢,携我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天蒙蒙亮,我们换了一身皮,扮作游方雅士,牵马出城。

    卯时一刻,城门打开,往来需排队通关。守城两队卫兵虎视眈眈盯着过往人群。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人群里一老叟拖家带口拉板车,一脸怨气。

    轮到我们时,盘查卫兵抢过我们的包袱,粗鲁地翻开。除了衣物干粮外别无其他。所幸那软猬甲已被我穿在身上,天照剑又被藏进墨染背着的长琴里。琴也被要了去。

    官兵反复查看,一无所获,只能还给我们。谁料这俩不识趣的又盯上了我们的宝剑。

    绝情剑倒是先还给了我,许是他们觉得这玩意儿连个像样剑鞘都没有,定不是什么好货色。傲雪剑就不同了,有个不要命的竟一把拔出剑来,登时寒光射得他眼冒金星。忙插回去,狐疑地盯着我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墨染泰然自若,“游山玩水的。”

    官兵举了举傲雪剑,“游山玩水带这个?”

    墨染拢袖微笑,“兵荒马乱防身的。”

    官兵冷笑:“我看你不像好人!”

    墨染淡淡举起了手,“哦?凭什么?”

    官兵刚要拔出官刀,看到墨染的手,刀却再也拔不出来了。扬起傲雪剑,一把丢给旁边的官兵,作势就要拔刀。

    墨染伸出手,他的刀却再也拔不出来了。墨染手里握着一枚黄玉令牌,上刻“宁公”二字。官兵接过一看,忙换了张脸,还剑堆笑:“原来是慕容将军府上的,多有得罪,抱歉抱歉!”

    我们牵马大摇大摆出了城。一路上我将那黄玉令牌摆弄来摆弄去,笑问墨染:“师哥,你也姓慕容,莫非你与这慕容宁有什么亲缘关系?”

    墨染脚步一顿,面生异色,眉睫轻垂,“这...我虽姓慕容,却没有家人。”

    我心头一跳,有些唏嘘,“没有家人?”我暗暗一琢磨,换颜一笑,“难道师哥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于是当了真,也不枉我总叫他“臭石头”。

    他却不理我。瞧他那股牛脾气又上来了,我也不好多话,只能随他一起闷头赶路。虽无话,却总有一丝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愁索萦绕在心头。无由地,脑海里浮现徘徊的只言片语,不禁偷偷去看墨染的孤隽背影,一缕疑愁浮上心间,这石头当真心无旁骛,心里一人也无?

    怀揣满腹心事,随墨染策马飞驰,一路向北。跨越了崇山峻岭,流连过萧条原野,入目景色愈发苍凉雄丽。

    抵达嵯峨岭时,大雪不期而至,愈演愈烈,最终大雪封山,横亘去路。漫山遍岭的雪,给天地裹一层银袄。古道空寂,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有两个不畏艰险的傻瓜立在茫茫天地间。

    我望着巍峨大山,不住地搓手掌跺脚,“真的要现在上山吗?”

    墨染取出地图,细勘一番,指着一条不起眼的小径,“这是通往山顶的密道,今夜子时前必须到达无极密宗。”说完,头也不回上山。

    我在他身后紧跟,望着逶迤入岫的山道,脑中回想李弼的话,只觉寒意更甚。“师哥,咱们有朝一日会被冥王杀掉吗?”

    墨染诧异地瞥我,“为何这么说?”

    我如实相告:“李弼说我们都是冥王的棋子,最终也难逃卸磨杀驴的下场。”

    墨染沉默良久,忽然道:“他说的没错。”

    我心一紧,“那…那为何还要给他卖命?不如寻一去处,早日脱离也罢!”

    墨染脚步一顿,忽然背起手继续走,良久才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欲哭无泪,“可是我不想死…”

    墨染侧目深深望我一眼,语声沉肃,“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只要你我勤修本领,纵然他日遭难,拼死一搏也能活命。况且...”他又一顿,望天䀹目,眼光迷离萧索,“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绝不允许那些事发生。”

    气氛同这雪一样冷,同山一般沉。

    不知不觉天已黯下来。长路浩浩,雪夜寂寂。雪又添了一层,踩上去吱呀作响。我们半途稍歇,再启程,直到灰蒙蒙的月飘入头顶的乌云不见。山顶近在咫尺,随风隐隐飘下更漏三声。

    “子时是他们值守换岗的时刻,你跟着我,尽量别出声。”说完,他倏地施展轻功,掠向庄院。

    我跟着他自后墙翻入,落在一棵树上,借枝木作掩。探头一望,一队护院果然背对我们往外走。时机正好,我俩化作两只雪鹄,无声划过屋脊,落在隔壁院子。四下无人,静的只有雪花坠落声。居中只有一间屋,匾书“百里祠”。我们自窗翻入,轻手轻脚。

    祠堂内摆满牌位,居中主位书“曾祖百里䃪尊位”字样。两侧立有石碑,我粗略扫了一眼,写着“百里䃪,字石玄。夏州岩绿县人士,开宗祖师...”另一侧石碑曰:百里擎,字封天,无极密宗第三代掌门。子升,字东海,大统四年生…

    余下我也不想多看,墨染藏剑于神龛后,自下看去,没有丝毫马脚。依计划,我们算任务圆满,趁夜色,我们需火速下山逃离是非之地。

    无月无风,只有雪轻描淡写地坠落。我们掠出祠堂,准备按原路返回。谁料刚出院落,就觌一人孤立在院中。一身靛青衫,头戴素角巾,颇像个书生。只是他鼻梁横亘一道疤,吊眼疏眉,望之不祥。

    “今夜天寒,竟还有客到访,幸甚至哉…”

    不等书生说完,墨染的人已掠出。速度太快,杀意汹涌。我只来得及听到长剑斩练之声,破空惊风。拈指间,剑已迫近书生胸膛。然就在此时,天外掠来一道虹光,对准了墨染面门。他身形一顿,紧收剑势,凌空翩转,虹光贴肩擦过,“叮——”一声,一根赤羽弩箭钉入雪地。

    几乎同时我已看到那伫立墙头的红衣人:尖嘴猴腮,臼头深目,弓腰驼背,臂衔机驽,乍看犹如一只公鸡立在墙缘。他虎视眈眈瞪着我们,声尖如刀:“哪来的不要命的,敢擅闯无极密宗?!”

    刀疤书生已退至墙角,拢手向我们微笑。紧接着我就听到四周响起嘈杂人声,登时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墨染低喝:“往南跑,快!”

    “那你呢?”

    “我先拖住朱雀,趁其余护法赶来之前,速战速决!”话音未落,他人已掠向墙头,一跃三丈,剑光万丈从天而降,一式飞龙在天劈向红衣人。我捏紧了一把汗,这一招迅雷不及掩耳,寻常身手必然躲不过。谁料那红衣人侧手一翻,犹如公鸡展翅,墨染这至杀一剑竟生生劈了个空。他二人又在不逾半尺的墙缘上交起手来。无巧不书,偏逢这飞云山庄的护卫竞相涌来,团团将我包抄,各提长棍,一拧一抽,长棍纷纷变长刀,五尺森寒,飒沓朝我扑杀。我挥剑格去乱刀,足尖轻点跃上房檐,任他们在脚下喊打喊杀。我扭头一望墨染,他已三五除二击退红衣人,朝我一瞥,我心领神会,当即飞踏纵行,朝下山路狂奔。

    身后不逾三丈的地方,墨染紧跟。我猜出他有意滞后,以防我们腹背受敌。转眼已掠至一片茂林,山势向下,夜雪三尺厚,踩上去咯吱作响。我卯足力气,足下生风,眼观四路,任风霜割面,断不敢停。忽听空气里传来一丝细微的异动,我下意识回头看,林深处竟涌来万点寒星。

    我忙顿身挥剑,剑花翻转,寒星四散,听声音,正是暗器。与此同时,墨染已近前,见状眉头一紧,冷觑那暗器来处。密林幽深,雾雪朦胧,却没有人。密林深处却响起一声哨子,响遏行云,直穿天际。我暗道不妙,墨染却将地图塞入我怀里,“你先走,不要回头!”话音未落,黑暗里又涌来千星万芒,墨染立刻迎上去,剑花无影,溃退暗器。离我最近的树干上钉入不少七角飞镖,林深处却依旧不见人。我收好地图,望着墨染坚毅背影,一股决然之意涌来,“我不走,我要陪着你!”说罢也上前,挥剑并肩而立。

    墨染刚要说些什么,我们的来路尽头倏然掠近一道虹影。我俩各分左右,虹影穿插而过,没入我们身后的树林,木叶沙沙一响,恢复寂静。与此同时,我已看到对面薄雾里站着的“公鸡人”。墨染目光一凛,扬剑朝那红衣人掠去,霎时剑风裂帛,碎雪断空。

    还不及上前帮忙,我身后树丛一动,万千寒星再度射来,我忙挥剑抵挡,肩头却一刺,什么物什扎在身上又落地,原来是那软猬甲救我一命。来不及看,我怒涌真气,使出毕生最快之剑,倾尽全力抵挡那流星般狂洒的暗器。一招云开雾散剑挟狂风,朝那偷袭贼席卷而去。我暗惊,难道我情急之下冲破难境,功力更上一层楼,竟生发隐隐的剑气?

    只见那股剑风掠入树林,绞碎枝叶,化作清风消失。我不禁暗慨,岂是那么容易?与此同时,林中簌簌一动,一道健影奔掠而出,一只拳头大的黑球朝我面门砸来!我侧身一闪,看清那是个末端系银索的流星锤。不及细想,那流星锤顺势横荡,又朝我当胸砸来。我一式铁板桥避其锋芒,同时觑紧机会,一个鹞子翻身荡剑扫掠,使得生剑光风霁月。这一剑看似明快爽飒,实则暗朝汹涌,机巧在后。

    那偷袭贼果真中计矮身闪避,而我足尖轻踏他未来得及收的流星锤,借力发难,一招暗香浮动削他咽喉。然而毕竟我不擅长下死手,出剑还是慢了三分。这厮骇然疾退,抽回流星锤,我也倒掠而出,负剑与他相峙。

    方看清,这厮不过五短身材,一身黄袄,腰缠豹皮,脑门油亮无须发,两耳戴环大如碗,面目粗鄙不堪,气貌惹人憎厌。

    他腰间皮囊空空,想是暗器尽数撒空,只得露面与我相杀。他一举流星锤,指我喝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闯你白虎爷爷的地盘?!纳命来——”

    说时迟,流星锤又朝我面门弹射而来。我轻巧躲过,顺势一剑格开流星锤,却被那千钧之力震得猛退五步,堪堪稳身,那厮又欺至面前。谁料就在这时,身后袭近一阵风。我本能回身闪躲,却见墨染一剑纵身,直刺而去。好一招石破天惊!飞虹照雪光无痕,白龙入海影弥踪。身凌寒光辟五色,剑指日月破苍穹!但觌他身摧剑往,气贯兵锋,身即剑,剑即人,穿透重重雾霭假象,精绝一剑石破天惊!

    那白虎骇然失色,竟来不及躲闪,只得横索于胸前,准备硬接这一剑。

    “叮——”铮鸣贯耳,傲雪剑锋已抵在银索之上,墨染身姿却丝毫没有停顿。反是白虎跌忙后退,撞在一棵树上,登时只闻清脆一声,银索崩断,傲雪剑长驱直入,刺入血肉之躯。

    白虎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墨染,声音都已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话音未落,墨染倏飒抽剑,翩然回转,黑袍挡住喷溅的热血,徒留雪地上一行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