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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似是故人

    墨染怔怔望着陆老头,眸光生烟,不知在想什么。

    我轻拽他衣袖,他这才回眸,藏尽一切悲喜忧愁。

    我刚想问,却听陆老头道:“你这小子,怎么不归家照看,反闯入这千里之外的嵯峨岭?”

    墨染轻垂眉睫,“这…说来话长。敢问前辈,与我慕容世家有何渊源?”

    陆老头鹤目一䀹,盯着桌上的傲雪剑不作声,眼里浮沉着朦胧幽绪。

    我忍不住了,出声问:“老前辈有何顾虑?今日相聚也是缘分,何妨直言?”

    陆老头白我一眼,鼻子里哼哼:“鬼丫头,你懂个屁!”他深深瞩目墨染,白眉毛一挑,“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你爷爷不曾与你说起过?”

    墨染眼神瞬变,暗光汹涌,面上仍云淡风轻,颔首道,“往事久远,有些事晚辈实在记不清了。前辈不若提点一二?”

    我瞧出他眼中意味,意识到他有意套话。

    陆老头没好气一哏:“臭小子,跟独孤修学来一身的奸滑,拐弯抹角,好不欠揍!”

    他眼光一厉,速瞥桌上傲雪剑,冷笑:“既是敬德老鬼的孙儿,我倒要看看你的根骨正不正!”话音未落,他倏地抄起一根筷子,直刺墨染面门。

    墨染一惊,顺势后闪,下盘仍稳,也抄起一根箸,跟陆老头有条不紊地斗招。我瞧得揪心,他骨伤刚好,岂能大动干戈?忙在旁说圆:“别打啦,师哥伤刚好,打斗不得,打斗不得~”谁料他二人权当耳旁风,围一方桌前,竹筷作剑,你来我往,招招带风。

    陆老头轻喝一声,招式猛地一变,横击墨染颈侧。墨染不慌不忙反手一挡,两箸相交,停滞须臾。陆老头咧嘴一笑,“好小子!”话音未落奇招突起,疾点墨染胸腹大穴,口里念叨:“好风凭借力,一剑摧命门!”

    墨染横箸格挡,目现惊奇,出手却极果断,箸剑斜撩,攀攻老头左胁。陆老头招式瞬变,格去反攻,疾刺墨染右肋,“踏雪杳无痕,寻机破空门!”这招出其不意又狠辣难防,我正为墨染忧心,却见他手腕翻转,一式云剑化去老头攻击,反守为攻,疾攀陆老头臂膀而上,箸尖点刺肩穴。老头抽身疾退,一招陡变,化作游龙,势如乘风,“翩若惊鸿舞,宛若蛟龙出!”一箸猛击墨染颈首。好泼辣的一招!我暗自想,却见墨染就手再取一根筷,双箸相交,硬是挡住陆老头这迅猛一“剑”。

    “咯嘣”一声,一双箸折断落地。陆老头维持原势,箸尖仅距墨染咽喉三寸,再无动作。蓦地,二人相视一笑,皆收回手。墨染抛去残箸,望着陆老头拢袖不语。陆老头朝他淡淡点头,“好,果然得敬德老鬼的真传!只是有一点不足,你这暗香疏影剑心法不全,剑意空有其表,未领其神。”他眼神倏地一变,“是独孤修教你的?”

    墨染眼神一黯,垂眸摇头,“家师未曾教我。只是凭记忆自学罢了。”

    陆老头精目一䀹,意味不善,“你分明是慕容家一脉单传的嫡子,为何偏要拜那歪门邪道为师?你不在幽州好好待着,跑到此间作甚?”他愈说愈激动,竟一把揪住了墨染衣襟,“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你还不从实说来!”

    墨染吞声踟蹰,含辞未吐。

    陆老头不依不饶,揪着他衣领子再问。

    墨染眸中暗光汹涌,终于开口:“前辈与我慕容家究竟有何渊源?”

    “你…”陆老头无言,悻悻放手,坐回椅子,连饮三大碗,孑然长叹一声道:“老夫名叫陆无涯。”

    墨染双眸一亮,“您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鬼面酒仙陆无涯?”

    陆老头不置可否,目光凝望远方,“三十年前,中原武林结盟讨伐荒北魔门,我在那场战役中结识了慕容轩,也就是你的爷爷。”他望向墨染,满目深意,回忆不尽。

    良久他复叹一声,“正可谓不打不相识,我赏他惊世之才,他敬我渊博之功,相见恨晚,惺惺相惜。鸷鸟鸿鹄,志趣相投。求索论道,试剑会武,岂非人生乐极?”说到这,他向墨染投去深邃如海的目光。

    墨染回以敬意,重重点头,目中又浮现那一缕沉重之色。

    陆老头再斟一海酒,尽数饮去,醉意袭来,他继续回忆:“我与他相识几十年,会武一百零八场,须臾探讨,也足以受用终身。”他忽然一笑,“那年阳春三月,我们于山巅墨梅树下共埋一坛梅花醉,相约十年后再聚…”说着他一哽咽,“时不我与,物是人非,如今已十八年了,我也未能走出那须弥幻境,未能参透那紫华玄机。”

    许久的沉默,一老一少相视无言。

    良久,陆老头幽幽凝望墨染,轻声问:“敬德他…他一切可好?”

    墨染喉咙上下一动,快速掩去目中迟疑之光,“还好。”

    陆老头似乎并未多疑,沉吐一息,思忖良久,忽而矃我,“小鬼,你先出去。”

    “为什么啊?”

    他吹胡子瞪眼:“叫你出去便出去,哪那么啰嗦?!”

    我求助墨染,他看向我,忽然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师妹,陆前辈或许有话对我说,你暂时回避一下。”

    无奈,我悻悻起身,披好裘氅,离开屋子。

    外头冰天雪地,我可不想远走,只驻足檐下沾点余温。

    忽听屋中厉喝:“走远点!”

    我腹诽这没人性的怪老头,偏心也太明显了。索性衣袍一展,踏上院中新雪。

    看着满庭银装素裹,心血来潮,伸手握出一团雪,捏抟捏抟,稍稍刻画,捏出个小人。我歪着脑袋瞧了瞧,总觉少了点什么,于是再捏一个大的,伴在他身边。恍然间灵光乍现,心情大好,哼着小调儿,在雪地里继续添砖加瓦。积雪成冰,叠冰成砖,渐渐盖出个雪屋子。冷得我直搓手,却也愈发有兴致。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面前出现一座崭新的“小世界。”一花一世界。它们总在不经意时诞生、陨落。

    望着雪人们发呆时,肩膀被人一拍。回头看到墨染温厚的目光,不禁喜从中来,拉着他看我堆的雪人们,“师哥你看——”

    墨染凤眸一亮,也不由眉开眼含笑,走上前去,信手摘下一截枯枝,随意添在雪人身旁,霎时间,“世界”活了。我似已看到他们在那片天地里朝作夕止,相伴终生。

    一股情怀激荡胸间,望着墨染的背影心潮暗涌。

    他却在这时回眸,冲我浅浅一笑,刹那时光静止,涟漪烙印于心,音容笑貌皆在脑中永恒。时光似乎凝止在这一刹,抛却身外事、江湖扰,只剩现在彼此相对的两个人,两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