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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青意试毒起风波 寒扛七重焚身痛

    半月后的一个午后,韩子默正在书房描摹一幅字帖,程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师父,郎神医来了!”

    听见“郎神医”三个字,韩子默放下手中的笔,激动的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在哪?”

    “已经到山门了。”

    在前厅见到郎之涣的时候,韩子默差点没敢认。

    这人换上了一身青色的素袍,整洁清新。头上束冠,腰间束带,面上的胡茬也都修剪的整整齐齐,露出了那张略方的脸,浓眉大眼,哪儿还有原来半点邋里邋遢的影子,倒有点像儒雅的教书先生了。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郎之涣还是没有骨头似得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晃来晃去,韩子默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韩子默一向也是个不拘小节,对着郎之涣抱了抱拳,开门见山:

    “郎神医,是否有了解药?”

    一说解药,郎之涣的眼睛就有了光彩,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就足以说明,他真的有了办法。

    “你看我这一身打扮怎么样,能接我的小药侍走吗?”

    程江一早就派人去通知了羽青和紫月寒,这时,羽青恰好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她看见郎之涣也愣了一下,随之就激动的问道:

    “前辈,您可是有办法了?”

    郎之涣一看到跑进来的羽青,头顶双髻,眉清目秀,素雅清丽。一身鹅黄的纱裙翩然起伏,像极了在花丛里飞舞的蝴蝶。顿时,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笑容都堆到头发稍了,十分骄傲的说:

    “那是自然!我‘医泽’之名可不是白叫的。等医好了他,你是不是就可以跟我下山了?”

    郎之涣其人,有时候说话带着不着调,但是看他本人的面目,十足十的像个正派人士,让人怎么都憎恶不起来。偏偏,紫月寒看不见!

    紫月寒站在门口,脸上丝毫没有要重现光明的惊喜,而是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那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羽青还沉浸在“医好他的眼睛”这件事上,丝毫没有听见紫月寒的暗示,高高兴兴的说道:“一言为定!”徒留紫月寒一个人脸黑如碳,好似治病这件事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郎之涣得意的看着紫月寒,心里分明说的就是,“我就要治好你的眼睛,还要治治你那孤傲自负的毛病,到时候看你如何谢我!”

    随后的几天,流溯门内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韩子默特意在山后药房那儿单独给郎之涣辟了一间房,郎之涣缺什么要什么,就让程江带几个师弟去草庐搬或者去县上买。

    早在十几天前,郎之涣通过那白骨蝶还有那份卷宗,心里对这毒已经有了几分把握。骨蝶生于西域,但是因为稀少,而且灵性极强,珍贵非常,所以被大巫授以蛊咒,仅为大巫嫡脉可驱使。大巫死后,那剩下的骨蝶也于一夜之间消寂,传说只有仅存的两只,被当时逃离的巫女带走,再无人见过。

    白骨蝶翅上有奇毒,未被中蛊之前,其它的任何活虫都不敢近身,是为毒物之鬼,阴邪得很。

    许是被大巫驱使多年,然后又在中原被深藏这些年,所以它的毒已经没有那么刁钻。郎之涣把那人留给自己的骨蝶放出,然后跟着它一路往东去,那骨蝶竟像是循着旧路一般,兜兜转转,把他带到了蓬莱东日之岛附近,然后停在了一片紫叶红边的花草之间。而就在那花粉中,郎之涣淬炼出了些许纯汁,居然能溶解掉骨蝶翅膀上的鳞粉。

    只是,那片花草终年不败,以阳光为器,极燥极毒。

    郎之涣在医术一事上很是严谨,他采足了草药,在草庐里研制了许久,才草拟了一张药方,虽然未经活人以身试药,但是他十分大胆而且很有信心,兴奋的一天没有睡觉,第二天就跑去县上花了二两银子,给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上了上原山。

    “前辈,你意思是……这种花您是新发现的,有剧毒……而且没有在人身上用过?”羽青看着郎之涣写下的药方,听着郎之涣念叨着这段时间的事情,顿时有点胆怯,唯唯诺诺的问道。

    “怎么?不相信我?”郎之涣似乎听出了羽青的担心,仔细的撵着手里的药,瞥过来一个目光。

    “不……不……不是。前辈的医术自然是……了得。只是您也说,这毒很是稀罕……我怕……”羽青支支吾吾道。

    郎之涣心情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依然继续手里的活计,说道,

    “我浸淫医术多年,自然见识了天下奇毒。但是毒物出没之处,必有解药。这是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规则。我能确定,这骨蝶曾被人在蓬莱之处养过许多年,而那一片‘火祟’,咳……我起的名字,一定能解骨蝶之毒……”

    “蓬莱……附近?”羽青突然皱了下眉,小声的问道。

    “嗯……”郎之涣似乎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他又抬起头,有点不耐的说道,

    “我已经在许多负鼠和兔子身上试过了……而且为了万无一失,我按药量分作七重,若有……问题……可随时中止。”

    “那……活率是几成?”羽青打断了他的话,又有些焦急的问道。

    郎之涣咽了下唾沫,缓缓的伸出两个手指,

    “二成。但是,你要知道,研制这种剧毒解药,两成就算是很高了……”郎之涣又着急的解释道,“我总不能找个活人来试……”

    “那若有一重不妥,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郎之涣拿手指蹭了蹭鼻尖,犹豫的说道,“轻则内力尽失,重则……成为废人吧……但不会有性命之忧,这点你可以放心。那解药里我复配了十几种化解之物,他那身份和内力,足够相抗……”

    “那我……可不可以……为他试毒?”羽青听见“活人”“内力尽失”的字眼,脑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熠熠的盯着郎之涣。

    “你疯了!”郎之涣显然没有想到羽青的胆量,一把扯过还握在羽青手里的药方,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狠狠的拍在了案子上。

    羽青也吓了一跳,她似乎第一次见郎之涣这般脸色,显然他是动了大气。她有些不明所以,就有些怯懦的解释道,“我天生……经脉阻滞,那毒对我可能没有影响啊……况且,上次蜚虫花疮,独独我没有被传染,这就说明……我可能体质特殊,百毒不侵呢?”

    “荒谬!我是个人!!不是神仙!!!你天生废脉又如何?你身无几两肉,能扛得住几重?还百毒不侵,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种缪言!”

    郎之涣越说越气,嗓门也越来越大,继而又无奈的说道,“我先与他相识,也知道他是可托付的君子。可是我却更加心疼你!丫头,你为何不懂得珍惜自己?上原之事,若我来晚一步,你可能也死了!”

    “可是,带你来的,是他啊……”

    羽青嘴角一撇,低下了头,有些哽咽的说道,“没有他,我兴许已经死过许多回了。是我……把他拖进了这泥淖,他的眼睛……亦是为我而伤。我以前觉得,我自己……那些很重要……可是这日日煎熬,我现在只想,他好起来……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本来还在盛怒的郎之涣看见羽青的样子,听了这番话,心里顿时软了下来。他似有所感般,反复的捏着那张纸,沉默了良久。

    “前辈……”羽青抬起红红的眼睛恳求道。

    郎之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长长的叹了口气,“骨蝶之毒虽然刁钻,但是……没有性命之忧。他耳力极佳,修为了得,其实……也可以这样生活下去……”

    “不!没有什么,比失去眼睛更难熬。这世间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了……而我……也会活在后悔和愧疚之中。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痛苦的吗?”

    郎之涣看着羽青,她眼里十分坚定,这突然让他有些动容。他低下了头,想了一会,才慢吞吞的说道,

    “这方子,我会再斟酌,即便……没有性命之忧,但你没有足够的内力抵抗,这极有可能会毁了你修行的根基……你还年轻……”

    羽青低头,想起上京之时,因为紫月寒说能让她入紫月门修行时,那升腾而起的希望。

    那“复仇”二字又犹如锥刑,日日剜心。仇恨何时了?她突然有些明白父亲临终前说的那番话,学会放下,学会珍惜。而眼下,没有什么,比让他复明更重要。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肯定的说道,

    “还请前辈……明白我的心……救命之恩,粉身相报……”

    郎之涣摇了摇头,苦笑道,“你的心,你自己很清楚。罢了……你比我更明了,也更有勇气……你……再想想……明日午时,我在这等你……”

    “一言为定。”羽青感激的说道,她离开了药房,明明前路未卜,可是她却觉得有些轻松。

    眼看着夕阳西下,羽青先是按照习惯,去给师父掌了灯,沏了茶。看着师父在桌案旁看书,她又忍不住过去给韩子默捶起了肩膀。韩子默感觉有些奇怪,就回头笑眯眯的说道,

    “今天怎么不围着紫月青主转,倒来师父这里献殷勤了?”

    羽青一边捶一边藏起了满腹的心事,笑道,

    “怎么,师父是嫌六儿最近侍奉的不够?可是拈酸了?”

    “咳……”韩子默呛了一口,忍不住敲了羽青的额头一下,“一天天的胡说八道!你也长大了……有些心思……师父也是懂的……但是,他毕竟看不见,你还要细细思量……”

    羽青突然想起师父的故事,没有接师父的话,反而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师父……人生苦短,想做什么就去做……”羽青转到了韩子默的一侧,在他身前蹲下来,抬起眼睛看着他,“六儿永远都站在师父这边……我们一家人,都是……”

    韩子默端着茶杯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敏慧如他,怎么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他拍了拍羽青的手,继而说道,“傻丫头,师父……只想你……你们都平安,快乐……”

    羽青觉得眼眶又有些湿了,就借口累了出去了。她一个人在逍遥台上走着,感受着山谷间吹来的微风。她终于想按照阿娘所说的那样生活,却发现,这样平静的日子,兴许很难得了。山外那些紧追不舍的眼睛,不知何时就会盯到这里。

    她第一次,想离开了。离开她挚爱的人,她不舍的一切。

    她又转去了云舒院的方向,因为知道紫月寒耳力太好,所以她不敢太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那房间的灯光。

    只要那解药有效,他就能重新看见,他可以离开这里,回到紫月门,过他那种安稳无虞的生活,接受天下人的膜拜。他也许会娶个家境显赫的姑娘,也许会有一两个孩子,总归是越来越好吧。

    羽青最后在老松树下坐了下来,一股子松香袭来,她拍了拍那皴裂般的老树皮,自言自语道,

    “以后若我不在,你帮我守着流溯门好不好?”

    一阵风吹来,穿过老松树的枝丫,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树枝上下轻摆,竟像是一个花须老者在轻轻颔首,羽青笑了,靠在树干上,静静的望着山下城中,亮起的一盏盏灯光。

    翌日午时,羽青如约来到了药房。郎之涣收拾的很干净,一脸严肃的端坐在桌案后面,面前摆着一个黑漆漆的檀木匣子,上面放着两颗红色的药丸。

    羽青走进来时,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再没有往日看见她的那般神采。看他面色凝重,羽青怕他反悔,就故作轻松的走上前来,说道,

    “前辈做的药丸,倒像是盛安记做的‘星落枚’,那点心酸甜可口……”

    “丫头,”郎之涣打断了她,用眼神制止了羽青伸过来的手,“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世间的情意,深情难得薄情多,你若保留根基,兴许哪天碰见个世外之人,加以指点……”

    “哪有……什么世外之人……”羽青苦笑了一下,“我只知道,我生来不详,碰见师父碰见前辈……碰见他……就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了……我那点微末的内力没了就没了,若能换他一双眼睛……我也不算那么没用了……”

    羽青顿了顿,恳求道,“求前辈成全……”

    郎之涣没再说话,只是往门外看了一眼。羽青没有犹豫的拿起了那个药丸,两眼一闭,就往嘴里送去。

    但是她的手腕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攥住了。

    羽青一睁眼,就看见蒙着眼睛的紫月寒正站在她的面前,一只大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拿药的腕子。羽青想挣脱,但是纹丝不动。那近在咫尺的药怎么也碰不到嘴边,她再看向一旁郎之涣的神色,就明白了。她有些羞恼,却有点心虚的没有说话。

    羽青本以为紫月寒会生气,会高谈论阔的说些道理,但是意外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站着,然后手一松,袖子一拂,那颗药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紫月寒的内心里,从来没有这么郑重的审视过自己的一生,可是,在听见羽青那番话之后,他就知道,此后的每一次人生抉择,都会与她有关。倘若,他能撑得过这七重考验。

    羽青看着那药落入了他的手里,不由得有些紧张,摇了摇头,“不要……”

    紫月寒停顿了一下,垂下脸,说道,“我有时候会想,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是冰冷、多疑、自负,你觉得我高高在上,觉得我不通事理。可我……就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怕,怕孤单,怕分离,怕失去,怕……这样瞎着……”

    “……”羽青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突然特别想靠近他,给他一些自己微不足道的温暖。

    “你再……信我一次……”,紫月寒的声音有些微颤,极其小心的说道,“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好吗?”

    他这句话说的,竟带了些恳求。

    羽青眼眶湿了,她扭头看了一眼郎之涣,他也肯定的点了点头。羽青知道此时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甜果,那本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她拿了一颗,然后摊开紫月寒另一只手,轻轻的放了进去,小声的说道,“难熬的时候,食颗果子,兴许就会轻松一些……”

    紫月寒紧紧的把那颗甜果握进了手心,然后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羽青有些不忍,低着头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声音有些哽咽,“你……你不要骗我……”

    然后没有等紫月寒说话,她就逃也似的跑远了。

    这时,房间里传来郎之涣的声音,

    “她对你的珍视,已经超过她自己,以前我觉得她胆小,但是她心里却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这丫头面相清苦,想必也是个可怜人。你啊,若有心,以后莫要负了她才好。”

    紫月寒觉得这是从郎之涣那里听来的最正经的几句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抬手,那颗解药已经放进了嘴里。

    “哎……哎……我还没说完……”郎之涣一下子跳起来,“这药里我还复配了十几种相克的阴凉寒物,它们之间是会有冲撞的……”

    紫月寒慢吞吞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徐徐说道,“任何后果,我自己都会承担……还有,谢谢,你告诉我……”

    郎之涣以前总觉得这些名门大派里,多是些名声在外循规蹈矩,实则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之徒,而紫月寒其人,倒也是个例外。他一边观察着紫月寒脸上的表情一边絮絮叨叨,

    “你别以为,我偷偷告诉你那丫头试药的念头,是帮你。我就是舍不得她!至于你嘛,出身名门,‘八云踪’之首,要真因为个毒药死了,那也配不上那名头了,我更不想因为你砸我自己的招牌……”

    郎之涣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而此时,紫月寒的面上已经有了些微微的痛苦之色,他人虽然未动,但是眉头忍不住皱了皱。郎之涣晓得轻重,忙的走到他面前,继而说道,

    “这药猛烈,但行药期间,不要用内力去压制药性。若你觉得你坚持不了,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解毒……”

    紫月寒没有说话,他感觉似乎有一种强烈的灼烧感从腹部一直窜到了心脏、喉头、鼻子,最后是眼睛,犹如烈火炙烤,又像有千针穿刺,眼前的黑暗变成一片白炽,亮的比黑暗还要可怕,像是有千万个火红的影子影影幢幢,挥之不散。

    他像是置身强光之下,周围是一大片盛开的火红的花,像有生命般,攀附着他的身体缠绕而上,随即,那些花就在他身上烧着了,他浑身像有千万个火种,烈火焚烧,连骨头都要被烤成骨头渣一样。

    许许多多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紫月寒意识有些模糊,耳朵轰鸣,浑身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但是他并没有屈服,而是紧紧的攥住了椅子的把手,皮肤上青筋渐起,他整个后背也忍不住绷直了。

    紫月寒咬紧的牙关里,似乎能听得见摩擦的声响。他感觉脑海里喧嚣不止,随时要冲垮他的道心他的澄明一般。而另一只手里,羽青放的那颗果子似乎已经被攥的有些软糯,但那种感觉却时时提醒他,保持清醒。

    这种痛苦维持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汗水已经湿透了紫月寒的发丝,可是他依然默不吭声笔直的坐在那里,直到痛苦渐去,他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离了,慢慢的靠在了椅子背上。

    看着他慢慢平静下来,郎之涣将调制好的药敷在他的眼周,厚厚的缠了一层白绢。这外敷的药没有那般的猛烈,反而是冰冰凉凉的,像是来缓和刚才的那种锥心蚀骨的痛苦。

    缠好了白绢,郎之涣擦着了擦头上的汗,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说道,“这种烧痛感会一日比一日猛烈,七日之后,若疼痛骤减,说明有效果。你……再考虑下……”

    紫月寒站了起来,因为刚才的疼痛让他有些脱力,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禁不住晃了一下,他对着郎之涣抱了抱拳,有些勉力的说道,“不用考虑,还请神医,费心……”

    “回去之后,可用内力慢慢驱散疼痛,让解药融进去,这几日会有些无力感,但你气海内力醇厚,很快就可复原……”

    “等我好了,请你喝江南最好的梨花白。”

    郎之涣还想说些什么,紫月寒却是摆了摆手,慢吞吞的往门外而去。而院门外,羽青从一旁转了出来,考虑到他肯定不想让人看见刚才那一幕,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假装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强压着声音说道,

    “怎么样?可有效果?”

    而紫月寒一听见羽青的声音,也忙的站直了些,把刚才颤抖的双手背到了身后,轻笑道,“你看,我没骗你。过几日,就会好的。”

    “那就好。”羽青鼻子一酸,故作轻松的岔开了话,“我就说嘛,前辈的医术独步天下,你肯定会看见的……我……我就先走了……”

    羽青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又深知他不愿别人看见他的窘迫。说着,羽青就往门外走去,而转过院子的一角,她就停了下来。

    紫月寒的耳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听得羽青离开了,猜测她兴许走远了,他紧绷的身体也突然卸了力。他摊开手,剥开那枚已经不成形的甜果放进了嘴里,所幸,他的味觉还在,一抹香甜瞬间包裹了他的味蕾,果然,甜食会消弥掉很多疼痛。

    他心有希冀,按下了刚才的那种无力感,才慢吞吞的往云舒院走去。

    羽青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又转进了药房。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郎之涣颇有些心疼,安慰道,

    “他对得起他的盛名,没有那么软弱。”又想到是自己“出卖”了羽青,他又有些心虚的解释道,“实在是不想看你有事,若你真的自作主张……我相信,他会宁愿自己瞎着。”

    羽青没有急着分辩,眼下那些都不重要。她只想他能完好如初,一切如昨。

    接下来的六日,紫月寒每天都会过来,郎之涣的药量越来越大,他所承受的痛苦也越来越强。

    那把檀木的椅子已经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条条裂痕。因为不能用内力护体相抗,那药的毒和燥就要蔓延过他的奇经八脉,还要与白骨蝶的毒相抗,这些毒也好药也罢,进入他的体内就一直在激烈的碰撞,侵袭了他的感官,最后汇聚于他的眼睛,紫月寒甚至感觉到眼睛似乎已经被熔化了。

    而这些痛苦,都点点不落的落入了羽青的眼睛。

    她每天每天回想紫月寒吃药后的反应,都难过的睡不着,可是她还是会偷偷过来,与他一起承受着,然后再默默的陪他走回云舒院,在院门外停留许久,看他摸索着去倒水,看他因为感官不明而磕磕绊绊,看着他运功抗毒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看着他孤单而难熬的躺下睡觉……

    羽青从来没觉得七日会这般漫长,长的快要穿透了她的一生。

    就这样,这种煎熬持续到了第八日。再一剂汤药下去的时候,紫月寒没有等到那种蚀骨焚心的灼烧,双眼只是觉得有些热,竟有了点复苏的感觉。郎之涣也是满脸期待的盯着他,待确定没再有那种痛楚的时候,他自己激动的都差点哭出来,一拍大腿,笑道,

    “我就说嘛,我行医几十年,怎么能折在你这里……”说罢,他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若我所料不错,余毒会渐渐溶解,最快几日,就能看见了……”

    紫月寒心里也是一颤,急急的问道,“几日?有把握吗?”

    郎之涣一边熟练的帮他敷上药包扎好,一边说道,“怎么?熬过这几日的痛苦,才开始质疑我的医术吗?”

    紫月寒有些尴尬的低了低头,“并不是,神医医术紫某当然信得过,只是……”

    “只是心急……只是想让那丫头早点放心……只是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郎之涣心里明镜一般,调侃着说。

    紫月寒眼前虽然还是黑暗,但是心里却一片光明。他的彷徨他的无力,都被羽青的心情牵动着。

    他似乎等了好久好久,他都记不清上次他有这种情绪是几岁。他很想把这份欣喜去告知她,可是他又觉得没有完全好之前还需要克制,情绪复杂,但是他的嘴角已经浮起了点点微笑,连离开药房的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而躲在角落里的羽青,顶着熬红的双眼和乌青的眼圈,扁着嘴一开口,哭声就已经出来,

    “前辈,他真的……会好吗?”

    “傻丫头,这七日都熬过来了,你看他像有事的样子吗?倒是你,休息不好,面色蜡黄,丑死了。等他能看见了,你就这样去见他?”

    羽青抬手抹掉了掉下来的眼泪,说道,“我美丑有何重要,他好了就可以回江南了。”

    郎之涣却是呷了口酒,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即便人回去,心也回不去了。那时候,江南已经近在咫尺了,听闻了上原疫病,他就疯了一般的要回来。我那时候没懂他牵挂的是什么,现在却是什么都懂了。”

    羽青听了一愣,又忍不住问道,“他已经到江南了?”

    郎之涣叹了口气,“只隔了一座山吧,我见他之时,他脸色倦怠,风尘仆仆,应该是在路上奔波了许久。其实那时候我就准备开始给他治眼睛的,只是听闻上原出了事,他就求我先封他两个穴位,说是能拖多久就多久。后来,到了上原,找到你,他又寸步不离的守了你那么久,他一个瞎子,照顾别人,可想而知,弄得多狼狈……”

    羽青愣愣的听着,心里揪着越来越疼。

    “他应该回去,那里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