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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声声慢

    余年醒时,已至晌午,天光大亮。

    左手臂的伤口看来被余弦换过了药,睡过一觉,倒是不怎么疼了。

    “醒了?”余弦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推门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烧起来,起来把药喝了。”

    “没什么事,”余年仰脖将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药一口灌下,被苦的呲牙咧嘴,忙从余弦手中拿走两颗蜜饯,“这药也忒苦了些。”

    “苦才好,长记性。”余弦本想点点他的额头,惦记着他的伤又无奈放下手,叹口气,“下次不许这么冒险了。”

    “诶,这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嘛。”

    “要不是临安的冬夜还算暖和,你的胳膊怕是要和屋檐冻在一起。”

    “怕什么,大不了在寄啸山庄赖着,这伤好歹也有一份戴焉的功劳,从他这儿诓走点名贵药材给你。”

    “我说的是这个吗,”余弦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余年,又无可奈何,“你要不是想和先生一样只能一只手拿刀就好好养着,一个月,不,两个月都不能再动。”

    “两个月?”余年哀嚎一声,“不行两个月我要待到发霉了。”

    “你说什么也没用,两个月就是两个月。”

    戴焉见屋内两个人正吵着,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余年发现了戴焉的窘状,“戴焉你来的正好,快劝劝启望,两个月不拿刀这可是要我命啊!”

    “戴某倒以为启望说的在理,”戴焉也站在余弦一边,“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况且金羽阁据点还是在临安城,多留一段时间,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此话在理,还是要多叨扰几日了。”余弦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将余年的伤养好了再做打算。

    “不是叨扰,戴某还未谢过两位救命之恩。”至此,戴焉郑重长揖,“谢过启时与启望。”

    “你拿钱我们办事,何来谢过。”余年半只手置于胸前半尺,示意回礼。

    余弦回以同礼,“不必如此。”

    “说起酬金,金羽阁的信物,启望可否同我一道去取?”

    “这是自然,”余弦将余年按回榻上,“你在此好好养伤,不要乱动。”

    寄啸山庄原本没有多大。戴家生意尚未起色时,在戴秉道一辈,只是私人住着,以清雅舒适为主。到戴焉一辈,戴家败落过一时,寄啸山庄作为最后的资产,戴焉便在这里起家,平日里待客都到这里来。待到生意稍稍起色,戴焉本想另辟一处作为戴家本堂,只是寄啸山庄的地段尚且不错,虽占着个山庄的名头,倒也不是多偏僻。且大多人早已知道寄啸山庄为戴家本家所在,另寻一处难免麻烦,索性就把周围民居买下来扩建,才有了今日的格局。

    “这几年,戴家的生意虽说已遍及大宋,近五成的人还是在临安,”戴焉打开书房的暗格,将一个檀木匣子递给余弦,“联络点大多是成衣铺子,也有些驿站,若是门口有半支羽的标记,你便拿这半支金鹅羽给主事人看,他们自然会听你号令。”

    “好,”余弦收起匣子中的半支金鹅羽,“如此信任不敢担当,待事情结束,自会归还信物。”

    戴焉欲言又止,看了余弦半响,倒是余弦不解问他,“可是有何不妥?”

    “戴某逾越,”戴焉笑笑将这一话头揭过,“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临安城向来热闹的很,到时不如一同逛逛。”

    “好,正巧来了临安也未曾好好见识过临安的景色,”余弦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笑应下,“不知临安的上元节是什么样子。”

    “到时你就知道了。”戴焉难得卖了个关子。

    “大哥!启望姐姐!过年好!”戴澈这个小鬼头,在各处讨要压岁钱,满山庄寻戴焉和余弦未果,便往书房来寻。

    “新年好,又长一岁,今年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戴澈低头思索一阵,“那就是大家一直都在一起!”

    “是个好愿望,这是给你的压岁钱,收好了哦。”余弦蹲下身,揉揉戴澈的脑袋柔声道。

    “谢谢启望姐姐!启望姐姐新年吉祥如意事事顺心!”戴澈吉祥话一箩筐,又看向戴焉,眼睛眨巴眨巴。

    “你眼睛抽筋了?”戴焉嫌弃道,却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戴澈,伸出指头戳戳戴澈的额头,“人小鬼大。”

    “谢谢大哥!今年行大运发大财!”收了压岁钱,戴澈像模像样作个揖,就又一溜风跑出去。

    “怕是找他姐姐炫耀去了。”戴焉无奈笑笑。

    “诶,二姐!”戴澈在门口撞到寻戴焉的戴娴。

    “大哥,商会有来拜年的了。”戴娴的眉头比早上舒展许多,看来这伙人比那些分家好交际些。

    “他们怎么来这么快,”戴澈有些疑问,“往年都是过几天再来的。”

    “怕是那些分家在昨晚就把消息散出去了,这时候来怕也是和他们一样看看你有没有事。”戴娴摇摇头,“谁让大哥是商会的会长,出事了他们谁也好不了。”

    “我去见他们。”戴焉整理衣摆,对余弦歉意一笑,“恕戴某不能奉陪了。”

    余弦点点头,表示并不在意此事,便揣着半支金鹅羽回去看余年的伤势。

    初晨时与那一帮无赖纠缠的大堂戴娴嫌晦气,就干脆将众人挪到了议事厅,虽说有些不正式,但也总比那早上死了一堆护院的地方好。

    “看来我们昨晚接到的消息不足为信。”那领头的一看戴焉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就知道昨天的消息肯定是分家那几个老头唬他们的。

    “我没事,只是昨天晚上那些老头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看到我站在这儿,那几个老头也吓了一跳。”都是平时合作的朋友,戴焉的神色也轻松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事,小澈今年都九岁了,来叫声叔叔听听,叔叔给你压岁钱。”

    “陆永鸿你别想着占我便宜。”

    戴澈倒是乖乖叫了声叔叔,和戴焉同岁的陆永鸿对恨铁不成钢的戴焉得意一笑,将红包塞入戴澈手中,“你看小澈多听话。”

    “今天早上他们应该是比我们先到,没事吧。”

    戴焉摇摇头,几个人放下心来。左右是在议事厅,商会一众顺道商量了正月何时商铺开门以及什么时候开一回集会。

    “这两年怕是要不太平,多屯些粮总没错,城南的粮铺关两家,分批次开门。”

    “对,若是这仗打不起来就过陆家的路子卖北边去,左右不吃亏。”

    “手上的古董字画少存些,乱了就不值钱了,开市了就往汴京运一批,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爱这个。”

    “还是得存些金子,这东西才是硬通货,粮食一往一返不知要多长时间。”

    “有钱没处花也不行,谁知道一打打几个月,打到哪儿。”

    “打不长,估计还得从我们手里刮钱给金人交岁贡去。”

    “唉……”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世道才能太平。”

    “总归会好起来的。”

    沉默一阵,还是一个年轻人打破僵局。

    “焉哥,我们就回去了,还得去别家拜年,这大早上第一家就是你家,我老丈人那里还没去呢。”

    “你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几人插诨打科几句也纷纷告别,今儿本不该来这儿,商量一番事务又耽搁许多时间,戴娴吩咐人送客,挑了条离大堂远的路将众人送至正门。

    戴焉站在桌前对着沙盘琢磨今年商会的规划。陆永鸿也奇怪过戴焉在议事厅摆个沙盘和打仗似的,后来渐渐感受到了沙盘的便利也不再说什么。做生意不就是和打仗一样么,战场,你需要时机和情报,生意场也是。刚才他们谈论那么多事大部分不都是今年生意的风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戴清和戴娴坐在一旁,听着戴焉讲这些生意经。喝口水歇歇的空,戴娴斟酌几番,还是开口问戴焉,“大哥,为什么没有和陆哥哥他们提戴家的股权拿回来的事。”

    “我先考你,”戴焉喝口水润润嗓子,“那些分家几时来的。”

    “大约天刚亮,卯时二刻。”

    “你陆哥哥家住城中,咱家在城南,不到半个时辰,住城北的张伯伯,半个时辰足矣,现在是几时了?”

    “快午时了。”

    “陆永鸿说,他们昨天晚上就知道我遇害的消息了,肯定是分家放给他们的,分家在早上来过了,他们肯定不会去宣扬我把他们的股权收回来的事,不然整个商会谁还看得起他们。”

    “分家大多住城中,他们一有动静肯定是陆哥哥先知道,可是陆哥哥和商会为什么没跟着他们过来。”

    “他们不信,也有半分信。”

    “他们是想两头吃利?”

    “聪明。”

    “若是你遇害,分家的肯定把商会大头利归自己,他们就分不了多少,不如早与分家达成协议,只不过这协议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亏,也亏不了多少。分家碰了一鼻子灰回去,陆哥哥肯定能看出来。所以,他们这么早来,是想说,自己并非站到分家那边。”

    “嗯,说的半对,准确来说,他们哪边也不占,只占利字。”

    戴娴颓然趴在桌子上,“我还以为商会的叔叔哥哥起码不会和分家同流合污。”

    “你这样想没有错,”戴焉叹气,安抚性地揉揉戴娴头发,“只是在生意场上,不会有人坚定的站在你这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