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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琴流闹市4

    苏婷回到寥山宿舍,已是傍晚。伊倩与楚兰早已回来,楚兰仍在生气,不理苏婷。伊倩问道:“苏婷,你与黄低怎么这么晚才回?”

    苏婷支吾道:“我,我去了一趟师父琴馆,师父嘱我今后每日去她琴馆帮忙,顺带学琴来着。”

    伊倩喜道:“那可太好了,师父如此器重你,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苏婷笑了笑,道:“只是学个琴而已,哪来的前途无量,自今以后,可没从前那般自在了。”

    伊倩哂道:“好你个苏婷,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婷又道:“师父琴社尚缺两个帮手,待哪天我向师父提议,将你也带去如何?”她说完,便朝楚兰看去。

    伊倩顿时大喜,连连说好。

    楚兰静坐一旁,只当没听见,一声不吭。苏婷知她仍在生气,欲向她解释今日之事,却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忽有一人说道:“不就是学个琴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婷伊倩几人回头一看,却是同宿舍姐妹田嘉楠,只见她正坐在床头,双颊胀红,满是不悦。苏婷不知哪里得罪了她,颇感惊讶。

    田嘉楠哼了一声,道:“不就是有几分姿色吗,师父何其偏心,竟让你一个整日里胡思乱想、不思进取的去学琴……”

    原来这田嘉楠平日练剑十分用功,剑法在同堂师姐妹中已是上等水准。她为人十分勤勉,听师父说起琴社缺少人手,要几人去帮忙,顺带学琴,便主动请缨,不料师父却是不允。她自知自己相貌平平,不得师父喜爱,常以为憾,今日得知苏婷轻易便能去琴社学琴,只觉师父太过偏心,便将平日积攒的怒气都发在苏婷身上。

    苏婷被说得满脸通红,她平时学武不甚用心,最近更因风和之事弄得心不在焉,众人都看在眼里,“不思进取”却也不假。

    楚兰见自己好姐妹受欺,顾不上生闷气,当即说道:“田嘉楠,你发什么疯,在宿舍里大呼小叫的!”

    田嘉楠驳道:“我大呼小叫?你每夜在宿舍里东拉西扯,崔盛长,崔盛短的,我耳朵都听起茧了,也没说你一句。今日我说两句话,你便不乐意了?”

    楚兰不期田嘉楠竟又冲自己来了,立时气上心头,与她大吵起来。

    宿舍中尚有其他几个姐妹,均暗想,这田嘉楠平日里一心练剑,在宿舍总是一声不吭,怎么今日突然发这么大火。

    苏婷伊倩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便上前来劝,那田嘉楠将苏婷一推,险些将她推倒。楚兰见了,当即上前给了田嘉楠一耳光。田嘉楠脸上立时呈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她气往上冲,自床头抽出佩剑,道:“好啊,你们三人欺负我一个,以为人多我就怕你们不成?”

    楚兰见田嘉楠连佩剑都拔出来了,心下一惊,当即挡在苏婷伊倩二人前面,道:“田嘉楠,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拿把剑就威风了?”

    田嘉楠气愤不已,道:“你们三个俱是不学无术的,今日又合伙欺负我,也好,咱们这就去外边练练,我一人战你们三人,让大家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楚兰几人深知田嘉楠剑法了得,而自己三人剑法平平,任谁也不是她对手,但她竟放言以一敌三,实在把自己这方瞧得太扁。楚兰恼道:“你这疯子,谁要跟你比剑!”

    田嘉楠讽道:“怎么,三个打一个,你们竟也不敢?”

    伊倩道:“嘉楠,大家同舍好姐妹,你何必剑拔弩张的,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么?”宿舍其余几个姐妹也来相劝,让田嘉楠先收了剑,莫要冲动。

    苏婷亦道:“大家一场误会,何必动刀动剑,心平气和地说清楚不成么?”

    田嘉楠哂笑道:“呵呵,你三人自知不敌我,便说是误会,我一巴掌白挨了么?你真有本事就跟我比一场,大家习武之人,还怕刀剑不成?”

    苏婷叹气道:“今日之事,皆因你我而起,与旁人无关,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总能说得明白。”

    田嘉楠不依不饶,道:“少废话,谁要跟你聊?你们要比剑,就三个一块上,我田嘉楠可不怕你们人多!”

    楚兰知这般劝她亦是无用,气愤道:“好,你口口声声要比剑,我们就奉陪到底,我们也不以多取胜,只一对一,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田嘉楠自知三人无一个是她对手,傲然道:“很好,我们这就到外面去,你们任选一人和我比试,我若输了,从此不在这寥山呆了。”

    楚兰笑笑道:“田嘉楠,话可不能说得太满,你如此托大,可要为今天的话付出代价。”

    田嘉楠略一迟疑,自知今日确实托大,但话已说出,岂能收回,道:“那又怎样,我既说出此话,定是言出必行,你们若有胆量,便不要在此磨磨蹭蹭的。”

    楚兰点点头,道:“好,好,咱们今日便约定,待到下个旬假,苏婷与你一对一比剑,你要输了,可不要食言!”

    苏婷听了一惊,暗想:自己哪是她对手,这楚兰在搞什么,真是乱弹琴。

    田嘉楠听了道:“为何要等下个旬假,今夜便比就是。”

    楚兰道:“你不想在寥山呆,那是你的事,我们还想好好呆着呢。今夜我们若在派中比剑,被几个长老知道,那我们几个都得被赶下山去。”

    田嘉楠道:“我们去后山比便是,那里不正是派中弟子私下斗剑的地方么?”

    楚兰哂道:“自上次申屠他们比剑后,去后山的路早被派中封了,你一个终日只知练剑的呆子,知道个什么!”

    田嘉楠一怔,道:“也好,那我们就定在下个旬假,届时有半日休假,我们便去叹悠湖畔比,几个长老总不至于把那里的路也封了吧!”

    楚兰道:“好,你说那里就那里,我们到时准去,只是这几日你给我安分点,莫要打搅我们练剑。”

    田嘉楠道:“笑话,我要比剑便堂堂正正地比,这几日你们做什么与我何干?你便是请剑仙剑神来教你,我也管不着。”

    楚兰道:“好,我们一言为定。还有一事,你要牢记,此战无论胜负,你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免得我们受牵连被罚,你若输了要离开寥山,也绝不许提与我们有关。”说着又向宿舍众人环视一圈,意思是在场各人均不得向外人提及此事。

    田嘉楠冷哼一声,道:“此事不劳你操心,我倒担心你一张嘴到处乱嚼舌头!”

    楚兰点点头,似笑非笑道:“如此甚好,今日的话你可要记得。”

    一场风波暂时停歇。那田嘉楠拿着佩剑,气呼呼出门而去,竟是要连夜练剑。宿舍几人见了,不禁觉得好笑。

    苏婷见田嘉楠已走,便怨道:“楚兰,你要死了,让我去跟‘小剑魔’比剑,你自己怎么不上?”田嘉楠平日练剑刻苦,一门心思都放在剑上,有时甚至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宿舍几人背地里都呼她作“小剑魔”。

    楚兰道:“你慌什么,有我在还能让你输?”

    苏婷素知楚兰颇有办法,任何难题都有应对之策,但剑术一道,一直是她弱项,将信将疑地说道:“你有什么办法,现在就说出来,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下旬比剑你便自己去,我可不管。”

    楚兰笑道:“这有何难,‘小剑魔’剑法虽好,但她从没跟人比试过,这比剑一道,讲究实战,和平时练剑喂招可大不相同,你只需掌握一些实战技巧,必能以弱胜强。”

    苏婷嗔道:“你既然知道这许多道理,干嘛不自己上,却让我顶缸?”

    楚兰哼道:“好没良心的,我替你出头,你反倒怪我,早知道我一声不吭,任由这‘小剑魔’欺负你算了!”

    苏婷呸了一声,道:“我谢谢你,要不是你,事情至于到这地步吗,你倒是说说,现在怎么办?”

    楚兰不屑道:“这还不简单,你随便找几个平时爱打架的师兄弟,让他们教你几招实战技巧,那‘小剑魔’还不被你拿下!”

    苏婷道:“说得容易,我上哪找去?”

    楚兰道:“这有何难,我老乡李大志,那是出了名的打架大王,明天我就让他来教你……”

    伊倩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又是李大志,你让苏婷跟他学,那不是跟臭棋篓子学下棋,越下越臭吗?”

    楚兰恼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我老乡?”

    苏婷想起上元节那日李大志鼻青脸肿的模样,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可不跟他学。”

    楚兰微微一笑,不怀好意地朝苏婷看了一眼,道:“你不愿跟李大志学,那是要跟黄低学咯?”

    苏婷恍然大悟,这才想起黄低,此人剑法不俗,平时又爱比剑,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她见楚兰这般看她,心知楚兰仍是不忘今日白天受气而走之事。讽道:“某些人心眼可真比针眼还小!”

    楚兰哼了一声:“重色轻友!”

    苏婷也不理会,心里想着明日如何去跟黄低说起此事。

    到了第二日,苏婷学练完剑,便来找黄低。黄低见苏婷又来找自己,心中颇为欢喜。二人一同出了大门,站在门外围栏边闲聊起来。苏婷道:“黄低师兄,若有一人剑法远胜于我,我跟她比剑,如何可胜她?”

    黄低不期苏婷竟问他比剑之事,不禁问道:“怎地,你要与人比剑?”

    苏婷脸上一红,当即把与田嘉楠比剑之事说了。

    黄低沉吟片刻,道:“比剑确实有以弱胜强的可能,但若对方擅长实战,且剑法远胜于你,你要赢她,那可是极难之事。”

    苏婷道:“若对方不擅实战呢?”

    “若对方不擅实战,倒有办法,只是比剑技巧也非一日可学成,短短十日想要成事却也艰难。”

    苏婷听了顿时一筹莫展。

    黄低见了,又道:“不知对方心性如何?是否易被激怒?”

    苏婷边思索边道:“此人,此人一心练剑,平时倒也斯斯文文,不过昨日突然大发脾气,甚是吓人。”

    黄低听了,点点头道:“这就好办了,我可教你几招实战技巧,再让你学一招风和自创的‘懒剑式’,保管叫对方精疲力尽,到时你想和也罢,想胜也罢,都非难事。”

    苏婷听了大喜,又问道:“这‘懒剑式’是什么?风和竟还自创了剑法?”

    黄低脸上一红,道:“我与申屠风和三人曾不自量力,发下宏愿,要各创一套传世剑法,这‘懒剑式’正是风和所创剑法中的一个招式。”

    苏婷不禁心生歆羡,道:“你们可真了不得,居然都能自创剑法,将来必定名垂武林了。”

    黄低笑道:“我们不过是少年意气,闹着玩而已,自创剑法谈何容易,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苏婷道:“不知你们要创什么剑法,可曾大功告成?”

    黄低摇头道:“哪里,眼下我们三人剑法都处于草创阶段,只有些零星招式,不成体系。风和要创的剑法叫做‘畅然剑法’,申屠长明要创的叫‘不灭剑法’。”

    苏婷听到“畅然”、“不灭”几字,不禁想起那日竹林所见风和二人在竹干上的刻字,方才明白此中含义。又问道:“不知黄师兄要创的叫什么剑法?”

    黄低红着脸道:“在下要创的剑法叫做‘九仙剑’。”

    “‘九仙剑’,这名字倒颇为威风霸气!”苏婷不禁赞道。

    黄低哈哈一笑,脸上却更红,他嘱咐每晚在山脚教苏婷练剑,便着急忙慌而去。苏婷见他害羞成这样,不禁好笑。

    到得夜间,苏婷诸事完毕,便提了佩剑,匆匆往山脚去。到了山脚,见黄低已候在那里,心中歉然,上前道:“黄低师兄,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黄低笑道:“无妨,你既要练剑,又要学琴,两头兼顾,难免匆忙。”

    两人也不闲话,开始练剑,黄低先演练了一个招式,便让苏婷练习,自己则在一旁观看、指正。

    苏婷天资本佳,此刻用心学剑,只练得三回便将这一招记牢。黄低嘱她每日须练上十余遍才可,然后又教了一个新招。苏婷又依样练习起来。

    不一会儿,楚兰伊倩也来到山脚,她们知黄低剑法精绝,都要来看看他如何教苏婷练剑。苏婷见二人到来,也不停歇,依旧练剑。楚兰伊倩见她这般用心,都直夸黄低教导有方。

    那边苏婷正用心练剑,这边楚兰伊倩便缠着黄低,要他耍一套剑法来瞧瞧。黄低言道:“我的剑法可不及申屠崔盛耍得那般好看,还是不要看了。”

    楚兰不依,非要他耍来看看。黄低无奈,抽出佩剑,有气无力地使出几招。楚兰伊倩见了都大笑,道:“你这剑法耍得,当真还不如临门弟子有力。”黄低笑道:“我功夫尚不到家,若是创始人耍出来,更要无力得多。”楚兰惊道:“听你这么说,你反而用力过猛了咯?”

    黄低道:“正是!”

    楚兰伊倩皆是不信,道:“哪个无聊之人创出这般剑法,简直是小孩子把戏。”

    黄低微笑道:“此乃天南武馆的高足所创。”

    楚兰只当他故弄玄虚,道:“这个什么天南武馆果然也就是个小武馆,剑法难登大雅之堂,比起我们太闲四门那当真是判若云泥。”

    黄低点头道:“这个自然,太闲四门俱是百年大派,岂敢与之相提并论。”

    楚兰昨日与黄低谈论太闲四门,听黄低言辞中对太闲四门颇为轻视,心中甚是不服,傲然道:“你知道就好,我太闲四门武学昌盛,不是随便一个小门小派的人物便可品头论足的。”

    黄低知楚兰心中有气,谦逊说道:“楚兰师姐人称百晓女侠,博古通今,对太闲四门武学想是知之甚详,在下正要请教。”

    楚兰颇为得意,道:“也好,本女侠今日便将我太闲武学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黄低忙道:“求之不得!”

    楚兰清了清嗓子,说道:“天下有九功,刀枪剑,锤镖链,气步拳。我们太闲四门皆为剑派,武学包含剑气步拳四类,四功之中以剑为本,以气为基,以步、拳为辅。四派剑法繁多,孤山有剑法二十三路,独山有剑法十九路,寂山、寥山各有剑法十七路,共计剑法七十六路。”

    黄低连连点头,直夸太闲剑法博大精深,实乃武林瑰宝。

    楚兰又道:“至于气类武学,包含经络、脉穴、运气、导气、内力等内家功夫,太闲四门内功心法师承太闲剑客的太闲诀,四派又各有偏重,孤山剑派修的是闲心诀,独山剑派修的是闲神诀,寂山剑派修的是闲形诀,我寥山剑派修的是闲意诀。你说我派武学与风祖无甚关系,但内功一门却全传自风祖,你无话可说了吧?”

    黄低点头道:“师姐所言甚是,是我无知了,太闲诀心神形意四门心法正是风祖的内家武学精华,无可辩驳。”

    楚兰得意道:“一个门派之所能称为门派,皆因有自成体系的内功心法,若无此,便有再多剑法,也只能是个大武馆。”

    黄低只得点头,深感此言不虚,无论是自己原师门九仙岭,还是申屠风和所在的天南武馆,于内功一道上,都只是靠师父一人传些零星法门,不成体系,故而难以做大,终落得被武林淘汰。

    楚兰又道:“那步类功夫,指的是轻功步法,太闲四门的乘风步、浮舟功、踏莎行、仗剑游,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轻功。至于拳脚指掌爪,擒拿格斗的拳类功夫,四门中也各有不少,你初入寥山,又能知道多少?”

    黄低知道太闲四门并不以拳脚轻功见长,见楚兰一味吹嘘,却也不反驳,任由她说个尽兴。

    楚兰见黄低不语,只自己一人滔滔不绝,也不愿再多说。她所知甚多,但所会甚少,要是待会儿黄低让她演练一二,知道自己光说不练,那可丢大人了。

    那边苏婷已练会了第二招,又过来找黄低教她第三招。黄低摇头道:“不可一时贪多,今日便学这两招,待练得熟了,便找你两个师姐妹对招,做到即学即用,方能领会深刻。”

    苏婷点点头,便拉着楚兰伊倩去过招,这二人平素最恶对招,都叫苦连天的,直道悔不该来凑热闹。

    又过了一日。这日清晨,苏婷早早起床,来到山脚练剑。她想此时风和必在竹林练剑,待他练完剑回来,经过山脚,见到自己也在练剑,必定上前搭话,两人便可就此正式认识。

    她心中想着,练起剑来也颇感愉悦。清晨空气清新,身体活动舒展开来,说不出的舒服,实乃练功的好时机。她正练到得意处,忽见石阶上下来一人,白衣飘飘的,却是本派坐席弟子崔盛。

    崔盛是派中大人物,苏婷只觉心中砰砰乱跳。她不愿让崔盛见到自己练剑,当即收了剑,在山脚装模作样地看山间风景。

    崔盛却早已看见苏婷,走近来淡淡一笑,道:“小师妹,一大早就在此练剑呢?”

    苏婷红着脸,忙道:“哪有,我,我在此随便看看风景。”

    崔盛道:“此地风景确实不错。”说着竟站立不动,也看起风景来。

    苏婷见他不走,甭提多别扭,道:“崔师兄,你没事啊?”

    崔盛道:“我在此等人。”

    “你等谁?”

    “等风和啊,他在竹林练剑,一会儿就回来。”

    苏婷听他在此等风和,自己与风和单独相见的机会便泡汤了,心中不悦。

    崔盛见苏婷不语,问道:“怎么,你不会也是在此等风和的吧?”

    苏婷顿时满脸通红,支吾道:“我,我,我不说了我是来看风景的吗,谁等他啊……”

    崔盛当即不语,脸色平静,看不出来表情。苏婷见他虽一脸平静,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禁有些害怕。

    眼前之人身份甚高,可不是随便哪个都能与之攀上话的。她听楚兰说起,有次在路上遇到崔盛,跟他招呼,崔盛竟充耳不闻,楚兰因此伤心了好一阵子。苏婷怯怯问道:“崔盛师兄,你,你在此等风和,可有什么要事?”

    崔盛仍一脸平静,似乎没听到她说话。自己在他身旁宛如空气一般,被他如此漠视,只觉尴尬至极,心中顿对他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她正欲离去,崔盛突然转头,满脸歉意,转而微笑道:“小师妹,你刚刚跟我讲话么?”

    苏婷见他突然换了一副表情,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吓得不敢搭话。

    崔盛和颜悦色道:“小师妹勿怪,我刚刚在想事,一时失神,竟没听到你说话,实在抱歉得很。”

    苏婷见他一脸诚恳,面带微笑,平易近人,不禁心下一松,道:“崔盛师兄,你常常如此么?怪吓人的。”

    崔盛微微一笑,并未回答,但表情却十分和善,不似刚刚那般不可亲近。他忽又道:“小师妹,你刚刚是不是问我,在此等风和有什么要事?”

    苏婷心道:你这明明听见我刚说的话了嘛!

    崔盛道:“其实也没什么要事,山下童蒙武馆有些琐事需要处理一下罢了。”

    苏婷几次问他话,均没下文,这回他竟自己把要去处理的事说了出来,倒有些出乎意料。她心中一宽,道:“你与风和同去么?”

    崔盛点头道:“是啊,小师妹若有空,也不防同去。”

    苏婷想也没想便摇头道:“不不不,我还有事。”待话说出口,想到能与风和同行,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怎么就给拒绝了,顿时懊悔不已,可说出的话哪好收回。

    崔盛微微点头,道:“也罢,我与风和同去就是。”

    此时,只见竹林处走来一人,身形修长,手执佩剑,正是风和。苏婷见了有些不知所措,忙与崔盛告了别,匆匆上石阶而去。

    苏婷上了阶顶,却不愿就此离去,还想听听二人要说些什么,便伏身在山腰围栏内侧,听个究竟。她从围栏间隙中见到风和走来,见他面色平和,又恢复当初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奇怪,暗想:难道他已参悟了古剑十九式的第四剑,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边风和走到崔盛跟前,两人拱手行礼,风和道了一声:“崔师兄,你可是在此等我?”

    崔盛见了风和,甚是愉悦,道:“正是,风和师弟,你且去换身衣服,随我去山中街一趟。”

    苏婷在山腰听得明白,想到风和待会上来去换衣服,见我这般扶栏偷听,可要尴尬死了。

    忽听风和道:“下山何须换衣服,我这便随你去就是。”

    崔盛呵呵一笑,道:“我素来不爱穿派服,平时若非重要场合,便是这一身白衣,派中也没人管我。你倒规规矩矩,总是一身派服,其实大可不必。”

    风和道:“师兄贵为掌门坐席弟子,自然没人敢管你,我若是不穿派服,内务长老怕是要把我扫地出门,再则我也无甚多余衣服,下山一行,也不必换了。”

    崔盛点点头,道:“也罢,倒是我不守门规,乱穿衣服了。”

    苏婷在山腰听到两人对话,心想:这两人俱是天资高绝的剑客,还以为他们会谈点高深莫测的东西,不想竟在这里谈论穿衣服的琐事,真是奇怪。

    风和崔盛二人闲聊一阵,便下山往山中街而去。苏婷在山腰看见二人并肩而去,心中后悔没答应跟去,甚是惋惜,但想到风和如今安然无恙,也颇为欣慰,自回派中而去。

    且说崔盛二人一路来到山中街,在街西一处武馆门前停下。这武馆名叫寥山童蒙武馆,是派中在街上开设的用于招收幼年弟子的武馆。太闲四门均在此街开设有同类武馆,而寂山剑派的童蒙武馆便开在寥山剑派童蒙武馆的斜对门,两家武馆仅隔了一条街道,每日开门即见,又是同行,难免发生矛盾。

    这一次是寂山武馆抢了寥山武馆三名幼年弟子,派中外事长老得知此事,便派崔盛前来处理。武馆的秦管事认得崔盛,知道他特来处理此事,便赶紧自馆中迎出来,向他说明了情况。

    崔盛问道:“寂山剑派可曾来人?”

    秦管事说道:“尚不见来人,昨日他们有四名山上弟子过来,说这三名幼童自愿转入他们武馆,叫我不要无理取闹……”

    崔盛道:“这等小事,你们武馆自行处理便是,馆中又不是没有师傅,又有你这管事主持大局,文武皆备,还怕他四名山上弟子不成,何劳惊动派中长老?”

    秦管事道:“人家说了,我一管事的,又非馆主,不配和他们谈,要谈叫馆主来谈。罗长老兼着武馆馆主,此事我只得派人向他老人家汇报了。”

    崔盛笑笑道:“听你的口气,倒是埋怨派中没给你一个馆主头衔?”

    秦管事连忙道:“岂敢岂敢,我老秦头哪敢有那个念想,皆是为门派效力,何在乎那虚衔。”

    崔盛道:“罗长老虽为馆主,但长年在山上,此间之事多由你这管事做主,这些年尽因武馆之事,闹得与寂山关系不睦,你这管事怕也做得不称职吧!”

    秦管事听了额上冒汗。他知崔盛是掌门坐席弟子,又曾是罗长老的入室弟子,掌门与罗长老都对其极为看重,不敢得罪,只得连连赔罪。

    崔盛又道:“去年闵长老做馆主时,也不见你上山汇报一次武馆情况,怎的换了罗长老做馆主,你武馆便接二连三上山汇报?”

    原来这童蒙武馆馆主一向是派中闵长老兼任,这秦管事亦是闵长老推荐。自去年底闵长老引咎辞任馆主后,馆主一职便落到了罗长老肩上,这秦管事便一有事就上山汇报,不到一月时间已汇报了三次。前二次罗长老亲自下山来处理过,这次已是不胜其烦,便派了崔盛过来。

    秦管事听出崔盛话外之音,他频繁汇报之事乃授意于闵长老,又不敢得罪崔盛,好在任管事已有七八年,早练就一副“能屈能伸”功夫,便佯作委屈说道:“这武馆出事亦非我之所愿,我身为武馆管事,总不能知情不报吧?原闵长老做馆主时,事事安排妥当,我也没这般焦头烂额的。”

    崔盛知道此人是个老狐狸,跟他拉扯亦是无益,要想解决武馆这摊子事,还得釜底抽薪,今日找他点把柄,把他换了才是。要不然没完没了往山下跑,也是治标不治本。

    正在此时,忽听得武馆中有幼童啼哭之声,几人都是一惊。那秦管事赶紧拦上崔盛,道:“无事无事,馆中孩子练武摔着了,常有的事,不打紧……”

    崔盛朝风和使个眼神,风和瞬间领会,一闪身进了武馆,秦管事察觉已晚,欲伸手去拦,却哪里来得及。

    风和进得武馆,只见一个武师一手拿着一根棍棒,一手提着一幼童衣领,正在教训。另几名武师闲坐在一旁,见了风和,都起身喝道:“何人?”待看清风和穿着一身寥山派服,都立马笑脸上迎,将身子挡在风和面前,不让他往里走。

    那边教训幼童的武师听到动静,立马将手中幼童放下,丢了棍棒,半蹲下来,装作安抚幼童。

    风和看在眼里。几个拦住他的武师都往他身前凑,满脸笑意,问他是哪堂弟子,怎么看着面生。风和见几人前倨后恭,才明白崔盛让他换衣服之意,可惜为时已晚,误了崔盛大事,心中懊悔。

    突然,风和纵身一跃,竟生生从几名武师头顶跃过,举拳朝那安抚幼童的武师击去,那武师见了,连忙起身招架,谁知风和拳至中途,身子一闪,自武师身旁奔去。那武师扑了个空,待回头时,只见风和已经将地上棍棒拾起,拿在手中。武师已明其意,顿时大怒,举拳过来便打,另几名武师见状,也均过来帮忙。风和也不还手,生生挨了几拳。

    众武师都是一惊,不知他这是何意,不禁愣在原地。风和趁机抱起那个啼哭幼童,便往大门奔去,他轻功了得,没几下已奔出门外。几个武师醒悟过来,却已为时已晚。

    风和将幼童与棍棒一并交到崔盛面前,说了原由。崔盛顿时大怒,指着秦管事道:“好你个秦管事,居然让人在武馆体罚幼童,还无故打伤我寥山剑派登堂弟子!”

    秦管事猝不及防,见幼童、棍棒俱在,风和脸上又带着伤,一时不知如何争辩。

    这时武馆几名武师也奔了出来,嘴里尤骂骂咧咧,朝风和要人。

    崔盛喝道:“慕容俊杰、呼延人才、公孙优秀,你们几个想干什么?”

    几个武师见崔盛也在场,都吓得闭口不语。

    崔盛怒道:“秦管事,这就是你管理的童蒙武馆?视我寥山门规如无物,我看你这管事也当到头了!”

    秦管事吓得连连弯腰赔罪,又向风和致歉。众武师也都俯身行礼,连连自责,说是一场误会。

    崔盛心下得意,今日之事一出,只需如实向掌门及几位长老禀报,这秦管事及一帮武师便都可换掉,给武馆来个大整顿。

    便在此时,对面寂山武馆走过来几人,当先一个老者见了风和,朝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寂山剑派童蒙武馆馆主皇甫惊天,这位想必是贵派派来处理武馆纠纷的高足吧,不知如何称呼?”

    风和一怔,颇感诧异,朝崔盛指了指,道:“这位是我寥山剑派的崔师兄,此事由他做主。”

    皇甫惊天一愣,朝崔盛看去,见他并未穿寥山派服,只一身白衣,却气度不凡,不禁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崔盛淡淡一笑,拱手道:“在下崔盛。”

    那皇甫惊天及随行几人都“哦”的一声惊叹。“‘白衣崔盛’!那可是名动四方的少年英杰啊!”众人纷纷私语道。

    皇甫惊天连忙又行了一礼,道:“老夫今日得见崔少侠尊颜,当真三生有幸。”

    崔盛连忙也回了一礼,道:“岂敢,皇甫馆主乃是前辈,这般客气,可要折煞晚辈了。”

    皇甫惊天嘿嘿一笑,道:“老夫这馆主不过挂名而已,主事的是山上长老及几位入室弟子,眼下蔽派四名弟子均在武馆相候,这,这,还请崔少侠移步馆内……可好……”

    他不知今日寥山派来的是崔盛,只道是寻常入室弟子或登堂弟子,原要寥山弟子去自己武馆相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此时方知是崔盛,怕请不动,一时言语支吾。

    这皇甫惊天虽为馆主,其实原不过是寂山一个杂役,在寂山待了几十年,一次偶然机会,救了派中一个走火入魔的长老的性命,才得到一个馆主的虚衔。他自知自己一无见识,二无才干,更不懂武艺,自做了馆主后甚是谦卑,对馆中武师皆客客气气,对寂山下来的弟子更是不敢怠慢。刚刚馆中来了四位入室弟子,说要寥山的人过来相商,他便自觉出门来请寥山这边的人过去。

    崔盛见这老者一副谦卑模样,老态龙钟,知他不易,便叫上风和,随他一并去寂山武馆。

    皇甫惊天见崔盛同意去自己武馆,顿时舒了一口气,这差事算是办妥,心中大慰。遂领着崔盛风和去自己武馆,身后跟着的几名武师让出一条道来,让几人先行。

    风和见皇甫惊天走得甚慢,佝偻着背,短短几步路便气喘吁吁的,忍不住上前扶上一把。皇甫惊天转头笑道:“小哥真是好心人,我孙儿和你差不多大,现也在寂山剑派学艺,改日介绍与你认识……”

    崔盛进了武馆,但见四名寂山弟子正坐在一间茶室品茶,便对风和道:“你在堂中等候,我先进去。”说着缓步走进茶室。

    风和扶着皇甫惊天在一张木椅上坐下,自己立在一旁,抬眼扫视堂内情形。

    崔盛进到茶室,那四名寂山弟子都是一惊。一人起身道:“崔盛?”另三人听了也连忙起身。

    崔盛淡淡一笑,招手示意众人安坐,倒似主人一般。接着自己也找了一个木凳坐下,他环视一圈,对方四人中三男一女,已认出两人,道:“任师兄,贵派几位高足,我不尽识,劳烦介绍一二。”

    刚刚起身说话的那人名叫任志远,他指着一体貌健壮之人道:“这位是卫明东师弟。”又指着一相貌清俊之人道:“这位是左奇英师弟。”最后指着一美貌女子道:“这位是沈晴师妹。”

    崔盛点点头,端起身前一杯茶,道:“在下崔盛,今日得见贵派英杰,倍感荣幸,我以茶代酒,敬四位一杯。”

    四人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任志远道:“崔师兄,今日不知是你前来,未出门相迎,颇有怠慢,勿怪。”

    崔盛摆了摆手,道:“任师兄客气了。”

    任志远又道:“武馆之事,想必崔师兄已详知,不知尊意如何?”

    崔盛道:“既然三位幼童自愿转入贵派武馆,我亦无话可说。只期贵馆善待,敦促成才。”

    四人不期崔盛竟这般不争不抢,息事宁人,都觉奇怪。

    崔盛又道:“大家开武馆收徒弟,原是为武林培养人才,三名幼童自愿转入贵馆,说明贵馆确有可取之处,亦说明我派武馆尚有不足之处,只要手段正当,弟子愿转投你们,那也是他们的自由,哪有强迫弟子不能转馆的道理。”

    任志远点头称是,道:“说得是,崔师兄果然是极明事理之人,大家相安无事,那是再好不过。”

    崔盛亦道:“说得是,任师兄果然是手段极为正当之人,大家相安无事,那是再好不过。”

    任志远听了脸上一红,知道崔盛这是拿话点他。其实这三名幼童虽是自愿转馆,但也是寂山武馆中人先诱导三位幼童的父母在前,其间说了不少寥山武馆坏话。

    这时,坐在一旁的卫明东拱手道:“崔师兄,久闻大名。去年我们曾碰过一面,可惜足下眼高,不曾瞧见我。刚刚你敬了我们,现在我敬你一杯。”说着摸过茶壶,按在茶案上,只见壶嘴自动喷出一道茶水,不偏不倚地射入崔盛茶杯中。

    崔盛知他这是在卖弄内功,淡淡一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千手快剑’的大名我是知道的,卫师兄何出此言。”言毕,将茶杯搁于茶案,在茶杯旁点了一点,只见一道茶水忽的过来,将茶杯盛满。那茶壶尚在卫明东手中按着,居然自行喷出茶来,众人看了都是大惊。

    卫明东自知不及崔盛,双手端起茶杯,也一饮而尽。待他将茶杯放于茶案时,崔盛随手一挥,那茶壶又喷出一道茶水,将他茶杯盛满。神奇的是此时茶壶壶嘴明明对着崔盛,茶水居然拐弯落到了卫明东茶杯里。

    众人都是大惊,谁也不敢在崔盛面前卖弄功夫了,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崔盛见众人无话,当即起身道:“既然话已说明了,此间无事,那崔盛先行告辞了。”说完拱一拱手。

    众人起身相送崔盛,都走出茶室。风和见了,迎了上来。崔盛见了风和,转身对众人道:“对了,这位是我新来的师弟,叫做风和,大家认识认识。”

    众人向风和拱手致意,风和还礼,忽然愣住,对方四人中的左奇英与沈晴也是一愣。三人对视良久,都不发一言。

    崔盛不禁问道:“风和师弟,你认识这二位?”

    风和回过神来,上前一步,说道:“左师兄,沈师妹,别来无恙?”

    原来这左奇英与沈晴昔日亦是天南武馆弟子,后随师父王度川投了寂山剑派,这一别已是多年,当年三人均年幼,如今模样都有不少变化,却也相认得出。

    左奇英道:“风和师弟,别来无恙?天南武馆之事我已知晓,二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风和想起师父,心中悲伤,只道:“他老人家身体一向很好,只是如今归隐而去,杳无音信。大师父可还好?”

    左奇英回道:“师父很好。风师弟投了寥山,也是个好去处,不知现是哪一等弟子?”

    风和知左奇英现已是寂山剑派的入室弟子,他二人及申屠长明在武馆时没少相争。左奇英年长自己与申屠三岁,学艺亦久,是大师父王度川的得意大弟子,自己与申屠常不是他对手。

    大师父王度川曾对师父夏清行说:“我徒儿左奇英如是一龙,你徒儿申屠、风和便是两虎,龙可胜虎,虎不可胜龙。”师父听了也不甘示弱,道:“我徒儿申屠风和联手,可胜你亲传弟子七人。”

    原来天南双剑赖以成名的绝艺是一套双剑合璧的剑法,这剑法一经施展,威力无穷。风和知恩师这么说,意思是自己与申屠二人年纪相仿,资质相近,心意相通,是此剑法的最佳传人,二人若联手使出这剑法,大师父七名弟子均不是敌手。两位师父常常以三人相争之事开玩笑。

    风和道:“我初入寥山,现为登堂弟子,不像左师兄,早做了入室弟子。”

    左奇英嘿嘿一笑,道:“眼下沈晴师妹也成了入室弟子。”说着朝沈晴看去。

    沈晴脸上微红,并未搭话。她与风和同岁,只小数月,是王度川的亲传弟子之一。昔日,夏清行曾有意让沈晴做自己亲传弟子,并传她琴艺,奈何王度川说,武馆唯一的女弟子需由他大馆主亲传。夏清行执拗不过他,只好作罢,但沈晴私底下却常来找夏清行学琴。

    沈晴见风和脸上淤青,关切问道:“风和师兄,你脸上的伤不碍事吧?”

    风和伸手摸了摸脸,道:“不碍事的。”

    沈晴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风和,道:“你擦擦吧,脸上还有血迹。”

    风和一愣,终接了手帕,道了一声谢谢。

    崔盛见几人站着尴尬,便道:“风和师弟,你们师兄妹三人许久不见,莫若找个地方叙叙旧,我且回去。”

    风和道:“不了,今日还要练剑,岂可耽搁。”

    崔盛点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众人道了别,崔盛风和出武馆而去。那崔盛又进到寥山武馆,交代一通事务,便与风和往寥山剑派而去。两人走在街头,风和忽道:“崔盛师兄,我心中烦闷,想四处走走……”

    崔盛点点头,道:“连日练剑,你也辛苦了,你就去吧,颜师叔那边我替你说一声就是。”

    风和当即谢过,别了崔盛,独自往东而去。他今日偶遇两位昔日同门,勾起旧时回忆,甚为感慨。

    今日并非旬假,街上人不甚多。他一人独自走在街头,也不知要去哪里。走着走着,忽听见背后有几人细声聊到“斗剑”、“下注”之类的话。不禁回头一看,只见是几个汉子,看身形打扮,不像是山上学剑的弟子,倒像是街上的闲汉。心想:“这些闲汉何以谈到斗剑之事?”于是故意放慢脚步,让他们走在前头,看看他们往哪里走。

    那几人一路走过去,也没太在意他,自顾自地聊着。风和装作无事,跟在后头。那几人走到街道一缺口处,见四下无人,便都拐了进去。风和怕被发现,不敢快走,待几人进去许久,才走到那缺口,却见那里一条小路直通一处树林。林深茂密,不知林后是个什么所在。

    他见四下无人,也走了过去,走到中途,忽一人喝道:“干什么的?”风和转头一看,却见一个彪形大汉坐在小路旁一棵大树下,手里抓着一只小茶壶。他手掌极大,手指极粗,茶壶在他手中简直要一捏便碎。

    风和谎他道:“无事,找个地方小解。”

    那大汉吼道:“快滚,此处不是你撒尿的地方!”

    风和点点头,只得回走,忽听得林中隐隐有兵刃打斗之声。暗想:“此处莫非设有擂台?刚听几人说到下注,莫不是赌剑来着?”

    那大汉见他迟疑不走,便提了一根木棍过来。风和不愿跟他动手,快步走出小路,往街道去。只听得那大汉在后面骂道:“狗崽子,不跑得快,我尉迟神龙打断你的狗腿……”

    风和上了街道,没走多远,只觉腹中饥饿,便就近寻了一家饭馆吃饭。店家见了他,愣了一下,道:“客官是先吃饭,还是先换衣服?”

    风和心道:“好生奇怪,吃饭关换衣服什么事。”他是机敏之人,刚进店时便见店家面色异样,似有古怪,便道:“先换衣服吧。”

    店家听了,露出笑脸,招呼他去一房间换衣服。风和进了房间,只见房内一个个黑色包袱,整齐码放在几张桌子上,包袱上写着编号,不知是何物。

    那店家进来,给了他一个黑色包袱,便径自出去了。

    风和打开包袱,见是一身粗布衣裤,当即明白过来:这是要换上这身衣服,再将自己原来的衣服装进包袱里。他一边换衣服,一边悄悄打开别的包袱来看,果见包袱里多是些太闲四门的派服。心中一番思索,终于明白:原来这些太闲弟子在此换上衣服,再去刚刚那林中斗剑,此事做得如此隐秘,必是赌剑无疑,难怪有“下注”一说。

    他换好衣服出来,那店家早已给他备好了一桌吃食,风和装作是常来的熟客,也不多言,直接吃了起来。

    风和吃了饭,会过账,便径往刚刚那处树林而去,走到小路时,那彪形大汉见了也不拦他。他心下得意,径往树林深处走去。

    到了树林中,忽见一处空地,空地上赫然一座擂台,台下围着数十来人,台上正有两人手执佩剑在打斗。风和挤过去看,众人见了他打扮,又见他带着佩剑,也不以为意。

    风和看了一会儿,又听众人闲谈议论,已摸清楚怎么回事。原来这些闲汉都是来赌剑的,台上斗剑的均是太闲四门的弟子,他们偷摸出来斗剑,挣些银两花销。

    这斗剑场只在街上人少的时候开放,要是四派休假,街上人多时便关闭,故而一般发现不了。

    台上斗剑之人将胜负看得极重,为了取胜,下手颇狠,只要不把对方打死打残,便什么招式都用上。

    风和又看了一会儿,只觉无趣,便要走。旁人见他还未上台便走,有的便说道:“这怂货,都吓得不敢上台了!”

    风和也不以为意,出了树林,径往刚才那家饭馆去。店家见他回来得这么快,便道:“小哥,今天状态不大好嘛,打了几场?”

    风和指了指脸上的伤,道:“没几场。”

    店家笑笑道:“受了伤就莫来,养好伤再来。”

    风和点了点头,到房间换了衣服,出了饭馆。他在街上闲逛了一阵,见天色渐晚,便往寥山而去。路上想些心事,走得不快,待到寥山脚下时天色已暗。

    他寻思着,此时天色已暗,不如直去竹林练剑。那古剑十九式的第四剑,他苦研了十多日,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这几日才有起色,摸到了门径,现已被他参悟得七七八八,再有几日便可大功告成,届时兑现了与崔盛的诺言,便不用再理会这可怕的剑集了。

    不觉间已到了竹林,他也不耽搁,直接研究起剑来。试演了几招,忽然福至心灵,刷刷刷刺出三剑,既准又快,均是之前使不好的剑招。心中大喜,继续演练起来,只觉越练越顺手,越练越心潮澎湃,仿佛天地之间,自己便是独一无二的剑术宗师,绝无抗手。

    他越练越兴奋,觉得这一剑已几近大功告成,剩余的十八剑似乎也是弹指可悟,若不是无须去练,这一夜便可尽数破解了这武林神话——古剑十九式。

    又想到黄低、崔盛,这二人为了练这剑集,日日专研,夜夜苦练,却弄得灰头土脸,要死要活,看来也是庸手。

    他这般想着,手上却未停,那第四剑的诸多招式已被他演练出了十之八九,忽的剑锋一滞,不知续招如何去接,顿时心中一惊,停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明月在天,星光四射,大地一片静逸,之前诸多狂想一扫而空,只觉得自己卑微可笑。他心中大骇,始知这剑集的厉害,竟让他一瞬间变了个人似的。

    他收了剑,不敢再练,心想好在这一剑他是练得差不多了,待明天完结了,告以崔盛,从此再不碰这剑集一下。

    他整了整衣衫,将佩剑别于腰间,长舒一口气,走出竹林。此时月在中天,照得大地一片通明,煞是好看。他心中安定,只觉再无闲事挂心,一路赏着夜色,径往寥山大门而去。

    行至山脚,忽见月光之下,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在演练剑法。心中好奇,走近去看,只见那女子正有气无力地练着一个招式,居然是自己所创的“懒剑式”。

    他好奇之下,又将那女子细细打量一番,已认出她来,不禁吃了一惊。他与此女子有数面之缘,但从未交谈,不知她姓甚名谁。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婷。今夜黄低教了她这招“懒剑式”,她练得极为用心。黄低本欲再指点她几处,她却自顾练剑,充耳不闻。黄低见她练得投入,也不好打搅她,在一旁呆了一阵,便先回派中去了一趟,预备晚些再来。

    苏婷一次次演练这招“懒剑式”,心无旁骛,连黄低离去也未察觉。待发觉黄低已走,也不停手,继续演练,只觉越练越妙不可言。

    此刻,风和见苏婷练得甚为投入,颇觉有趣,便站在一旁观看。

    苏婷练了一阵,忽察觉有人在侧,只道是黄低回来了,立即停手,待看到此人竟是风和,不禁脸上飞红,一时不知所措。

    风和看得极为认真,忽见她停手,满脸通红,不知何故,上前问道:“敢问师姐,你这一招剑法是何人所教?”他面色平和,言语温柔,声音低而清晰。

    苏婷支支吾吾说道:“这招是黄低师兄教我的。”

    风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有三处尚不到位,我来教你。”说着拔出佩剑,演练起自己的这招“懒剑式”。

    苏婷见他只问了自己一句这剑法是何人所教,便不追问,浑然不在意自创的剑法已经外传,竟还帮着自己指正,当起了师父,只觉此人又好笑又奇怪。

    风和演练完一遍,见苏婷兀自愣神,只当她没看清楚,又从头练了一遍。这一遍他练得极慢极细,每到紧要处便耐心解说,生怕苏婷看不明白。

    苏婷心中颇为感动,心道:“他人可真细心。”

    风和演练完,收了剑,微微一笑,道:“你看清楚了么?”

    苏婷满脸羞涩地点了点头,不敢开口讲话。她未见风和时,心中有千言万语,待见了风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已是二月仲春,山间草木复苏,发出阵阵清幽气息,兼有明月在天,星河璀璨,视野通明,直令人心旷神怡。

    风和近来悟剑有成,心中快慰,不禁仰头叹道:“草木清幽,星汉灿烂,良夜无过如此!”

    苏婷见风和在月色之下昂首向天,长身玉立,衣带被春风吹动扬起,宛若仙客,直看得痴了。待见他俊秀的脸庞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淤青,惊诧之下甚是心疼,关切问道:“你……你脸上怎么了?疼不疼?怎么不敷药?”言语间宛如一个相识多年的好友亲朋一般。

    风和听了,心中一动。他身世颇苦,这一生中,还从未有哪个女子这般温柔地关切过他。转头看着苏婷,满眼尽是感激,几欲落泪,强装一笑道:“没……没什么……我不疼,多谢师姐关心……”

    苏婷连忙过来,去看风和的脸。此刻她已忘却了羞涩,一心只想看看心上人有无大碍。

    风和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闪躲开来,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苏婷嗔道:“你别动来动去,让我细细看看。”言语强势而温柔,宛如爱侣一般。

    风和听了,心中忽一片空明,静静地看着苏婷,只觉她美得有如仙女下凡。前几次遇见她,他从不敢正视她的容貌,仿佛她脸上闪着光芒,让人眼神恍惚,而此刻他心中安静,眼神沉稳,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再闪烁不定。

    苏婷将风和的脸细细看了一遍,见无大碍,松了一口气,嘱咐他道:“洗脸时莫碰到伤口,知道么?”

    风和点点头,笑笑道:“谢谢,我记下了。”

    苏婷忽觉醒过来,见与风和凑得这么近,顿时羞得转过身去,脸上已红得不成样子,忙捂着脸,唯恐风和看到。

    正在此时,忽听石阶上有脚步之声传来。

    风和抬头一看,认得来人是黄低,便道:“你‘师父’来了,我先走了。”

    待苏婷回头,风和已经上了石阶,他与黄低碰了面,道:“黄兄,多日不见,可还好?”

    黄低呵呵一笑,道:“风和老弟,近来气色不错,可是悟剑有成?”

    风和道:“马马虎虎,多谢挂怀。”

    黄低吃了一惊,似不敢相信。

    风和言毕,便拾阶而上。

    黄低忽想起一事,急忙道:“风和,你那‘懒剑式’我教给了别人,你不怪我吧?”

    风和转头笑道:“哪里的话,承蒙黄兄看得上。”

    黄低哈哈一笑,下阶来见苏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