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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二)

    那年夏天,拜别三年育才,辗转回乡。

    GY市是个中转站,从老家到浙江必须在贵阳转车,理论上我来过很多次,可能是年纪小没有印象,像是第一次来一样。

    带着忐忑和好奇,我们下了火车。火车站人满为患,我和我爸拖着两包行李挤过人群穿过出站口。坐上两块钱的公交一路到了龙洞堡。

    我们来找很少见过的大孃,她是我妈的姐姐,住在贵阳龙洞堡,一家三口都是厨师。爷爹在警官学院上班,大孃在哪儿竞标了个窗口招了几个人自己开餐馆,他们的儿子杠杠哥后来也在这儿帮忙和上班。

    爸妈与大孃联系说我要回贵州上学,听说岗岗大哥以前的学校离他们不远,想让我去哪儿上学。

    “就在我们这儿住噻,还出去租房子,钱多很了没地方花不是?”大孃是这样说的,我爸妈的意思也是让我住大孃家,然后他们就商定好了。

    我想出去租房子住,有两个原因,一是寄人篱下不方便,二是我不想麻烦别人,尽管他们对我很好,拿我当儿子一样对待,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是有些不得劲。

    十五六岁的乖孩子是没有话语权的,他们以外面不安全为由“委婉”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穿着一双镂空透气的鞋子,汗水浸湿了白色体恤,顶着帅气的平头走进了小康之家。

    大孃不愧和我妈是亲姐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区别在于大孃保养的好,化了妆显得年轻,个子也高。

    我妈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很多时候我都希望自己赶紧长大去上班,那样她就可以退休养老。

    大姐来大孃家拜访,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大姐是我大舅的大女儿,住贵阳师大后面的象宝山,她家是我第二个要感谢的,因为她也帮了我很多。

    第一天去开发学校帮我开家长会就是大姐和我一起去的,我们身高差不多,但她的体重是我的一倍,那时候她还比较健硕和年轻,即使家里有个儿子。

    我和大姐的儿子相处的很好,我老是骗他说万物有灵,比如那棵树在摇晃是在打招呼,狗叫就说它在嫌弃我们走得慢,他年纪小每次都很开心,奇怪的是这么骗人我居然没有罪恶感。

    张庭凌的妈妈也就是我大姐是个很不错的人,大孃不得空,她就陪着我去开家长会。

    这所学校是我见过第二差的学校,就像它的名字开发学校一样,真的是正在开发的样子。周围好多人都是老生,我一个内向的转校新生靠着墙默默地等着看着,局促、害怕,不知下一步干嘛!

    铃声响起,老师招呼说进班,我和一个陌生人说:“你也是初三?我……。”那一瞬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很熟。实际上我只是向他打听一下情况而已。

    开完家长会大姐便走了,我还得上课,我见到了我的初三上的班主任小唐老师。

    不幸的是,她教的是英语。她的个子还没我高,而且骨瘦如柴,是个年轻的实习老师。她对学生是一点不亲近,我站在三楼走廊上看下面人打球,马上上课了,她在旁边就板着脸语气冷漠说:“看什么看,还不进去。”我没明白我做错了啥,一头雾水走进教师怀着疑惑和不爽坐了下来。

    同桌每次考试都会换,根据成绩的高低。主持换桌子的是数学老师,一个长得像猩猩的老头,他的教育风格与其他老师有着鲜明的对比。

    成绩好的坐在前面,成绩差的坐在后面。语文老师瞿老师不赞同这种做法,鼓励学生勇于争取,于是有同学换位置时就站起来说:“你一点都不尊重我们,我们眼睛不好的做后面成绩不是越来越差吗?”

    他露出牙齿满不在意的说:“把成绩提上来我就让你坐前面。”那个勇敢的女生反驳了一句,他立马变脸说:“看不见就配眼镜去”。

    老实说,在这里上学的没有几个家境富有的,一副眼镜几百块钱对我们来说还是有些难度。

    尽管他的行为让人不舒服,但他依旧是班里最让人喜欢的老师。上他的课比较轻松,一节课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吹牛。

    尤记得他在公交车上捡到红肚兜的故事,差点把我憋疯了。

    老一辈人与新一辈人总是容易发生摩擦。比如数学老师葛老头和化学老师。

    化学老师上课刚走进来就说了个数学的书写规范问题,我只记得跟一个数学符号(一个点)有关。她说数学老师倚老卖老,数学老师说她较真。

    就我当时残存的感觉来说这两人都有问题,具体就不讨论了,我也不记得。

    数学老师一个人,面对英语、语文、物理、化学四科老师的压力而面不改色、谈笑风生,我只能说这也是一种境界。

    他给我安排的位置我还是挺满意的。几代同桌里印象深刻的有两人,都是女生。

    一个叫张晓燕,活泼开朗大男孩,颜控,暗恋初二一个留齐刘海的男生。她跟我指着那人的时候我心里真是日了狗了,那真的长得帅吗?我一度以为我的审美出现了问题。

    别误会,我对她没有意思,就是同学而已。我喜欢的是我最后一个同桌,姚晓婕,她与张晓燕真是一个外向如兔,一个腼腆如含羞草。

    她的故事我会写在最后一章,暂且略过。

    中午有时我会回家吃饭,有时会去大孃开的饭店吃,不过如果有选择我都很少去,因为大孃不收我钱,虽然好吃,但我不喜欢吃白食。

    他们开的档口在二楼里面,生意很好,一天一两千是有的。警官学院有个很大的篮球场,士兵不军训或没活动时我会在哪儿打篮球,当然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学校里的一群同学。

    有次晚上在这个篮球场,我被一个军姐姐虐了,她的篮球技术比我好,一块的还有两个姑娘。

    直到夜空落下毛毛细雨她才离开,似乎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的好胜心被她激发,却无处发泄,难受至极,我居然连个技术一般般的身高还没有我高的女生都打不过,丢人丢到家了。

    大孃他们下班了,我也没了投球的心情,郁闷的在细雨中漫步,回家。被打击得我没有一蹶不振,反而重拾信心,苦练球技。

    体育课上,我们班级的人加上瞿老师组织了场篮球对抗。我再一次自卑了,我根本无法抢到一米九身高老师的球,边线处老师背身运球直接把我架飞了起来。

    其他人在笑,因为他们知道我和老师的体型、身高差距;老师在笑,因为他觉得有点欺负我而不好意思;我在笑,因为深切明白自己的弱小,尴尬而无奈。

    球打到一半我提前回了家,所以一班男生的合影里没有我,独独少了我。那是一种遗憾,很多年以后都在想要是当时晚点走多好,那样照片里就能看到我的人像。

    大孃家伙食开的好,大鱼大肉油腥多,但不论我怎么吃我都长不胖,可能是体质影响导致了我的增肥计划彻底失败。

    晚上煮宵夜,按时吃早餐,中午下馆子,体重总是维持在一个水平。大舅家四女儿邹星星和五儿子邹秦宝暑期在大孃家呆过一段时间,晚上我们一起熬夜看电视翻冰箱吃夜宵。

    过一阵子他们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家里每天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我一人。

    邻居小孩经常来串门,小伙头鬼头鬼佬的特别有意思,貌似我还见过他的小女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个爷爷,住在他们隔壁,走廊的尽头一个小屋子里。

    老头喜欢边看电视边喝杯小酒,用的是碟片,放的是仙侠剧、山歌等视频。一张床占了房间大部分面积,电视机离床位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换碟很方便。他请我喝酒,我没喝,小孩子喝什么酒,我可不想找罪受。

    我们住在三楼,往下走出门左拐有一排房子,是烧烤山庄的客房。夏天这里人满为患,来这里游泳、烧烤的不计其数。我们也曾在这里玩过,白菜、青菜、火腿、肉排,有人请客的感觉真好。我不喜欢游泳,主要是入目都是大长腿,你让我一个小短腿站在那儿情何以堪。

    我在家里开窗可以看到学校,趴在学校走廊靠悬崖一端的栏杆上可以看到家,山庄背靠百米高的崖壁,崖壁边上就是我学校棕黄色的外墙。

    那个位置是厕所,每周我都会有一次扫厕所的机会。清理厕所的唯一难度是运水,我很好奇学校为什么就不能多修一个水龙头,每一桶都需要走上几十米,为了加快速度早点回家,我们通常两个人抬着蓝色的大桶,原本需要十几次的工程我们两趟就可以完成。

    扫厕所有正常的,也有不正常的,不正常的情况指的是我有次起晚了忘了穿校服而返回家换衣服,回来时已经打了上课铃。

    冉老师坐在大门口抓着一群没穿校服或迟到的混混,结果就是我与他们在别人上课的时候去抬水冲了厕所。学校里的人都应该感谢我们,要不是我们的工作,他们可就要饱受厕所的折磨,尤其是离得近的教室。

    上学期一过,大孃他们就搬家了。某个地方要拆迁,他们在哪儿修了一幢房子,用的是我大舅推荐的太阳能电板,这样省钱,而且们也住不了太久。但新家离我的学校太远上学不方便,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呆在原来的住处。

    太安静了,老鼠在走廊发出的声音让我感觉它就在我的眼前上蹦下跳,嚣张至极。风吹过窗口的芭蕉树,芭蕉叶拍打着窗子,那影子和姿势就像在告诉我说:“快开门,我看见你了,别以为不出声就行。”他生气的啪啪两巴掌扇窗子。

    我这人胆小,睡觉得开着灯,晚上上厕所背后凉飕飕的,总感觉有人盯着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道是我起晚了怕被老师骂而骗人说我发烧难受请了一天假的事情被发现了?我确实感冒发烧脑壳难受,但还没到下不来床的地步。这是我心里的一个小秘密,谁也不知道,除了我自己。

    暑假我没有回老家,每天在大孃新家无所事事,只有小黄陪伴着我。小黄是只中华田园犬,性格温顺、勇敢。他是大孃从警官学院捡回来的,取名小黄,我从看到大。

    小黄玩的花,一夫多妻,媳妇好几个。我指着他的鼻子说:“出去别说是我看着长大的,简直丢我的脸,你这是对爱情的亵渎。”但他还是一见我就扒拉我的腿,刚换的裤子就这么多了几个脚印,灰扑扑的,怎么也擦不干净。

    一上学我就清净了,衣服可以穿上两天再洗。

    要中考了,初三两个班各有四十来人。我在一班,一直都是这个班。二班的学生基本上全是混子和地痞流氓,打架斗殴无恶不作,校园暴力基本都是这一圈人。

    我有个朋友叫伍莽,初看是个小混混,是他们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之一。实际上这人还不错,有点情义,有点小聪明,有点好色。

    伍蟒混迹江湖,也是社会分子,但不是会主动施行暴力的人,至少我们一块儿的时候我对他的感官很好。

    他曾被追到过天台躲起来,走在楼梯上因为看了一眼对方而被个小矮子猛踹,几个人围殴他他逃跑后掉进了粪坑。

    那日我在家里看电视,听到门口有人喊我:“老冉!”我循着味道走出去一看听他讲述了他的遭遇。

    我没让他在浴室洗澡,那股味道会让大孃她们生疑,所以给了他一件我的衣服和裤子,去河里清理干净。

    他挨揍我没有帮过他,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没怪我,我们依旧是朋友。

    有次他放学被堵在学校,是我报的警。警察不知道开发学校在哪儿,叫我给他们带路,我直接拒绝。我要是带路那群混混就会知道我,而且其中好多和我有过照面,若是我去了,隔天就会有人来砸我家玻璃。

    寄住大孃家,我不想给他们惹麻烦。若是当初我是在外面租房子情况可能就不同了,我也就不会这么憋屈。

    那些人不会招惹好学生,尤其是像我这种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好学生,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第一次没有在他们面前露怯,那么这个人最好不要碰。

    可以说我靠着装腔作势或装傻充愣平安度过了很多次看似要爆发的危机。

    我这人信奉一个准则:其人之道,当还治其人之身。就像爷爹说的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我觉得这些垃圾被取消中考资格是完全合理的,他们没资格受到更高的教育,放下屠刀的恶魔依旧是恶魔。

    为了升学率,二班的人不被允许参加中考,因为升学率貌似是由实际参考人数和考上高中的人数决定,这些人只需要混个初中毕业证就可以了。

    老师告诉他们你们考不上没必要挣扎不如混个初中文凭找份工作,他们自己也不喜欢读书也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一个个自然而然放弃了中考资格。

    五莽是少数几个想拼一把的人,最后他进了一个末流学校,也算是一种成功,是对自己对家人的交代。

    大家都在努力准备中考的时候,我在悠闲,有空就和他们打打篮球,约着骑行(龙瑞给我的一辆没有刹车的租用自行车)。

    隔天龙瑞他们邀着一起去警官学院打篮球,正巧家里有一个岗岗大哥以前买的,我准备拿着它去打,结果遇到了搬家的另一个爷爹,他用强硬的语气拉着我去帮他搬家。

    篮球没打成,倒是在搬家过程中看了一本书,时间太久书名想不起来。

    他们一家三人住进了大孃家,我和他们住了有半个学期。这个爷爹我很讨厌,说话冲、爱指挥人、固执、自以为是,如果他去学校的话八成会被那群混混打个半死。

    这么说自己的长辈可能不礼貌,但事实如此,不可否认。

    脚都走到门口了,听到他说:“留那样,他饿了自己会买吃嘞!”他的女儿芒芒姐要给我留饭,但我听到了他这样的话,自那以后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

    中午回去吃饭,我小心翼翼的要看他们在不在家,若是在家我就回学校门口买泡面吃,若是不在我就煮碗面条,我是真心不想见到他。

    值得高兴的是这样的日子在我中考那天结束了,上了高中以后我就没有再回去,基本上都是住在学校,连大孃家都很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