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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虚实倒影

    淅淅沥沥的雨水透过屋檐的裂痕,缓缓流入大厅里。被绑在椅子上的宋惜嘲讽道:“你现在有没有想起我来?贵人可真是多忘事。”

    “别这么说,你之前也不像认出我的模样。那时你分明已经通过考验,为何执迷不悟?现在竟然还干上了刺客这门恶心勾当。”白莹瞳不屑的回应了他的话。

    宋惜笑着回应称:“我才不会让害了我一家的朝廷,获得行云天国的那些奖赏。倘若我被挑上去,那么我的故乡可就发达了。那个加害我父亲的知县老爷,会因为间接培养出了我这么一个恶童而得到皇帝的赏赐,那些势利的衙役们也会由此鸡犬升天。难道我要间接让那些害了我父亲的仇人得利?当年你应该也听见那姓陈的说起过我的过往,现还好意思说这番话?小少爷,当真不害臊吗?”

    话说着,门内突然穿出了清白的寒气。赵秉钧已服用了赤血丹。猛烈的热浪逼出了他体内的寒气。整个屋子被寒气包裹着。

    赵秉钧冷汗直流,感觉有那两股互相冲突的气流在把五脏六腑搅得翻江倒海。他也是忽然发红,又忽然恢复铁青般的颜色。他感觉身体每一寸的经脉皆在打结颤动。

    服下丹药前,感觉头顶像是被一块铁块死死压住。现在,则感觉那铁块自然崩裂,但却并未自然消散,反而是变成了无数个细小的钢珠渗进了他的脑中。

    这时,房门外的三人听得他惨叫了一声。白莹瞳闯进门来查看。赵盘裕本想赶上前去,却被李弘景捕快拦住了。四周弥漫着的寒气,足有零下十几度。虽然按说健壮的普通人也能长期扛住,但赵盘裕已然上了年纪,还受了伤。贸然闯进门去,怕是会被冻昏过去。

    赵秉钧仰头倒下了。白莹瞳发觉他的脸色又变得铁青一片。感受着周围的温度,他便知道自己的丹药并没有发挥出预计的效果。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李弘景捕快怀疑警示的目光。白莹瞳自知是自己办砸了此事,也不多做争辩。只见得他转而回过头,面色凝重的请他们再给予自己一次机会。

    而实际上,他也并不给予他们拒绝的机会。只见,白莹瞳骤然闪身上床,一把将李弘景粗暴的扶起,并盘坐于李弘景的身后。

    李弘景见状,急忙上前询问阻止。但太晚了,白莹瞳露出坚定而自信的面容,一手拍在了赵秉钧的后背上,以绝不容置疑的口气回道:“安心看着,这次我冒风险亲自动手,必然能把他治好。”

    白莹瞳本想动用内力,强行把李弘景体内的寒气彻底逼出。只是他刚动上手,便发觉李弘景并非只是重伤受寒……仔细揣摩一番后,他总算发现藏进李弘景腹部伤口的藏着由内地化型的三颗银针!而那些才是寒气根源。

    所以将寒气逼出的方法,就只是指治标不治本。白莹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夸下了海口。但即使如此,他也仍有办法把自己的诺言兑现。只见他自信的以此往李弘景的后景,腰间,以及两个太阳穴处注入了几道真气。紧接着,他便把手放置于平行于腹部的腰间。

    逐渐的,一些微弱的寒气缓缓渗出,被吸进他的小手掌中。随后便随时间骤然增添。没过两,三分钟。白莹瞳手的四侧结了一层薄霜。而再过不过半分钟,他的手边结出了厚重的冰碴子。

    又过了两分钟,他的那整条手臂便被一层薄冰覆盖上了。白莹瞳不得已,只得用另一只手按着那条结冰的手臂,暗暗将内劲转化为热进导入那条手臂中!!

    周围气温骤降,直至降到了零下四十多度。本就身受重伤的李弘景也有些扛不住了。他只得半信半疑,有些疑虑的退出卧室房门。

    白莹瞳冷的咬牙切齿。自出生以来,他仿佛就一直含着金汤匙,顺风顺水……除去牢狱之灾外,现在所经历的事件就是他一生中所经历过的最大痛苦。无数懦弱,放弃念头,就像是心魔伴随着传入掌中的寒气不断增生而膨胀,不断摧残着他想要维持的担当。

    他很想就这么认输,他自知如此下去,待会真的将那两条银针吸入手臂时,会一时间接受到比起此时此刻还要多几时倍的痛楚!!

    这么想着,白莹瞳又窝囊的流出眼泪。也许之前那个叫他娘娘腔的孩子就说的对。他就是一个很软弱,还没有男子气魄的孩子。

    白莹瞳就不肯承认,他仍咬着牙强撑着,寒冰已开始侵蚀他手臂里的气管……他的吸力开始减弱,但一彻底将那两银针吸出的时间依他推算,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管了,自作主张答应别人的事,怎能不竭力完成?拼下去吧。”

    这么想着,手掌一发力……那两柄银针正好因徒增的吸力猛然射出。一时之间,白莹瞳按在他腰间的手掌顿时迸裂出血!而且这还未完。紧接着,他那五条手指竟化做干脆的冰碴子从手中脱落!!

    星星点点的血光从他那条被冰冻的手臂中涌现。但对于赵秉钧的疗伤已然大致完成。只见,白莹瞳竟不顾自己伤势,动用另一条手臂把剩余的为数不多的寒气也逐渐吸附了出来!!而做完这一过程,他才开始想办法给自己疗伤。

    李弘景惶恐的打开门,刚才他听到叫声就想要过来。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毕竟卧房外的气温也已经降至了四十多度以下。顺着缝隙落入房间中的雨水,也早已结成了纯洁的冰泊。他实在害怕。

    赵盘裕早已出了大厅。他本可以到另一侧的房屋休息。可他虽不敢待在那冰冷的大厅中,却也做不到安心休息。他只孤身一人的站在门檐下,任由风雨落到他那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无情吹打。

    李弘景终究还是夺门而入,他一进门就险些被寒冷的气温冻成冰雕。意识模糊的恍惚间,竟看到白莹瞳那五根断掉的手指处竟然绽放出了诡异的白色光泽。覆盖在他五根手指上的冰已被他掌中传出的热气融化,只见他动用吸力催动那五根手掌落回原处,随后,那白色光泽便骤然间变得更加醒目!

    李弘景驱动着僵硬的身躯上前,却发觉赵秉钧竟然已半搭拉着的睁开了眼。他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下意识的给予了白莹瞳肯定的目光。但与此同时,白莹瞳嘴边喃喃着的:“好痛,好痛啊。”也被能够读懂唇语的他瞧的一干二净。

    在李弘景心目中瞬间攀升的形象,又骤然下降了不少。

    ……

    几个小时后,众人迎来了清晨。赵盘裕豁出剩余的财产,招待着摆了一桌昂贵的宴席!钱,对现在的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了。

    宋惜得知来龙去脉后,也对白莹瞳有些改观。白莹瞳现在什么也吃不下,虽然手指复原,手臂上的小伤也已然痊愈。但是,现在他的体内却中了浓郁的寒气!!

    虽然可以凭借着他所熟络的功法逐渐化解,但那也需要至少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白莹瞳心想:“早知道,就再多练出几个丹药来就好。”

    赵秉钧到了谢后,自知家里已无像样的财宝答谢,虽然将自己最宝贵的纸扇送给了白莹瞳。

    这上面提着一行由东圣国两千多年前古文撰写出的诗句,现在已没有多少本国人识得此字。只是单看价值,这纸上就该有千金贵了。

    ……

    而过两日。李捕快才开始手指着被五花大绑的吊在房梁上的存升,说起了遇袭的来龙去脉。

    原来,李弘景捕快原来确实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罪犯。本来,他的父母也都是自力更生的老实人。但在多年前,皇帝却因国库空虚而突然增收税金。那一年,此地又正好爆发了饥荒……宋惜被派到此,并非是巧合,他所居住的县城就在隔壁不远,他们经历过同一场饥荒。

    李弘景的父亲李总显也是位狠人,由于交不起税金,便直接把催收税金的衙役打伤后,逃进了深山中。本想在此安身立命,某日砍柴却误了时辰,被夜间袭来的猛虎夺去性命。那天,由李总显迟迟未归。致使李弘景与他的母亲河蕊外出寻找。两人找寻半天,为节省时间,经过一番商量后各自分头。

    结果,河蕊却因不熟悉山路,而一脚踩空坠落山崖。

    当母亲离世时,位于千米开外的李弘景自然不会有所反应。就连母亲坠落山崖时的喊叫声,他也没有听见。过了好几个小时,李弘景发现了他父亲的尸骨。

    骨头已经显了形,上面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肉渣。那种啃食后的不规则的形态就好似魔鬼的脸。

    李弘景来时便与母亲各带了一把柴刀。那年他已有二十七岁,自觉有为父寻仇的本钱。找了好一会儿后,他总算摸到了老虎洞。

    身为万兽之王的老虎似乎会自然对杀气有所反应。只见漆黑黑的洞中突然闪出了它那闪亮的瞳孔,而下一秒,它那还残留着血迹的大嘴便喷洒着唾液大张开,直往李弘景的头颅咬去,就好似想要将他的头一口吞下。然而,理想虽然美好。但李弘景却并不腿软,那时他竟然俯下身,不退反进的迎上前去。老虎的血盆大口只咬掉了他几根头发,但大开了的腹部却被李弘景磨的锋利的柴刀划破!!

    肠子内脏顿时倒了出来,老虎虽被开膛破肚,却仍想挣扎着起身,只是它拼尽最后力气,也只是挥动着他那已软成猫爪的手掌,浅浅划破了李弘景跨来的腿脚。

    李弘景俯视着它,竖起刀执蜻蜓的插进了老虎的脖颈中!鲜血喷洒在他面部上,但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只剩愤怒与戾气裸露着。

    复仇还未结束,李弘景转而闯进老虎洞中……将里面那几只还未长大,如同猫仔般的小老虎也接连屠戮!!只是杀了这几只畜牲,却仍不觉得解气,之后干脆引燃干柴一把火烧了洞里,这才离去。

    回到家中,迟迟未见到母亲。前几十分钟,他还在思考,如果见到母亲该如何说出父亲已被老虎吃掉的事实。而后发觉,母亲未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及时归来,便又顿觉不妙。走出家门的时候,他还心心念着:“不会,不会又出事吧?

    次日中午,他便在山崖下找到了他母亲的尸首。她已经被摔的不成人形,只有衣物证实她的身份。

    一天接连失去双亲。李弘景思来想去后,又把罪行归咎给了提高税金的县衙。他潜回了城中。

    一路上他也思索过,县衙也只是依照皇帝命令行事。杀掉他们,除了能一时满足自己外,也没有任何积极意义。况且,他也没有报酬的打算。可当他踌躇着,摸到县衙老爷的宅院外后,目的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走来的一路上,李弘景发觉饿死人的尸体遍地皆是。

    刚搬进山林时,李弘景因担心野兽侵扰,还对父亲的判断有所怀疑。但现如今,他双亲死了。他却反而意识到了自己父亲判断的英明。只偷摸的全在院墙外,窥视着那透出的温暖烛光,窥听着县老爷那与他八个小妾追逐玩闹的欢声笑语。李弘景因感到不平衡,而怒意四起。但直至他听到,现老爷的一位小妾竟然向他抱怨起街边的腐臭垃圾太多后……他才下定决心。

    李弘景登上楼,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是家仆还是主人,先拿着那柄被他磨的更为锋利的柴刀,屠了个干净。虽不知世道如何运转,自己所为是否正确。但当那些和自己卑贱身份相同的乡民,相继害死后还被嘴欠的贬低为垃圾后,他心中的怒火便昂然攀升!当他杀到二楼,总算杀到那县太爷的面前时,县太爷却因为受惊吓过度而跳下窗去,把自己摔死了。

    李弘景冲到窗边,发现县太爷的头已被砸出脑花来,不可能还有活着的可能,便只得把怒气发泄到了那些小妾以及周边的侍女上!

    然而,杀人终究不比杀虎。如禽兽般杀了努力推行法规的老爷必将受天理责罚!!很快,李弘景遭到了当时当地的捕头百志摧缉拿。

    百志摧出身高贵的将门世家。此人性情刚烈,由于不肯阿谀奉承,接受朝堂上的潜规则而逐渐被排挤于此等边陲小镇。类似于李弘景这类案件,他一生已处理的不下百余起,常年活在纠结中。

    法律支撑着他的良心,他一直标榜着自己是在按律法办事。但有血有肉之人的逝去,就像是无数根狡猾的毒刺般深深刺着他的心田。

    随着阅历的增长,百志摧愈发迷茫。原本他自七岁时,便开始习起武艺。虽此时他已年老气衰,但只身缉拿住李弘景亦然不成问题。只是犹豫的心理,却大大损害了他发挥实力。最终,他被李弘景砍瞎了一眼。虽然朝廷仗着人多势众,仍然成功把李弘景逮捕。

    但百志摧却仍是因为当时的丑态而失去了最后的小官职。

    但可笑的是,李弘景最后却无罪释放了。因为县太爷并非只是秉公行事,他同众多官员贪墨了朝廷发来的赈灾粮食。伙同商人进行了乾坤置换,把人能吃的粮食换成了为给驴马的麸糠草料发放。

    皇帝知晓那片地带普遍的贪污情况后,勃然大怒的把不少官员的九族诛灭。而如此一来,李弘景便只需要声称自己是因为知晓他们的贪墨而替天行道,便可减轻罪行。

    但李弘景却并不愿说谎,他宁可死,也不想让皇上的脸面稍微好上一些。

    他深知,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皇帝方君御看似盛名伟岸,对贪污者施以雷霆手段,但实则却仍是造就灾荒的罪魁祸首。只是因为权力极深,正因为是罪魁祸首,手上才必然会一尘不染。

    而在他往上的,就是“天人”了……

    白莹瞳本将这过往听得入神,但听到李弘景似乎有意暗讽自己国家时,也是怒从心起。但是,他还是决心把故事听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