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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陌上桑

    待走到雕兄眼前,才发现他左眼被遮住了,戴着单只眼罩。余年还以为是有眼疾,直到三人连带一只雕走出一段路发现前方是死路时,雕兄疑惑地揭开眼罩,两只眼睛都确认过后,声音低沉道,“有老鼠。”

    诡羽皱眉,他出来就是休个假,怎么偏偏碰上这档子事。

    雕兄摩挲墙上的花纹时,余年用火折子点燃了暗道的壁灯。

    “是游廊的封石被人放下了。”诡羽道,灯火映在他比姑娘家还白皙的脸上,“怎么,出来还带这个?”

    余年甩甩火星,“有备无患嘛。”

    诡羽挑眉,示意他有什么办法。

    余年则摊摊手,“这封石怕是墓里专用的,你指望我随身带着一二十斤炸药?”

    “那这封石正好给我们用上。”

    诡羽将封石细细摸索一遍,明显轻车熟路,那貔貅眼睛是颗碧玉珠子,诡羽手下方向一转,朝另一只眼睛按去,那颗石珠下沉半寸,顺手用余年的衣袖擦了擦手上的灰尘。

    意料之中的机关转动声并未响起,诡羽眼神看向雕兄,后者则心虚的摸了摸后脑勺,“拖延症犯了,机关还没修好。”

    “这封石还真是为我们四个准备的?”

    金雕长啼一声,不满诡羽的丧气话。

    “哦,是我们三个,鸟兄可不一定。”余年拔出横云刀,在那块花岗岩上刻出一寸长痕,不过杯水车薪,“就这一个出口?”

    “不过是掩耳盗铃的陷阱,你还费尽心力设计两个生门?”诡羽的铁骨扇也只留下浅浅一道白印,他擦去浮尘,将扇子拢回袖中。

    雕兄此时正研究封石底下,诡羽则重新去摸索周围墙壁,余年不精机关术,抱着刀和金雕大眼瞪小眼。

    指尖浮尘颇多,能看得出来这里少有人踏足。诡羽摸着砖缝一寸一寸地探过去,墙壁上无意义的暗纹颇多,称得上一句雅致低调,此处作为葬身之所倒也不算死得凄凉。

    可别真叫他说中了,诡羽对视一眼同样面色凝重的雕兄,轻轻摇了摇头。

    本来在逗鸟的余年瞬间也不笑了。

    “既前路已断,我们来时的路通向何处。”余年抬眼,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一片漆黑,无风。

    雕兄取下火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眼前的这封石就是霸王在世也出不去,浪费时间不如另寻出路。暗道机关虽凶险,也有精机关术的诡羽在。

    “不过记性略好些罢了。”

    这家伙这时候倒是自谦,余年抱着刀,“你们这暗道尽头是什么。”

    “金羽阁的禁地。”

    “带我一起?”

    “既如此,要不考虑一下,金羽阁可比五十里沙是个好去处。”诡羽手里拿着灯,忽暗忽明,声音幽幽道,大有余年进了金羽阁禁地之后要不是自己人就是死人的意思。

    余年不用光亮也能看得清楚,面具有大半隐在黑暗里,“说得好,我考虑考虑。”

    诡羽也没想着余年回他的话,也觉不出这话真心还是假意,于是正大光明挖五十里沙墙角,“你自己还好,启望一个女孩子家,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我都觉得她辛苦。”

    这话不假,乱世医者难得,诡羽认识的医者除了悬壶济世行走四方的游医,哪个不是被奉为座上宾,纵是乡野,也有礼遇在。也存了几分爱才之心,才十七八岁的医者还是半路出家,医术已经胜过大半御医,假时以日,未必不能与曾经药谷那位比肩。

    “若是叫启望听见了,她得闹你。”

    “金羽阁书罗万象,医书也有涉猎。”启望会喜欢的。

    余年抿着嘴,面无表情地跟在诡羽身后。雕兄听了诡羽招揽的话,正经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除了横云刀冷冰冰的名号,下半张脸上戴着面具的疯子杀手,和那位行事带着药谷作风的女子,是五十里沙这几年崛起的新秀。

    药谷自从那场天灾人祸后荒废,医圣出走,行踪飘忽不定,金羽阁探知的最后一次踪迹是在边城。且药谷已毁,现在的地方只不过是个长满不知名草药的荒谷。

    若真是医圣的弟子,诡羽身上的毒也不知还有没有救。雕兄吹个口哨,金雕就要落在诡羽的肩头又不情不愿地飞回来,叫一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游廊幽深,余年无聊的和诡羽插科打诨,“才踩了两个机关就下了个死招,你们金羽阁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诡羽却猛地回头,余年一脚踩在他袍角将人绊个趔趄,“两处?”

    “如果你家机关没失灵的话。”后者点了头。诡羽嘶一声,雕兄也凝重道,“我来的路上可是有灯的,没踩机关。”

    那这机关是刚才的老鼠踩的。

    本来以为老鼠的目的是他和诡羽,现在想来是金羽阁的禁地。说明这人也是外来者,对金羽阁的机关不甚熟悉,现在极有可能还留在暗道内。谈及此,三人的呼吸都轻了些。余年刀出鞘,站在诡羽后侧,老鼠在暗,他们在明,尚不知是不是已经到了禁地,雕兄吹个哨子,金雕领命,展翅向前方飞去。

    剩下三人脚步也快了些,此地凶险,那位既然能不被他们发现,那就一定有别的法子过去。

    金雕无功而返,啾啾叫了两声。

    诡羽本来正提着灯聚精会神的看脚下的路,突然被人拽住后颈的衣服往旁边一甩,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刚想问余年发什么疯,只见一支箭簇没入地面,若不是余年,他现在怕已经被捅个对穿了。

    “你们这箭这么准?”余年比划两下,若不是他拉了一把,正好能射进诡羽心口。

    雕兄捻了捻箭羽,“是人。”

    “不愧是老鼠。”藏得真好。余年轻声道,然后将诡羽护在身后,“我在前走。”

    诡羽会意,为余年指引方向,“左一。”

    那箭上淬着毒,看样式,是直接从掉落的机关上捡起来的,最少,也有三支箭。

    余年边听诡羽小声念叨机关的位置,长刀横在身前,只听破风之声,“第二支。”

    堪堪擦过诡羽身侧。

    “你这是,结了仇?”余年是以为三支箭正好他们三个人,没想到全是冲着诡羽来的。

    “人在江湖走,哪有不结仇。”诡羽挑眉,拎着袖子看被划破的衣服,余年心疼的嘶气,这可是金羽阁的限定款式,今天早上才看见临安的铺子挂上的。

    诡羽则不以为意的放下,铁骨扇一划,沾着毒的衣角飘然落地。

    少有人的箭能做到这样毫无声息,余年握紧刀柄,诡羽倒是不慌不忙,彷佛遭到刺杀的不是他似的。

    明明这暗道还有一个价值更大的人,余年瞥一眼雕兄,可能就是欺软怕硬,金雕本就是半人高,站在雕兄肩上却也不违和,余年移开目光,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长到这么高。

    借着微弱的的灯光,游廊的暗纹影影绰绰,约莫着是快到了暗道尽头,横云刀上闪过一丝光,余年快刀寒刃,利箭落地,“第三支箭。”

    正转头和诡羽炫耀自己的准头,一支毒镖从自己的耳边擦过,直直冲着身后去。余年心脏停跳一拍。诡羽眼睁睁瞧着毒镖朝自己过来,眼前一黑,以为这毒发作的这么快,身侧的人又是有实实在在的温度的,动了下手指抓住他的衣袖,才知是灯灭了。

    暗处的人只见电光火石间,本应正中眉心的毒镖被拿着长刀的青年抬腿踢灯拦下,手中只剩两只镖,当即不犹豫,一只扎在火把上,另一只捏在手里转个圈。

    正想趁着黑暗结果中间那白衣的性命,下一秒心中警铃大作,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向左侧翻滚几圈。只听见破风声,一柄长刀钉在他脑袋旁边,没入半尺。

    刚松口气的功夫,眼前就站了个黑影。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人狠狠拽着头发按在地上。

    “还真是谢谢你把光灭了。”余年掏了火折子,拽着头发让人把头抬起来,火折子的光微弱,几乎要凑到那人脸上,“呦,真惨。”

    那人的眉眼被余年磕出来不少淤青和血,金雕站在他背上,利爪抓的背后血肉翻飞。有几分眼熟,但余年想不起来是谁了,也许是某个死在他手下的亡命魂,也许是与他交手过的卖命鬼。

    “不好意思啊,被你抓到了。”声音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嘶哑,余年也没想起来过是谁。

    “客气客气。”

    脸上的伤蜿蜒,几乎看不清那人原来的脸,余年特意把火把点着了,凑得近了甚至燎着了几缕头发,“说吧,是陆家的,还是梁守道的人。”

    “都不是。”

    “私仇?”

    “也不是。”

    余年就以为这人耍无赖拖时间,刀都架在了脖子上,“说实话,叫什么名字。”

    “是实话,只是你不愿意相信,”那人咳嗽两声,“付槿。”

    “既不是梁守道也不是陆家也不是私仇,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秘密。”那人眨了下眼,见余年把他身上的武器搜刮干净才放开他,捡起地上遮挡伤疤的面具擦了两下灰尘,重新扣回脸上。

    “命都在别人手上,还搞这些虚的干什么。”

    付槿笑得淡然,“怕吓着你们。”

    看着那双眼睛,余年有种莫名相信的感觉,“那你为何要杀他。”

    “因为他看起来最弱。”付槿坐在地上,“你们三个人我打不过,只能先找个最好对付的徐徐图之。”

    “为什么?”

    “没办法,金羽阁不卖我消息,我也只能强买强卖了。”

    “那还真是叫你失望了。”

    “不,我成功了。”付槿抬起那双带着笑意的眼,余年转头一看,诡羽倒在地上,“也该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