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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不见青山

    余年的伤好了大半,只是平日里被余弦拘着无聊的很,整日也不见她的身影,戴焉忙着商会事宜,戴娴和戴清不是给戴焉打下手就是出去和各家交际,寄啸山庄只剩他和戴澈两个闲人。

    戴澈这几日也是无聊的很,各家该拜年的都去过了,哥哥姐姐们都忙着生意上的事,恰好余年和他一样闲着,就思忖央着余年教他刀法。两闲人一拍即合,于是每天早上都能看见戴澈在院子里扎马步,余年虽说是好了大半,但还是因着有些伤到了骨头左胳膊不能动弹,则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徒弟,接下来的功课是给我买串糖葫芦去,再给你启望姐姐也带一串。”

    “师父,你昨天布置的功课是桂花糖年糕,这样真的可以变成高手吗?”

    “放心,你师父我也算半个高手,还能坑你不成。”

    戴澈默默把“你就是在坑我”几个字吞回肚里,“可是启望姐姐让你少吃糖,昨天的桂花糖年糕买回来你不是被启望姐姐说了好一阵吗。”

    “所以这次你先给她送,她先吃就不好意思说我了,”余年眼中透露出几丝心虚,“昨天偷偷摸摸吃肯定会叫她生气。”

    “你的意思是你光明正大吃我就不会生气了?”余弦端着热腾腾的药突然出现在身后,“伤到了骨头,糖吃多了不好。”

    余年一口吞下黑乎乎的药汁,面色痛苦,从余弦手里捡走两个蜜饯,又问还有没有什么甜的吃。戴澈不由嘲笑他,“师父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喝苦药吗?”

    “启望熬的药比平常的药苦的多得多,不信你也尝尝,”余年用茶水漱漱嘴,“不过疗效也比平常的药好些。”

    回想起那散发阵阵苦味的药,戴澈赶忙摇了摇头,“还是留给你吧,我没这个口福。”

    “启望姐姐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我们每次想找你都不见你,昨天想给你送桂花糖年糕来着。”

    “还是有些不安定因素,戴娴和戴清出去应酬,我和你哥查情报,这几日一直不得闲。”

    “二姐在那边我都不敢过去,”戴澈吐了吐舌头,“我和师父这几天快无聊死了。”

    “放心,夫子过完十五就回来了,过几天你就不无聊了。”

    戴澈顿时哭笑不得,余年见状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要伤心,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现在的安定日子有多难得了。”

    “唉……”戴澈脸上满是“你不懂我”,失神般飘去书房找戴焉,要给自己请一个武夫子。

    戴澈失魂落魄走远,余弦蹲下身,给余年把脉,“这几日一直在金羽阁查些东西,不过最近年关,进度有些慢,顺道帮戴焉的忙,戴家的事还没完。”

    “查到东西了,是吧,”余年挑眉,“别想着瞒我,你有心事的时候眼神会躲着我。”

    “我就知道,”余弦叹口气,担心余年的伤,“有旧人,在徐州,休整几天再去。”

    “我没事,顶多左手暂时不能动而已,照样可以保护我们两个,夜长梦多,明日出发。”

    余弦抿嘴,并不同意他的决定,却因为他坚定的眼神败下阵来,“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要自己跑去徐州?”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余年眼神躲闪,略过这个话题,终究还是叹口气,“不骑马,租辆马车走。”

    余弦也妥协,“我去打点打点,明日一早便走。”

    等戴焉忙完得知这个消息,天色已晚,烛火在窗前跳动,他有些预感,这一行诸多变故。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已经走到了余弦的房门前。

    叩叩。

    “什么人?”余弦披着外衣开门,“戴焉?”

    “启望这便是要走了?”戴焉语气中莫名几分失落,只黑夜中看不清面色。

    “嗯,本想着明天和你告别,现在来找我是有何事?”

    “夜深风寒,启望不邀我进去坐坐吗?”

    余弦给戴焉倒杯茶,浅浅打了个呵欠,“是有什么事吗,夜很深了。”

    “可惜今日是正月十三,明天晚上花灯就开市了,弦弦要失约了。”

    “寄啸山庄的人已经给你清理过一遍……”余弦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名字一愣,面色不显,手腕微动,袖中毒针蓄势待发,“你叫我什么?”

    “弦弦。”戴焉神色温柔重复一遍,眼神在烛火中晦暗不明,“我本也不知道的,只是弦弦在金羽阁的时候总是在查同一件事,结合弦弦和启时兄的年龄,还有你曾提到过的另一位兄长,我只是略微试一试,不过现在确定了。”

    “那戴家主是否能帮余弦守住这个秘密。”

    气氛有些诡异的平静,戴焉轻啜一口茶水,“弦弦不必紧张,我无恶意,只是好奇,无意过问旧事,提醒弦弦一句,不要太大动作,临安城里的势力,也不简单。”

    余弦手中的毒针并未放下,“还望戴家主谨遵诺言,知道的太多,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弦弦不愿信我?”戴焉低垂眼眸,“我原以为这几年相识……”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余弦对上戴焉的视线,“戴家主想必早就知道了,为何今日才说。”

    “弦弦果然聪慧,”戴焉点了点头,“不如猜一猜,是什么时候。”

    余弦轻叩桌面,“呵,不用猜了,以戴家主的心智,怕是我第一次动用金羽阁就知道了。”

    “不是,我原本也认为这是弦弦的私事,不便多问,只是当年旧事牵扯颇多,已是定案,是为禁忌,金羽阁阁主特地来知会我一声,我这才知晓,弦弦还是暗查此事最好,不要把自己也折进去了。”

    “既然戴家主开门见山,我也不多隐瞒,当年旧事,戴家主可知晓一二?”

    “戴家事务繁多,那时正遭困顿,我知晓此事时,已经尘埃落定。”

    “但说无妨。”

    “方腊叛乱,铜钱镖局暗中资助,事败,抄家圣旨还未到,就自焚于火中,连带镖局共一百一十二口人,无一生还。”戴焉顿了顿,看着面前之人,“看来不可尽信,在我面前的是铜钱镖局的冤魂不成。”

    “是‘冤’魂?”余弦准确的捕捉到戴焉话中的关键。

    “弦弦,宣和五年,我与你和启时相识,至今已三年有余,我是信你们还是信那虚无缥缈道貌岸然的官府,只是还有一事,想讲与弦弦听,徐州旧人,本就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何必执着。”

    “戴家主怕是不知道吧,铜钱镖局一场大火,烧尽了所有人和事,留下来的只有轶闻和灰烬,还有些虚无缥缈的影子,已经是很好了。”余弦沉默半晌,“多谢。”

    “天色已晚,明天,一路顺风。”

    本来还有些困意,被戴焉一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以前揭黄榜的时候经常昼夜颠倒,整夜整夜不睡,在寄啸山庄待了半月好些了,今夜不知怎么又犯了老毛病。

    左右睡不着,披了件衣服推开窗,今夜月明星稀,是个赏月的好天气,只可惜明月半残。

    冷冽的风吹醒了余弦混沌的思绪,脑海中模糊的线清晰起来。

    只是窗前多了一个人影。

    “徐州一行,不知多少艰难,明日舟车劳顿,还是去睡会吧。”余年忽然披着衣服出现在窗前。

    “你怎么没睡?”

    “因为我知道你睡不着。”余年右手撑着窗户翻进来把窗户关上,“也不怕风吹的头疼。”

    “哥,我头疼,理不清这些事情。”

    “那就不要想了,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是爱钻牛角尖,有些事不需要去想清楚,但你现在必须睡觉,”余年转移话题,揉揉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哄她睡觉,“启望最聪明了,说不定明天你就想明白了。”

    “我睡不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大概很久很久以前,也有可能是最近,有一个少侠,他初入江湖,是去参加一场寿宴,路途平缓,本来行在山间,一只箭簇飞来射中车夫,那马儿失控,险些坠下山崖……”余年的声音又缓又轻,听着老掉牙的故事,又有哥哥在身边,难得的安心,余弦的眼皮越来越重。

    好不容易看着余弦睡熟,余年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关上门。

    一觉至天明。

    两个人出门向来是轻装上阵,有戴焉的帮忙,早有马车在门口候着。

    本想静悄悄的走,殊不知戴焉将戴澈带了来。

    “师父!你还没教我什么呢!”余年刚到门口,背后的戴澈一路小跑过来拽着他,“怎么说话不算话!”

    余年头痛的扶额,瞟一眼戴焉的脸色,“你真要学?”

    “嗯!”戴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思索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本被撕去了封面的枪谱,薄薄一本,有些卷边已然发黄,想来持有者经常翻看。

    “这是留给你的,”余年有些不舍,“有些残缺,不是很碍事,虽然你想学剑,这本枪谱也够你研究一段时间了,况且这些东西总是融会贯通的嘛,我的刀法也和这本枪谱有些关系,等你学完了再教给你别的。”

    戴澈有些伤感的话噎在了嗓子里,“你还回来?”

    余年有些好笑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掀开马车帘子,“我又不是死了,怎么回不来,学完枪谱,你也算半个高手,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又看了一眼戴焉,笑道,“戴焉,就此别过,天高水长,后会有期。”

    余弦抓着马车缰绳,释然一笑,“后会有期。”

    “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