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腔孤勇杀静宁 千百难敌死如归
“羽姑娘，你……”
丰昊咬着牙紧紧的握着剑，他知道如果他挡不住，义父必然没命。
羽青似乎自动屏蔽掉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她的眼里，耳里，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杀！杀光这些人！”
“昊儿，你松手！”
乔向阳看着丰昊已经开始颤抖的胳膊，那胳膊上的皮肉已经肉眼可见的一条条绽开，露出了下面的筋膜血肉。丰昊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淌落，他还是倔强的卯着力气摇了摇头。
“昊儿，你挡不住的，她……她已经入魔了……”
那石锥又往里钻了两分，乔向阳疼的深吸了一口气。
“羽姑娘，你醒醒，你忘了，我救了你的小师弟……”
丰昊咬着牙喊着，他又看向义父，说道，“你为什么要救长公主？她造的孽还不够吗？”
此时的静宁，看着挡在身前的乔向阳，眼神里似乎有些微波动。然而她依然昂着她高贵的头颅，至死不肯低下。
乔向阳没有回答丰昊，他只是看着面前目空一切的羽青，说道，
“灭羽华族我也有份，是我……是我带兵去的，但……但是，公主没有杀你母亲……我们去的时候鬼宗已经在杀人了……公主……只是又添了把火……”
提到母亲，羽青的动作好像停了一下，她歪了下头，好像在飞快的思考。
丰昊有些惊惧的看了义父一眼，问道，“不是她下令屠村放火的吗？”
乔向阳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也不想为她开脱什么。因为……她的本意确实……但是……我们去的时候……谷口迷障皆散……村里已经被屠杀殆尽……她……公主就下令……不论生死……全部……烧干净了……”
“哼——”
羽青的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内心的仇恨再度席卷而来。
她手上再度用力，丰昊再也挡不住那把石锥，石锥擦过剑锋，发出“嗤啦——嗤啦——”令人牙酸的声响，然后一寸寸穿透了乔向阳的肺腑。
然后羽青果决的一抽手，就在空中扬起了一大片血花。
“义父——”丰昊惊呼，扔了手中的剑，上前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乔向阳。
乔向阳轻声说道，“我……也想……赎罪啊……昊儿……其实我本名……乔岩……我自己改名向阳……就是……想……忘掉……”
说着他抬起手，指了指羽青，嘴唇翕合，“抱……歉……”
看着乔向阳慢慢闭上的眼睛，静宁怔了一瞬，随即似笑似哭的喊道，
“愚蠢！本殿做的事，需要你替我赎罪吗？你以为你是谁？我从来都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也不想亏欠任何人！”
“乔岩，你给我起来！你起来！起来啊！给我杀了她！”
“你们这些蠢男人！蠢呐！哈哈哈哈——”
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替她卖命的乔岩，不过就是吃过他母亲的几口奶，说到底不过就是她帐下家奴。
她是谁？她是这个王朝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权势滔天，无上尊荣。她扶持皇帝，杀戮叛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静静的扫过台子下的那些人，他们的眼神都很奇怪，惧怕？鄙视？讥讽？
是啊，除了这个奶母的儿子，谁又真正的在乎过她，关心过她？
除了父母，她唯一感受到温暖的，就是她心心念念陪伴她几载的广子宣。
可是他却爱上了别人。
她明明千呼万拥，宝座高悬。可是烈日芒芒，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
那些陪伴在侧的人，不过都是胆战心惊的做些事拿些钱。她在黑暗的深渊里挣扎，却没人想过拉她一把。
如今这个她看不起的奴才却心甘情愿的挡在了她前面，还说要“赎罪”，谁是罪？
赎谁的罪？她的罪，自有史书评说，有碑铭篆记，谁都没有资格！
“没人能定本殿的罪，也没人能定本殿的死！”
静宁几近疯魔，张牙舞爪，声嘶力竭。
她在笑着，眼角却不知不觉的滴下一滴泪。
她看着又重新握起石锥的羽青，而她们之间只有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尸，她的兵士们都在退，在躲，在逃。
静宁颤抖着，低头猛地抓起了一把大刀，刀尖向前，朝着向她缓缓走来的羽青。
眼看羽青的石锥再次扬起，静宁拼命的喊道，
“夜回天，你还不护驾，是要看着本宫去死吗？别忘了，你儿子的命还在本宫手上！”
此时，本来还在踟蹰不前的夜回天突然紧紧的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他眼看着长公主已经被逼进了死亡的境地，他犹豫了。
他想摆脱这十几年的驱使，他想摆脱这疯女人的控制。
他想只要得到素心诀，她死了，简直就是天赐的恩典。
只是，素心诀在哪？那不孝子又被关在哪儿？他与阿菁唯一的血脉，即便日日仇视也好过阴阳相隔。
夜回天不想赌。
想到这里，夜回天手一招呼，几十个莫邪宫弟子上前，向羽青斩杀而去。
莫邪宫专注刺杀多年，所以不乏修为高深的弟子。夜回天阳具被毁，再也无法修炼莫邪宫的至纯至阳心法，儿子又恨不能杀他后快，所以他穷尽十几年的精力也培养了诸多死士。
白修之下，有一副甲令名唤崇桀，修为也近极乐，此时他快如闪电般的飞身到了羽青面前，一柄长剑一下子就卷上了那把劈向静宁公主的石锥。那石锥“咣当”一声停在了静宁公主的头顶。
然后几十个莫邪宫弟子重新聚集在静宁公主面前，静宁此时又恢复了一贯的高贵，她扔掉了手中的刀，缓缓的后退了几步。
崇桀格住了羽青的石锥，然后就不停的往那剑上灌注内力，想让那石锥受他控制。
然而他只是灌注两次之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羽青并没有因为这个人停下她前行的脚步，她背后的那对巨大的黑翅剧烈扇动，抖抖嗖嗖一阵轻颤，那剑上灌注的灵力就顺着石锥源源不断的注入羽青的身体。
羽青的眼睛幽蓝一片，手里的石锥机械的压着那柄剑缓缓下移，擦过剑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搅刮声。
崇桀暗自说了一句“不好”，手一抖落，就想收了剑。
那剑甫一离开那石锥，那石锥就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的砸在了青石台上，顿时青石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崇桀趁机轻挑剑尖，向着羽青的胸腹而去。然而他的剑每每进的羽青一尺之内，那对翅膀上的眼睛就齐刷刷睁开，狠狠的扫过，把他的剑格开。
崇桀有些心惊，掌心蓄力，浑厚的修为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束蓝光，像是一股飓风，阴狠的向着羽青的胸膛拍去。
羽青却不慌不忙，背后的翅膀一扇动，她已经悬空一丈，崇桀的掌力打了个空。
他一抬头，发现羽青正不慌不忙的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虽然她还不熟悉如何操纵这股力量，可是这毁天灭地的感觉和内心无休止的恨意，足以摧毁一切。
她那纤瘦的腕子一转，那手上就出现了一团凝着黑气的光球，然后她丝毫没有停歇，自上而下，直接盖上了崇桀的天灵盖。
崇桀不知死活的举掌相接，然而只是碰撞了一下，一股子覆灭的力量就从他的掌心搅过胳膊，然后穿透心脏，肺腑，每一寸骨头。
崇桀甚至连惊呼都没来得及，整个身体就全部散架，他就像一摊软肉一样被拍在了地上，只剩一个头颅，双目圆睁，嘴巴张大，里面不停的往外涌着黑血。
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呼。
“这……这什么功法？”
“她……她……邪魔！”
羽青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地上再也说不出话的人，甩了甩手上那些黏腻的血液。
面前的一众莫邪宫弟子此时都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而在人群后面的夜回天看着已经变成一摊肉饼的崇桀，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这……她这……什么境界……”
随后他看着同样瞠目结舌的静宁公主，喊道，
“公主快走！”
静宁公主看着那崇桀的惨状，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骨头，止不住的有点颤栗。
听见夜回天喊她，她突然醒转过来，然后回头指着那边缩在一角的张冲说道，
“从今天起，你是我三军大将，护我离开，本殿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那张冲听完，心里权衡再三。以前有乔向阳在，他以为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可是如今，他成了三军大将！他咬着牙爬了起来，冲着后面不敢上前的士兵喊道，
“斩杀邪魔，晋升三级！赏金百两！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上！”
到底还是有想富贵险求的人，他们犹豫着鼓足了勇气重新捡起了地上的刀枪，然后近四五百人又拿起盾，执起矛，站在静宁公主的周围，筑起了一片铜墙铁壁。
静宁公主与夜回天躲在人后，在白修的贴身护卫下，节节后退。
那边台子上，剩下了唯一还活着的十四，她因为害怕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手里捏着一枚红色的玛瑙簪子，呆呆的瘫在大师兄三师姐的面前。
一直押着她的守卫也不知去了哪里，而此时，她抬起头，看着静宁想要逃离，她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静宁的方向，高声喊道，
“师姐！杀了她！杀了她！”
羽青听见十四的声音，蓦然抬头。她身后的黑翅一扇，人已经悬在了半空。
此时的张冲等人已经靠近了十四，听见她的喊叫，他一把冲了上来，手起刀落，眼看十四就要命丧于此。
丰昊飞身赶来，一把剑斩飞了张冲的刀。接着他调转剑刃，就往张冲的头顶刺过来。那张冲一见，立马抱着头钻进了那堆人墙里。
丰昊回头看着眼神空洞的十四，又心情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人群之上神魔难辨的羽青。他知道流溯门无辜，但到底是她亲手杀了义父，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有些进退两难。
驻守山门的李晖也已经带人赶来，看着乔向阳的尸体悲痛万分，然后他们齐刷刷的看向丰昊。
丰昊低头，指了指十四说了句，
“带上将军的尸首，还有这个女孩，我们下山。”
李晖等人听命，手脚麻利的抬起了乔向阳和十四，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山门而去。
司南几个人还在与那些不死心的江湖门派对峙，已经有所损伤。丰昊过来救下了他们几个人，说道，
“今日局面，很难收场。羽青姑娘心魔已生，定是不死不休。快去搬救兵吧……”
司南年纪轻，有些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看了孤身一人的羽青，又看了看旁边已负伤的师弟，咬了咬牙，然后跟着丰昊等人一起下山而去。
羽青悬在半空，提着那把巨大的石锥，看起来与她的身形是如此的不相称。她看着脚下的人群慌张的护着静宁公主和夜回天往山门而去。
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的后背脊柱上，一股子磅礴的内力涌过，让她原本就瘦骨嶙峋的骨头往外翻了几下，像是一条森森的骨鞭。
然后绝日那对巨大的翅膀蓦然张开，似乎变得更大了些。羽青睁开眼睛，带着滔天的怒火，指着静宁公主逃跑的方向，喊了一句，
“碧游！”
那边一直威慑别人的巨蛇听见召唤，猛地立起身来，那头颅比自在殿的殿门还要高。它的眼睛里血红一片，看着那层层的人墙，它张开了那张快要咧到脖子的大嘴。
然后碧游一声嘶啸，数以千计的冰凌从它的嘴里射出来，在空中停留一瞬，然后向着那片人群射了过去。
噼里啪啦……那些冰凌透过缝隙，钻进了那堵人墙之后。
顿时那些没有抵抗之力的兵士就已经捂着身上的血口哀嚎着倒在地上，而后面的人又迅速举起手里的盾，然后用武器支绌的格挡掉射进来的冰凌，很快，就有不少人随之倒下。后面的几百人虽然举着盾，但是都吓得哆哆嗦嗦。
碧游喷完冰凌，然后又抬起头，带着浑身的力气向那堵人墙撞去。
碧游鳞如山石，力如巨锤，有一些力气不足的士兵立刻就被砸在了地上，鲜血横飞。
那堵人墙呈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而最里面那个女人的影子已经若隐若现。张冲使劲的拽起那些受伤的士兵挡在身前，然后大声喊道，
“起来！快起来！矛刺！”
有些伤的不算太重的士兵撑着力气又举起了盾和长矛，然而还没站稳，碧游的撞击就再次来袭，登时有些人就已经被砸成了一堆肉泥。
旁边的士兵躲在盾下，害怕的不停的往外捅着，有一些士兵是有一些修为傍身的。碧游一次次的撞击下，虽然士兵已经伤亡过半，但是碧游的腹部也出现了数个小小的孔洞，缓缓的流着血。
羽青看了碧游一眼，脑子里似乎有些清明，但很快仇恨又再次把她的神智卷的无影无踪。
只是清明的那一瞬间，羽青用念力阻止了碧游这种自损似的撞击，她的眼睛重新变得幽蓝，她已经看见人群中那个最可恨的脸。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石锥，背后的黑翅一扇，举着石锥向着那个女人刺去，她就像带着一片蓝光的长枪，一往无前。
静宁公主的瞳孔里已经看见了那片蓝光，她感觉到身上毛骨悚然，就紧紧的闭上了眼。
而这时，她身边的夜回天猛地一挥手，围在周边的二十几个莫邪宫的黑甲弟子，就齐齐的抛出了手中的飞爪，那些飞爪准确的抓住了羽青的石锥和她的双腿。
然后二十几个人跳出人群，把连着飞爪的铁链纷纷拉直，然后各自以内力灌入，二十几条飞爪闪着紫光狠狠的把羽青锁在了空中。
然而这样的禁锢只是维持了眨眼的功夫，夜回天带着静宁公主还没退出去百步，就看见那二十几根链条开始剧烈的抖动，而那拽着链条的人分明就感到手里的武器开始不受控制。
羽青周身的蓝光高涨，然后瞬间爆破。
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那些铁链中间就齐刷刷的断了，铁链上的力量回弹，十几个弟子瞬间就被震飞。
夜回天此时真的有些怕了，他扭转轮椅，冲着那些还在犹疑不定逡巡不前的各门修士喊道，
“你们还在看什么！杀了她！她已入魔！杀了她，素心诀就在她身上！”
那些人有的野心昭昭，有的已经感到惧怕，但大多都是在审时度势冷眼旁观。
听见夜回天的召唤，青木派和逍遥派、朝霞宫几个大门派修为尚可的十几个弟子交换了下眼神，自恃修为尚可，就拿着刀和杖，脚下用力，腾空而起，向着空中的羽青劈去。
羽青身上的铁链刚刚哗啦啦的落下，望着斩杀而来的十几个修士，她脸上轻蔑的一哂，
“找死！”
然后她抡动石锥，与那些人厮杀一处。
而此时，夜回天却偷偷的对着身后白修使了一个眼色。
白修推着他轮椅的手就蓄上了几分力。而那些江湖门派中也有人互相嘀咕了几声，悄悄的开始往山门摸去。
空中一阵短兵相接，碧游自然不会让羽青陷于困境，也搅动着身体和尾巴与那些人缠斗在一起。
几百招过后，那几十个修士就已经有十几个败下阵来，羽青的身上也添了大大小小的许多伤口。
但是她浑然不觉，她的脑子里始终只有一个声音在嘶吼，
“杀光他们！”
而此时静宁公主在剩下的人的围护下，已经快退到了山门口。
羽青一边与那些人周旋，一边看向静宁，眼里的怒气如同火焰般炽盛。
她双手轮着石锥，再次蓄力，震翻了那些缠斗不休的修士，然后她半跪于地上，把石锥往地面上狠狠的掼去，顿时青石开裂，入石三分。
羽青抬头，绝日的翅膀一抖动，眼睛里的小眼似乎齐刷刷的睁开，地面上那些近千新死的死尸，身上残留的灵力就腾空而起，绵延不绝的往绝日的翅膀上送去。
绝日贪婪的吸着，很快，地上的人除了流溯门的弟子，剩下的都被吸成了一具具黑乎乎的干尸。那些死灵之气聚绕于羽青周围，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气罩，令那些修士难近分毫。
那些死灵之气越聚越浓，待绝日的黑翅再一扑腾，那个气罩消失，那些磅礴的灵气悉数没入了羽青的身体。
羽青睁眼，她站在逍遥台顶，立在满地的尸体中间，居高临下的扫过台下众人，她的眼珠未动，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被审视一样，身上毛骨悚然，许多人被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羽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到了山门口的那片杂乱的人盾，缓缓的举起了手里的石锥，那个石锥上缠绕着一圈圈的黑气，且越来越浓烈，像是被卷在一片飓风里，石锥开始剧烈的抖动，像是蓄势待发的箭。
顷刻，羽青松手，那“箭”就已经离弦而去！
人墙之后，静宁回头，她睁大双眼看着那石锥高速飞来，她身前的盾，人，都被那石锥绞的支离破碎。
她本能的想跑，却发现双脚发软。她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夜回天，可此时，那里哪里还有那轮椅的影子。
噗——————
静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上有一个豁大的黑洞，洞里的心肝肺早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上原的风呜呜的吹过，从她胸口的洞中刮过，她感觉有些冷。
她脑子里觉得应该很疼很疼，但是很庆幸，她的身上没有疼痛的感觉，就是感觉心脏的地方很空，很空。
她仓惶的去看逍遥台上羽青的脸，那双没有知觉的眼睛下面，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像极了，像极了广子宣的脸。
她使劲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她就像这上原山上凋落的红叶一样，倒在了冰凉的地上，如这满山的尸体一样，毫无二别。
周围伤残缺缺的士兵和修士都愣愣的看着，突然就忘了，他们所来为何。
空气里一片安静，一片肃杀，有人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山门，有些在瑟瑟发抖。
“现在……轮到你们了！”
羽青手一扬，那把捅穿了静宁公主的石锥就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拖着那把石锥，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地上划出了一片片血迹，然后一步步的走下台阶。
“我苏南门不曾动手，自……请，离开……”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怯懦的声音，有个小个子的年轻修士说道。
“对对对，都是静宁长公主威逼，我姚家庄也不想参与，既然罪首伏诛，我等就撤离……”
“正是正是，我青木派无名小派，本意就是来……来……看看……”
羽青面无表情的走着，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那无尽的仇恨熊熊的烧着，只有腾腾的杀意在嘶吼着。
她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直到耀眼蔽目，狂风暴起。她垂在腰间的头发被吹得四散飞去。碧游紧随其后，她瘦小单薄的身躯站在那庞大的蛇前，犹如一颗干枯的麦苗，又像浴血飘荡的魂灵。
蓝色的，黑色的，红色的光环包裹，把她的周身照的很亮，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她孤单而决绝的行着，像是地狱冷漠的死神，又像是天堂悲悯的神祇。而下面战战兢兢的人，都像是在等待被宣判的罪恶之灵。
有人开始后退，有人开始疯狂的向那山门跑去。
而下一刻，碧游嘶吼一声，身形再度变大，蛇身哗哗啦啦的一阵穿行，它那近一丈多宽的蛇身就盘踞住了流溯门的山门，它睁着他那如灯笼一般的眼睛，吐着如鞭一样的蛇信，逼视着身下的人。
萧瑟呜咽的风里，那片寂灭森幽的光里，开始传来一阵阵兵器的碰撞声以及一阵阵惨叫。
有石锥穿透皮肉的声音，有巨蟒拍飞肉体的声音，有骨头被咬碎的声音，有人绝望喊叫的声音。
本就是一群貌合神离的乌合之众，有人在冲杀，也有人在逃跑，还有人在推卸，这群人里，没有几个微元之上的大修士，硬着头皮被顶上去的人，也不过像是撞在刀口上的鱼肉。
混战，乱战，死战……他们的战意早就被羽青那无穷的恨意吞没了。
但是一人难敌百手，羽青的身上也开始出现数不清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
她青色的衣裙被血染红了，她的眼睛里都是血色，但是她拼命的睁着眼，茫然的挥着手里的石锥，凭着那堵在心里的仇恨，砍倒了身前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她身后那巨大的翅膀，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不停的往她的身体里抽送灵气，这里面充斥的是寂云帆生前化境多数的修为，绝日已近灵境的灵力，还有那些尸体上吸来的煞气。
羽青的经脉宽广，身体像是个无穷无尽的墟鼎，把那些力量一一吸收，再化成掌中的力量，砍在那些人的身上。
羽青感觉不到疼痛，那些伤口沁着血，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然后再被划开，伤上添伤，直到再也看不出她是一个人的模样。
丰昊咬着牙紧紧的握着剑，他知道如果他挡不住，义父必然没命。
羽青似乎自动屏蔽掉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她的眼里，耳里，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杀！杀光这些人！”
“昊儿，你松手！”
乔向阳看着丰昊已经开始颤抖的胳膊，那胳膊上的皮肉已经肉眼可见的一条条绽开，露出了下面的筋膜血肉。丰昊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淌落，他还是倔强的卯着力气摇了摇头。
“昊儿，你挡不住的，她……她已经入魔了……”
那石锥又往里钻了两分，乔向阳疼的深吸了一口气。
“羽姑娘，你醒醒，你忘了，我救了你的小师弟……”
丰昊咬着牙喊着，他又看向义父，说道，“你为什么要救长公主？她造的孽还不够吗？”
此时的静宁，看着挡在身前的乔向阳，眼神里似乎有些微波动。然而她依然昂着她高贵的头颅，至死不肯低下。
乔向阳没有回答丰昊，他只是看着面前目空一切的羽青，说道，
“灭羽华族我也有份，是我……是我带兵去的，但……但是，公主没有杀你母亲……我们去的时候鬼宗已经在杀人了……公主……只是又添了把火……”
提到母亲，羽青的动作好像停了一下，她歪了下头，好像在飞快的思考。
丰昊有些惊惧的看了义父一眼，问道，“不是她下令屠村放火的吗？”
乔向阳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也不想为她开脱什么。因为……她的本意确实……但是……我们去的时候……谷口迷障皆散……村里已经被屠杀殆尽……她……公主就下令……不论生死……全部……烧干净了……”
“哼——”
羽青的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内心的仇恨再度席卷而来。
她手上再度用力，丰昊再也挡不住那把石锥，石锥擦过剑锋，发出“嗤啦——嗤啦——”令人牙酸的声响，然后一寸寸穿透了乔向阳的肺腑。
然后羽青果决的一抽手，就在空中扬起了一大片血花。
“义父——”丰昊惊呼，扔了手中的剑，上前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乔向阳。
乔向阳轻声说道，“我……也想……赎罪啊……昊儿……其实我本名……乔岩……我自己改名向阳……就是……想……忘掉……”
说着他抬起手，指了指羽青，嘴唇翕合，“抱……歉……”
看着乔向阳慢慢闭上的眼睛，静宁怔了一瞬，随即似笑似哭的喊道，
“愚蠢！本殿做的事，需要你替我赎罪吗？你以为你是谁？我从来都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也不想亏欠任何人！”
“乔岩，你给我起来！你起来！起来啊！给我杀了她！”
“你们这些蠢男人！蠢呐！哈哈哈哈——”
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替她卖命的乔岩，不过就是吃过他母亲的几口奶，说到底不过就是她帐下家奴。
她是谁？她是这个王朝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权势滔天，无上尊荣。她扶持皇帝，杀戮叛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静静的扫过台子下的那些人，他们的眼神都很奇怪，惧怕？鄙视？讥讽？
是啊，除了这个奶母的儿子，谁又真正的在乎过她，关心过她？
除了父母，她唯一感受到温暖的，就是她心心念念陪伴她几载的广子宣。
可是他却爱上了别人。
她明明千呼万拥，宝座高悬。可是烈日芒芒，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
那些陪伴在侧的人，不过都是胆战心惊的做些事拿些钱。她在黑暗的深渊里挣扎，却没人想过拉她一把。
如今这个她看不起的奴才却心甘情愿的挡在了她前面，还说要“赎罪”，谁是罪？
赎谁的罪？她的罪，自有史书评说，有碑铭篆记，谁都没有资格！
“没人能定本殿的罪，也没人能定本殿的死！”
静宁几近疯魔，张牙舞爪，声嘶力竭。
她在笑着，眼角却不知不觉的滴下一滴泪。
她看着又重新握起石锥的羽青，而她们之间只有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尸，她的兵士们都在退，在躲，在逃。
静宁颤抖着，低头猛地抓起了一把大刀，刀尖向前，朝着向她缓缓走来的羽青。
眼看羽青的石锥再次扬起，静宁拼命的喊道，
“夜回天，你还不护驾，是要看着本宫去死吗？别忘了，你儿子的命还在本宫手上！”
此时，本来还在踟蹰不前的夜回天突然紧紧的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他眼看着长公主已经被逼进了死亡的境地，他犹豫了。
他想摆脱这十几年的驱使，他想摆脱这疯女人的控制。
他想只要得到素心诀，她死了，简直就是天赐的恩典。
只是，素心诀在哪？那不孝子又被关在哪儿？他与阿菁唯一的血脉，即便日日仇视也好过阴阳相隔。
夜回天不想赌。
想到这里，夜回天手一招呼，几十个莫邪宫弟子上前，向羽青斩杀而去。
莫邪宫专注刺杀多年，所以不乏修为高深的弟子。夜回天阳具被毁，再也无法修炼莫邪宫的至纯至阳心法，儿子又恨不能杀他后快，所以他穷尽十几年的精力也培养了诸多死士。
白修之下，有一副甲令名唤崇桀，修为也近极乐，此时他快如闪电般的飞身到了羽青面前，一柄长剑一下子就卷上了那把劈向静宁公主的石锥。那石锥“咣当”一声停在了静宁公主的头顶。
然后几十个莫邪宫弟子重新聚集在静宁公主面前，静宁此时又恢复了一贯的高贵，她扔掉了手中的刀，缓缓的后退了几步。
崇桀格住了羽青的石锥，然后就不停的往那剑上灌注内力，想让那石锥受他控制。
然而他只是灌注两次之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羽青并没有因为这个人停下她前行的脚步，她背后的那对巨大的黑翅剧烈扇动，抖抖嗖嗖一阵轻颤，那剑上灌注的灵力就顺着石锥源源不断的注入羽青的身体。
羽青的眼睛幽蓝一片，手里的石锥机械的压着那柄剑缓缓下移，擦过剑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搅刮声。
崇桀暗自说了一句“不好”，手一抖落，就想收了剑。
那剑甫一离开那石锥，那石锥就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的砸在了青石台上，顿时青石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崇桀趁机轻挑剑尖，向着羽青的胸腹而去。然而他的剑每每进的羽青一尺之内，那对翅膀上的眼睛就齐刷刷睁开，狠狠的扫过，把他的剑格开。
崇桀有些心惊，掌心蓄力，浑厚的修为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束蓝光，像是一股飓风，阴狠的向着羽青的胸膛拍去。
羽青却不慌不忙，背后的翅膀一扇动，她已经悬空一丈，崇桀的掌力打了个空。
他一抬头，发现羽青正不慌不忙的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虽然她还不熟悉如何操纵这股力量，可是这毁天灭地的感觉和内心无休止的恨意，足以摧毁一切。
她那纤瘦的腕子一转，那手上就出现了一团凝着黑气的光球，然后她丝毫没有停歇，自上而下，直接盖上了崇桀的天灵盖。
崇桀不知死活的举掌相接，然而只是碰撞了一下，一股子覆灭的力量就从他的掌心搅过胳膊，然后穿透心脏，肺腑，每一寸骨头。
崇桀甚至连惊呼都没来得及，整个身体就全部散架，他就像一摊软肉一样被拍在了地上，只剩一个头颅，双目圆睁，嘴巴张大，里面不停的往外涌着黑血。
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呼。
“这……这什么功法？”
“她……她……邪魔！”
羽青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地上再也说不出话的人，甩了甩手上那些黏腻的血液。
面前的一众莫邪宫弟子此时都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而在人群后面的夜回天看着已经变成一摊肉饼的崇桀，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这……她这……什么境界……”
随后他看着同样瞠目结舌的静宁公主，喊道，
“公主快走！”
静宁公主看着那崇桀的惨状，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骨头，止不住的有点颤栗。
听见夜回天喊她，她突然醒转过来，然后回头指着那边缩在一角的张冲说道，
“从今天起，你是我三军大将，护我离开，本殿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那张冲听完，心里权衡再三。以前有乔向阳在，他以为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可是如今，他成了三军大将！他咬着牙爬了起来，冲着后面不敢上前的士兵喊道，
“斩杀邪魔，晋升三级！赏金百两！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上！”
到底还是有想富贵险求的人，他们犹豫着鼓足了勇气重新捡起了地上的刀枪，然后近四五百人又拿起盾，执起矛，站在静宁公主的周围，筑起了一片铜墙铁壁。
静宁公主与夜回天躲在人后，在白修的贴身护卫下，节节后退。
那边台子上，剩下了唯一还活着的十四，她因为害怕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手里捏着一枚红色的玛瑙簪子，呆呆的瘫在大师兄三师姐的面前。
一直押着她的守卫也不知去了哪里，而此时，她抬起头，看着静宁想要逃离，她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静宁的方向，高声喊道，
“师姐！杀了她！杀了她！”
羽青听见十四的声音，蓦然抬头。她身后的黑翅一扇，人已经悬在了半空。
此时的张冲等人已经靠近了十四，听见她的喊叫，他一把冲了上来，手起刀落，眼看十四就要命丧于此。
丰昊飞身赶来，一把剑斩飞了张冲的刀。接着他调转剑刃，就往张冲的头顶刺过来。那张冲一见，立马抱着头钻进了那堆人墙里。
丰昊回头看着眼神空洞的十四，又心情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人群之上神魔难辨的羽青。他知道流溯门无辜，但到底是她亲手杀了义父，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有些进退两难。
驻守山门的李晖也已经带人赶来，看着乔向阳的尸体悲痛万分，然后他们齐刷刷的看向丰昊。
丰昊低头，指了指十四说了句，
“带上将军的尸首，还有这个女孩，我们下山。”
李晖等人听命，手脚麻利的抬起了乔向阳和十四，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山门而去。
司南几个人还在与那些不死心的江湖门派对峙，已经有所损伤。丰昊过来救下了他们几个人，说道，
“今日局面，很难收场。羽青姑娘心魔已生，定是不死不休。快去搬救兵吧……”
司南年纪轻，有些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看了孤身一人的羽青，又看了看旁边已负伤的师弟，咬了咬牙，然后跟着丰昊等人一起下山而去。
羽青悬在半空，提着那把巨大的石锥，看起来与她的身形是如此的不相称。她看着脚下的人群慌张的护着静宁公主和夜回天往山门而去。
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的后背脊柱上，一股子磅礴的内力涌过，让她原本就瘦骨嶙峋的骨头往外翻了几下，像是一条森森的骨鞭。
然后绝日那对巨大的翅膀蓦然张开，似乎变得更大了些。羽青睁开眼睛，带着滔天的怒火，指着静宁公主逃跑的方向，喊了一句，
“碧游！”
那边一直威慑别人的巨蛇听见召唤，猛地立起身来，那头颅比自在殿的殿门还要高。它的眼睛里血红一片，看着那层层的人墙，它张开了那张快要咧到脖子的大嘴。
然后碧游一声嘶啸，数以千计的冰凌从它的嘴里射出来，在空中停留一瞬，然后向着那片人群射了过去。
噼里啪啦……那些冰凌透过缝隙，钻进了那堵人墙之后。
顿时那些没有抵抗之力的兵士就已经捂着身上的血口哀嚎着倒在地上，而后面的人又迅速举起手里的盾，然后用武器支绌的格挡掉射进来的冰凌，很快，就有不少人随之倒下。后面的几百人虽然举着盾，但是都吓得哆哆嗦嗦。
碧游喷完冰凌，然后又抬起头，带着浑身的力气向那堵人墙撞去。
碧游鳞如山石，力如巨锤，有一些力气不足的士兵立刻就被砸在了地上，鲜血横飞。
那堵人墙呈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而最里面那个女人的影子已经若隐若现。张冲使劲的拽起那些受伤的士兵挡在身前，然后大声喊道，
“起来！快起来！矛刺！”
有些伤的不算太重的士兵撑着力气又举起了盾和长矛，然而还没站稳，碧游的撞击就再次来袭，登时有些人就已经被砸成了一堆肉泥。
旁边的士兵躲在盾下，害怕的不停的往外捅着，有一些士兵是有一些修为傍身的。碧游一次次的撞击下，虽然士兵已经伤亡过半，但是碧游的腹部也出现了数个小小的孔洞，缓缓的流着血。
羽青看了碧游一眼，脑子里似乎有些清明，但很快仇恨又再次把她的神智卷的无影无踪。
只是清明的那一瞬间，羽青用念力阻止了碧游这种自损似的撞击，她的眼睛重新变得幽蓝，她已经看见人群中那个最可恨的脸。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石锥，背后的黑翅一扇，举着石锥向着那个女人刺去，她就像带着一片蓝光的长枪，一往无前。
静宁公主的瞳孔里已经看见了那片蓝光，她感觉到身上毛骨悚然，就紧紧的闭上了眼。
而这时，她身边的夜回天猛地一挥手，围在周边的二十几个莫邪宫的黑甲弟子，就齐齐的抛出了手中的飞爪，那些飞爪准确的抓住了羽青的石锥和她的双腿。
然后二十几个人跳出人群，把连着飞爪的铁链纷纷拉直，然后各自以内力灌入，二十几条飞爪闪着紫光狠狠的把羽青锁在了空中。
然而这样的禁锢只是维持了眨眼的功夫，夜回天带着静宁公主还没退出去百步，就看见那二十几根链条开始剧烈的抖动，而那拽着链条的人分明就感到手里的武器开始不受控制。
羽青周身的蓝光高涨，然后瞬间爆破。
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那些铁链中间就齐刷刷的断了，铁链上的力量回弹，十几个弟子瞬间就被震飞。
夜回天此时真的有些怕了，他扭转轮椅，冲着那些还在犹疑不定逡巡不前的各门修士喊道，
“你们还在看什么！杀了她！她已入魔！杀了她，素心诀就在她身上！”
那些人有的野心昭昭，有的已经感到惧怕，但大多都是在审时度势冷眼旁观。
听见夜回天的召唤，青木派和逍遥派、朝霞宫几个大门派修为尚可的十几个弟子交换了下眼神，自恃修为尚可，就拿着刀和杖，脚下用力，腾空而起，向着空中的羽青劈去。
羽青身上的铁链刚刚哗啦啦的落下，望着斩杀而来的十几个修士，她脸上轻蔑的一哂，
“找死！”
然后她抡动石锥，与那些人厮杀一处。
而此时，夜回天却偷偷的对着身后白修使了一个眼色。
白修推着他轮椅的手就蓄上了几分力。而那些江湖门派中也有人互相嘀咕了几声，悄悄的开始往山门摸去。
空中一阵短兵相接，碧游自然不会让羽青陷于困境，也搅动着身体和尾巴与那些人缠斗在一起。
几百招过后，那几十个修士就已经有十几个败下阵来，羽青的身上也添了大大小小的许多伤口。
但是她浑然不觉，她的脑子里始终只有一个声音在嘶吼，
“杀光他们！”
而此时静宁公主在剩下的人的围护下，已经快退到了山门口。
羽青一边与那些人周旋，一边看向静宁，眼里的怒气如同火焰般炽盛。
她双手轮着石锥，再次蓄力，震翻了那些缠斗不休的修士，然后她半跪于地上，把石锥往地面上狠狠的掼去，顿时青石开裂，入石三分。
羽青抬头，绝日的翅膀一抖动，眼睛里的小眼似乎齐刷刷的睁开，地面上那些近千新死的死尸，身上残留的灵力就腾空而起，绵延不绝的往绝日的翅膀上送去。
绝日贪婪的吸着，很快，地上的人除了流溯门的弟子，剩下的都被吸成了一具具黑乎乎的干尸。那些死灵之气聚绕于羽青周围，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气罩，令那些修士难近分毫。
那些死灵之气越聚越浓，待绝日的黑翅再一扑腾，那个气罩消失，那些磅礴的灵气悉数没入了羽青的身体。
羽青睁眼，她站在逍遥台顶，立在满地的尸体中间，居高临下的扫过台下众人，她的眼珠未动，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被审视一样，身上毛骨悚然，许多人被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羽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到了山门口的那片杂乱的人盾，缓缓的举起了手里的石锥，那个石锥上缠绕着一圈圈的黑气，且越来越浓烈，像是被卷在一片飓风里，石锥开始剧烈的抖动，像是蓄势待发的箭。
顷刻，羽青松手，那“箭”就已经离弦而去！
人墙之后，静宁回头，她睁大双眼看着那石锥高速飞来，她身前的盾，人，都被那石锥绞的支离破碎。
她本能的想跑，却发现双脚发软。她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夜回天，可此时，那里哪里还有那轮椅的影子。
噗——————
静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上有一个豁大的黑洞，洞里的心肝肺早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上原的风呜呜的吹过，从她胸口的洞中刮过，她感觉有些冷。
她脑子里觉得应该很疼很疼，但是很庆幸，她的身上没有疼痛的感觉，就是感觉心脏的地方很空，很空。
她仓惶的去看逍遥台上羽青的脸，那双没有知觉的眼睛下面，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像极了，像极了广子宣的脸。
她使劲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她就像这上原山上凋落的红叶一样，倒在了冰凉的地上，如这满山的尸体一样，毫无二别。
周围伤残缺缺的士兵和修士都愣愣的看着，突然就忘了，他们所来为何。
空气里一片安静，一片肃杀，有人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山门，有些在瑟瑟发抖。
“现在……轮到你们了！”
羽青手一扬，那把捅穿了静宁公主的石锥就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拖着那把石锥，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地上划出了一片片血迹，然后一步步的走下台阶。
“我苏南门不曾动手，自……请，离开……”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怯懦的声音，有个小个子的年轻修士说道。
“对对对，都是静宁长公主威逼，我姚家庄也不想参与，既然罪首伏诛，我等就撤离……”
“正是正是，我青木派无名小派，本意就是来……来……看看……”
羽青面无表情的走着，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那无尽的仇恨熊熊的烧着，只有腾腾的杀意在嘶吼着。
她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直到耀眼蔽目，狂风暴起。她垂在腰间的头发被吹得四散飞去。碧游紧随其后，她瘦小单薄的身躯站在那庞大的蛇前，犹如一颗干枯的麦苗，又像浴血飘荡的魂灵。
蓝色的，黑色的，红色的光环包裹，把她的周身照的很亮，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她孤单而决绝的行着，像是地狱冷漠的死神，又像是天堂悲悯的神祇。而下面战战兢兢的人，都像是在等待被宣判的罪恶之灵。
有人开始后退，有人开始疯狂的向那山门跑去。
而下一刻，碧游嘶吼一声，身形再度变大，蛇身哗哗啦啦的一阵穿行，它那近一丈多宽的蛇身就盘踞住了流溯门的山门，它睁着他那如灯笼一般的眼睛，吐着如鞭一样的蛇信，逼视着身下的人。
萧瑟呜咽的风里，那片寂灭森幽的光里，开始传来一阵阵兵器的碰撞声以及一阵阵惨叫。
有石锥穿透皮肉的声音，有巨蟒拍飞肉体的声音，有骨头被咬碎的声音，有人绝望喊叫的声音。
本就是一群貌合神离的乌合之众，有人在冲杀，也有人在逃跑，还有人在推卸，这群人里，没有几个微元之上的大修士，硬着头皮被顶上去的人，也不过像是撞在刀口上的鱼肉。
混战，乱战，死战……他们的战意早就被羽青那无穷的恨意吞没了。
但是一人难敌百手，羽青的身上也开始出现数不清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
她青色的衣裙被血染红了，她的眼睛里都是血色，但是她拼命的睁着眼，茫然的挥着手里的石锥，凭着那堵在心里的仇恨，砍倒了身前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她身后那巨大的翅膀，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不停的往她的身体里抽送灵气，这里面充斥的是寂云帆生前化境多数的修为，绝日已近灵境的灵力，还有那些尸体上吸来的煞气。
羽青的经脉宽广，身体像是个无穷无尽的墟鼎，把那些力量一一吸收，再化成掌中的力量，砍在那些人的身上。
羽青感觉不到疼痛，那些伤口沁着血，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然后再被划开，伤上添伤，直到再也看不出她是一个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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