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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缘何到此

    赵世安打发走长子赵享瑾长随小厮,回到了东屋。

    现在整个东屋既是他的寝居,又是他书房,因此房间内摆的是满满当当,看着有些局促。不过房间虽看着局促,却整洁素净,一看就是经常打扫的样子。

    屋内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长条书桌,原木原色,并未上漆,倒是还能闻到几分木材的清香。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不过也尽是些便宜货色。书桌一侧,整整齐齐的堆放着一堆当下读书治学,科举求仕所用的书籍,不过从翻阅的痕迹来看,阅读的频率并不是太多。。

    赵世安来到书桌前坐下,取过笔墨纸砚,添水磨墨。既然已经决定科举入仕,那这字就需要他好好练上一练。反正凭借他那开挂的变态记忆,书是无需再看了,倒是这字嘛。无论前世的自己,还是原主,提笔书写出来的字,都有些不堪入目。

    不过幸得如今科考答卷必用台阁体,这种字体强调楷书的共性,规范、美观、整洁、大方,不求个性,自己多练练也能应付。

    于是,整个下午,赵世安都在练习书法中度过,直至书桌上的黄纸用尽。

    中京纸贵,居大不易啊,看着用尽的黄纸,赵世安心中感慨道。眼下他用的是最便宜的黄纸,一刀需要两钱银子,也不经用。而且极易渗墨,想要节省点两面书写都不行。而更便宜的草纸,根本就不适合书写,只能用来擦屁股。看来自己还是要去赵家族学里薅薅羊毛才行,赵家族学中的笔墨纸砚管够,还不收费。

    本来经历了今日周姮蛾上门之事后,赵家族学他本都打算往后不再去,不过眼下看来这族学还是得去啊。

    赵世安放毛笔,伸了个懒腰,一扭头,放置在屋角兰锜映入眼帘。兰锜是原主父亲置备的,共有三层,一把横刀、一把长剑、一把雁翎刀分置其上。无论兰锜架还是架上那三把兵器,原主父亲打造之时都是花了大力气的,质量和外观都是不俗。

    原主之前那样浑噩,手中再是拮据,都没生过将其贩卖的念头,倒是时常挥舞练习。想来,这兰锜和上面刀剑对原主来说有着特殊意义。反倒是他魂穿而来,从未碰过。

    赵世安心思翻腾,静极思动,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兰锜跟前,取下上面横刀,来到庭院之中。

    他拔刀出鞘,刀锋寒光飒然,刀身遍布着一种好看的纹路。他又试着随意的挥舞了几下,心中一股莫名熟悉感油然而生。

    于是他手握横刀,拉开架势,慢慢挥舞了起来,随着原主某一方面的记忆苏醒,他挥舞速度也愈来愈快,刀式也愈来愈凌厉。然后他不得不承认,也许原主真的就适合习武。

    找到那股似乎与生俱来的熟悉感之后,横刀似乎与他融为一体,如臂指使,愈加圆融。一时间,庭院中满是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辗辗转腾挪之间,刀锋激荡,卷起无数落叶……

    直至最后,赵世安回身一劈,刀光如匹练一般,整个刀身没入庭院中的那棵香樟树里,他现在总算知道这棵树的树干上为何那么多伤痕了。他于是拔出横刀,停了下来。

    “好刀法!”一个浑厚、粗犷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世安闻声扭头回身一看,就见不知何时院门打开,孙柱和一个满脸须髯的敦实汉子站在不远处,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他瞧见来人之后,脸上也堆满笑容,招呼道:“福叔来啦。”

    被赵世安唤作福叔的敦实汉子名曰冯福,年约四旬左右,乃是京营内的一名副千户。他同孙柱一样,亦是原主父亲手下的一名亲兵,原主父亲死后,他对原主一家也是多有照拂。说来,原主的武艺还是他一手调教的呢。

    也幸得原主家里中还有冯福和孙柱这两个厮杀汉照拂,不然的话,他家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赵世安还刀入鞘,走到两人跟前。

    冯福笑道:“安哥儿,你这身手,纵使在军中,也是这个。”说完翘起了大拇哥。

    赵世安闻言,腼腆的笑了笑。

    而一边的孙柱则急了:“去,去,你在胡说什么,安哥儿是要读书入仕,科考为官,当什么兵啊!”

    “你这夯货,当兵怎么了?不也一样是吃天子皇粮,为朝廷效力嘛。”冯福笑了笑,辩解道。

    孙柱瞪大了牛眼,睖了他一眼,叫嚷道:“夫人走时,可说过的,要让安哥儿读书考个进士出来,你再在那煽风点火的,我可动手揍你。”

    顿了顿,他又闷声嘟囔道:“指挥使大人不就是例子,最后落得……”

    孙柱话没说完,但赵世安和冯福都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他嘴里老指挥使大人,就是原主的父亲,当年那场仗输的也太莫名其妙了。有传言说,原主的父亲是被自己人出卖,才会中伏的……

    冯福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场内气氛有些沉闷。

    最后,还是赵世安打破这种沉闷,将两人拽进屋中。嘴里还嚷嚷道:“两位叔叔放心,我爹的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明白。到时候,咱们有冤报冤,咱们有仇报仇。”

    进了屋,他将两人按到长凳上坐下,又各自给他们倒了一碗茶水。两人这才闷哼一声,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赵世安见状,嘴角微微一抿,这才问道:“福叔,前次你不是说身有重任吗,今日怎么得闲,过来看我?”

    “这不是听闻你受伤了吗,一直想过来看看,也就今日才能告假,这不就匆匆赶了过来。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吧,方才见你舞刀的样子,估摸着也没啥问题。”冯福放下茶碗,关切地说道。

    “嗨,还劳福叔你挂记,就莫名挨了一棍,油皮都没破,歇了这么几天,早就无碍了。”赵世安说完,还站起来动了动身体,表示自己没事。

    冯福微微点头,劝道:“也不是福叔说你,和那小畜生赵享瑾混个球啊,你又不是不清楚,那赵家就没有什么好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想了想,又继续道:“我倒是真觉得你还不如随我去军中谋个差事,也算是一条出路。”

    旁边的孙柱闻言,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顿,又鼓着牛眼瞪向了他,一副你要再说,就要挽袖子揍人的模样。

    “瞪什么瞪,就是今天你真要揍我,我也要把话说清楚。”冯福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接着道:“老孙啊,想必你也清楚,安哥儿这书读的是个什么情况。真让他再这么无所事事的厮混下去,想没想,等到你、我哪天不在,他又能倚靠谁呢?谁又能继续护着他呢?这次安哥儿受伤就是教训啊,我知道让安哥儿读书做官是夫人遗命,可是,你比我清楚,安哥儿的性子就不适合读书。”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实话一出,顿时把孙柱干沉默了。他心中也是清楚,看往日的表现,安哥儿还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

    而一旁的赵世安,回想起原主以前种种行为,知道冯福并非贬低自己,只是关心自己,是在为自己考虑打算,心中也满是感激,于是,他也没急着开口辩解。

    随后,冯福又看向了赵世安,语重心长的说道:“安哥儿,现在年景是一天比一天难了,平头百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你再怎么浑噩,总归要找个营生。前几日我在京营里听上官说,现在皇帝老子想要重整九边,光复北境。眼下军中正是用人之际,就凭你现在的身手,早晚出人头地。即便不能,也算有个差事,等到安定下来,你再讨上一房媳妇,我和你孙叔也算是对你父母有个交代了。”

    赵世安闻言,心中感慨万千。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当兵吃粮,也算条出路,以我的身手,用刀枪搏杀出头,也非不能,可惜的是眼下这并非明路。”

    他最近读史,也知这大周经历辽境沦陷后,也如另一个时空中的大明一般,设立九边重镇,以抗北虏后元。这百十年来,勉强将他们阻挡在了九边镇外。

    然而大周立国已有二百六十年有余,天下承平日久,文恬武嬉,朝中上下毫无进取之心。更有甚者,为一己私利,勾连关外,原主父亲的遭遇就是明证。

    而且据他推测,眼下大周年号熙平,对应的就是另一个时空中大明崇祯。如果历史这辆马车不再出轨,那这时候白山黑水之间,将崛起一个更让人头疼女真族来。而大周受小冰河天气影响,国力会愈加衰弱,此消彼长之下,大周最后结局不难想象。

    况且,大周自立国以来,便重文抑武,元德帝后,文官集团实力更是不断膨胀。想想另一个时空的九边总督袁崇焕,文官出身的他最后也落得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要是自己真以武人出仕,领兵打仗之时,想都不用想,后方的文官肯定会横加掣肘。到时候,什么后勤装备、粮食、兵饷一断,你想喊个“清君侧”都没人搭理你。即使文武和谐,万事相宜,到时候皇帝万一脑子一抽,只怕自己的下场还不如那位袁大都督呢。

    眼下自己魂穿于此,又知乱世将至。作为一个现代人,另一个时空的大明朝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可眼下类同大明的大周他倒想试上一试。不然的话,岂不辜负这段奇特命运。

    到时候,自己将科举入仕,博得高位,改革弊政,又可挟赵家之余威,以文御武,平匪定乱,光复北境,开万世之太平。

    想到这里,赵世安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世安已知两位叔父的心意,都是为了我考虑。但少年不可短志,我已决定,必由科举入仕。”

    看着冯福脸色一黑,他又接着道:“一来这是家母遗命,身为人子,必当遵从。二来现在武人地位低下,我即便再为勇武,也是成就有限,更恐覆父亲当年之辙。”

    说到这,赵世安脸上带笑,又继续道:“这三来嘛,也该合咱家出了个文曲星了,那日被人敲了黑棍,醒来过后便觉的脑聪目明。往日里读不进的诗书典籍,竟能过目不忘。”

    孙柱闻言,惊讶道:“安哥儿,你莫要诓骗我们,天下哪有这等奇事?”

    冯福亦是一脸惊奇的看向自己,满脸不信。

    赵世安大大方方道:“我何敢诓骗两位叔父,这半月以来,我日日去赵家族学中翻看史书传记,全都能看一遍而知其意。”

    说完,怕两人不信,又给两人背了一段国史。

    孙柱和冯福听完,心中虽有疑惑,倒也信了大半。

    孙柱更是喜不自胜,嘴里反复嘟囔着:“定是指挥使大人和夫人显灵了,保佑了安哥儿……”

    冯福也是点了点头,老怀安慰般的挠了挠颌下的须髯。然后再看赵世安,觉得安哥儿气质似乎真的沉稳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跳脱了。

    随后,三人又聊了些家常,开要分开。

    赵世安本想留冯福喝酒的,可他几日未归家了,今日告假便先来了赵世安这里。这会儿知道赵世安无事,还是要赶回家中看看,便拒绝赵世安的挽留。

    正要告辞离去,赵世安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朝他问道:“对了,福叔,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事,你会骑马吗?如果会的话,不知你往后得闲能否教教我?”

    赵世安这会儿也就是突然想到了日后的女真铁骑,不管原身主还是自己,都从未骑习得骑术,为了以后的大业,这个可以未雨绸缪先安排上。

    冯福点了点头,有些为难道:“马我倒是会骑,可你想学,咱也没那个条件啊。”

    “为何?”赵世安有些不解。

    “你要学骑马,肯定首先得有马吧。可咱们自从丢了北地之后,便没有好的牧场养马了,眼下国朝一直缺马。现在中京城内马市上最便宜的劣马,也要纹银百两……”

    冯福话没说完,但意思是表达清楚了的,别看他是个副千户,这么写年,还一直是步兵呢。

    赵世闻言安顿时自闭,银子眼下算是他最缺的东西了。

    冯福见他一脸的不高兴,安慰道:“算了,我到时候帮你打听打听,想想办法,看哪里没马也能学。”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而赵世安却一直怏怏不快,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宏图大业的第一步就夭折了,原因竟是没钱买马。

    晚上,孙柱媳妇李氏和儿子孙全也回到小院之中,李氏只是钗荆裙布普通妇人,孙全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憨厚小伙。

    四人在一起同桌吃饭的时候,母子俩也发现了赵世安情绪不高。等赵世安吃完饭离桌后,两人赶紧凑到孙柱跟前询问,安哥儿这是怎么了?

    孙柱自是明白赵世安为何如此,他今日也是高兴,没头没脑的对两人说了一句:“因为无马。”

    说完,转身而去,留下母子二人一头雾水愣的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