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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夺琴风波

    这日下午,苏婷学练完剑,又随了师父去琴社学琴。一路上师父安柔脸色不悦,未发一言,苏婷小心跟在后面,也不敢说话。

    原来,昨日苏婷带着古琴去琴社送予师父安柔,说明来意。她木匣尤未来得及打开,安柔听了,直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你当我这琴社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最后让她自带了琴,回到琴室座位上,好好反省反省。

    琴室一众弟子见了这般情形,私底下都议论纷纷,无甚好话。那白卿卿更是幸灾乐祸,直说她活该。苏婷正在气头上,遂与白卿卿吵了一架,两人都口不择言,什么难听说什么,苏婷便将上元节二人争琴之事说了出来。

    白卿卿只觉脸面大失,气不过,打了苏婷一巴掌。苏婷也受不得欺负,正要上前还手,恰逢安柔进来,把两人分开,各自痛批了一顿。事后安柔又单独把苏婷叫到跟前,对她好一顿数落,说得苏婷眼泪直流。

    安柔对苏婷极是看重,欲多栽培,又耐心跟她说了一堆道理,劝她要用心学业,莫荒废了自己。最后苏婷终于认识到自己想法幼稚,行为可笑,便向师父允诺此后安心学琴,不辜负师父期望。

    此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下了山道,进了山中街。安柔突然发声道:“婷丫头,你跟上来,与我并肩走。”苏婷听了赶紧上前一步,回道:“师父,您可是有话要说?”

    安柔白了苏婷一眼,道:“你这丫头,昨日师父骂了你,现一声不吭,还生闷气呢?”

    苏婷忙道:“弟子不敢。”

    安柔叹一口气道:“你这丫头,昨日惹我生气,今日反倒要我来劝慰你!我啊,也不知为何独看中你……”

    苏婷听了,不住地道歉,说自己不敢讲话,怕惹师父生气。

    安柔笑了笑,道:“我今年欲招收一名入室弟子,本来啊……本来我独看中你,只是你剑法琴艺无一可取,若招了你,派中长老及堂内一众弟子,难免要说些闲话。故而……故而今年我欲招你曦露师姐。”

    苏婷道:“弟子一无是处,辜负师父一片期望,韩师姐琴剑俱佳,师父招她才是对的。”

    安柔叹了叹气,道:“我这堂主之位得来不易,派中颇有微词,所以一直没敢用了堂主身份去招入室弟子。今年也是崔盛与我提起,我才寻思确该招几名入室弟子了。”

    苏婷听师父招入室弟子是崔盛提起,不知他跟师父说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崔师兄他怎么说的?”

    安柔看了看苏婷,道:“你与这崔盛是什么关系?他那日倒向我推荐了你。”

    苏婷脸上通红,道:“我与崔盛师兄毫无关系。”

    安柔瞧她脸色,心中似已明了,道:“眼下你还不成器,若肯用心,过得一二年,将这剑法琴艺都提升上去,我便把你也招了入室弟子。”

    苏婷听了只觉惊诧,她心中可从没想过有一日能成为入室弟子。这是堂内多少弟子的期望梦想,但在她却只觉得难以胜任,心中踌躇不安。

    安柔又道:“眼下你只管用心学琴练剑,我欲招你为入室弟子倒不是因为崔盛,实是我本来就看中你,我这‘琴悦女侠’的称号,还希望有人替我传下去呢……”

    苏婷不知师父对自己期许竟如此之高,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感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硬着头皮道:“弟子定当尽力。”

    安柔听了,心中颇畅,也再无话,与苏婷一道去了琴社。

    二人到得琴社,见众人已来得七七八八,唯不见白卿卿。安柔也不以为意,自去了自己琴室忙碌,这边苏婷照例先到厨房烧水沏茶。

    过得片刻,白卿卿笑意盈盈地走进琴社,见苏婷在厨房烧水,便道:“师妹正忙着呢?昨日之事,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这番话,听得苏婷大感意外,只当自己耳朵坏了,出现了幻听。白卿卿见苏婷一脸愕然,笑道:“师妹每日替我们烧水沏茶,实在劳累,今天我来帮你。”说着便去拿茶壶过来清洗。苏婷夺过她手中茶壶,道:“可不敢劳烦你,我自己来吧。”

    白卿卿道:“怎么,还生师姐的气呢?”言语甚是温柔和善。

    苏婷往日见惯了白卿卿趾高气昂的作派,听到这些话,浑身不自在,只觉肉麻。皱着眉,催她赶紧走。

    白卿卿无奈,笑了笑,自去了琴室。

    待苏婷沏好茶,端进琴室。那白卿卿见了,又赶紧上前来接过茶盘,只道:“师妹辛苦,这端茶倒水的事今日我来做便是。”

    这茶盘里放着一壶茶,十来只茶碗,颇有些份量。苏婷见白卿卿愿意代劳,也乐得自在,只在一旁看着。白卿卿甚是殷勤,给每个人前放了茶碗,倒上热水,脸上只是笑意盈盈,却不像装出来的。

    众人见了也是莫名其妙,便有人打趣道:“哟,天上掉下来一个淑女了,既漂亮,又贤惠……”白卿卿听了颇是受用,脸上笑意更盛,自语道:“他就教过我,要替人倒茶……”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有人便道:“你说的这个‘他’是谁,莫不是你家情郎?”

    白卿卿羞得满脸通红,佯嗔道:“你们少胡说,人家还不一定……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知有情况,心想这个白卿卿平时骄傲得很,自视甚高,今日却担心别人看不上她,肯定是遇上意中人了。有人说道:“哎呀呀,还有人敢看不上你?那当真是瞎了眼!”

    白卿卿听了,心中欢喜至极。原来她知今日寂山王老爷子去给她找风和提亲,想来此时已经办妥,只等佳音便是。她知风和谦逊和善,斯文有礼,自己今后便是他未婚妻,须收敛心性,向他学习为人处世,在人前展示温柔贤惠的一面,要不定惹他厌烦。故而今日一进门,对谁都客客气气。昨日她与苏婷动手,自知理亏,又恐苏婷告知风和,便自行认错道歉,缓和二人关系。

    苏婷看在眼里,只觉好笑。她与白卿卿不过发生一些口角,也无深仇大恨,并不放在心上。今见她如此客气,气也消了,只不过却不太愿搭理她,自己坐到琴案来学琴。

    白卿卿忙碌完毕,又凑到苏婷这边来,指点她指法。苏婷原本已会,被她一阵温声细语的搅扰,反而手忙脚乱,别扭得很,只得道:“我先自己练,不会时再请教你。”

    白卿卿听了,连连点头,道:“对不住了苏师妹,我今日一高兴,倒有点好为人师了,你自己练,不懂的尽管叫我便是。”

    她这边说完,又回身跟沈晴、叶沁瑶二人交谈起来,言语也尽是温柔。沈叶二人也是浑身不自在,均心道:“这人是怎么了,前二日还剑拔弩张的,今日便像换了个人似的……”

    过得一阵,苏婷学好一个指法,想着昨日带来的古琴还在角落里放着,不如拿来试试新练的指法。便起身拿过来一个长木匣,打开了,取出古琴。

    她昨日尚未开匣,众人也不知她带的是什么好琴,这时都伸头过来看。但见这尾古琴甚是精致,颇有年岁,琴座漆面铮亮,琴弦整洁,通体无一丝灰垢,显是保养甚好。

    苏婷将琴摆正,只用手轻拨了一根琴弦,但听得琴声深沉浑厚,余韵绵绵,经久不息。众人听了,都直呼好琴。

    此时身后的沈晴也不禁站起身来,说道:“苏师姐,你这古琴,可否让我试上一试?”苏婷听了,连忙起身让座,要沈晴过来试琴。

    沈晴看着古琴,甚觉眼熟,坐定后又仔细打量一番,暗声轻叹。她小心翼翼地在七根琴弦上一一试了散音,只觉琴音甚是匀称。又将左手按于琴弦上移动,试了按音。最后右手弹弦,左手在琴弦上十三个徽位处轻触,试了泛音。

    沈晴试毕,连连点头,道:“散音浑厚,按音绵长,泛音清澈,果然是极好的琴。不知苏师姐这琴是从何处购得?”她昨日听苏婷与白卿卿二人争吵,只知这琴是苏婷上元节那夜在一琴行所购,余情未知。

    苏婷忙道:“这琴是在我们清幽镇一家乐器行所购。”

    沈晴点了点头,不禁言道:“原来如此,这……这琴原是我二师父的。想来他临走前身无分文,不得已才卖了这琴,以充盘缠……”说道这里,声音哽咽。

    苏婷听了,只是大惊。心道:“世间怎有这般巧事,我买的这琴竟是……竟是风和恩师夏清行的!”她知沈晴是王度川亲传弟子,风和恩师夏清行是王度川师弟,沈晴说的“二师父”便是夏清行无疑。心中颇是感慨,道:“沈师姐,你说这琴原是风和恩师夏清行老前辈所有?”

    沈晴点了点头,道:“我跟随二师父学琴,对这琴颇为熟悉,它原是二师父最心爱之物,若不是遇到难事,他是万不会卖的……”

    那边白卿卿听了,也是惊叹,心中直道:“难怪我与这琴有缘,一看见便要买,原来竟是风哥师父的。风哥即时便是我未婚夫,这琴我无论如何要夺过来,送还给他。”她只当风和必定答应了这门婚事,心中已称风和作风哥。

    苏婷道:“这可是真巧,小妹无意购得此琴,竟得以将夏前辈心爱之物留下,待我回去,便将它还与风和师兄。”

    沈晴说道:“不如这样,这琴买时想来不便宜,我愿出钱买下,伴在身边,权作留念,待哪日见到二师父,再将此琴还与他老人家。”

    苏婷觉得沈晴说的有几分道理,心想:“风和申屠师从夏清行,学的是剑法武功,沈晴师姐学的却是琴艺,这琴给她也算合当。”但转念一想,风和申屠俱是孤儿,承蒙夏前辈收留传艺,那份情义自是极其深厚,沈晴毕竟不是夏前辈亲传弟子,不可并论。想到这里,便道:“沈师姐,风和与申屠两位师兄孤苦无依,他们对恩师感情甚深,这琴莫若给了他们,也好让二人留个念想。”

    沈晴听了急了,忙道:“不可,他两个男人家的,粗心大意,若给他们保留,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可不得了。”

    苏婷笑道:“风和师兄心思细腻,他与夏前辈感情甚厚,定会妥善保管,师姐勿忧。”

    沈晴脸上掠过一丝疑惑,道:“苏师姐,你好像对风和颇为了解?”

    苏婷脸上微红,道:“才没有,我……我只跟他见过几次,他教我一招‘懒剑式’来着……”

    沈晴听了一愣。她言语一向斯文得体,带着三分柔和,此刻却冷淡说道:“他将那宝贝剑法传给你了?”

    苏婷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脸上更红,只道:“是旁人教的,他只是指正过我一下……”

    沈晴点了点头,道:“那便是申屠长明教的,要么就是黄低。这三个混在一起,说要创什么剑法,一见面就互问对方进展。他们几个整日里比武论剑,琴放他们那里,我一百个不放心。”

    苏婷道:“没事没事,我找个地方替他们保管。”说到这里,只觉这话说的太过亲昵,好像自己与风和申屠关系极密一般。当即改口道:“我是说,我会嘱咐他们妥善保管的。”

    沈晴摇头道:“不行不行!他们两个也随二师父学过几日琴,但琴艺不佳,指法笨拙,要是哪天兴起,拿琴出来摆弄,这弦非要叫他们给扯断了……”

    苏婷与沈晴正对着话,这边白卿卿早已将琴抱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装进了自己琴匣内。待二人发现琴不见了,都吓了一跳,蹲到琴案下去找,只当刚才顾着说话,一个不小心把琴摔地上了,却哪里找得着。

    二人都是大急,经旁人提醒,才知古琴已被白卿卿拿走,都走过来要琴。白卿卿把琴匣抱得死死的,只是不肯。

    沈晴急道:“白师姐,你莫开玩笑了,这琴是我二师父的,你快给我。”

    那边苏婷亦道:“白师姐,这琴是风和恩师的,快给了我,我好还他。”她第一次呼白卿卿为师姐,心里甭提多别扭,但此刻为了讨琴,也不得不说出口。

    白卿卿笑道:“这琴给我最合适,我明日亲自给风哥送去!”她心里呼风和为风哥,这时禁不住脱口而出,脸上也红了一片。

    沈晴苏婷听她呼风和为风哥,都大是不解,直看着她。

    白卿卿被看得不好意思,忙道:“风和师兄比我年长,我称他作哥哥,有何不妥?”

    苏婷奇道:“风和今年才十八,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九了吧?”

    白卿卿红着脸,道:“那又怎样,他成熟稳重,在我心里就把他当作哥哥,怎么了?”

    沈晴此时却已知端倪,道:“这琴你给不了风和,还是给我吧!”

    白卿卿听了道:“什么意思?”她知沈晴是王度川的弟子,今日王度川替自己说媒,沈晴多半已知结果,心中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沈晴面色平静道:“总之你把琴给我就是。”说着拿住琴匣一角,便要抽走。

    白卿卿一把按住琴匣,情绪颇为激动,道:“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沈晴上午亲眼见到风和拒了白家的提亲,却不忍告诉白卿卿,只道:“白老爷子相托之事,自有师父或左师兄告知令祖结果,我……我不便言明……”

    白卿卿听了,只觉大事不妙,心中低落,又气上心头,大声道:“不可能!你骗我!”

    沈晴放开琴匣,柔声道:“白师姐,姻缘之事,不可勉强,你……你别太在意。”

    白卿卿见沈晴面色平淡,言语温和,心中一凉,抱着琴匣的手也松弛了。倘若沈晴言辞激烈,或许说的是假话,可现在……那必定是真的无疑了……她实想不通,风和为什么会拒绝。她自认才貌双全,家世显赫,凡见过她的少年男子,无有不倾倒仰慕的,这风和是个瞎子么?

    苏婷不知沈晴与白卿卿在说些什么,见二人一时没人抢琴,便一把抽过琴,抱在怀中,生怕再被她们抢去。

    沈晴见了,又过来争抢,苏婷赶紧躲开。沈晴急着跺脚,道:“苏师姐,你把琴给我!”苏婷却是不肯。

    那边白卿卿突然说道:“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拒绝?”

    沈晴转过身来,道:“风和……风和说,他不愿高攀。”

    苏婷听到这里,方知此事竟与风和有关,心中大惊。

    白卿卿恼道:“就因为这个?他便是孤儿出身,我也不在乎,你师父怎么办的事,没跟他说明白么?”

    沈晴道:“我师父好话说尽,他只是不肯,能怎么办?”

    白卿卿仍不甘心,道:“我才不信呢,肯定是……肯定是你师父言语不当,吓着他了!”说着竟流下泪来。

    沈晴见她这般模样,不知如何劝慰,只道:“白师姐,你莫要伤心,这事本来就须两人你情我愿,他既不肯,忘了他便是……”

    白卿卿恼道:“你说的轻巧,事不关你,你自然看得开……”此时眼泪不住流下,颇是伤心。

    苏婷听到此处,才知是风和拒绝了白家的提亲。心想:“原来他不是那般风流成性、攀附高门之人,我倒是错怪他了。”想到这里,内心说不出的喜悦。

    白卿卿不依不饶,一心要问个满意的结果,又道:“他是怎么回的,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沈晴轻叹了一口气,道:“白师姐,有些话我怕说出来你难过。”

    白卿卿此时又是伤心。又是气恼,什么也不顾,只道:“你有什么说什么,我又不怪你头上!”

    沈晴顿了顿,终于说道:“风和……风和说他已有心上人了……不过……我猜他八成………”

    白卿卿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问道:“是谁?他说的心上人是谁?”

    沈晴脸色微红,支吾道:“这他可没说……”

    白卿卿心中一番思索,将双眼盯着苏婷。她知风和与苏婷关系非浅,那夜舞剑追她而去,昨日上独山又为她而来,风和的心上人多半便是她。

    苏婷被白卿卿看得心里发毛。起初听到风和拒了白家提亲,心中还暗喜不已,待听到风和已有心上人,又见沈晴脸色不对,只当是这心上人自是沈晴无疑。

    那边沈晴见白卿卿盯着苏婷,又知风和教过苏婷剑法,两人关系极密,便猜想风和心上人自是苏婷无疑。

    三人各自想着,风和瞬间便有了两个“心上人”,此事当真扑朔迷离了,把一旁看热闹的女弟子也看呆了。

    白卿卿此刻气上心头,想到之前的男伴孙延礼对苏婷眉来眼去,现在看上的风和又跟苏婷好上了,自己看上的古琴也被她夺了去。心想这人怎么老跟我抢东西,我今天非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先把琴抢过来再说。她将气全撒在苏婷头上,这时气势汹汹走过来,把琴匣一拽,遂与苏婷争抢起琴来。

    那边沈晴见了,生怕二人把琴抢坏了,便过来护琴。三人你争我夺,一时不相上下。

    一旁的叶沁瑶再也看不下去,走过来,趁三人争抢之际,将琴匣往上一推,那琴匣高高跃起,她一伸手便将琴匣揽入怀中。便道:“你们三个你争我夺,这琴也要给你们弄坏了,我且替你们保管,待你们几个争出个结果,我再还与你们其中一位。”

    白卿卿见抢琴不成,心中恼怒,便要朝苏婷动手,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她身上。幸亏沈晴眼尖,挡在二人之间,自挨了两下。苏婷吓得退到一旁,待立定,心中也颇为恼怒,暗道:“这个白卿卿真是疯了,一会儿一个脾气,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又要与我厮打,真是晦气!”

    那边白卿卿仍是余怒未消,朝苏婷指指点点。这边正争闹着,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苏婷知是师父来了,一个箭步回到座位上。她几次在琴社引起争执,深怕师父一气之下把她赶走了,那可丢大人了。那边沈晴、叶沁瑶也立即回了座位,只有白卿卿气呼呼地,缓缓走着,回了座位。

    这时,只见安柔已进了琴室,后面还跟着一个高挑清秀的女子,正是她大弟子韩曦露。安柔早听得琴室一阵吵闹,进来时又见几人慌里慌张,全室弟子也没一个看谱练琴的,气得直摇头。

    安柔顿了顿,拿起案上一杯茶,喝了一口,发现早凉了,皱一皱眉,道:“婷丫头,去拿一壶开水过来。”苏婷如获大释,自去了厨房取水,顺带躲个清净。

    等安柔发完一通火,苏婷才着急忙慌地进来,提了茶壶,给师父添水。安柔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丫头倒精得很,等我骂完人才进来。”苏婷心中暗乐,自回了座位。

    安柔又顿了顿,道:“最近这段日子,我与你们韩师姐一直在另一间琴室商议祭祀曲目的事,忙得可谓焦头烂额,现在终于有了结果。今由你们韩师姐给你们说道说道,我且坐这歇上一歇。”说着坐在一张木椅上,自喝着茶。

    韩曦露站在众弟子前面,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年清明祭祀,师父为了创出新意,煞费苦心,这几日都消瘦了不少。大家来琴室练琴,务必要勤快些,莫辜负了她老人家一片苦心。”

    众弟子听了,都点头称是。

    韩曦露续道:“今年的演出呢,和往年不同,师父说为了给更多弟子上台表现的机会,她老人家只演奏两曲,剩余的都交给我们……”

    安柔在一旁听了笑道:“你实话实说便是,什么给更多弟子上台机会,分明是我老了,弹不动了……”

    韩曦露微微点头,又道:“师父她老人家知道大家练琴不易,都想上台一展身手,所以啊,这次演出,除师父外,另有四名弟子也将单独演奏,便是白卿卿师妹,沈晴师妹,叶沁瑶师妹,还有一个是我。”

    众人听了,都点头赞同,这一社弟子中,唯此四人琴艺最高,那是谁都知道的。

    韩曦露又道:“然后呢,我们四人还要同奏一曲,刚刚说的师父要创出新意,便在这里。”

    众人听了都觉新奇,这四人同奏一曲是怎么回事,倒从没见过。心想,既是师父想出来的,那必定十分精彩了。

    只听得韩曦露又说道:“此外,负责金、石、土、木、丝、竹、匏、革等一众乐器的师妹们,也要各自用心,最后的大合奏,人人参与,不得有闪失……”

    众人听了,都连连点头,均道请师父师姐放心云云。

    过得一阵,天色向晚,众人都收拾东西,陆续回去。苏婷又开始忙着打扫,见白卿卿仍未走,直看着自己。她心中发毛,生怕又被这“疯子”缠住,便躲到厨房去先收拾。

    待收拾完厨房,苏婷回到琴室,发现白卿卿已经走了,心中渐安,急匆匆把琴室打扫了一番。一阵忙碌过后,琴社里面已收拾妥当,便欲收拾自己东西回去。忽想起那张古琴来,适才几人争抢,琴被叶沁瑶夺走,不知放在了哪里,各角落都寻了个遍,连影子也没看到。

    苏婷心中甚慌,这琴是风和恩师之物,正欲带回去还他,要是丢了可就麻烦了。又找了一阵,终是无果。正犯愁间,见自己琴案上有张纸条,便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苏婷师妹,古琴已被我带走,暂为保管。待你与沈晴师妹商妥后,我便将琴还与二位之一。”

    再看署名,写着叶沁瑶。苏婷心道:“这个叶沁瑶真是的,我们三人争来夺去半天,最后倒让她把琴抢走了。”她本欲趁古琴在手,今夜便去找风和攀谈,问问他心中到底想着谁,这下子全泡汤了。心中悻悻不悦,收了东西,自回了寥山去。

    且说白卿卿自琴社出来,心中恼闷,又颇感失落,一路走着,也打不起精神来。她行至一处街口,忽见一人朝她走来,定睛一看,却是左奇英。

    原来左奇英正为告知提亲结果而来。他师父王度川自知今日没把白老爷子委托的事办好,不好去会白嵩瀚,便派他这个大弟子前去告知结果。左奇英心下为难,自知这事难办得紧,原本一桩喜事,生生给弄成了一桩孬事,也不敢直去见白老爷子。

    他思来想去,便想着先到琴社附近等白卿卿,届时两人一道去见白嵩瀚,也好过他一人支支吾吾,说些赔礼道歉的话。他料想,只要当白嵩瀚及白卿卿的面把风和拒亲的事一说,白卿卿必定立时大吵大闹,那时白嵩瀚自然忙着哄劝他孙女,自己也无须多说什么,趁个机会溜走,这事便算办妥。

    他在街中呆了良久,这才见到白卿卿走过来,心中大喜,却装作一脸平静,对白卿卿招呼道:“白师姐,我正等你呢!”

    白卿卿见了左奇英,心中已猜到他来意。她适才已知风和拒亲之事,也没甚心情,嗯了一声,便不说话。

    左奇英察言观色,知她心情不畅,料定她已听到风声。便道:“白师姐,那小子不识抬举,你莫要动气。我这师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改日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白卿卿懒懒说道:“不必了,多谢左师兄来告知消息,我都知道了,你这就回去吧。”

    左奇英听了赔笑道:“哪的话,我陪师姐一道上山,去和白长老说一声。”

    白卿卿此时无甚心情,只道:“真不用了,爷爷那边,我自会说你已来过。这事也不怪你,替我向王长老说一句,今天这事有劳他老人家了。”

    左奇英却不肯走。他受师父嘱咐,要亲自去独山面见白老爷子,将事情原委细细说出,该赔罪的赔罪,该道歉的道歉。若是就这般走了,连独山也没上,白老爷子面也没见着,师父知道了,定怪他不懂礼数。

    白卿卿见左奇英一路跟着,心中颇是烦闷。她心情本就不佳,正想一个人静静,这左奇英却在一旁唠叨个没完,又不好赶他走,便只得快步往独山走去。

    两人行至独山脚下,独山剑派的院落已清晰可见,白卿卿又催左奇英回去。

    左奇英心想,再不济也送到独山剑派门口,让值守弟子看到自己是和白卿卿一道走来的,自己一路恭敬赔笑,无半点怠慢。日后白嵩瀚追问起来,自己也好交代。于是便笑着说道:“眼见就到门口了,我且再送送你。”

    白卿卿今日在琴社与沈晴苏婷夺琴,对沈晴颇有气,又知左奇英喜欢沈晴,此时小姐脾气上来,再也忍不住,便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哄都哄不走!”

    左奇英听了大窘,连连点头,道:“我这就走,白师姐莫动怒!”他心想还好这是在山脚,没个人,若是给人瞧了去,不知道多丢人。

    他这么想着,忽听得一阵嘻笑。四处张望,但见一人正坐在一棵树上,笑个不停。

    左奇英只当是独山弟子,不明身份,也不好发怒,只道:“你是何人?”

    那人自树上跃下,立在左奇英与白卿卿跟前。只见他穿一身寥山派服,身形英挺,模样俊俏,脸上带着七分笑意。这人正是申屠长明。

    左奇英见了申屠长明,只觉颇为眼熟,与他对视一阵,终认了出来,说道:“你,你是申屠长明?”

    申屠长明此时也认出来左奇英,便道:“你是左奇英?”

    左奇英听申屠长明直呼自己名字,心中不悦,冷冷点了点头。

    申屠长明见左奇英脸色,已知他心中不悦,便补一句道:“原来是左师兄,多年不见,你一向可好?”

    左奇英这才面露喜色,与申屠长明叙旧起来。

    那边白卿卿见了申屠长明,已认出他便是那日琴社前见过的寥山弟子,当时孙延礼跟另一名寥山弟子过招惨败,皆因这人而起,顿时对他颇无好感。

    左奇英道:“申屠师弟,这天将晚的,你来此地何事?鬼鬼祟祟躲在树上,直把人吓一跳。”

    申屠长明自幼与左奇英相争,对他没甚好感,便道:“左师兄这么晚了,又来此地做甚?”

    左奇英心中颇恼,道:“我来送白师姐回派,你来干嘛?”

    申屠长明笑笑道:“我来找她!”说着指了指白卿卿。原来他听风和叮嘱,欲尽早探知恩师古琴下落,特来找白卿卿。知白卿卿在琴社练琴,不便去琴社相问,便在这里等她回来。

    白卿卿听申屠长明来找自己,还伸个手指着自己,又吃惊又气恼,当即便道:“你找我干嘛?”

    申屠长明朝白卿卿笑了笑,道:“此事稍候再说不迟。”转头又对左奇英道:“左师兄,几年不见,不知你剑法练得如何了?”

    左奇英没搭理他。那边白卿卿恼道:“左师兄,这人是谁啊,好生无理!”左奇英道:“这位是我二师父的大弟子,名叫申屠长明,也是风和的师兄。这人平日里没个正形,师姐勿怪!”

    白卿卿将申屠长明一番打量,只觉他英俊潇洒,飞扬跳脱,除了嘴太臭,倒没什么毛病。不禁看得愣神。

    左奇英见白卿卿直看着申屠长明,心道:“这白卿卿不会又看上了申屠长明吧,师父要知道了,那还不得气个半死!”原来他与王度川自来看不上申屠长明与风和,嫌他们乞丐出身,偏受二师父喜爱。这几日他接连遇到风和与申屠长明,不想几年不见,这二人竟出落得这般英俊潇洒,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命贱者反得康寿。心中一时不畅。

    申屠长明见左奇英不搭话,便道:“怎么着,剑法退步了?连声都不敢吭?”

    左奇英本就不悦,听他这么说,当即便道:“你小子,还这般好斗,是又想跟我比一比么?”

    申屠长明以前跟左奇英比剑,因为年幼,根基尚浅,故而输多赢少,心中一直不服气。又不喜他圆滑性格,对他素无好感,如今自觉剑术有成,早想和他较量较量。便道:“左师兄如肯赐教,我们今夜便找个地方会会!”

    左奇英笑道:“也好,今夜我先请你到饭馆吃个饭,省得你饭也吃不饱,便来和我比剑。”

    申屠长明听出左奇英这是在讥讽他乞丐出身。他与风和自入武馆后,生活仍是拮据,常常得在练功之余,去外边做些散活挣钱。有时没挣到钱,便要饿上几顿,常空着肚子练剑、比剑。他心中甚是不快,便反讽道:“左师兄每天好酒好茶喝着,晚上还尿床么?”

    左奇英听了心中大怒,脸色已颇不好看。他幼时有尿床的毛病,常招同门笑话,现已过去多年,没想到申屠长明竟还拿他幼年丑事开玩笑。他瞪大双眼,直盯着申屠长明,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申屠长明见了,心道:“你瞪我干嘛?只许你说我,我便说不得你?你再瞪我,老子揍你!”

    白卿卿见两个大男人为了一点琐事,弄得剑拔弩张的,看得直想笑。她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说道:“二位要比剑,不如此刻便在这里比了,也正好让我开开眼。”

    左奇英毕竟是寂山入室弟子,年岁也比申屠长明要大,行事颇为稳重,不愿在这独山脚下跟申屠长明动手,让人看了笑话。说道:“白师姐,我改日再跟他计较,现先送你回去。”

    申屠长明见左奇英对白卿卿颇为殷勤,刚刚更被她骂作“狗皮膏药”。心想:“这小子惯会在女人面前献殷勤,这八成是看上人家姑娘了,我可不能让他得逞。”当即高声说道:“等等,我还有话问这位白小姐,左师兄你要怕了就先走!”

    左奇英听得大怒,自知剑法已远胜申屠长明,今日他几番挑衅,自寻死路,可不能放过他。当即说道:“也好,你有什么话待会儿再问,我先跟你过过招!”说着拔出佩剑。

    申屠长明今日故意要左奇英当白卿卿面丢丑,自是求之不得。他自信已不输左奇英,当即也拔出长剑,懒懒说道:“左师兄请!”

    二人离开山脚一丈余地,各自站立,横剑当胸。只听“刷”的一声,申屠长明已抢先刺出一剑。左奇英挥剑格挡,趁时亦刺出一剑。二人刚刚动手,使的都是天南剑法,又连续过得三五招,不分上下。

    左奇英心想:“你个狂妄小子,所会的也就天南剑法,我当你这些年好个长进,原来也不过如此!”立时“刷”的一声,使出一招寂山剑法。寂山剑法以迅捷凌厉著称,这一剑毫无怠滞,直取要害。

    申屠长明用招本以迅捷凌厉为长,这来剑自是轻松应对过去。他待对方这剑使到末头时,“刷”的回击一剑,同样迅捷异常,以新克旧,以壮克残,占了一招先机。

    左奇英浑不在意,他与申屠长明对剑不下数十次,早摸清他出剑套路,避开来剑后,反手挥出一剑,立时旧招变新招,反占了半招先机。

    申屠长明心中佩服,知左奇英应变得当,剑法上确有长进。他性格豪放,心思却是机敏,早预备对方有此一变,当即长剑倏变,格挡了这一招,将先机追平。

    左奇英心道:“这小子剑法倒也不俗,我若单纯跟他对剑,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立时脚下生风,运起踏莎行步法,又出一新招。寂山剑法原本迅捷,有了步法加持,更是快上三分,这一剑刺出,便连影子也难以看清。

    申屠长明看不见来剑方位,不敢冒进,只得防守,将手中长剑挥成一个磨盘似的,护住周身,只等打慢来剑,看到剑锋再相机行事。

    左奇英这剑虽快,威力不俗,但弊端也随之而出,便是难以收招,见申屠长明舞出磨盘剑,知自己这剑终要被打慢,只得使出寂山内功运于剑身,不令对方将剑打偏。

    申屠长明内力平平,尚未见识过太闲四门内功的厉害,这招却是失算了。只听得剑刃交错,对方长剑已清晰可见,本可挥剑格挡反击,不想自己长剑反被震得失了重心,再难把控,这剑若挥出也是没个准头,心中大骇起来。

    左奇英长剑却几乎未动,他一调整,当即再送出后招,直取申屠长明一处要害。申屠长明只得退避,这一退,那边剑招又至,已将他打得无还手之机。

    申屠长明退出数步,收了剑,朝左奇英拱拱手,道:“这一次是我输了。”

    左奇英听了,面上一笑,收了佩剑,道:“师弟剑法不俗,让师兄好生费力。”

    申屠长明输了比剑,心中甚是不快,他今日本欲令对方丢丑,不想丢丑的却是自己,吐了口气,道:“师兄果然厉害,可否再比一场?”

    左奇英及一旁的白卿卿听了都是甚奇。那白卿卿道:“喂,你小子输不起啊,刚刚败了又要来?”

    申屠长明哈哈一笑,道:“我一时疏忽,输了一招半式,如何不能再比,这又不是擂台斗剑,讲究那么多干嘛!”

    白卿卿见他刚输了比剑,浑不在意,还能谈笑自若,知他心胸倒是十分开阔。适才二人比剑,有来有回,左奇英若不是仗着内功优势,怕是没这么容易取胜。便说道:“你这不服输的劲头倒叫人佩服,左师兄,你莫若再和他比一场?”

    左奇英知申屠长明剑法不俗,自己取胜原本不易,哪里肯再比,万一一个失手,输了比剑,倒是丢人。便道:“今日已晚,下一场改日再比过。”

    申屠长明道:“不碍事,这一场我不超过五招便能取胜,耽误不了师兄时间。”

    左奇英听他如此托大,心中大是不快,道:“你一个手下败将,口气未免太大了!”

    申屠长明道:“我一向不说大话,你若不敢就算了,你这就走吧,我还要跟白小姐谈事!”

    左奇英听他出言如此不逊,把自己当成一个逐客的主人似的,心中极恼,道:“好,我就让你死了心,你要输了,立时给我滚蛋!”

    申屠长明原本就要激他,听了这话也不以为意,立时拔出了长剑,生怕对方后悔。

    左奇英暗骂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拔了剑,横在胸前。

    两人又过起招来。

    左奇英原本以为申屠长明会用新招,没想到他连出三招都是上一场用过的招式。心道:“这小子搞什么鬼?”

    申屠长明使出第四招,一样平平无奇,都是些刚用过的招式。左奇英见了只是奇怪,心想:“再有一招就是五招了,你自己夸的海口,到时不能胜我,我也懒得跟你纠缠,立时便罢手。”

    申屠长明使出第五招时,忽的一声大喊:“沈晴师妹,你怎么来了!”

    那边左奇英听了,只道沈晴真的来了,他心中爱慕沈晴,不由得抬头去看。这边申屠长明趁机长剑推进,直取左奇英右手。左奇英反应过来,已来不及,心中大骇,忙要缩手。申屠长明长剑已至,打下了他的佩剑。

    左奇英长剑落地,方知上当,又气又恼,道:“你小子好卑鄙,拿沈晴唬我!”

    申屠长明哈哈一笑,道:“许是我看花了眼,只当是沈晴师妹立在山坡上,原来是一树花。”说着指了指山坡上一树红花。他与左奇英沈晴等人原属同门,早知左奇英对沈晴有意,不过是要故意干扰他。

    左奇英被申屠长明戏耍,心中甚恼,也无心情再呆这里,拾起长剑,甩了甩衣袖,向白卿卿告了辞。

    申屠长明见左奇英走了,心中大是得意,不禁哈哈大笑。

    白卿卿道:“你用这法子赢了他,也没什么光彩的,还笑得出来?”

    申屠长明笑道:“我本在戏耍他,又不是真要比剑,有什么光彩不光彩。”

    白卿卿觉得这人甚是有趣,言语间客气了几分,问道:“这位寥山师兄,你找我何事?”

    申屠长明道:“白师妹,我且问你……”

    白卿卿听他呼自己为师妹,心中不悦,道:“你可好没个规矩!”原来太闲四门均是兄弟门派,四派同辈见面,均呼对方为师兄师姐,以示尊敬。申屠长明不懂规矩,令她不悦。

    申屠长明道:“师姐师妹不过一个称呼,何必拘泥小节,我远比你大的多,叫声师妹,有什么打紧?”

    白卿卿听了问道:“你多大?”

    申屠长明随口胡诌道:“唉,老了,我今年六十有八了!”

    白卿卿听他胡诌,哂道:“你胡说八道!”

    申屠长明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白师妹,我没骗你,我看与你投缘才告知你的。我练了一种不老长春功,一般人看不出来的。”

    白卿卿道:“你师弟风和才十八岁,你六十有八?你当我是傻子么?”

    申屠长明继续胡诌:“不瞒你说,风和名义上是我师弟,实际却是我徒弟,我们师兄弟相称,原是为了掩人耳目。”

    白卿卿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将信将疑,道:“你大师父王度川刚过六十五岁生辰,难不成你比他还大?”

    申屠长明对王度川没甚好感,道:“那是自然,我比王老儿大得多!”

    白卿卿听他直呼王度川为王老儿,心中大骇,只当他说的不假。这习武之人,最重尊师重道,谁也不敢轻易冒犯长辈,他这么称呼王度川,若不是辈分极高,年龄极大,是万不敢的。心中疑惑重重,又问道:“这么说来,你比你师父夏清行也大的多?”

    申屠长明虽好胡闹,但终不愿冒犯恩师,支吾道:“夏……夏老前辈那是比我年长,他亦练过长春功来着……”

    白卿卿此时已知申屠长明满口胡言,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你胆子可不小,连大师父也敢冒犯。”她性子原本活泼,向来不拘约束,倒觉得和申屠长明颇谈得来。

    申屠长明不再胡闹,问道:“师妹,我且问你,上元节你与一人争买古琴,那人是谁?”

    白卿卿听他直呼自己师妹,连姓氏也去掉了,显得格外亲切,只觉得这人性子率直。她此刻已知古琴是夏清行之物,这人前来必是打听古琴下落,也明白了昨日风和找自己的原由。当即说道:“那琴啊,现在在一个孤山剑派弟子手里,你是找不到了!”

    申屠长明一听,心想,又冒出一个孤山弟子,甚是着急,忙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白卿卿见他着急,却不愿直接告诉他,只道:“你想知道啊,叫我三声女侠师姐,我便告诉你。”

    申屠长明道:“你别胡闹了,我一个六十好几的人管你叫师姐,像什么话!”

    白卿卿听了忍不住大笑,道:“你这小子,又给我装老。”

    申屠长明当即装出老人口吻道:“闺女啊,你看大爷一把年纪了,眼见明天就要跳坑睡土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告诉老朽吧……”

    白卿卿听了又是大笑,她今日心情颇差,经此一笑,心中也畅快了许多。说道:“你小子可真会占便宜,我告诉你也无妨,她叫叶沁瑶,近日在天音琴社学琴。”

    申屠长明听了点了点头,继续装出老人口吻道:“谢谢闺女了,你真是好心,将来一定找个好老公,就是不要找那个尿炕的,要不天天给他洗被子……哎呀,老朽明日带块糖来你吃……”

    白卿卿听了又笑又气,骂道:“老不正经,谁要吃你的糖!”

    那边申屠长明朝她拱手一谢,立时步法生风,径下了山道。

    他走出山道,行至山中街,心想此时天色已晚,只得改日到琴社去找那叶沁瑶。又想:左奇英这厮气量狭小,适才戏弄他,他必躲在哪里等我,要寻回面子,我须小心在意。

    他行得一阵,果见前方街道一家店铺门口立着三人,皆是身形英挺,一望而知便是高手,其中正有左奇英。三人都朝这边张望,多半是在等自己。他立马躲进一处门廊,暗道:“这厮竟还找了帮手,看来等下必有一场大战。”

    他此刻腹中饥饿,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且先寻个地方吃饭再说。待吃饱了,若那几人还在,我便上去跟他们会会也无妨。遂找了一家饭馆,把饭吃了,顺带喝了几口酒。

    饭毕。出门时,仍见三人立在那里张望,心道:“这帮家伙,今天是非要找我晦气!”便也不藏不躲,大步向前方走去。

    申屠长明走近三人,三人亦看到了申屠长明,都迎了上来。左奇英当先一步道:“申屠师弟,我们正等你吃饭呢?”

    申屠长明胡诌道:“怎么?你们还没吃?我刚刚在独山白老爷子那里吃过了。”

    左奇英几人听了都是一惊,均想:那白老爷子何等身份,会请你一个无名小卒吃饭?

    申屠长明见几人不信,摸了摸肚子,道:“哎呀,白家酒菜当真不错,我现在还撑着呢。”

    几人闻到他口中有酒气,才知他当真吃了饭。左奇英道:“师弟你不地道,明知道师兄今日要请你吃酒,你却先吃了。”

    申屠长明笑道:“小弟该死,把这事给忘了。白老爷子盛情难却,小弟也没得法子……”

    三人都是将信将疑。左奇英又道:“申屠师弟,忘了给你介绍,这二位是我在寂山的师兄,这位是‘一剑千影’任志远师兄,这位是‘千手快剑’卫明东师兄。”

    申屠长明看了看,朝二人拱了拱手。

    左奇英又指着申屠长明向任卫二人介绍:“这位便是我刚刚提到的申屠长明师弟,外号‘不灭剑客’。我这位师弟虽是乞丐出身,但人品端正,剑术不凡。”

    任卫二人又朝申屠长明拱了拱手。

    左奇英继续道:“申屠师弟,我两位师兄早听过你的大名,刚刚听说我比剑输于你,他们都甚是好奇,想向你请教请教,不知你意下如何?”

    申屠长明道:“岂敢岂敢,小弟剑术差得很,不敢人前现眼。”

    左奇英听他这么说,只当他怕了。便道:“怎么,师弟一向豪爽,今日胆子怎么变小了?看来是酒喝得不够,我们再喝几杯,你壮壮胆,便不怕了。”他今日被申屠长明戏耍,心中极是不悦,恰在街上碰到任志远与卫明东二人,便一道叫来给申屠长明一点颜色瞧瞧。

    申屠长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对方人多,他也不放在眼里,只道:“左师兄既然这么说了,我便在二位师兄面前丢一回脸,也不打紧。”他虽这么说,心中却暗叫:今日要吃大亏了!

    左奇英笑道:“果然豪爽,我们先吃饭去。”他们几人为了等申屠长明,尚未吃饭,腹中已经饥饿。

    申屠长明心下已明,岂能错失良机,当即道:“屁大点事,吃什么饭,我们先比了剑再说!”

    左奇英几人对视一番。只听卫明东道:“这位申屠老弟豪爽,快人快语,我们就跟他比了剑再吃饭不迟。”左奇英心想,我们三个对你一个,就是空腹也不打紧,当即点头道:“既如此,我们这便先去斗剑。”

    申屠长明是比剑老手,今日以一敌三,自知吃亏,心里盘算着怎么搬回劣势。便道:“街上人多,我们不如去寥山山道上比。”

    左奇英几人听了,均心道:“这小子把我们往寥山山道引,莫不是那里有同伴接应,可不能上当。”

    此时,任志远说道:“寂山寥山一向不和,我们去那里不便,不如就到街背找个空地。”左奇英、卫明东听了连连点头。

    申屠长明道:“街背太近,比剑难免有声,若让街上人听去,只道我们两派大打出手,派中知道了,也要责怪,不如去叹悠湖如何?”

    左奇英几人听了心想,叹悠湖那么远,这小子知我们没吃饭,分明是要耗我们体力。

    任志远又道:“不如这样,独山山道旁有处空地,那里离这也近,也没我们寂山寥山的弟子看见,我们去那最是妥当。”左奇英和卫明东听了只叫好。

    申屠长明知那里没几步路,他们这是要省些体力。心想,今日总是难逃一劫,去哪都一样,即便去叹悠湖,也耗不了他们多少体力,反正迟早躲不过,倒不如及时来个痛快。便说道:“也罢,我们就去那里,总不能为了找地方把正事耽误了。”

    左奇英几人都说好,心道:“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以一对三也浑不在意,倒有几分骨气。”

    四人便一路来到了独山山道的那处空地。今日是月半,天上满月正起,极是明亮。这空地虽被月光投来重重树影,比剑倒也看得清楚。四人立定,便商议如何比法。

    卫明东性子急,为人也豪气,要跟申屠长明单独比一场。

    左奇英知自己三人都不输于申屠长明,本不用三人联手,只是这申屠长明颇有些诡计,怕不慎着他道。便说道:“卫师兄先比也好,我和任师兄一边站一个看着,可不要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一睹我这位师弟的风采。”他这么说,自是要提醒任志远在一侧提防申屠长明使诈。

    申屠长明心中鄙夷:“你们三个对我一个,还这般小心在意,老子可看不起你们。”他抽了长剑,仰首看了看天,心道:“今日大不了受一身伤回去!”

    那边卫明东也拔出了长剑,月光映照下,剑身隐隐闪着光芒,带着几分寒意。他人称“千手快剑”,是指出剑甚快,别人刺一剑的功夫,他能刺出三四剑,便像多长了几只手臂一般。不过他出剑虽快,却不冒进,刺剑前不遇良机不轻易出手。此刻他迈着步子,正寻着合当位置立定。

    申屠长明见卫明东颇为谨慎,手中长剑拿得极稳,知他身手了得。他亦是快剑手,最懂欲出快剑,须寻良机的道理。此刻也踏着步子,只等对方立定再应变执剑姿势。

    任志远与左奇英二人,一人各站一侧,看着场中二人这番谨慎,心中都生出佩服:这二人于斗剑都是经验丰富无比,不比常人那般莽撞。看来一旦剑起身动,必是一场豪斗!

    便在此时,忽听得山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四人耳力极强,听到动静,均转过头去看,但见两人身别长剑,穿一身寥山派服,正沿山道而上。

    申屠长明一瞧,来人正是风和与黄低,知二人是久见自己未回,特地来寻。他心中大喜,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当即哈哈一笑,喊道:“风和黄低,我在这里!”

    那边风和与黄低听到喊声,都朝这边看来,见到四人,便径直走过来。

    左奇英见是风和,心想今日这事怕是要落空了。当即上迎,拱手道:“风和师弟,又见面了。”

    原来风和与黄低正是为寻申屠长明而来。二人知他来独山打听古琴下落,见晚未归,恐遇不测,特地来寻。

    风和见了左奇英等人,吃了一惊,心中立时明白了几分。朗声道:“几位寂山师兄,我们又见面了!”

    任志远与卫明东二人此时也走上前来,拱手致意。

    黄低看了看众人脸色,察知不对劲,便道:“几位好兴致,跑这里比剑来了,哪个赢了?”

    任志远卫明东见黄低身形单薄,但气势不凡,心知这位不是庸手,均向他拱了拱手。

    左奇英此时已认出了黄低,他们幼时曾见过几面,知他剑法甚是了得,当即拱手行礼,道:“哎呀,原来是黄兄,可久不见你。”

    黄低此时也认出了左奇英。他于天南武馆弟子中,只与申屠风和二人交好,对这个左奇英却无甚好感,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左兄,许久未见,一向可好?你师父还好吧?”

    左奇英连连说好,与黄低叙了几句旧。

    申屠长明适才以一对三,只觉吃力,现风和黄低一来,双方已是三对三,顿觉底气十足,朗声道:“几位别光顾着聊天,我们这剑还没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