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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黄雀在后

    隔室茶间,仍旧是三人身影,余弦手中正无聊把玩着茶盏,陆永鸿和戴焉对坐。

    看到来人,戴焉指指眼前气定神闲喝茶的人。“问他。”

    “本来我也不想的。”陆永鸿假模假样地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漏了字,是本来也不想暴露的。”

    “谁料到你们这么不信任我,”陆永鸿故作伤心的叹口气,“多少年的情谊还是付诸东流了。”

    “你的算计可没有付诸东流。”戴焉半笑不笑的看向他,“就算我们瞒过了你,你不也还是知道了吗。”

    “不会有人一直站在你这边的,戴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句话的意思。我在那位面前失了信,从小到大的情谊,戴焉,你可要自罚三杯,”陆永鸿将酒满上,又将酒杯推回自己身前,“如此情形,又是我的过错,该是我罚三杯。”

    陆永鸿牵了牵嘴角,脸色晦暗不明,“扯平了,戴焉。”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戴焉冷眼瞧着,终于在第三杯时夺过了陆永鸿的酒,“你从小便喝不了酒,算了。”

    “你好歹让我把这一杯喝完。”陆永鸿的眼神清明,看不出半分醉意,“只是梨花酿,醉不了人。”

    “我替你喝。”半杯梨花白而已,又或者说,戴焉不接受他的歉意。

    陆永鸿看着戴焉将上好的梨花白倒入一旁的盆栽,“你没有信过我,是么?”

    “陆永鸿,人心是最不好算计的。”

    “算对了就行,我的任务是拖住你们,算算时间,那位应该已经无碍。”

    “弃子?”

    “算是,但有用的弃子可不算弃子。”

    “陆家家主竟落魄至此,戴某佩服,我倒是好奇,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当然是铲除徐家的毒瘤,”陆永鸿的杯子里已经换成了茶,“我没办法像你那样先破而后立,只好借助外力,借他人之手,得自己之利,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戴焉。”

    “那还真是对不住,让你的算盘落空了。”

    “什么?”陆永鸿喝茶的手一顿。

    “算算时间,那位怕是撑不到回去了。”戴焉气定神闲啜口茶水,“你又怎知,我没有第三手准备。”

    陆永鸿蓦地发现少了一个人,脸颊边却多了一柄长刀。

    近日来赵刈和余年穿的都是寄啸山庄侍卫的衣服,盖上面具,没怎么见过二人的人自然分不出来。余年的声音稍作修饰,少言多字,徐永鸿自不会想到眼前的人是谁。

    “我果然还是输了,只是兜兜转转,我算的竟还是对的。你告诉我,是赵刈,那位告诉我,是徐启时,最后除他们外还有一位徐启望,戴焉,这可真是好计谋。”

    “多谢,能让陆家主的算盘落空,也是戴某的荣幸。”

    “算了,我与你再打个赌如何?”余年沾着血的刀近在眼前,陆永鸿轻笑一声,只是用杯子轻轻挡开横云刀。

    “讲。”

    “我赌,你舍不得杀我,以及那位不会死。”

    话音未落,赵刈一身染血归来,在戴焉身边耳语几句,看向陆永鸿。

    “你这是也有第三手准备?”

    “不,我只是相信那位自己的造化。”陆永鸿一手托腮,眼中染上一分醉意,“若他是就这么死了,也不值得我一番谋划。”

    “这得看天意。”戴焉将陆永鸿放在桌上的折扇展开,露出“须尽欢”几个字,还是当年陆永鸿为了逃避家里的勾心斗角,故意装成纨绔子弟流连风月,一把折扇不离手,现在倒是也成了习惯,还是当年戴焉给他写的扇面,“不过,你赌对了一件事,我确实不会杀你。”

    叩三下桌面,余弦会意,袖里针应声而出,陆永鸿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出了何事?”余年这才开口询问。

    “梁守道反应的快,本来射中心口的箭偏了,瞎了他一只眼。”赵刈三言两语道明情况。

    “够他喝一壶,要是他就这么好对付,早就死了千八百回。”

    “不然怎么能被称为‘隐相’,自是有一些保命的手段。”戴焉揉揉眉心,“祸患遗千年。”

    只是这次和梁守道撕破脸皮,在临安城内的处境雪上加霜,他们怕也要用些暗处的手段了。

    陆永鸿醒来已是不知什么时辰,只是觉得有些饿了,自早上到现在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又空腹喝了许多酒,虽说只是两杯梨花白,凭他一杯倒的酒量已是勉强。看装饰,应是戴焉家里,还得亏这小子念旧情,没给自己直接来个一刀两断。

    明明只是两杯梨花白,却硬生生喝出了宿醉的感觉,陆永鸿扶着有些痛的头,只想凭着记忆去厨房寻点吃的,才翻了个身,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陆永鸿忙闭上眼睛装睡。

    不知来人看没看出来,只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搁在了桌子上,又推开门出去了。

    陆永鸿一骨碌爬起来,是碗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听声音步履该是个女子,应是徐启望。陆永鸿知道戴焉不会动他,放心的喝了下去,味道却苦涩出奇,陆永鸿呲牙咧嘴的捏着鼻子喝下醒酒汤,发现旁边还有一碟蜜饯,感叹一句姑娘家的心细,随即披衣下床寻厨房而去。

    无它,太饿了。

    原来一觉睡到了夜里,早春的寒有些刺骨,陆永鸿吩咐侍女把食盒提到住处,还有心情调笑几句,戴焉似乎并未告诉寄啸山庄众人发生了什么,仍旧是把他当成家主的好友来招待。

    陆永鸿自嘲笑笑,若是叫他们知道了实情,不得现在把自己轰出去。

    白天才下了雨,今夜月明星稀,陆永鸿在寄啸山庄自在踱步,丝毫看不出来是作为一个阶下之囚的样子。

    他是肯定戴焉不会杀他,可也没想到戴焉直接把他带来了寄啸山庄。

    人非草木,他会抱有歉意,但也只是一点歉意,其余的再无。

    不知不觉走到自己上次翻进来的地方,陆永鸿比了比高度,往后退几步,其实他本也想从正门出去,但于己于戴焉都不好,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刚准备抬脚,肩膀就被人摁住了,陆永鸿回头一看,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岑迟。”

    “那位说,不必急着回去。”

    陆永鸿心下明了,“戴焉防我如防他,于此处无大用。”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只是个负责传话的。”岑迟淡淡瞥了一眼墙头暗处坐着的赵刈,“况且,你也出不去。”

    闪着银光的长刀刺破黑夜,与岑迟的肩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赵刈的羽箭也应声落地。

    余年撇撇嘴,暗骂一声。

    傀儡则像活人似的动了动胳膊,“二位还真是有耐心。”

    “你的傀儡还真是多,迄今已被我们毁坏三个了,竟还有新的。”

    岑迟眉头一皱,不与二人纠缠,操纵傀儡一个翻身跃上墙头,消失在月色之中。

    余年和赵刈也无心恋战,费心神对付一个傀儡无甚意义。

    倒是陆永鸿,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余年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今天晚上连夜把墙上装上铁蒺藜。”

    不知是为了防岑迟还是防他,陆永鸿抽搐几下嘴角,还是没能说出多谢两个字。

    回到住处,一摸食盒外壁,还是热的,陆永鸿便心安理得地坐下。

    戴焉不让他走,梁守道让他留,如今竟也只这一处地方可容他。陆永鸿叹口气,道一句天意难测。

    是夜,书房灯火通明,戴焉余年余弦赵刈四人围炉而坐,手上各自端了碗姜汤。

    “今日多谢诸位。”戴焉以汤代酒,敬了三人,一口饮下,然后被辣的维持不住表情。

    余弦是汴京人,先后在汴京与夏州生活,和戴焉这个土生土长的临安人口味大相径庭。余年和赵刈面不改色地喝下。

    戴焉咳嗽两声,将姜汤放下,“这样大的雨,在这个时节的临安倒是难得一见。”

    还是冬夜,余年的暗伤隐隐作痛,但他面上不显,胳膊上吊着绷带,“估计以后也是这样的鬼天气了。”

    本来还想着若是雨过天晴可歇一歇,这下倒好。

    “诡羽递来的消息,金人要有大动作,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临安。”戴焉将眼前形式与众人说了,“陆永鸿在我这里,梁守道不一定,但陆家不会有太明显的举动了。”

    “他,不算弃子?”

    “这话也就骗骗你们,陆永鸿可是他爹连生五个女儿才盼来的继承人,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将家业交给他,虽说他爹现在仍然大权在握,他在陆家的位置也绝对不可小觑。”

    “若是陆家打算换个继承人呢?”余弦道。

    戴焉一愣,“我也没听说过陆永鸿有什么私生兄弟啊。”

    “这家主之位,如今也不是他爹一人能决定的了,就怕如今的陆家已经是个披着陆姓的壳子。”

    “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陆家那老头不是好相与的,只能说可以合作,不可为敌。”戴焉思忖片刻,“陆永鸿他爹年轻时算得上铁血手腕,压得其他人抬不起头,这些年年纪大了,才让陆永鸿上位,自己在暗处。”

    戴焉眼眸暗下,“但陆家的族老势力根深蒂固,陆永鸿怕将来出什么意外,才要在他爹死之前除了他们。”

    正是夜深,唯有雨后的水滴声入耳。

    “若是陆家的老头再强势些,把那梁守道一刀噶了,现在哪儿来那么多麻烦事。”余年半晌道。

    戴焉苦笑,“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我逢年过节都给他老人家送礼品,可惜人家也看不上小小临安,既如此第一块垫脚石,就是戴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