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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斗剑有门-4

    次日上午,左三堂一众登堂弟子学完剑后,正在堂内自行复练。忽见主教颜未宁携了一男一女两人进得堂来,众人便都收了剑立定。

    风和看在眼里,只觉二人面生得很,那二人自入堂来,四处瞧着,只看得新奇。他心中便猜想,昨夜那疾驰的马车上,载的多半是此二人。

    颜未宁面上一如往常,不见喜色,只有怒容。他看了看众人,言道:“李大志几人又死哪去了?”

    大弟子徐俊潇在一旁恭敬答道:“几位师弟许是出恭去了。”

    颜未宁甩了甩衣袖,没好气地说道:“无可救药的东西……给你们介绍一下……”说着指了指身旁随他进来的男子,道:“这位是天兴剑派的裴惊鸿,是我……是我内侄。”然后又指了指另一旁随他进来的女子,道:“这位是颜惊雁,我女儿。”

    众弟子听了,都朝那两人看去。只见那男子身材高瘦,双目有神,显然武艺不俗。又见那女子身材姣好,模样齐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们早听闻师父有个女儿,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便有人窃窃私语,有的说道:“两表兄妹长得还挺像……”也有的说道:“师父女儿看着比师父和善多了……”还有的说道:“徐俊潇终于见到老婆了……”

    颜未宁听众人低声细语说个不停,把眼睛一瞪,厉声道:“你们这帮讨厌的家伙,再嚼舌头,便全给我死出去!”

    众人听惯了颜未宁骂人,也没几个在意,有的当即不语,有的仍喋喋不休。便听有人低声道:“这是大师兄老婆,我们得叫嫂子,你少打注意……”

    颜未宁听了火冒三丈,一掌击在旁边一张木椅椅背上,只听得“夸啦”一声,椅子已散了架,掉下几根木条来。众人知师父动了真怒,当即站直立稳,敛声屏气,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颜未宁眼睛里冒着火星子,吐出一口气来,道:“我真是不愿见到你们这帮牛鬼蛇神,你们哪个有门路的,都转到别的堂去,莫在我这里呆着……”

    众人吓得不敢说话,心中却道:“又来了!我们也是倒了霉了,天天被这个代堂主训斥,怎的就被安排到这个堂来了,真是一点意思没有……”

    颜未宁顿了顿,稍稍收了脾气,道:“俊潇啊,这次派中选拔,你就和你裴师兄以及惊雁师妹去,这帮人是指望不上了。”

    一旁的徐俊潇听了,略有迟疑,道:“弟子听师父安排。”

    众人听了,都是大惊,但颜未宁在场,谁也不敢大声议论。

    那颜未宁又道:“你们三个,这便随我去长老那里报个名。”说着一甩衣袖,出了门去。徐俊潇与裴惊鸿、颜惊雁三人遂跟在后面一道而去。

    那边颜未宁等人一走,便有一弟子过来把堂门关了,众人顿时炸开了锅,都热议起来。有的说:“这算哪门子事,请两个外派弟子来比剑?我们左三堂没人了吗?”有的说:“这个姓颜的什么意思,打我们脸……”

    风和申屠二人听了颇烦,悄悄自后门出了堂来。两人并肩走了段路,申屠长明久未与风和并肩而行,有些不自在,当先走了几步,回头道:“风和,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风和面上平淡,道:“主教师父已经安排好了,我能有什么看法。”

    申屠长明道:“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那颜惊雁是他女儿,找来帮忙比剑倒还勉强说得过去,那个内侄算哪门子事,一个天兴剑派弟子,跑来寥山比剑,长老那边也不会答应。”

    风和笑道:“看样子,你是想去比剑了?怨他挤了你的位子?”

    申屠长明呸道:“我去比哪门子剑,我们刚来,寥山武艺才学了多少,过得一二年再说。”

    风和听了,想起崔盛之言,心中黯然,并未说话。

    申屠长明见他不语,又道:“你说长老会同意他们二人代替左三堂弟子比剑么?”

    风和叹道:“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申屠长明听了,心中不悦,觉得风和越来越是长者做派,自己倒真成了他师弟一般。

    风和忽想起一事,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苏婷的女子?”

    申屠长明此时心中不畅,没好气地说道:“不认识,不认识,你突然问这个干嘛,急着找老婆?”

    风和听了大窘,知申屠长明生了气,便道:“听人说,颜师父是天兴剑派长老的上门女婿,他夫人姓裴。”

    申屠长明道:“什么意思?”

    风和道:“你不见裴惊鸿与颜惊雁长得颇有些相似么?”

    申屠长明道:“那又怎的,表兄妹长得相似,何足为奇?”

    风和道:“他俩名字也颇为相似,都带个惊字,一鸿一雁……”

    申屠长明听了不禁一怔,道:“你是说……他们是亲兄妹?那裴惊鸿跟了他娘姓?”

    风和快走了数步,已走到申屠长明前头,低声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申屠长明心下顿时明了。他想颜未宁再蠢也不会让一个不懂寥山剑法的内侄来参加寥山的派内选拔,这裴惊鸿必是他亲儿子,他暗中教了这一双儿女寥山剑法,才敢叫他们来比剑。一时如获至宝,不禁笑出声来,道:“哈哈,这个颜……颜主教……”他记得风和的话,始终没直呼出颜未宁的名讳来。

    两人在派中走了一阵,忽见黄低立在一处,正与几人争论些什么,脸上通红。二人快走了几步过来,跟黄低打了招呼。黄低见他二人和好如初,笑笑道:“两位老弟,功课就练好了?”

    申屠长明不屑道:“每天就那几招,我一眨眼功夫就会了,没意思得紧。”

    黄低笑道:“申屠老弟,你来寥山真是屈才了!”

    风和在一旁问道:“黄兄,你们正争论什么呢?看你脸上通红,像是什么大事?”

    黄低笑了笑,将二人带出人群,一边走着,一边道:“刚闲得无聊,和几人争论剑道五尊谁高谁低,没意思得紧!两位这是要去哪,可否带上老哥?”

    申屠长明道:“我们也是出堂来躲清净,没个去处。你们争论剑道五尊谁高谁低,那才有意思呢!”

    黄低笑道:“哦,依你所见,谁高谁低?”

    申屠长明道:“自是剑圣第一,剑仙最末。”

    黄低听了,不悦道:“我当你好个高见,不想和众人一般看法,真是好没意思。”说着甩了甩衣袖。他平素宽和,不易动怒,但素来敬仰剑仙之名,视之为古今剑道第一人。今番听了申屠长明的话,颇有些愤愤然。

    申屠长明见了,笑道:“依你所见,谁人第一?”

    黄低傲然道:“自是剑仙第一,剑佛最末!”

    申屠长明听了不以为然,道:“剑仙老儿终其一生,无一门叫得响的功夫,他能排第一?鬼都不信!”

    黄低听了大怒道:“你放屁!剑仙之名岂容你个毛头小子玷污!”

    申屠长明不期他会这般动怒,忙道:“黄低老哥,我随便跟你掰扯掰扯,你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黄低余怒未消,道:“你懂个屁!”

    申屠长明听了,不禁气上心头,道:“我说黄低,你今天是怎么了,我说剑仙老儿关你屁事!”

    风和眼见二人言语不合,忙劝道:“好了二位,犯不着为几个数百年前的人物吵得不可开交,大家稍安勿躁。”

    黄低对着风和道:“风和老弟,你是明事理之人,你且说说,他说的像话么?剑仙是轻舟剑派创派祖师,太闲剑客是轻舟剑派传人,太闲四门又传自太闲剑客,寥山是太闲四门之一,他是寥山弟子,说这话不是欺师灭祖么?”

    申屠长明听了驳道:“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跟我讲什么欺师灭祖?太闲剑客不过是轻舟别院的杂役,他跟剑仙有甚关系?”

    黄低听了怒不可遏,道:“你这无知小儿,你可知太闲剑客一身本领,尽悟自剑仙著书《剑海》,那古剑十九式中有三式是剑仙的猜想……”

    风和眼见劝不住二人,高声道:“两位若有高论,我们不防到竹林一叙,切莫在派中叫喊,惹来长老和入室弟子可就麻烦了。”他让二人去竹林谈论,其实另有要事告知。

    申屠听了道:“也好。我们昨日竹林比剑不成,这就去比上一场!”

    黄低不甘示弱,道:“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今日用剑仙遗招,打得你满地找牙!”

    申屠长明与黄低二人不等风和来拉,径往大门而去。风和跟在后头,心道:“到了竹林,再做计较。”

    三人出了寥山派门,沿阶而下,直往竹林走去。黄低与申屠长明走在前面,尤争论不休。只听申屠长明说道:“那剑仙老儿,整日疯疯癫癫,只知喝酒,剑仙之名,不过是自封的!”黄低道:“那又如何,剑佛之名,还是他弟子奉承而来的呢,不一样与剑神同坐舟中,谈剑论武?”

    申屠又道:“那又怎的,一口风浪过来,舟翻人沉,什么剑仙剑佛剑神,还不尽数葬身大海……”

    黄低怒道:“人家三人去了海外,你偏说人家葬身大海,我跟你没法说!”

    原来二百多年前,立志打遍天下二十五州的剑神,在败尽二十四州高手后,来到西州,遇到了剑仙和剑佛。三人便驾舟出海,在舟中谈剑论武,最后一去不回,杳无音信。后遂有人推测三人碰上风浪,葬身大海;亦有人推测三人去了海外。至今没有定论。

    申屠哂道:“去了海外?几百年没音讯,不是死了又是什么?多亏了剑圣,给了他们三人一人一个尊号,要我看就不该给!”

    黄低讽道:“哎呦,好大口气!甲子品剑没让你参加当真可惜了……”

    两人一路争吵,不知不觉已到了竹林。风和眼见二人便要动手比剑,当即跃在二人中间,道:“两位切勿动手,先听小弟一言。”

    黄低正在气头上,说道:“怎么,你也有高论,那你倒说说,这剑道五尊,你心里是如何排的?”

    申屠长明抢道:“那还用说,他自是和我看法一样,对不对风和?”

    风和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事,你们且休要争执,先听我说。”

    黄低道:“你有话等下再说,先说说你的排法,好让他死了心。”

    申屠长明道:“风和你说,看看谁会跟他那样排,简直闻所未闻!”

    风和无奈道:“你们两个,简直如顽童一般,为何执着于这无聊的排名呢?每个人看法不同,我的排名,跟你们都不一样!”

    黄低与申屠长明齐声道:“你怎么排的?”

    风和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认为剑魔当排第一,怎么样?我早说过,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岂能统一?”

    黄低听了,拊掌大喜,道:“哎呀,风和老弟,你眼光不错啊!在我心中,剑仙第一,剑魔第二!”

    申屠长明哂道:“你乐个什么劲,人家风和话还没说完呢,说的是剑魔第一,剑仙最末!”

    黄低听了大怒,道:“你放屁!”

    申屠长明随即回道:“你欠打!”

    两人说着,便都抽出了佩剑。

    风和见二人这般架势,当即高声道:“你们消停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黄低说道:“风和,我知你素来稳重,顾全大局,不欲看我二人争执。其实我跟他也就比比剑而已,他胡说八道,我只打到他不胡说便住手。你有话等下再说不迟。”

    申屠长明亦道:“风和,你不必担心,我最多打得他三天起不了床……”

    风和高声道:“你们先听我说,我已答应了助崔盛继续练剑……”

    黄低与申屠长明二人听了,都是一愣,收了剑,嘴里也再无一句吵闹。均道:“你不要命了?”

    风和长叹一声,道:“黄兄,你在左四堂已有一月,可曾学过内家功夫?”

    黄低冷不丁听他问出这么一句,愣了愣神,道:“还不曾,怎的了……”

    风和一脸凝重,说道:“数日后,崔盛会在此处教你们寥山内功心法闲意诀,你们务必每晚都来……”

    黄低不解道:“内家功夫自有堂中主教或专教师父教导,何须向他学?”

    风和没有回他的话,又对申屠长明道:“申屠,恩师古琴的下落,就由你多费心了。我以后……我以后怕是没时间顾及这件事了……”

    申屠长明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又跟崔盛谈什么条件了?”

    风和淡淡说道:“这回没有,我是自愿帮他。此中原由,我以后再告知你们。你们只管先学好内功,余事莫管。”

    申屠长明不忿道:“你又要搞什么单独行动,弄得我们倒像什么事也做不了似的!”

    风和叹一口气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让你们牵扯进来,即便以后真要进来,先学了内功也是好事。”

    黄低一向聪慧过人,但此刻也猜不出风和到底在做一件什么事,只隐隐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风和不说,那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他只有一件事不明白,问道:“为何要崔盛教我们内功心法?难道派中师父不教?”

    风和沉默良久,点了点头,终于说道:“所有外门弟子,均学不了寥山内功,即便学,也只能学些粗浅的入门内家功夫,这是派中的决议……”

    黄低与申屠长明听了,都是大惊。申屠长明立刻愤愤不平起来,嚷道:“我早说过,这寥山不呆也罢!”。黄低亦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早该料到,堂中师兄弟们练内功时从不让我看到。可笑我还每日充当‘师父’,教他们剑法……”

    风和看着黄低与申屠长明,过得良久才道:“适才见你们为了几位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剑尊排名之事,吵得面红耳赤,甚至要大打出手,可见都是热衷剑道、心无杂念之人。我们来到寥山,本是为了考取剑士。这派中门规甚多,又勾心斗角,非久留之地,我们三人学好本领,考了剑士,立时便走。此后江湖广阔,还愁没有我们仗剑悠游之地?”

    他这番话,说得黄低与申屠长明均热血沸腾。申屠长明喜道:“我早有此想法,若能如愿,当真快慰平生!”黄低亦不禁动容,言道:“这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早不想过了,若能与二位贤弟携手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再创出一套惊世剑法,这一生也是无憾了!”

    风和听了,趁机说道:“我们小门派弟子,差就差在内功上。这太闲四门俱是百年大派,内功一道自成体系,派中弟子都有内家功夫,均不可小觑。所以,你们务必要学好内功,届时与他们比武较艺,才能脱颖而出,夺得剑士,也好早点离开此地。”

    黄低点点头道:“不错,往年州城安排艺成考核,对手多是拳馆剑会弟子,内功不高,我们三人剑术都不错,足以应付。今年入了寥山,艺成考核在四派之一举行,州城只派人来监考,面对的都是各派身负内功的高手,不可轻视,能不能通过考核还真难说。”

    风和道:“太闲四门内功颇有独到之处,我亲眼见过崔盛展示身手,当真非同小可。昨日与两名独山弟子过招,也是败在内功不济上。”

    黄低与申屠长明早看见风和右手虎口上包着布条,只当他练剑不慎所致,也未在意,现在才知他昨天跟独山弟子动过手。他们均知风和剑术极高,能伤他的必是好手,对太闲四门的内功也都认可了。

    黄低此刻心中再无迟疑,道:“风和老弟,我信得过你,这闲意诀如此厉害,我定要学学。”

    申屠长明听黄低已这般说了,也不好多说,只道:“风和,你我情同手足,你心思比我细腻得多,我向来信你。只要你别总是一人扛事,有事大家及时商议,我也无甚话可说。”

    风和当即点了点头。听得二人都同意随崔盛学习内功,心中总算了却一桩牵挂。他知练那古剑十九式的第五剑,只会比之前的第四剑更加艰难凶险,一经上手,再无余力去管别事,可为了崔盛之事,又不得不练。现心中没了牵挂,便可专心练剑,也颇为畅快。又嘱咐道:“此事机密,可要小心行事,切勿令人察觉。”

    黄低与申屠长明二人当即允诺。

    黄低又担忧道:“风和,那古剑十九式非同小可,你当真有把握参悟?可不是闹着玩的。”

    风和岂能不知,强作一笑道:“我只练到第五剑,现已和崔盛悟得七七八八,不足为虑!”

    黄低听了颇惊,虽不甚相信,但想到他短短十几日便悟得第四剑,那是天资极高,远胜于己。又想到他是与崔盛合练,便也未太在意。

    此间事了,三人相视一笑。为怕人见了起疑,几个便匆匆离了竹林,往派中而去。

    三人刚行至山脚,忽见半山腰上站着一人,正朝这边招手。风和一看,认出此人是邱虎,当即亦招手回应。那边邱虎见了,匆匆下了石阶而来,边走边说道:“风和,我正找你呢!”

    风和几人走到石阶处,与邱虎会了面。这邱虎为人豪爽,上元节那夜,风和与申屠长明曾与他打过一架,此后便成了好友。风和问道:“邱虎师兄,你找我何事?”

    邱虎见申屠长明与黄低也在,便凑近风和耳畔道:“我有个寂山的朋友找你,他叫冯健。”风和记得此人是那夜与自己在聚福楼露台上共舞的寂山弟子,奇道:“他找我何事?”

    邱虎摇头道:“详情我亦不知,他叫你去聚福楼一趟。”

    风和笑道:“邱虎师兄,你一个寥山弟子,何以认识寂山弟子?”

    邱虎嘘了一声,道:“莫要伸张,我们两派不和,切莫让人听了去议论。这邑中也就这么大,哪里没个熟人,这冯健是我发小,自幼便识。”

    风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下午便去聚福楼会他。”

    邱虎又道:“那边崔得急,叫你即刻过去,我寻你半天,这已误了不少时候。”

    风和心中有疑,也未再问。便道:“既如此,我这便去。”

    黄低与申屠长明听风和要去聚福楼,便欲同往。那邱虎又道:“我们两派不和,这等见面,还是少去为好,只让风和去便是。”黄低与申屠长明这才作罢。

    风和别了三人,携了佩剑,便往山中街聚福楼赶去。他右手虎口尚未痊愈,只得左手执剑。心想这一去不知是凶是吉,幸得平时左手亦练过剑,若见情行不对,便以左手挥剑掩护,及时逃出来。

    不一刻,他已到得山中街聚福楼,便见冯健立在门口迎候。冯健见了风和,当即上前行礼,道:“风和师兄,咱们又见面了。”他自那夜与风和共舞后,对风和已生佩服,极是友好。

    风和还了一礼,便问冯健找他何事。冯健引他上楼,只道是师父王度川找他,自己不过一中间人。

    二人上得楼来,只见王度川正端坐在一张木椅上,一旁立着左奇英、孟博行、沈晴等人。王度川见了风和,面上一笑,微微起身,示意风和坐下说话。

    风和朝众人礼毕,却不敢坐,当即问道:“大师父今日找弟子来,不知何事?”

    王度川见他不坐,也不在意,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道:“风和徒儿,今有一喜事,特叫你来,一是告知,一是商议。”

    风和听王度川呼自己为徒儿,心中颇不自在。他虽名义上叫王度川为大师父,实则不曾经他传艺,不过是他师侄而已。便道:“师侄不知喜从何来,还望大师父告知详情。”

    王度川听风和前刻还自称弟子,这刻便改称师侄,那是刻意要跟自己划清身份。他为人一向颇为自矜,在晚辈面前示好还是头一回,不想今日倒让一晚辈拒了好意。心中顿时不快,面上笑意也减了二分,只道:“风师侄,那日在老夫寿宴上见过的白嵩瀚老爷子,你可还记得?”

    风和回道:“白老爷子大名人人知晓,师侄哪能忘却,莫非……莫非此事与他有关?”

    王度川点点头,道:“他有一孙女,名叫白卿卿,想必你早与她相识,关系亦不寻常。”

    风和听到这里,心中大是疑惑,暗思:“这二人与我有何相干,我与他们只见过几次,这喜事从何说起?”恁是他如何聪明,此刻也想不透其中原由。

    王度川也不再卖关子,直接了当说道:“那白老爷子对你极是看重,欲将孙女许配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风和听了大惊,简直不敢相信,只当王度川说笑,道:“大师父今日何故特叫弟子前来,开这般玩笑?”

    那边左奇英听了,在一旁喝道:“放肆,恩师好意找你来商议喜事,你却当恩师开玩笑!”

    风和忙赔罪道:“弟子一时失言,望大师父不要见怪。”

    王度川朝左奇英摆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动怒,又对风和言道:“风师侄,老夫并未与你开玩笑,此事乃是受白老爷子委托。我知你是师弟的得意弟子,又是孤儿出身,这是特意要成全你人生一大机遇,才答应那白老爷子,可不是我爱管这闲事。”

    风和听他不像说笑,想起前几日白卿卿对自己举动,忽的明白了几分。能被竿州三剑客之一的白老爷子看重,那自是值得欣喜之事,但想到要去做他孙女婿,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便道:“这万万使不得,我一个要饭的出身,哪高攀得起。”

    王度川听了,只当风和自卑身份,便笑道:“这有何妨!昔年太闲剑客还是杂役出身,不一样成为一代剑术宗师,你可不要妄自菲薄。那白老爷子是德高望重之人,心胸极是开阔,只要人才难得,并不计较出身贵贱。”

    风和想也未想,脱口说道:“弟子并非妄自菲薄,只是实不愿去高攀白家。我出身卑贱,散漫惯了,受不得高宅大府的约束。”

    左奇英在一旁听了笑道:“风和师弟,你一向循规蹈矩,斯文有礼。你若说申屠长明自由散漫,我倒还信。你嘛,这纯粹是推脱。”

    王度川听风和直是不肯,倒颇感惊讶。这白家名声显赫,白老爷子在武林更是名望极高,凡学剑子弟,哪个不想攀附,只是苦无门路。今大好机会,这风和却生生不要。他只道风和是看不上白家孙女,便问:“莫不是你嫌那白家孙女貌丑,配不上你这英俊少年?”

    风和忙摇头道:“白家小姐美艳绝伦,便如天仙一般,弟子哪敢嫌人家貌丑。”

    王度川道:“那便是嫌她刁蛮任性?那姑娘确实顽劣些,不过只是小姐脾气。以后成了家,心性自然收敛,你再好生教导,不失为一位贤妻良配。”

    风和心中只觉好笑,这八字没一撇的事,他便谈到成家教妻去了。当即说道:“白小姐虽刁蛮任性些,却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我所不愿者,皆因……皆因心中已有心上人。”他这般说,无非是推辞,只想早点了结此事,回派中去。

    他这话一出,王度川几人都是一愣。王度川心想,不知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他这么说了,我倒不好强迫他去与人分手,来做白家孙女婿。

    左奇英道:“风和师弟,你又胡说,你几时有心上人,我怎不知?”

    风和笑道:“你我一别数年,这事你不知也不奇怪。”

    左奇英知风和斯文内敛,不善与女子搭讪,这多半是骗人的。便对一旁的沈晴说道:“沈师妹,他这一见姑娘就脸红的人,你信他找了意中人么?”

    沈晴脸上微红,颇不自在,嗔道:“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问我干嘛?”

    王度川心想,这事受白老爷子所托,若办砸了,倒不好交代。便语重心长地说道:“风和师侄,人生有几个意中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师父年轻时候想的人也……也并非你大师母,这……这男儿应当以事业为重,儿女私情终是过眼云烟……”他拿自己说事,颇不自在,只盼风和明白,也不往下说了。

    风和听到“事业为重”几字,心中一叹,暗想:大师父是过来人,所言自不会有假,可我还年轻,岂能就此认命。我是孤儿出身,若被白家招去,那自是做上门女婿无疑。想想主教师父颜未宁,做了人家上门女婿,致使长子也得跟妻子姓,让人背后嘲笑。我此刻虽一无所有,但来日在江湖上未必闯不出一番名堂,届时自可成家立业,何须依附旁人。想到这里,胸中顿生出一股傲然之气,朗声道:“男儿志在四方,我虽卑贱,终不愿寄人篱下,蜷缩于大户之家。”

    他平素说话声音极低,此刻却声如洪钟,直把众人吓了一跳。孟博行在一旁听了,连连叫好,道:“风师弟,有志气!”沈晴也点了点头。只有左奇英气上心头,道:“风和,你好不识抬举,辜负恩师一片心意!他老人家语重心长跟你讲人生道理,你却在这自命不凡,空谈抱负,真是目无尊长,妄自尊大!”

    风和自知此言对王度川颇有冒犯,连忙向大师父赔了罪。

    王度川今日拉下脸面,跟风和好言相商,甚至把自己昔日情感也说了出来,见还不能说动风和,此刻已是怒极。好在他涵养功夫极深,也未立时发作,只淡淡道:“你当真不愿结这门亲事?你可知这是对你我都大有益处的?你将来飞黄腾达,我这做大师父的面上也有光,你的一众师兄弟也跟着受益……”

    风和弓身俯首,道:“大师父错爱了,弟子实没甚出息,不堪大用……”

    王度川此时再忍不住,他将手在木椅扶手上重力一拍,道:“好你个风和,我看你平日柔善,却不想这般刚强,这脾气自是学了我那师弟夏清行的。他不识抬举,自恃清高,放着天兴剑派堂主不去当,躲在一家小武馆教一帮乞丐功夫,到最后只落得一个关张走人的凄凉下场。”

    风和听王度川对恩师夏清行出言讽骂,心中既悲又愤,道:“大师父,你们好歹同门一场,何故说我恩师的不是?他人已归隐,杳无音信,你昔日纵对他有诸多不满,也……也不该这般辱他……”

    王度川厉声喝道:“放肆!你这小辈,你师父尚且要叫我一声师兄,你竟敢如此对我讲话!这几年,他夏清行尽做好人,赢了名声,我王度川便被人视作见利忘义的小人。我看他……他不过是一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说到这里,也不免激动起来。

    风和听了这话,心中已气愤至极,想起王度川昔日对自己的蔑视厌恶,真想立时便上去将他大骂一顿。但想到此人毕竟是自己恩师的师兄,自己是晚辈,岂能犯上。便强忍着怒火,朝王度川拱一拱手道:“王师伯,你要没别的事,师侄就告辞了。”说着扬长而去。

    王度川听风和呼自己师伯,那是将二人关系彻底划清了,气得站起身来,将坐下木椅击得粉碎。

    左奇英见了,便要冲出去教训风和。王度川朝他摆一摆手,大声道:“由他去吧!”

    风和满怀愤恨出了酒楼,径往寥山方向走去。他一路走着,只觉这王度川嘴脸越发令他厌恶,此时只想去竹林舞一通剑,把心中烈火发泄出来。

    行得一阵,忽又见到那家吃饭需换衣服的饭馆,此刻他心中不畅,便想:“我路过此地已三回了,管他的,今天便去那里斗一斗剑,也好解了我这一身怒气。”便径朝那家饭馆而去。

    进得店中,那店家看了,见他长身玉立,模样俊秀,对他印象颇深,已想起他之前来过,便道:“后生,今日又来了?”

    风和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店家将他一番打量,见他右手虎口包着布条,便笑道:“前番你伤了脸,这回又伤了手,怎尽拣受伤时过来?”

    风和此刻无甚心情跟他说笑,只道:“无妨!”

    店家也不好多说,只道:“现在是晌午,你是只换衣服呢,还是也吃个饭?”

    风和道:“这回只换衣服便是。”

    店家点了点头,去拿了一个包袱给他。风和在房内换了衣服,顺带瞧了瞧房内其它包袱,发现没上次见到的多。心想,看来这上午来斗剑的不多。

    他换好衣服,便要出门去。那店家见了忙道:“后生,你还忘了十文钱的衣服钱。”风和一愣,从里衣摸出十文钱来,给了店家,道:“差点忘了。”那店家微微一笑,只道:“后生,今日瞧你脸色不对,小心在意!祝你好运,多打几场。”

    风和点点头,出了门,心想:原来这换衣服也要给钱,上次会账是和饭菜一起付的,倒没弄明白。看来这家店和那斗剑林是一家的,这买卖倒做得不亏。

    他从上回那个缺口拐入,沿小路进了树林,只见空地上稀稀拉拉地站了些人,远没上次见到的多。台上有两人正比着剑,看身手也颇为普通。

    他上回纯是看个热闹,也没问这斗剑如何参与。这回为斗剑而来,便寻了人,问了门径,知道要去找一个叫老管头的先登记,才能上台。便到擂台背后去找,见一个精瘦的老者,手里拿着纸笔,知这就是老管头。于是说道:“管师傅,我来登记斗剑。”

    那老管头看了看风和,只觉面生,便道:“后生,上午看客不多,只有普通场,没有高手场,你当真要斗?”

    风和问道:“何为普通场,何为高手场?”

    老管头笑笑道:“一看你就是新来的,跟你解释解释倒也无妨。这上午看客不多,只有普通场,斗剑的都是些附近散了馆的武馆子弟。到得下午,看客较多,便有普通场和高手场。那高手场多是太闲四门的弟子,身手了得。当然,也有不要命的武馆子弟上高手场的,不过大半撑不了多久便要下台。到了夜间,看客最多,便全是高手场。看你这身段,当是太闲弟子,这普通场可没甚意思。”

    风和道:“同样是比剑,还分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我只想上场斗几场,不在乎这些个。”

    老管头点了点头,道:“那好,不过我有言在先,这普通场的酬劳可没多少。”

    风和奇道:“这两场酬劳还有甚区别?你倒跟我讲讲。”

    老管头听了颇有些不耐烦,道:“你是没打听一点儿门道便来的?行行行,我再给你说说。这普通场,胜了得五十文,输了只有十文。那高手场,胜了得一百文,输了得二十文。”

    风和笑道:“这两场的酬劳差别倒还蛮大,怪不得你说没意思。”

    老管头道:“咳,这点酬劳算个啥!要是遇到高手场看客多,你胜了斗剑,那些人大把大把地朝你脚下扔铜板,几十文上百文的,全是你的。”

    风和道:“这倒有意思得紧了。”

    老管头道:“不过普通场可没这个待遇,你胜了也不见得有人朝你扔一个子。”

    风和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这斗剑的规则,便要老管头登记。老管头递给他纸笔,让他自己写个名字。风和用左手接过笔,想了想,在纸上写了一个“风畅然”的名字。那老管头见他左手写字,才发现他右手虎口包着布条,顿时嚷道:“你一个虎口受伤的,跑这里来捣什么乱?”说着夺过笔,便要划去他的名字。

    风和忙道:“不打紧,我左手会用剑。”

    老管头将信将疑,将风和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气度不凡,点了点头,道:“我说你一个太闲弟子,怎么来这普通场凑热闹,原来是右手受了伤,用左手来逞逞威风。也罢,待会儿倒要看看你怎么左手使剑的……等下听到叫你名字,你便上去。”

    风和点了点头,谢过了老管头,便在一旁候着。

    那老管头临了又嘱咐道:“待会儿上台,下手切莫太狠,出了人命,你只得向人说是两个私斗,赔钱赔命你自行负责,我们可不管。”

    风和听了,又点了点头。

    过得一阵,台上有二人斗剑结束,那败了的便垂头丧气下了台,径来找老管头索要酬劳。风和在一旁看着,见他脸上、手上均带着伤,肩上衣服也破了几道口子,知他受伤非轻。

    老管头不耐烦地在一个木盘里抄起十枚铜钱给了那人,讥道:“你才打一场,这就急着结算回去?”那人也没吭声,接过铜钱便走了。老管头在他背后讽了一句:“回回来白挨一顿打,吃饱了撑的。”

    风和心想,来这林中斗剑,得花十文钱换衣服,那人只打一场,挣个十文钱,等于不进不出,还白挨一顿打,可不是吃饱了撑的,老管头倒没说错。

    这时,只见擂台上走出来一个壮汉,高声喊道:“擂主不变,下一位上台的剑手是风畅然。啊,这个风畅然啊,是个绝世高手,在北海屠过龙,在南山打过虎。啊,善使左手剑,一剑可断石,三剑可劈山。大家看好了,要下注的赶紧下注……”

    风和在台下听得乐了,心道:“这也不知是谁现编的词,倒把我夸成绝世高手了,哈哈,当真好笑……”他正乐着,那边老管头急忙朝他招手,要他上台去。风和见了,便快走几步,上得台来。

    台下众人一看,见是个斯斯文文的十八九岁的后生,右手虎口还包着布条,哪里是什么绝世高手。纷纷道:“你们编词的能不能也靠谱点,见个病猫就吹成老虎,当我们都是傻子……”

    那壮汉道:“病猫兴许能降猛虎!啊,大家赶紧下注,斗剑马上开始,不要错过了,错过了就要等下一场……”便见有几人跑去老管头那里登记下注,也有人愣在原地,显是对这一场不感兴趣。

    过得片刻,台下看客下注完毕,只见那老管头拿起墙边一面红旗,当空摇了摇,并未说话。那壮汉见了便道:“下注完毕,买定离手,无怨无悔。好,现斗剑开始!”说完便退到一边去。

    这时,只见擂台一侧的长椅上,一人起身而立,缓步走到擂台中央,朝台下看客拱了拱手。台下便有数人叫喊道:“雷龙必胜!”

    风和心想,这人原来叫雷龙,他刚刚打胜了一场,才坐长椅上休息片刻,便要再斗一场,显然身手了得,我倒不可小觑他。

    那雷龙见了风和,看他右手包着布条,左手拿剑,甚是蔑视,嘴里嘟囔着道:“这老管头怎么什么人都让上来,这五十文倒挣得轻松。”

    风和不以为意,朝他行了一礼。那雷龙也不理会,拿了剑便刺过来,算是开打了。风和左手执剑,不等他剑刺近,一个闪身已奔至他后背,用剑柄在他背上一击。雷龙猝不及防,被剑柄击中肩胛骨,痛得哎呦一声。他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冒着烟,举剑便朝风和急刺。风和又一闪身,避开来剑,用剑身在雷龙右臂一拍,只听啪的一声,雷龙右臂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雷龙两次吃亏,不敢冒进,横剑当胸,只怕风和又来打他。风和两次闪避击敌,还未正面出剑,这时便朝雷龙当胸刺出一剑。雷龙见了,忙挥剑格挡,岂知风和剑路突变,直刺雷龙右手。雷龙大惊,忙移剑护手,将剑锋直对风和。风和向雷龙左身略移,一剑直刺他胸膛。

    雷龙不期风和这一招还有变化,此时万来不及挥剑格挡,只觉顷刻间便要被他一剑穿胸,直吓得魂飞魄散,闭上了眼睛。

    风和剑锋离雷龙胸膛只有寸许时,忽的左荡,将雷龙长剑拍落,便立在原地。待雷龙睁开眼睛,才发现只是长剑被击落,胸膛安然无恙,大骇之余,长吐了一口气,头上已是汗流不止。

    台下看客见了,一时彩声雷动。这场斗剑不但出乎意料,而且精彩至极,普通场斗剑可从未有如此场面。众人兴奋大叫,赢了赌注的几人更是欢呼雀跃,狂笑不已。

    那边老管头在一旁看见,也是既惊又喜,心道:“这小子果然了得,幸亏没把他名字划去……”

    风和这场得胜,刚刚那喊话的壮汉又上了台来,走到风和跟前笑问道:“风少侠好身手啊,是否再斗几场?”风和点了点头。那壮汉便引了他到一旁的长椅上稍作休息,又朝台下众人道:“风畅然守擂!”众人听了都是欢呼。

    那壮汉将雷龙催下台去,立在擂台中央,又介绍起下一位要登场的剑手。这回众人不等他介绍,都纷纷奔了老管头那里去下注,只听得都是风畅然的名字。

    过了一阵,擂台上走来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叫做澹台炸天,那边老管头也摇了摇红旗。那澹台炸天见自己才刚上台,众人已下好了赌注,那自是押了对手赢,心下也十分泄气,知这场是必输无疑。

    风和过来与他拱手致意,澹台炸天也还了一礼。风和见他还算客气,也未为难他,跟他斗得一阵,用剑轻轻在他肘上一拍。那里有一处“麻筋”,稍一碰便手臂酥麻,那澹台炸天受了一拍,手中长剑顿时跌落,算是输了。

    众看客见风和又得胜,俱是欢欣鼓舞,都庆贺赢了赌注。便有数人喊道:“左手剑!左手剑!”

    风和连胜两场,此时已知这普通场的剑手武艺平平,自己仅用左手便能不费力气取胜,有些无味,便欲下台去。那边老管头朝他招手,让他再斗两场,跟他说连胜四场还有奖励。风和听了便想:这倒也好,就再斗两场,挣些钱回去,也可抵几日花销。这寥山剑派一年的学费须五两银子,加上吃穿用度,一年少说也要花去十两,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风和又坐回长椅休息,这边那喊话的壮汉又上了台,介绍起下一位剑手,说的也是些陈词滥调。待老管头摇过旗,风和起身来到擂台中央,朝对手拱了拱手。那对手二十来岁,生得壮实,双目有神,看上去是个老手。

    两人对了几趟招,风和已察觉此人剑术平平,但实战经验丰富,善于躲闪,出手稳狠果断。风和左手使剑,毕竟不如右手灵活,许多剑招使出来也差了水准,心知这般斗下去,自己多半要吃亏。他今日来斗剑,本是为了解气,现气早消了,也没什么好斗的,便想输了就输了,我也不常来,何苦跟这些人去争饭吃。这么想着,手上长剑也松懈下来。

    又斗得一阵,那人瞧见风和一个破绽,嘴角立时上扬,倏的猛刺出一剑来。他这一剑直刺风和要害,又用上了全力,这是杀敌的招式。

    风和大惊,心道:“这狂徒是要杀我了不成!”他不敢大意,身子倒地,手中挥剑,直对准那人脚掌。这一剑的位置,若对方不罢手,继续进攻,便要撞剑尖上被刺穿脚心,若是对方罢手,自己便可立时滚过去,挥剑拍他脚踝。

    那人终是个老手,知风和这一剑隐藏的高妙,只觉得脚心便要被刺,吓得停在中途,一脚却提了起来,预防风和来拍他脚踝。风和心道,这人倒也灵变,便伸出一腿,朝对方独立的那只脚踢去。那人一脚站立,一脚提起,本欲在风和挥剑来时踏出一步踩住风和手掌,不期风和改用腿来进攻,顿时躲闪不及,被踢了一脚,立身不稳,倒了下去。风和趁机起身,一脚踩住对方长剑,自用剑抵住他胸口。那人叹口气,道:“我输了!”

    风和点了点头,收了剑,欲将他搀扶起来。那人却是不领情,自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说道:“你个太闲弟子,跑来跟我们普通场剑手抢饭吃,丢不丢人?”

    风和听了,脸上一红,道:“我今日刚来,实在不知。”

    那人哼了一声,自走下台去。

    风和觉得此人说的有理,自己好歹有个门派,他们多是散了馆的武馆子弟,没个依靠,以斗剑为生计。想到这里,便要下台。那边老管头和壮汉都跑过来劝,说是再斗一场,给这普通场添个气氛,往后客人也便多了。风和执拗不过他们,心想草草再比一场便是,以后可不来了。

    那壮汉见风和答应不走,脸上大喜,又高声喊道:“擂主不变!”台下众人听了,俱是欢呼,又有数人喊道:“左手剑,左手剑,天下无敌!”风和听了,只觉得好笑。

    那边壮汉跟老管头低语一番,走至擂台中央,又喊道:“下一位上台的是林少白。这林少白啊,了不得,是一位绝世高手,纵横江湖数十年。啊,在漠北打过贼,在岭南除过匪,一把利剑败群豪,一身武艺惊神鬼。大家赶紧下注,切莫错失良机……”

    他话音刚落,那边台上走过来一人,看着只十四五岁,脸上略显稚嫩,怯生生的,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众人见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便有人笑骂道:“奶奶的,这谁瞎编的词,一个屁大的孩子被吹成纵横江湖数十年的高手,他娘胎里便去漠北打贼了么……”

    风和见了那小少年,心中颇是不忍,心道:“怎的这么小就来斗剑,莫不是家中出了变故,不得已来此活命?”趁众人下注之时,便径走过来问那小少年,道:“小兄弟,你这么小便来斗剑,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那小少年道:“这位大哥,不瞒你说,我原是扬威武馆的弟子,自武馆解散后,我也考不了剑士,家中又一贫如洗,没个去处,不得已随同门师兄来此斗剑挣些花销……”说到这里,只是叹气。

    风和听了颇为动容,知他不易,心道:“这世上居然还有像我一般命苦的人。”便低声对那小少年道:“待会儿我二人比剑,我卖个破绽给你,你把我胜了,也好多挣些钱去。”

    这小少年林少白来斗剑林已有数日,每日见到台上斗剑之人都是争勇斗狠,下手极重,吓得不敢上台。这几日已白白花去数十文钱,还不曾上场,分文未挣,眼见饭也吃不上了,这才迫不得已上台。

    不想这一上台,便遇到风和这么一个好心人,心中颇是感激。便低声回道:“这位大哥,小弟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这斗剑林有个规矩,那便是不能斗假剑。你若佯输于我,他们知道了可不会放过你。”

    风和听了,只觉得有理,这里的看客多半是来赌剑的,我若装输,他们亏了钱,必定找我麻烦,便是那设擂的幕后人也不会放过我,说不定还要牵连这位小少年。便道:“既如此,我便手下容情,让你少遭些罪。”

    林少白听了连连点头,眼中将下未下的泪水已表示了他的感激。

    待老管头摇了旗,风和便与林少白比起剑来。他出招甚轻,不欲伤着对方。林少白年幼,剑法颇不熟练,但一招一式倒也清晰明了,显然下过功夫。只是这般练剑似的出招,毫无威力,不堪一击。

    风和心想,这少年如此斗剑,怕过不了今天便要被老管头几人清出场去,届时他是再无去处。若能将他带到寥山,做个临门弟子,将来兴许能有个出路,胜过这小小年纪便流落江湖。只可惜自己也是个穷鬼,不能替他支付学费,这事须与崔盛师兄商量一番才好。

    他心中打定主意,斗得一阵,长剑轻挥,去了林少白手中的剑,赢下了这场比试。台下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此刻满林的看客都齐呼:“左手剑,左手剑,天下无敌,斗剑第一……”

    那边老管头见了林少白适才斗剑,便气冲冲走上台来,将林少白拉了下去,丢给了他五枚铜板,叫他快滚。林少白见只有五文钱,直是不肯,非要老管头付清剩余铜板。老管头大叫:“你这短命的,我要不是看这上午斗剑的人少,早叫人把你打出去,你这现世宝,跑这里练剑来了?你害我们赔了多少银子,你知道么?”

    风和见了,连忙下了台,道:“老管头,从我酬劳中取了五文给他便是,何必对一孩子动气?”

    那老管头见了风和,满脸堆笑,只道:“好好好,老朽给他便是。”便从手里松出五枚铜板给了林少白。他今日得见风和身手,知这是一棵摇钱树,对他极是客气。

    风和对林少白道:“你在此等我,待会儿叫上你几个同门,随我一同吃饭去。”这边转头又对老管头道:“劳烦帮我结算一下,我这就走。”老管头点点头,道:“既如此,风少侠随我来。”遂带了风和去擂台背后结算。

    风和一共胜得四场,酬劳为二百文,另奖励五十文,便是二百五十文。老管头数好了钱,又给他添了十文,道:“风少侠不再比一场?”

    风和只摇头道:“不了,下次有空再来。”老管头赔笑道:“风少侠这身手可夜间来斗高手场,我们台上正缺你这般高手。”风和敷衍地点了点头,道:“若得空,我一定来。”

    风和接过钱,便要走。那老管头拉着他道:“下回来斗高手场,给自己取个外号,可莫用真名。”

    风和奇道:“那是为何?”

    老管头解释道:“这比高手场的,不比普通场,普通场的尽是些落魄的武馆弟子,也没个人管,他们正以此为生,知道名字也不打紧。那高手场的尽是你们太闲四门的弟子,恐听了名字去,告知你们派中掌门长老,你们也便呆不下去了。”

    风和点了点头,心道:“我下回还不一定来呢。”

    老管头又嘱咐道:“届时进林前,在街上饭馆里问老板要块黑布,蒙了脸,只露出两个眼睛,莫叫人瞧去了相貌,要不也欠稳妥。”

    风和心想,他们考虑倒周到,这也是怕四派中人发现,给抄了这擂台。但一细想,他们在此设擂这么久,我刚来寥山没多久便知道,四派中人当真没个人察觉?想到这里,只隐隐觉得可疑,心道:“莫不是……莫不是这四派早已知晓,暗中勾结,抑或这幕后者正是四派中的几个大人物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只觉可怕,不敢再想。

    他取了酬劳出来,见林少白身旁此时已站着二人,均十八九岁模样,料想便是林少白同门。便与他们一道出了斗剑林,在那饭馆里换下衣服,另找了一家饭馆,点了一桌好菜,吃了起来。

    席间,各人自报家门。风和才知这林少白和一个叫蒋顺福的少年来自扬威武馆,那武馆已经关闭,二人没个去处,探知这街上有斗剑的营生,便和几个朋友前来此地。另一个少年叫林少贤,是林少白族兄,乃是自学成才,是随他们一道来的。三人来这山中街斗剑不久,如今住在山上一间猎户棚里,生活都十分拮据。

    风和有意将三人带去寥山剑派,跟他们说了。三人听了都是大惊,均道付不起那学费,也不敢高攀。风和一时也无话可说,知此事不易,还得从长计议。

    他与几人吃过了饭,一会账,花去百十来文,便将适才斗剑所得的剩余铜板给三人。三人客套一番,终收下了。

    此时天已中午,风和想到下午还有功课,申屠长明与黄低久见自己没回去,也不免担忧。便与三人辞了别,径回寥山去。路上尤想着:“连这十几里外的扬威武馆弟子,都知道这山中街有斗剑,四派中人又岂能不知?看来大家都讳莫如深,这其中指不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