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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三千著书诣苦心 谭秋埋毒离鬼宗

    每个人破境的缘感都不尽相同,紫月寒也从未想过,他放下了那些七情之殇,满满当当的装了一个人的时候,他竟然找到了法门,他破境之钥,是爱!

    而他此时也突然想明白,为什么每次去藏书阁里都会感觉酣畅无比。他生就天赋异禀,道心卓绝,而藏书阁里的书绝非是普通的书,而是“书瑜”以字入心,以书为媒,可以平心境,可以阔眼界,可以点生门,可以通诸窍。

    “你是说,我师父的书,激发了你的破境之门?”桂花树下,羽青靠在紫月寒的肩膀上,听他说完,忍不住抬头问道。

    紫月寒终于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抚着她的头发,然后点了点头,“你师父的书,绝非普通的书!”

    “可我在里面看了三年多了,也看了有近一半了,为何,我的功力还是这般低?我悟性太差?而且,师门那么多兄弟姐妹,他们也都修行很缓慢……”

    紫月寒想想此前郎之涣的疑虑,摇了摇头,“也许,这些书对每个人的作用是不同的?我尚武,所以对于武学的缘感最强。”

    羽青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星月,细细思忖了片刻,说道,“我刚来流溯门的时候,里面的书也就只有现在的十之一二。那时候……我……心如死灰,执念太深,一日,师父把我带到了藏书阁,说看书可以静心。再后来,每隔一个月,师父就会购置一批书籍放进去,他跟我说,什么时候我把藏书阁的书都看完了,武功就能进益了……”

    “可是……那些书都是你师父亲笔所著,不是买来的。”

    羽青似乎有些猛然醒悟,眼里不由得涌上了一片水光,说道,

    “你是说……师父,是为了我……让我放下……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的身世……”

    紫月寒又靠上她带着桂花香的发间亲了亲,说道,“我猜你师父很久前就知道了,但是他没有说破,只是想用这种办法,潜移默化的让你忘记过去……”

    “师父……”

    羽青嘴里轻轻的嗫嚅着,她沉静了片刻,突然从紫月寒的怀里挣脱出来,也顾不得月黯星稀漆黑一片,就往门外跑去。

    “去哪?”紫月寒忙跟在后面喊道。

    羽青一边跑,一边喊道,

    “回家!找我师父!”

    一大清早,韩子默一开门,就看见羽青杵在门口,似乎是站了很久,紫月寒也在不远的地方站着。更深露重,韩子默有点心疼,忍不住上前,嗔怪道:

    “这么早回来了?怎么不先去休息,师父不用那些虚礼,知道你孝顺……”

    没想到羽青的眼里突然一片水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深深的一揖,说道,

    “师父,此生您对青儿的照拂和授业之恩,青儿铭记于心。这辈子,青儿只侍一师,奉若亲父……”

    韩子默不明所以,忙上前去扶她,抬头看了紫月寒一眼,没想到紫月寒也对着自己深深一揖,说道,

    “藏书阁三千抄书,于我有点境之恩,对青儿却是重生再造之幸……”

    韩子默顿时明白了,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羽青,爱抚的拍了拍她的头发,一边拉着她往厅里去,一边笑着说,

    “师父只是动动脑子动动手,我修为受限,能教你的更有限,师父心里,惟愿你这一生平安喜乐,再无苦难……”

    “师父……这四年,您如此待我,我却处处隐瞒……”羽青任由师父牵着,略有不安的说道。

    韩子默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你那时候身体虚弱,噩梦连连,有时候就会说些梦话,你说过‘青峪’,又喊过‘阿娘’‘阿婆’……那时候羽华族的事在江湖上也引起一阵骚动,推演我捡到你的时间地方,我便猜测到了……”

    “可是……你为什么没戳破?”

    “你若想说自然会说,师父不会逼你……”

    “可是……我生来不祥……我会连累师门连累你的……”

    韩子默突然停下了脚步,那张俊秀的脸上,难得的一脸严肃,他认真的看着羽青,说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受害之人,怎么会有有罪不祥一说?若怕你连累,师父静心教授你四年做什么?”韩子默有点生气了,继续说道,“我著书八百,抄书三千,教你明心见性,自在随心,怎能这般自妄自菲薄……”

    羽青顿时觉得有些惭愧,又看着师父似乎是真生气了,忙的摇了摇韩子默的衣袖,说道,

    “好好好,只要师父不嫌烦,我伺候你终老也可以。再说,你跟我说过,等我读完了那三千卷书,修为也会进益……”

    说到这,韩子默的脸上突然讪讪的,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六儿啊,至于你修为,咳……师父是随便说说的……在这方面,师父也是不甚通达……要不然迄今为止,我还未到达微元境……”

    跟在后面的紫月寒也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么说,那些书和字里暗涵的心术,并不见得一定会提高修为?”

    “那可不,若我有那般能耐,我这流溯门不直指江湖十大门派了。我以字与书为介,还得看每个人的心境和缘感,六儿心境纯良,唯独执念太苦,所以这些对她的心病最有效果。另外那些徒儿们,年岁太小,没有耐性,所以少有所得。至于你嘛……咦?你刚才说什么?点境之恩?你……你你……”韩子默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紫月寒。

    紫月寒笑着点了下头,说道,“受惠于‘书瑜’墨宝,我破境了。”

    韩子默吸了一口凉气,想想此前这人还眼盲无力的狼狈样,转眼之间,竟然连日就上了化境。想想自己三年未破微元,不由得又一阵心堵,端起旁边的凉茶一口闷了。紫月寒与羽青相视一笑,紫月寒尤嫌不足的说道,

    “我兄长的书桌上,最珍爱的就是‘书瑜’墨宝,‘书瑜’真迹动辄上百两千两,不知青儿嫁于我时,韩掌门赐我多少嫁妆?”

    韩子默又愣住了,他这才看见,紫月寒走上前来,手里正握着羽青的手,看来这趟青峪之行,倒是成全了他!韩子默恨恨的翻了紫月寒一个白眼,说道,

    “四个字可嫌少?”

    紫月寒却是笑了一下,揖了下手,说道,

    “一言为定!”

    “师父,三师姐大婚筹备如何了?”羽青想到自己想送给三师姐的礼物,忙不迭的问道。

    韩子默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是厚此薄彼的人,筹备的差不多了!对了,欢儿还点名要你做喜娘,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真的?那我得赶紧去看看。”说着,羽青就提着裙摆一溜烟的跑走了。

    韩子默看着那个明媚而欢快的身影,忍不住感慨道,“兴许她幼时……就是这般快乐!”

    说着韩子默又回头看向紫月寒,问道,“青峪这趟,六儿可有释怀些?”

    紫月寒眉头呈现了些凝重,“收获颇丰,羽华族的事情我已知晓的一清二楚,眼下,如何转移掉世人的目光护她周全才是最紧要的……”

    说着,二人就坐了下来,紫月寒也简述了关于羽华族的一切。

    韩子默听完良久未发一语,“时间紧迫,你得抓紧先带六儿走。”

    紫月寒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总得让她参加完师兄师姐的大婚,她盼了好久的……”

    韩子默点了点头,脸色郑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紫月寒。紫月寒展信,看见落款又是“夜楚云”时不禁皱了下眉头。而看见里面的内容时,脸色跟着一变。

    “我不知道为何夜楚云对六儿穷追不舍,短短数日,就已经知晓了六儿的身世。又写了这封信,想获得肯定。”

    “他的身后可是莫邪宫,打探消息轻而易举。”紫月寒把信合上放在了一旁。

    “莫邪宫代表的是朝廷势力,夜楚云此举令我有点心慌,难不成朝廷对素心诀,也有企图?”

    “韩掌门如何处理的?”

    “你们迟迟未归,我也不明夜楚云的意思,怕拖延回信有些欲盖弥彰,就回了一封,否认了他的疑问。我本想给六儿编一个身世,可是以他的能力,多说多错,会令他更肯定。还不如就简洁些好。”

    “我听说过他和青儿的纠葛,加上兄长对他的一些别有深意的想法,我觉得他也未必是敌人……若他真有心冲着素心诀,以他的能力,想必早在上原就动手了……”

    韩子默倒没想到紫月寒即便对待“情敌”还能保持这般公正,想想以前他观夜楚云对待羽青的态度和行为,也不似处心积虑,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他忽然扭头看向紫月寒,问道,

    “憋闷许久,倾诉衷肠不容易吧?还……特意打听过六儿跟夜楚云的事?”

    紫月寒原本凝重的脸上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摸了摸鼻子就要走,韩子默又笑道,“唉,自降辈分,这以后见我,岂不是也得礼让三分?”

    紫月寒回过头来翻了他一眼,说道,“辈分一事,是我降,还是青儿升,还不好说。”

    韩子默愣了一下,待转过这个弯来,紫月寒的身影已经匆匆忙忙的飘远了。韩子默低头解下腰间的笛子,爱抚了几下,说道,

    “真希望,六儿几次大难之后,全是后福啊!”

    而还在东邱附近徘徊的夜楚云,看着手里的信轻轻颤抖。韩子默的回信确实很简短,不仅一口否决的羽青的身世,还言辞厉声的让夜楚云莫要再纠缠。

    夜楚云手一握狠狠的把信攥成了一片粉末,眼看三月之期将近,他迟迟不愿离去,也不说明缘由,他知道身边那几个眼线可能都要按捺不住了。可是流溯门对他不肯信任,他必须想办法瞒下羽青的身份,还要给长公主一个信服的交待。

    不管如何,若能瞒天过海,此后他就可以筹谋给青儿一个新的身份,届时,他就会带她远离。不论她内心属意谁,只要她一日未婚配,他决不会轻易言败!

    鬼宗幽寒殿后的闲庭小院里,谭秋木然的坐在一张躺椅内,只是月余,她的身体就变得枯瘦了许多,原本这个年龄该有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就爬上她的眼尾,她的眼里变得浑浊,头上的发丝近乎全白。原本井然有序的小院透出来说不出的荒凉,那些装满药草的架子横七竖八的撂在哪儿,以前养的那些绿色的花草也都枯败了,一如谭秋身上的精气神,黯淡了下去。

    她身穿的一身素白的棉麻衣服,头上鬓角绢了一朵小白花,她眼睛直直的望着那些层层树荫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眼神飘忽而无助,思绪也慢慢飘远。

    她本是苗疆大巫的独女,本名蓝琐雅,自小聪慧美丽,万千宠爱于一身,并得自大巫的医术和毒术还有蛊术的真传,十二岁与师兄银玦定了婚事,本来生活就这么无忧无虑顺帆顺水。但是她十五岁那一年,苗疆内部发生了伊坤葛叛乱,大巫被杀,作为苗疆未来的继承人她自然也难逃追杀。银玦助她从密道逃脱,为了掩护她离开,不得已以身引开了追兵,两人也就此离散。

    谭秋一路逃亡,进入了中土地界。路上也是几多坎坷,身上的银两也被偷了个干净,她又冷又饿,本想找些活计勉强赚口吃食,却遇上了几个泼皮无赖,想对她行非礼之事。谭秋本欲用毒狠狠的教训那几个人,却被路过的一个年轻修士救了下来。

    那个人正是年轻的孤枭,那时的孤枭名字叫顾霄,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的小修士,修为平平,身着布衣棉麻,也不算太光鲜,虽说生的很好看,但是面颊瘦削,眉骨高耸,眼神冷淡,看起来总是有几分不好相与。

    顾霄教训了几个小地痞,回头看了看脏兮兮瘦小的谭秋一眼,从怀里掏了一个烧饼给了她。谭秋狼吞虎咽的吃了,又觉得不好凭空吃了人家的东西,看这人的装扮也不像大富大贵,话也不多。漫无目的的谭秋就鬼使神差的跟在了顾霄的后面。

    顾霄起初以为她还是饿,就把身上的干粮都掏给了她,但是谭秋不要,还是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面。直到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做什么总跟着我?我只有那些干粮了。”

    “我吃饱了。我不要。”

    “那你还要怎样?”

    “我无处可去。”

    顾霄皱眉看了一眼眼神怯懦的谭秋,想了想自己,少年不逢时,出身贫苦,资质也不算上乘,去小门派隐刀堂修行也处处被奚落,干脆就从隐刀堂走了,他想去大点的门派碰碰运气,他刚去过落渺山庄,却连山门都没进去。没有什么孝敬,那几个看门的弟子就把他轰走了。

    他虽有些沮丧,但是还没放弃,继续东去。说起来,他也是无处可去。

    于是顾霄也不再说话,任由谭秋跟在他屁股后面。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个小姑娘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一无是处。她懂医术也懂毒,而且她把脸上擦干净了,也是眉清目秀,还透出些清贵。

    顾霄可能从来没感受过被别人需要和尊敬的感觉,而谭秋自小见惯了身边的人众星捧月,也鲜少见这样寒酸还带着一身傲气的人。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很少交流的走了一程。

    后来顾霄身上的钱也花光了,但是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个能低头讨生活的人。谭秋就偷了一个江湖瞎子游医的行头,把头发束起藏进了帽子,打扮成一个男人模样,在街头小巷给人看起了病,遇见富贵的就多要点银钱,穷苦的就少收点,不过她毕竟是有真本事傍身的,也不算坑蒙拐骗。

    顾霄起初就栖身破屋破庙,后来见她早出晚归,每次都能拿回来些吃食,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抱着剑跟在了她后面,遇见那种急病不好处理的他就上去搭把手,两个人的位置就这么一变,依然是一前一后。

    慢慢的,两个人的话也多了起来。一个少年不得意,一个落魄无所居,分外的生出了些惺惺相惜。谭秋小时候虽与银玦定亲,但是她跟师兄一同长大,如左手右手那样熟悉,她根本也分不清男女之爱与兄妹之情。

    两个人结伴一年多,两人的感情也慢慢升了温。顾霄指点谭秋一些修行之术,谭秋也教给了他一些毒术和蛊术来防身。顾霄四处碰壁,性格孤傲的他内心的不甘与愤世嫉俗与日俱增。

    有一天谭秋在街头替些穷人看病的时候,来了几个碎星宫的男弟子,为首的穿戴十分体面,想来应该是碎星宫的嫡传弟子。

    不曾想,穿着体面的人不见得会行体面的事,那个男弟子看谭秋面若桃花,明眸皓齿,就忍不住上前,伸手捏了一把谭秋的细滑的脸颊,满脸猥琐的笑道:“好漂亮的小倌儿,行医岂不是可惜了,不如跟了大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本来靠在一旁看书的顾霄怒火中烧,上来跟几个人起了冲突。顾霄的修为也就在气合上下,自然打不过几个名门大派出来的弟子,很快就被揍趴在地。谭秋十分气愤,一怒之下就在那为首的男弟子脸上撒了一把三毒粉,顿时那男子半边脸和眼睛就被腐蚀成了火红的烂肉。那男子捂着脸“嗷嗷”的叫起来,趁他们乱成一团,谭秋就带着顾霄逃到了一个破庙。

    谭秋帮顾霄医治外伤,顾霄觉的自己窝囊,也不说一句话。后来谭秋累了就睡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不见了顾霄的踪影,还有她装毒药的一个布包。谭秋心下有点害怕,赶忙跑出去寻找。

    谭秋找到顾霄的时候,他在一条死胡同里,脚底下还有几大滩浓稠的血水,还“滋啦滋啦”的冒着些热气,一股子烧焦的肉的气味,味道闻起来令人作呕。顾霄狠狠的盯着地上,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瓷瓶,那是化尸水,剧毒无比,小半瓶就能化掉一头驴的肉体。

    谭秋感觉心惊肉跳,她跑过去抢过他手里的空瓶子,厉声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几个自以为是的东西,凭着高门大户就出来为非作歹,岂不该死?!”

    谭秋看他双眼圆睁,一片通红,身体紧绷着,抑制不住的有些哆嗦。

    “几个登徒子即便放浪了些,也罪不至此吧?”

    顾霄突然扭过头来,半张脸遮在阴影里看不分明,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谭秋,眼神淡定而冷峻,刚才杀了人后的后怕一扫而光。他冷冷地说,

    “难道我能容得他们这样轻薄你?”

    谭秋一时无语,他从来没跟她表露过什么,但两个人也算相知相惜。谭秋对他是有些好感,只是此刻的他,谭秋居然觉得如此可怖。尤其是他的眼神,像是黑夜里寻找猎物的野兽,让谭秋有些畏缩。她甚至不敢问,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将那三四个人放倒并撒下了化尸水。

    两个人连夜逃离了西原城,一路向东入了东邱一带。

    而这次事后,谭秋觉得顾霄整个人都变了,犹如人一旦突破了自己欲望和禁制,别的一切都变得很平常。顾霄杀了第一个人,那么第二个第三个……,每次他都有正当的理由。他手里也有了银子,用他的话说,“死人还花什么钱?”

    谭秋也试图想劝诫他,但是他总是冷冷的不说话,再后来干脆扭头就走。

    同行一路,你才发现你们本不是一路人,可笑!

    谭秋终是决定离开,于是她在某日他睡后留了一封信独自走了。

    但是那人的心沉似海,谭秋以为走的决绝,不曾想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

    谭秋在东邱遇见了羽笙,二人因医结缘,相谈甚欢,成了特别好的朋友。为了躲避伊坤葛追杀也为了远离那个人,谭秋入了青峪,一住就是十几年。

    本以为余生安稳,就这样蹉跎过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但是有一天,谭秋居然在自己体内发现了一个受到感召的追魂蛊。这个蛊是一种追踪之术,在两个人体内各自埋下一个如蚂蚁般大小的灵虫,这灵虫寄生在心尖上,无毒无害极难发觉,只要不被召唤就会一直是睡眠状态,但如果其中一人以蛊术口诀唤醒灵虫,这个灵虫就会对另外一只灵虫发起召唤,天涯海角,都能追寻到另一个人的踪迹,所以叫追魂蛊。

    这个术法除了大巫的嫡传弟子无人知晓更无法解除,但是她曾教给了顾霄。所以这世上除了她,会这追魂蛊的就只有银玦和孤枭两个人。她与银玦虽然从小亲厚但是都礼貌有加,可是与孤枭,经常同处一室,虽然没有越雷池,但是想在自己身上下个蛊实在是轻而易举。

    谭秋还曾经天真的以为,顾霄下的追魂蛊只是为了寻她。

    直到青峪阵破,一群黑衣人四处杀人放火,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令谭秋感到了那种熟悉的恐惧感。他蹲下来,一只手捏住了谭秋的下巴,剑眉轻挑,薄唇轻启,

    “秋儿,十二年未见,别来无恙。”

    顾霄不在了,这人已然是鬼宗的新宗主,孤枭。

    “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们一路人一条心,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你是为了……”

    “当我找到这个谷口,发现我苦苦找寻的素心诀与你身上的追魂蛊同在一处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星。”

    谭秋想喊羽笙,但她迅速被人捂上嘴巴带走了,等她再被带到他面前的时候,只剩了天逸叶昕瑶长生几个孩子被押着跪在他面前,等着被屠戮的命运。

    谭秋也再顾不上其他,跪在他面前求他,

    “他们只是孩子,你想要的你尽管拿去就好了,你放过他们吧。”

    孤枭举起一只右手,那条胳膊僵硬发黑,明显是中了毒。他淡然的说道:“羽家那女娃儿跑了,我没有得到素心诀,还中了毒。”

    谭秋听说羽青逃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是放下了姿态,十分谦卑的求他,

    “我……我可以,帮你解毒,这几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求求你,你放了他们吧。”

    “我已经杀了他们的父母,留着他们岂不是留着后患?”

    说着,孤枭抬了一下胳膊,就有两个人手起刀落,杀了长生长兴。

    “不要——”谭秋一声惊叫,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

    看着谭秋眼里的悲恸,孤枭似乎有了一丝犹豫。正在这时,十四岁的叶昕瑶突然抬起头来,大声的说道:

    “只要你别杀我们,我甘愿为你驱使!”

    孤枭凌厉的目光扫过叶昕瑶和昏迷中的方天逸,并没有因为这一两句话生出一丝仁慈和怜悯。正当他要准备抬手的时候,谭秋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双腿,颤抖着说,

    “别!只要你不杀他们,我……我有办法可以让他们忘记过去。你……不是说羽家女娃跑了吗,留着他们,也许还有机会……”

    谭秋脑子里只在想如何保下这仅存的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孤枭。他居然沉默了一会,然后让人把他们三个带走了。带来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时间久了,她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已经沦为他的爪牙,是为了保护捏在他手里的两个孩子的命,还是她对他,还存了那么点奢望……

    就在前不久,他来这个院子里,说道,

    “曾经羞辱过你我的人,都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谭秋惊惧这句话的意思,后来从方天逸的口中才知道,他让人灭了碎星宫满门。

    而今,两个孩子她都没能保住,她对他心存一点点善念的想法都没有了。再无留恋,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羽青和师兄,她要逃出去,她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那个冷血的人的身边。银玦半月前用白骨蝶带来消息,骨蝶之毒每日少许可撑得半月,已经有人炼制了解药,可以一试。

    白骨蝶是蛊虫之鬼,谭秋趁孤枭不在,先是刺出了心头血,然后让白骨蝶引出了体内复活的追魂蛊虫,然后她就开始在自己体内一点点埋进骨蝶之毒。

    谭秋抬了抬手臂,没有丝毫力气。她的嘴唇有些紫绀,她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里面是那只硕大的白骨蝶。这骨蝶,她在蓬莱精养了十几年,毒性已经不复从前。谭秋伸出了指尖放到了骨蝶细密的触角旁,那骨蝶就十分不客气的刺了上去,一丝丝鲜红的血透过那些触角进入了它的体内,紧接着又流动出了一丝黑气,窜进了谭秋的指尖,谭秋觉得心头一紧,在躺椅里弓起了身体,这十四日来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又开始侵袭她全身的经络。

    直到毒气蔓延了她整个身体,她才虚弱的从躺椅里坐起来。她拼了命的以身试毒,不过就是存了一丝侥幸,赌孤枭对她的感情还存了那么一点真意。

    她踉踉跄跄的走到院子门口,然后喊了一句:“来人啊——”就虚弱的瘫倒在了门口。听见她的招呼,在不远处的几个守卫不敢怠慢,忙的跑过来,看见谭秋印堂发乌脸色紫青吓得连忙招呼人去禀报。

    不多时,鬼宗北坛主孙月秦摇着一把八角扇走了过来。这个人四十多年龄,高高瘦瘦,一双眼睛细长,眼角斜飞,一肚子的精明和坏水全写在脸上。孙月秦总以鬼宗军师自诩,出了名的阴狠毒辣,在这鬼宗,是除了宗主外,第二不敢得罪的人。

    孙月秦上前,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谭秋,然后又搭上她的脉试了试,狐疑的问道,

    “她中毒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旁边几个侍卫有些惊慌的低了头,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说道:“院子里的草药……都是无毒的,我们从未擅离职守,但……也不敢擅自进来,这……这……”

    孙月秦滴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想起日前与宗主的筹谋,再看谭秋这莫名的毒,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他心里暗道,“果然不出宗主所料。”

    他面子上依然面不改色,又扫视了一遍,突然说道,

    “带她出去寻个大夫瞧瞧吧……”

    一旁的守卫愣了一下,有一个机灵点的突然小声说道,“反正宗主也不在,不若我们就当不知道……任她去吧……”

    “胡扯!”孙月秦一声喝断了他的话语,“若宗主回来看不见人,小心你们的脑袋。”

    “可……让鬼医来看看……”另一个守卫跟着说道。

    孙月秦缓缓的摇了摇自己的八角扇,眯了下眼睛,说道,

    “她的毒十分罕见……鬼医想必没什么办法……听说东邱那边有神医能医瘟疫……你们四个乔装一下,带她去看看……瞧好了……宗主回来必然记你们大功……”

    听见军师如此说,那几个人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七手八脚的小心扶起了谭秋离开了那个听心小院。

    孙月秦盯着她的背影,阴恻恻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这鬼宗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毫无价值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