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七情缘感入化境 星月长明得真心
草庐的小院里，郎之涣埋在一堆药草里，闻来闻去，又是捣又是研。一旁的灶台飘出了些许炊烟，从来没染指过厨房的紫月寒也挽起袖子，听着羽青的指挥，帮她递些东西，一副平静而温馨的画面……
直到羽青被呛咳的从灶下抬起头，一脸的锅灰令紫月寒忍俊不禁。羽青噘着嘴，把手里的锅铲扔到了锅里，气呼呼的说道，
“饭都做不好，我看我，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咦……可不能乱说……”郎之涣搓着手里的草药，回过头来，笑道，“哪里有这么好看的草包……”
羽青用袖子抹了抹脸，那张脸上就更花了。郎之涣看了一眼，忙的把药草扔回了架子，蹭了蹭手就走了过来，捡起了锅里的铲子，“我们家丫头就应该是享福的命，放心吧，以后紫月门里有的是人伺候和做饭……”
“自然。”紫月寒忙的补充。
羽青自知这两个人凑一块就会调侃自己，干脆就跑到一边了。这几日翻看郎之涣那繁杂的医书药典，她还真找到点感兴趣的东西。想想大师兄跟三师姐大婚，她还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就想琢磨个滋养补气的方子给三师姐调养。
“说不准，一年之后，流溯门就会多个小娃娃了……”羽青心里自顾自的想着，眼角不自觉的就开始堆满了笑意。
草庐很是简陋，好在收拾收拾，也有两间小客房。紫月寒虽然富贵乡里长大，但是他人并不是特别挑刺儿，什么环境他都能充分发挥他的雅量，不予置评。
羽青是个很认真也很聪明的人，她自己在药房的书海里研究起许多药草的药性，自她在娘亲坟前发誓要努力学习医术，就真的开始发奋刻苦，有时一看就到深夜，真算是废寝忘食了。
“菟丝之草，下有伏菟之根。性温，味甘。滋补肝肾，固精缩尿……
淫羊藿，其性味辛，甘温，走肝肾二经，可以补命门，益精气，强筋骨，补肾，壮阳……
巴戟天，祛风除湿，补肾助阳，主治不举之症……”
看着看着，羽青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懵懵懂懂的就觉得面红心跳，不敢继续往下看。
“怎么还不睡？”
一个温和的声音蓦的响起，羽青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紫月寒站在门口，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袍，墨色的头发简简单单的束了，垂在身后，眉眼如画，嘴角含笑，正殷殷的看着她。
羽青突然像是做了贼一样心虚，慌慌张张的把书合了塞回了架子上，说了句，“这就睡！”就一阵风似得跑回了房间。紫月寒觉得奇怪，眼神扫过羽青急忙中还没完全塞回架子的书，走过去，拿出来翻了翻，不由得笑意翻涌。
而羽青回到房间，想起那些术词，脑子里突然就闪现了紫月寒洗澡的那次的画面，不由得内心一阵狂跳。她伸出双手使劲拍了拍脸，嘴里喃喃道，
“疯了疯了……”
可是入梦之后，羽青潜意识里的画面还是出现了，直到第二天醒来，羽青发现枕头的一侧，都是她流的口水……
接下来的两日，羽青看向紫月寒的目光就开始闪闪躲躲，紫月寒不明所以，又不好直接问。干脆当起了他的富贵闲人，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百无聊赖，他就开始琢磨起了云相心法的第八层。
紫月寒从来也不是懒怠之人，他在极乐之巅已经徘徊了几年，始终没有悟得法门。他自小凭的多是修习天资，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可是自微元之后，他的修习速度很明显就缓慢了下来。他以前总以为，修行的至高境界应是无欲无求，周身冷清，得而不喜，失亦无忧。
但是从他开始关注身边这个小丫头开始，他就不自觉的在改变。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他似乎都占全了。而最关键的是，他能感觉到心在跳动，炙热的跳动。加上最近，他每次从流溯门的藏书阁出来都感觉身上轻松无比。此时，他就微微感觉识海平静无波，五感六识一片澄明，竟有了点破境的熟悉感。
这日傍晚，紫月寒坐在桂花树下入定打坐，好像听的一湾水声，潺潺流过。院子里周遭的物事急退，他似乎回到了千珏山下，周围迷雾缭绕，他有些茫然，想到可能是入定进入了幻境，就只好依着之前的记忆往前走着。
再走到第一处温泉时，他又看见了那个妙龄少女沐浴的背影，他正自提气想破了这幻像，那个湿漉漉的背影却突然回过头来。只是一眼，他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那个妙龄少女正是羽青的脸，她身上未着寸缕，娇嫩白皙的胴体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长过腰际的头发湿漉漉的缠绕在身上，半遮半掩，下半身浸没在池子里，此刻正含羞带怯的看着紫月寒。
之前的他还未尝感情滋味，这副幻相在他面前不过就是过眼云烟，而此时的他却只感觉丹田处一阵燥热，就呆呆的看着“羽青”从水里站起来，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她湿漉漉的双手攀上了自己的脖子，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水珠，那双桃花眸子里带了些媚态，丹唇晶晶亮亮微微张开，吐气如兰，靠近了紫月寒的脸，让他忍不住想沉沦进去。
紫月寒眼睛有了些迷乱，喘息也有些粗重，而正当他的手几乎要碰触到“羽青”的脸的时候，却被那个幻像身上的腥腥的气味一下子唤醒了。
他手上蓄力，一下点中了那“羽青”的印堂穴，只见那个“羽青”扭动了一下，迅速散成一团雾气，在水中化成了一条白鲤，睁着乌黑的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紫月寒。
紫月寒抬起手召出了月落，这鱼如此大胆的靠近，令他有了些怒气，月落带着腾腾的杀意飞出，却在那白鲤面前停了下来。看着那鱼眼神里的惊恐，紫月寒竟然鲜少的生出了些怜悯，怒气消散。最后只是摆了摆手，任那鱼消失在了一片氤氲的雾沼中。
……
紫月寒再往前走，前面的路开始变得狭窄，天空微凉，这温暖的江南竟然和着刮来的北风飘起了鹅毛大雪。这画面一转，竟然转到了十几年前紫月门萧瑟的后殿，一个小小的男孩绻着身体倚靠在殿门的一角，他已经近五个月没见到兄长了，连他破了灵智哥哥都没能瞧见，不管身边的侍从怎样劝诫他，他都固执在守在这里，直到那个满身风雪的身影终于出现。
“哥哥——”
年仅十岁的紫月寒顿时眼睛里都有了光，他高兴的跳起来，跑着向哥哥奔过去。但是哥哥似乎满身疲惫，而且身上还带着伤，紫月寒接过了哥哥褪下的沉甸甸的蓑衣，原本那兴冲冲的念头就被冲刷殆尽了。哥哥瘦削单薄，那被霜雪打透的黑袍子就和着伤口上的血粘腻的贴在他的身上，哥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完好无损的包裹，那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包来自西南的紫米甜糕。
但当他笑意吟吟的递给紫月寒甜糕的时候，紫月寒突然举起手把那还带着哥哥体温的糕点抽到了地上，哭着喊道：“我再也不想吃这种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幻影中的小月寒哭着冲进了大雪里，紫月离一片愕然，他以为是紫月寒生气他久不回来。而只有紫月寒自己才知道，他只是心疼哥哥这样一个人撑着，他除了习武什么都不会，他明明那么想帮哥哥分担一些。
紫月寒看着殿里捡起了那块甜糕的兄长，紫月离似乎能看见此刻的他，紫月离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哥哥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悉心陪伴你，再回不到那些坦诚相见无话不谈的日子了……”
紫月寒眼角促然流下了一滴泪，心中郁结的那团忧虑像是初春融雪，寒霜乍暖，关起来的心门也豁然打开，寒冬过去，他猛然忆起了自己最初的名字，紫月翊，飞羽而起，云霄九天。
……
紫月寒心下澄清，他感觉自己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轻盈。
时空错乱，他在一片浓雾中，看见了年轻秀美的娘亲抱着浑身滚烫的他哭到嗓子沙哑。他小时候总以为娘亲懦弱，所以才会在众叔伯的逼迫下吞金自杀，毫无责任心的把这个担子扔给了两个孩子，而这此后他与兄长的种种艰辛，都让他对娘的怨愤与日俱增。
但是他再看见那个年轻的面容，看着她为两个孩子默默无闻的付出，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偏激，他有多恨也就有多思念。他思念娘亲温暖的怀抱，思念她的笑，思念她给自己缝的衣裳，蒸好的长寿糕……
“翊儿——”
娘向着他招了招手，紫月寒忍不住走上前去。娘像儿时那样抚了抚他的眉头，笑着说，“你长大了，娘就放心了。”然后她款款轻移，带着满脸的温柔消失在一片雾气里。
一片相思寄于风，辗转飞向云梦中。
……
周边一片寂静，紫月寒的耳朵听到之处都是空鸣回响。
他又看见了他把自己关在密室修炼时的疯狂，伴随着那恣意生长的孤独和惶恐。他不知道除了修炼，他还能做些什么，他总要做一样事情来平息那内心里的谦卑。而这时，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扒在他的窗口上十分担忧的喊着他，
“阿翊，快出来吧！你别把自己关起来，下次我陪你一起！”
少年的真心其实很无邪，那双眼睛就已经驱散了紫月寒内心的不安。至少，有那么一个人，不会嫌弃你的冷漠，你的骄傲，你的不近人情。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所以当丰昊被擒住，门卫说他偷盗云相心法时，紫月寒眼里一片惊愕，他看着丰昊低头跪在大殿前，他希望丰昊可以解释些什么。只要他解释，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奇之类的话，紫月寒就一定会原谅他！
然而，丰昊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之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本就是为云相心法而来，陪伴你三载，不过都是权宜之计。如今落在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
十五岁的紫月寒内心里一直在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但是他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怕他一开口，那些不值钱的眼泪就会掉下来。最好的朋友，原来都是虚情假意！
丰昊被废了修为逐出了紫月门，一瘸一拐的走下了那千级台阶，是紫月寒亲自动的手，丰昊不怨他，但他心里有些难过，很难过。
而如今在旁观的紫月寒终于跟了上去，他看见丰昊起初还坚定的走着，慢慢的就越走越慢，他在快离开山门的时候弓着背蹲了下来，他双手环着自己的双腿，瘦削的背不停的起伏，很快就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才十四岁，还带着些奶音，他断断续续的哭道：“阿翊……对不起……对不起……白石长老救过……我的命……我只能……帮他去偷……”
紫月寒看着这个儿时的伙伴，心下一片哀凄，随即就是淡然，释怀，消弭……丰昊与自己相伴三年，修为也不算低，凭他的身手和在门里的地位，想悄无声息的拿走自己的那卷心法轻而易举，而他偏偏被两个修为平平的守卫撞见了……
真真假假，丰昊全的是自己的真情和恩义。紫月寒恼的不过是他的不信任不解释罢了。
此去经年，一片冰心如旧。
……
紫月寒感觉心里的那些黑暗一缕缕飘散，眼前都是炽盛阳光，那些光刺的他睁不开眼。待他闭上眼睛再睁开，他已经处于一片虚妄的黑暗里，他睁大了眼睛，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什么都看不见，那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他哆哆嗦嗦的摸到眼睛上，那条白纱还覆在上面。他有些不知此时何时，究竟此刻是幻觉还是他重现光明之后的种种是幻觉？他想起自己的对她的承诺，可自己瞎了如何保护她？他究竟是否复明过，是否瞧清楚了她的真心？
悲从中来，他突然没有了以往的自信，整个人都像卸了力。他悲悲切切的，站在原地，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直到他感觉一只柔软的手，把他从恐惧的泥潭里拉了上来，那手替自己抹掉了眼角的那滴泪，同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穿透虚空的声音，
“月寒，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顿时，时空静止，刚才的那些人，那些场景，那些雾气像潮水般急急的退去，紫月寒感觉三魂六魄层层归位步步升华，他站立的地方变成一片纯白，然后，有了蓝有了绿有了红有了千颜万色。他紧闭的眼皮下突然透进了光亮，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抬头，眼前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骤夜繁星，幽深庭院，桂花暗香，斯人在旁。
紫月寒感觉识海里焕然一新，灵感重新翻涌，如磅礴巨浪，如飞流倾泻，那充盈的力量前所未有，这是，化境之始！
……
“你，你终于醒了！我都快要急死了！”
羽青站在紫月寒面前，看着他睁开了眼睛，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
羽青本在研磨药草，看紫月寒在石桌旁打坐，心里还窃喜他没跟着自己。但是眼看夜幕深重，紫月寒还端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她过来轻轻推了推他，他也没有丝毫反应。羽青有些慌了，连忙去找来了郎之涣。
郎之涣看了看紫月寒的面色，看他周遭灵气缭绕，充沛盈满，并无什么不妥，说道，“他在入定，除非他自己醒来，外力只会让他内力紊乱，容易走岔了真气，且等等吧！”
这下，羽青再无心其他了，就坐在旁边等着他醒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紫月寒的脸上时而舒展，时而蹙眉，时而紧张，时而悲伤，羽青的心就跟着他的表情忐忑不安。羽青似乎能洞悉他在幻境中看见的一切，她生怕他遇见什么景象再难醒来，所以就着自己的猜测，不停的安慰他，即便他听不见。
怕他身子冷就去屋里拿了薄褥给他裹上，怕他醒来渴就不停的换温热的茶水，怕他肚子饿就在灶里温着白粥，她几次在一旁撑着头睡了过去，却始终没敢放松了精神。
终于，羽青握着紫月寒的手感觉他好像动了一下，随即她看见他的眼角滴下了一滴泪。羽青不知道他在入定的幻境里看见了什么，只是她最见不得的就是他的眼泪。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擦掉了，顺着自己的心意，轻喊了一句，“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便睁开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羽青的错觉，再看到他幽深如潭的眼睛，她觉得那里面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眉间仿佛没了肃萧多了些悲悯，那眼里似乎没了愁绪多了点欢喜，身上少了些冷寂多了些平凡的烟火气。
紫月寒看着羽青那着急的样子，而自己手上还握着她的手，身上披着一床薄褥，旁边是一盏温热的茶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他蓦的想起幻境里那个赤身裸体的璧人，不由得一阵心动眼热，他都不知道蹉跎了这些时日，自己到底还在等什么！
他眼神一低，看着羽青小巧而通红的嘴唇，手上一用力，另一只手揽过羽青修长的脖颈，然后没等羽青惊呼出口，他就已经亲了上去！
温热的气息纠缠，紫月寒用嘴青涩而又渴求的描摹着她柔软而嫣红的唇。羽青慌乱的想抗拒，只是乍一接触，闻着他身上的幽香，体味着这种亲密的味道，她的脑子里早就变成一片浆糊。她的心几乎跳成了鼓点，一只手紧紧的扶着紫月寒的肩膀，半倚半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在自己的唇齿间索求。
缠绵一刻，两个人似乎都忘了此时何时何地，直到紫月寒冷静下来，但周身那股子气能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他的情越浓，气海里的灵力就越厚。他离了羽青的唇，微微喘着粗气，抵着她的额头，含情脉脉的抚了抚她的嘴角，说道，
“我破镜了。”
羽青的脸颊一片绯红，本想站直身体，听见紫月寒如此说时，她怔了一下，随即又不确定似的重复道，
“你……破镜了？化……化境？”
紫月寒肯定的点了点头。
羽青用眼睛反复的看着紫月寒，随即泪眼朦胧，激动的不停翕动着嘴唇，“化境……真好……真好……”好像这个消息，比知道自己也能修行还要令人惊喜。
这一天一夜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那种不确定的恐惧感曾让她窒息。他在自己的心里，早就占据的满满当当，心里曾经的踟蹰，什么拖累成全，都比不上此时他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一声来得踏实。
他们的脸离得依然很近，紫月寒跳动的心依然不止，他用手撩过她的发丝，轻轻的别到了她的耳后，徐徐说道，
“我在幻境里，见到了此生对我最重要的人。因为许多许多的原因，我过去将真心都一一封存。如今，我却是没有比现在瞧的更清楚……”
紫月寒伸手抹掉了她眼角的泪水，虔诚的说道，“流年匆逝，缘感邂逅。我……心悦一人，非日夜颠倒不能改，非山崩海涸不能改，非身死魂销不能改。卿之所向所安，吾之所牵所挂。只愿今生，不负天下，不负青。”
紫月寒说的很慢，但字字珠玑。说的很涩，但句句清晰。他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一些水光，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羽青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她觉得她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情话，好听到五官都有些热热的酸涩感，好听到周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的眼睛反复描摹着这张脸，他的眉宇，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这些都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中，这是她的希望，她的理想。
在这段时光里，紫月寒就像是她世界里的神，哪怕这个神负伤，眼盲，甚至甘于平凡的站在她的身侧，她都觉得不真实，也更不可能属于她。
可如今，他说，他心悦一人。他说，他不负天下不负卿。
这个答案，这个承诺，胜过世间一切。
紫月寒看着羽青在反复思考的神情，手心里出了一层微汗。他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又说道，“青儿，兴许我这个人不够体贴……也不太有趣，可我生就一颗心，心里也只有你，我紫家从来都是只娶一妻只忠一人，我这一生，只想要这么简简单单的，有你的日子……若……这还不够……我以后……”
羽青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头深深呼吸了一口，心里所有的那些也如破镜般的释怀了。从阿娘阿婆过世后，她好像从未这般的想去依靠一个人，去交付一个人，去爱一个人。爹爹说的对，珍惜眼前人，而她现在最想珍惜的就是亲人和爱人。
羽青抬起头来，真挚的盯着紫月寒的眼睛，说道，“君如月，我如星，祈愿今后，月不灭，星长明。”
紫月寒屏声凝气后，终于呼出了口气，开心的笑了。他重新把羽青紧紧的拥入了怀里，羽青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处，听着那里炽热的跳动，终于伸出双手穿过了他洁白的缎袍，环住了他的腰。
而这个一尺见方的怀抱，就是那段岁月里，她最大的依靠。
直到羽青被呛咳的从灶下抬起头，一脸的锅灰令紫月寒忍俊不禁。羽青噘着嘴，把手里的锅铲扔到了锅里，气呼呼的说道，
“饭都做不好，我看我，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咦……可不能乱说……”郎之涣搓着手里的草药，回过头来，笑道，“哪里有这么好看的草包……”
羽青用袖子抹了抹脸，那张脸上就更花了。郎之涣看了一眼，忙的把药草扔回了架子，蹭了蹭手就走了过来，捡起了锅里的铲子，“我们家丫头就应该是享福的命，放心吧，以后紫月门里有的是人伺候和做饭……”
“自然。”紫月寒忙的补充。
羽青自知这两个人凑一块就会调侃自己，干脆就跑到一边了。这几日翻看郎之涣那繁杂的医书药典，她还真找到点感兴趣的东西。想想大师兄跟三师姐大婚，她还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就想琢磨个滋养补气的方子给三师姐调养。
“说不准，一年之后，流溯门就会多个小娃娃了……”羽青心里自顾自的想着，眼角不自觉的就开始堆满了笑意。
草庐很是简陋，好在收拾收拾，也有两间小客房。紫月寒虽然富贵乡里长大，但是他人并不是特别挑刺儿，什么环境他都能充分发挥他的雅量，不予置评。
羽青是个很认真也很聪明的人，她自己在药房的书海里研究起许多药草的药性，自她在娘亲坟前发誓要努力学习医术，就真的开始发奋刻苦，有时一看就到深夜，真算是废寝忘食了。
“菟丝之草，下有伏菟之根。性温，味甘。滋补肝肾，固精缩尿……
淫羊藿，其性味辛，甘温，走肝肾二经，可以补命门，益精气，强筋骨，补肾，壮阳……
巴戟天，祛风除湿，补肾助阳，主治不举之症……”
看着看着，羽青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懵懵懂懂的就觉得面红心跳，不敢继续往下看。
“怎么还不睡？”
一个温和的声音蓦的响起，羽青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紫月寒站在门口，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袍，墨色的头发简简单单的束了，垂在身后，眉眼如画，嘴角含笑，正殷殷的看着她。
羽青突然像是做了贼一样心虚，慌慌张张的把书合了塞回了架子上，说了句，“这就睡！”就一阵风似得跑回了房间。紫月寒觉得奇怪，眼神扫过羽青急忙中还没完全塞回架子的书，走过去，拿出来翻了翻，不由得笑意翻涌。
而羽青回到房间，想起那些术词，脑子里突然就闪现了紫月寒洗澡的那次的画面，不由得内心一阵狂跳。她伸出双手使劲拍了拍脸，嘴里喃喃道，
“疯了疯了……”
可是入梦之后，羽青潜意识里的画面还是出现了，直到第二天醒来，羽青发现枕头的一侧，都是她流的口水……
接下来的两日，羽青看向紫月寒的目光就开始闪闪躲躲，紫月寒不明所以，又不好直接问。干脆当起了他的富贵闲人，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百无聊赖，他就开始琢磨起了云相心法的第八层。
紫月寒从来也不是懒怠之人，他在极乐之巅已经徘徊了几年，始终没有悟得法门。他自小凭的多是修习天资，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可是自微元之后，他的修习速度很明显就缓慢了下来。他以前总以为，修行的至高境界应是无欲无求，周身冷清，得而不喜，失亦无忧。
但是从他开始关注身边这个小丫头开始，他就不自觉的在改变。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他似乎都占全了。而最关键的是，他能感觉到心在跳动，炙热的跳动。加上最近，他每次从流溯门的藏书阁出来都感觉身上轻松无比。此时，他就微微感觉识海平静无波，五感六识一片澄明，竟有了点破境的熟悉感。
这日傍晚，紫月寒坐在桂花树下入定打坐，好像听的一湾水声，潺潺流过。院子里周遭的物事急退，他似乎回到了千珏山下，周围迷雾缭绕，他有些茫然，想到可能是入定进入了幻境，就只好依着之前的记忆往前走着。
再走到第一处温泉时，他又看见了那个妙龄少女沐浴的背影，他正自提气想破了这幻像，那个湿漉漉的背影却突然回过头来。只是一眼，他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那个妙龄少女正是羽青的脸，她身上未着寸缕，娇嫩白皙的胴体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长过腰际的头发湿漉漉的缠绕在身上，半遮半掩，下半身浸没在池子里，此刻正含羞带怯的看着紫月寒。
之前的他还未尝感情滋味，这副幻相在他面前不过就是过眼云烟，而此时的他却只感觉丹田处一阵燥热，就呆呆的看着“羽青”从水里站起来，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她湿漉漉的双手攀上了自己的脖子，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水珠，那双桃花眸子里带了些媚态，丹唇晶晶亮亮微微张开，吐气如兰，靠近了紫月寒的脸，让他忍不住想沉沦进去。
紫月寒眼睛有了些迷乱，喘息也有些粗重，而正当他的手几乎要碰触到“羽青”的脸的时候，却被那个幻像身上的腥腥的气味一下子唤醒了。
他手上蓄力，一下点中了那“羽青”的印堂穴，只见那个“羽青”扭动了一下，迅速散成一团雾气，在水中化成了一条白鲤，睁着乌黑的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紫月寒。
紫月寒抬起手召出了月落，这鱼如此大胆的靠近，令他有了些怒气，月落带着腾腾的杀意飞出，却在那白鲤面前停了下来。看着那鱼眼神里的惊恐，紫月寒竟然鲜少的生出了些怜悯，怒气消散。最后只是摆了摆手，任那鱼消失在了一片氤氲的雾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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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月寒再往前走，前面的路开始变得狭窄，天空微凉，这温暖的江南竟然和着刮来的北风飘起了鹅毛大雪。这画面一转，竟然转到了十几年前紫月门萧瑟的后殿，一个小小的男孩绻着身体倚靠在殿门的一角，他已经近五个月没见到兄长了，连他破了灵智哥哥都没能瞧见，不管身边的侍从怎样劝诫他，他都固执在守在这里，直到那个满身风雪的身影终于出现。
“哥哥——”
年仅十岁的紫月寒顿时眼睛里都有了光，他高兴的跳起来，跑着向哥哥奔过去。但是哥哥似乎满身疲惫，而且身上还带着伤，紫月寒接过了哥哥褪下的沉甸甸的蓑衣，原本那兴冲冲的念头就被冲刷殆尽了。哥哥瘦削单薄，那被霜雪打透的黑袍子就和着伤口上的血粘腻的贴在他的身上，哥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完好无损的包裹，那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包来自西南的紫米甜糕。
但当他笑意吟吟的递给紫月寒甜糕的时候，紫月寒突然举起手把那还带着哥哥体温的糕点抽到了地上，哭着喊道：“我再也不想吃这种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幻影中的小月寒哭着冲进了大雪里，紫月离一片愕然，他以为是紫月寒生气他久不回来。而只有紫月寒自己才知道，他只是心疼哥哥这样一个人撑着，他除了习武什么都不会，他明明那么想帮哥哥分担一些。
紫月寒看着殿里捡起了那块甜糕的兄长，紫月离似乎能看见此刻的他，紫月离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哥哥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悉心陪伴你，再回不到那些坦诚相见无话不谈的日子了……”
紫月寒眼角促然流下了一滴泪，心中郁结的那团忧虑像是初春融雪，寒霜乍暖，关起来的心门也豁然打开，寒冬过去，他猛然忆起了自己最初的名字，紫月翊，飞羽而起，云霄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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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月寒心下澄清，他感觉自己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轻盈。
时空错乱，他在一片浓雾中，看见了年轻秀美的娘亲抱着浑身滚烫的他哭到嗓子沙哑。他小时候总以为娘亲懦弱，所以才会在众叔伯的逼迫下吞金自杀，毫无责任心的把这个担子扔给了两个孩子，而这此后他与兄长的种种艰辛，都让他对娘的怨愤与日俱增。
但是他再看见那个年轻的面容，看着她为两个孩子默默无闻的付出，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偏激，他有多恨也就有多思念。他思念娘亲温暖的怀抱，思念她的笑，思念她给自己缝的衣裳，蒸好的长寿糕……
“翊儿——”
娘向着他招了招手，紫月寒忍不住走上前去。娘像儿时那样抚了抚他的眉头，笑着说，“你长大了，娘就放心了。”然后她款款轻移，带着满脸的温柔消失在一片雾气里。
一片相思寄于风，辗转飞向云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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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一片寂静，紫月寒的耳朵听到之处都是空鸣回响。
他又看见了他把自己关在密室修炼时的疯狂，伴随着那恣意生长的孤独和惶恐。他不知道除了修炼，他还能做些什么，他总要做一样事情来平息那内心里的谦卑。而这时，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扒在他的窗口上十分担忧的喊着他，
“阿翊，快出来吧！你别把自己关起来，下次我陪你一起！”
少年的真心其实很无邪，那双眼睛就已经驱散了紫月寒内心的不安。至少，有那么一个人，不会嫌弃你的冷漠，你的骄傲，你的不近人情。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所以当丰昊被擒住，门卫说他偷盗云相心法时，紫月寒眼里一片惊愕，他看着丰昊低头跪在大殿前，他希望丰昊可以解释些什么。只要他解释，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奇之类的话，紫月寒就一定会原谅他！
然而，丰昊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之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本就是为云相心法而来，陪伴你三载，不过都是权宜之计。如今落在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
十五岁的紫月寒内心里一直在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但是他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怕他一开口，那些不值钱的眼泪就会掉下来。最好的朋友，原来都是虚情假意！
丰昊被废了修为逐出了紫月门，一瘸一拐的走下了那千级台阶，是紫月寒亲自动的手，丰昊不怨他，但他心里有些难过，很难过。
而如今在旁观的紫月寒终于跟了上去，他看见丰昊起初还坚定的走着，慢慢的就越走越慢，他在快离开山门的时候弓着背蹲了下来，他双手环着自己的双腿，瘦削的背不停的起伏，很快就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才十四岁，还带着些奶音，他断断续续的哭道：“阿翊……对不起……对不起……白石长老救过……我的命……我只能……帮他去偷……”
紫月寒看着这个儿时的伙伴，心下一片哀凄，随即就是淡然，释怀，消弭……丰昊与自己相伴三年，修为也不算低，凭他的身手和在门里的地位，想悄无声息的拿走自己的那卷心法轻而易举，而他偏偏被两个修为平平的守卫撞见了……
真真假假，丰昊全的是自己的真情和恩义。紫月寒恼的不过是他的不信任不解释罢了。
此去经年，一片冰心如旧。
……
紫月寒感觉心里的那些黑暗一缕缕飘散，眼前都是炽盛阳光，那些光刺的他睁不开眼。待他闭上眼睛再睁开，他已经处于一片虚妄的黑暗里，他睁大了眼睛，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什么都看不见，那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他哆哆嗦嗦的摸到眼睛上，那条白纱还覆在上面。他有些不知此时何时，究竟此刻是幻觉还是他重现光明之后的种种是幻觉？他想起自己的对她的承诺，可自己瞎了如何保护她？他究竟是否复明过，是否瞧清楚了她的真心？
悲从中来，他突然没有了以往的自信，整个人都像卸了力。他悲悲切切的，站在原地，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直到他感觉一只柔软的手，把他从恐惧的泥潭里拉了上来，那手替自己抹掉了眼角的那滴泪，同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穿透虚空的声音，
“月寒，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顿时，时空静止，刚才的那些人，那些场景，那些雾气像潮水般急急的退去，紫月寒感觉三魂六魄层层归位步步升华，他站立的地方变成一片纯白，然后，有了蓝有了绿有了红有了千颜万色。他紧闭的眼皮下突然透进了光亮，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抬头，眼前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骤夜繁星，幽深庭院，桂花暗香，斯人在旁。
紫月寒感觉识海里焕然一新，灵感重新翻涌，如磅礴巨浪，如飞流倾泻，那充盈的力量前所未有，这是，化境之始！
……
“你，你终于醒了！我都快要急死了！”
羽青站在紫月寒面前，看着他睁开了眼睛，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
羽青本在研磨药草，看紫月寒在石桌旁打坐，心里还窃喜他没跟着自己。但是眼看夜幕深重，紫月寒还端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她过来轻轻推了推他，他也没有丝毫反应。羽青有些慌了，连忙去找来了郎之涣。
郎之涣看了看紫月寒的面色，看他周遭灵气缭绕，充沛盈满，并无什么不妥，说道，“他在入定，除非他自己醒来，外力只会让他内力紊乱，容易走岔了真气，且等等吧！”
这下，羽青再无心其他了，就坐在旁边等着他醒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紫月寒的脸上时而舒展，时而蹙眉，时而紧张，时而悲伤，羽青的心就跟着他的表情忐忑不安。羽青似乎能洞悉他在幻境中看见的一切，她生怕他遇见什么景象再难醒来，所以就着自己的猜测，不停的安慰他，即便他听不见。
怕他身子冷就去屋里拿了薄褥给他裹上，怕他醒来渴就不停的换温热的茶水，怕他肚子饿就在灶里温着白粥，她几次在一旁撑着头睡了过去，却始终没敢放松了精神。
终于，羽青握着紫月寒的手感觉他好像动了一下，随即她看见他的眼角滴下了一滴泪。羽青不知道他在入定的幻境里看见了什么，只是她最见不得的就是他的眼泪。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擦掉了，顺着自己的心意，轻喊了一句，“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便睁开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羽青的错觉，再看到他幽深如潭的眼睛，她觉得那里面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眉间仿佛没了肃萧多了些悲悯，那眼里似乎没了愁绪多了点欢喜，身上少了些冷寂多了些平凡的烟火气。
紫月寒看着羽青那着急的样子，而自己手上还握着她的手，身上披着一床薄褥，旁边是一盏温热的茶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他蓦的想起幻境里那个赤身裸体的璧人，不由得一阵心动眼热，他都不知道蹉跎了这些时日，自己到底还在等什么！
他眼神一低，看着羽青小巧而通红的嘴唇，手上一用力，另一只手揽过羽青修长的脖颈，然后没等羽青惊呼出口，他就已经亲了上去！
温热的气息纠缠，紫月寒用嘴青涩而又渴求的描摹着她柔软而嫣红的唇。羽青慌乱的想抗拒，只是乍一接触，闻着他身上的幽香，体味着这种亲密的味道，她的脑子里早就变成一片浆糊。她的心几乎跳成了鼓点，一只手紧紧的扶着紫月寒的肩膀，半倚半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在自己的唇齿间索求。
缠绵一刻，两个人似乎都忘了此时何时何地，直到紫月寒冷静下来，但周身那股子气能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他的情越浓，气海里的灵力就越厚。他离了羽青的唇，微微喘着粗气，抵着她的额头，含情脉脉的抚了抚她的嘴角，说道，
“我破镜了。”
羽青的脸颊一片绯红，本想站直身体，听见紫月寒如此说时，她怔了一下，随即又不确定似的重复道，
“你……破镜了？化……化境？”
紫月寒肯定的点了点头。
羽青用眼睛反复的看着紫月寒，随即泪眼朦胧，激动的不停翕动着嘴唇，“化境……真好……真好……”好像这个消息，比知道自己也能修行还要令人惊喜。
这一天一夜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那种不确定的恐惧感曾让她窒息。他在自己的心里，早就占据的满满当当，心里曾经的踟蹰，什么拖累成全，都比不上此时他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一声来得踏实。
他们的脸离得依然很近，紫月寒跳动的心依然不止，他用手撩过她的发丝，轻轻的别到了她的耳后，徐徐说道，
“我在幻境里，见到了此生对我最重要的人。因为许多许多的原因，我过去将真心都一一封存。如今，我却是没有比现在瞧的更清楚……”
紫月寒伸手抹掉了她眼角的泪水，虔诚的说道，“流年匆逝，缘感邂逅。我……心悦一人，非日夜颠倒不能改，非山崩海涸不能改，非身死魂销不能改。卿之所向所安，吾之所牵所挂。只愿今生，不负天下，不负青。”
紫月寒说的很慢，但字字珠玑。说的很涩，但句句清晰。他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一些水光，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羽青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她觉得她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情话，好听到五官都有些热热的酸涩感，好听到周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的眼睛反复描摹着这张脸，他的眉宇，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这些都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中，这是她的希望，她的理想。
在这段时光里，紫月寒就像是她世界里的神，哪怕这个神负伤，眼盲，甚至甘于平凡的站在她的身侧，她都觉得不真实，也更不可能属于她。
可如今，他说，他心悦一人。他说，他不负天下不负卿。
这个答案，这个承诺，胜过世间一切。
紫月寒看着羽青在反复思考的神情，手心里出了一层微汗。他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又说道，“青儿，兴许我这个人不够体贴……也不太有趣，可我生就一颗心，心里也只有你，我紫家从来都是只娶一妻只忠一人，我这一生，只想要这么简简单单的，有你的日子……若……这还不够……我以后……”
羽青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头深深呼吸了一口，心里所有的那些也如破镜般的释怀了。从阿娘阿婆过世后，她好像从未这般的想去依靠一个人，去交付一个人，去爱一个人。爹爹说的对，珍惜眼前人，而她现在最想珍惜的就是亲人和爱人。
羽青抬起头来，真挚的盯着紫月寒的眼睛，说道，“君如月，我如星，祈愿今后，月不灭，星长明。”
紫月寒屏声凝气后，终于呼出了口气，开心的笑了。他重新把羽青紧紧的拥入了怀里，羽青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处，听着那里炽热的跳动，终于伸出双手穿过了他洁白的缎袍，环住了他的腰。
而这个一尺见方的怀抱，就是那段岁月里，她最大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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