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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力竭绝生身已死 碧游悲痛化神祇

    后来的她杀疯了,眼里就只剩了一片鲜红。

    月亮升起来了,上原山上难得一闻的听见了几声狼叫。

    惨叫,咒骂,求饶,哭诉……所有的声音都慢慢的小了下去,直到变成一片死寂。

    山下的人不明所以,他们好像看见上原山顶一片火光,好像听见巨兽嗷叫,又好像听见脚步杂乱。

    他们看着天上一轮红月,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

    对他们而言,本本分分的活着,谨小慎微的过着,能看见明天太阳重新升起,一切又是从头开始。

    逍遥台上的血顺着每一块石砖的缝隙漏了下去,又从台子的边沿满溢了出去,像是装汤的碗装不下了,又顺着通往山下的路缓缓的流下去。

    台上除了碧游拖动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宁静。

    夜深了,以往这个时候,流溯门众人早已安寝了。

    羽青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脚下的尸体慢慢走着,她周身已经没有什么好皮肉了,只有那横横竖竖的伤口,露出了筋膜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如果不是绝日一直不停的吸收那些死人的灵气,再尽数灌送给她,她也许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昏黄的孤月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血肉模糊,看不到一丝生气。

    台子上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尸体,头颅,断臂,肢体……

    空气里弥漫的都是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这些味道好像引动了这山上所有的食肉活物,老鼠,狼,狐狸,狸猫……大大小小的,争前恐后的前来索食,又骇于那条巨大的蛇不敢上前,只在边沿去啃噬着那些残缺的肉和骨头。

    因为疲累和重创,羽青已经恢复了神智,又或者虚弱的神志不清。

    她拖着手里的石锥,沿着韩子默在地上划出的剑痕茫然机械的迈着步子。

    她路过了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八师妹,十二师妹,十师弟,十一师弟,七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九师弟……

    随着血迹走到了悬崖旁,栏杆上还印着师父的半个血手印,师父坠落的身影还在脑子里不停的闪回,都狠狠的划在她的心上。

    师父该是怎样的心痛,该是怎样的绝望,又该是怎样的遗憾啊……

    羽青心里在滴血,眼泪在心里大颗大颗的滴落。

    也许早该四年前,她也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苟且偷生几年,她本以为是天见犹怜,到头来却是又连累死了这些亲人。

    凶手是该死,可更该死的不是她么?

    羽青环顾了一下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有些遗憾的看了看自己的兄弟姐妹,抬起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那些亲人的尸体上拢了一层结界。

    随后,她喉咙一涌,浓稠而滚烫的血从她的嘴角、鼻子、眼睛、耳朵滴滴答答的涌了出来。

    羽青眼前一阵阵发黑,有些大限将至的预警,体内那股子乱窜狂怒的灵气突然凝滞了,任凭绝日怎么往里灌输,都仿若石沉大海。

    是了,她绝了生的意志。

    羽青抬头,看见的上原山上挂着一轮鲜红的月亮,她惨然一笑,双眼一闭,手中的石锥掉落,她的身体就直挺挺的向一侧倒去。

    碧游已有所感,瞬间矮了下去,一圈圈盘成个肉垫,接住了她的身体,在主人的身下焦急的像个千脚虫。

    羽青感觉周围越来越安静,她说不出话了,只是在机械的想着,慢慢的循迹着她这孤苦而苍凉的一生。

    娘亲,阿婆,师父,父亲,姊妹兄弟,还有来不及再见的他。

    “月寒”“月寒”……

    这个名字沉浮在她的心头,她似乎是想,多想几遍能记得深些。

    她费力的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白羽簪,那簪子还完好的躺在她的灵罩内。她打开灵罩,双手轻轻的拽着两端,想把它掰断。

    可是掰断又能怎样呢?她活不成了。

    她把那羽簪放在自己的唇上,闭上眼,轻轻的感受着那上面的气味和体温。

    终究,那个吻,那句“等我”成为了诀别。

    碧游把头靠过来,亲昵的蹭了蹭羽青的头发。羽青使劲睁着血肉模糊的双眼,挤出了一抹笑容。

    “好碧游,你要自由了,好好的活着。”

    碧游眼睛使劲睁大,蛇没有眼泪,但是它的眼角竟然渗出了一圈圈的鲜血,嘴里不停的发出“嘶嘶”的悲鸣。

    它头顶中间的血印也变得越来越淡,好像随时会因为羽青的离去而解契,可是它并不想,不想离开羽青,更不想看她死去。

    它虽只是个灵兽,但是它从那个蛋里爬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羽青的双眼,它已经经历了羽青的几次生死。这几年的日夜陪伴,于它而言,羽青就是它的一切!

    直到羽青软绵绵的躺在自己身上,直到她的身体变得如自己一般冰冷,直到它的额头之上的红点消散,它都还在拼命的盯着羽青,期望她会突然睁开眼睛,期望她的手再抚一下自己的额头。

    羽青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枚白羽簪,绝日也放弃的离开了她的身体,化成巴掌大的一只黑蛾子,停留在羽青血迹斑斑的头发上,似乎有些不甘的想吸回那些灵力。

    碧游愣了那么一瞬,又反复的用头蹭着羽青的头发,她的脸,她的手。

    但是她再也不动了,她再也不会抱着它的肚子纳凉了。她再也不会捏着它的七寸,叫它“小长虫”了。她再也不会拿那甘甜的莓果,喂给它的“大馋虫”了……

    碧游难过的抬起了头,看着广袤苍穹,那里星辰亘古,风云无动,它有些绝望的轻嘶了一声,茫然无措。

    碧游看着天上的月亮,以往只能瞧见黑白的眼睛里竟透出了一抹鲜红……

    它的眼睛一动,这浩瀚夜色中,星云竟奇迹般的有了颜色。

    而那些星云背后,片片景象飞速划过,只是一眼,就犹如览阅了十几万年的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生命起源,神创万物。万物消亡,寂灭重塑。

    而,十几万年前,有兽叫做上古神灵,庇佑苍生。上古作古,神灵消散,神种散落世间。滋润万物,受万物反哺。

    碧游看着天空中突然山海翻转,时空倒流……

    直到另一双眼睛透过这苍穹的另一端与它对视,它才恍然记起,它从那个蛋壳里出来看见羽青之前,似乎已经沉睡了万年,尘封了万年记忆。

    而冥冥之中,还有一个影子,与它魂灵相通。

    碧游缓缓游动身体,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带着对羽青深深的眷恋,向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仿佛呼山唤海般,沐雷浴电,往虚空而去。

    那声音穿透苍穹,翻越万山,直抵深海。

    大荒南海之滨三万里海底的某个魂灵,在近万年的沉眠中,蓦的睁开了眼睛!

    整个上原山被一片虚蒙缥缈的蓝光笼罩了,霎时,天地变色,山河震动。山下的住户同时都感觉到房屋抖动,好像发生了地动一般。

    此时,夜楚云坐在虎巳身上,已经快要接近流溯门山门。

    而听到这声长啸,虎巳就惊恐的把夜楚云放下地,化作巴掌大小钻进了他的衣袖瑟瑟发抖。

    夜楚云不明所以,猛然抬了抬头,忽然望见了那一轮鲜红的月亮,他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伤口,犹疑的问道,

    “依云,为何……我看到的月亮,是红色的?”

    依云也跟着抬头,看着被一片血色遮蔽的月亮,心惊的摇了摇头。

    夜楚云的脚下一沾地,才发现那地面上淌着涓涓血流,黏黏糊糊的沾满了他的鞋底。

    而风中飘来的越来越浓稠的血腥味,让他心慌的不知所措。斩杀掉那修为高深的几十人,摧动扇灵,他几乎透支掉了所有的力气,而身上被折磨的一点一滴的伤痕都在牵动他的痛觉。

    夜楚云双手一攥,顾不上其他,踩着地上的血流,迈开了大步拼命的往上跑着。

    “青儿……青儿……”

    碧游的身侧涌起三股巨大的水流,由下而上,直冲天际,像是要汇入天上的星河般。

    随后,空中闪现了一个巨大的蓝色印记,像是一个古老而幽秘的神谕。然后那印记徐徐而下,一眨眼就压在了碧游高昂的头顶上,然后没进了它的身躯。

    一片幽绿的光从碧游的体内一缕缕的透出来,好像在撕裂,又好像在填补。

    它的身体急速的发生了异变,仿佛脱了壳一样,变粗变长,身上层层鳞甲密密麻麻,层层铺叠,泛着似真似幻的的异光。它的头更加硕大修长,眼角上吊飞扬,嘴角长出了两条须髯,似龙似蛟。

    它的脊背上嶙峋的石甲由上而下,变成了柔软的毛发,它的腹白上透出一片绿光,光下似乎还透着一片紫红,光怪陆离。颈下还长出了一层层白毛,在月光的映射下,缓缓的游动。

    它的身侧鳞片上似乎闪过一个暗印,似莲似阴阳,瞬间又消失了。

    碧游的体内好像觉醒了某种魂灵,它这一声吼叫,是震慑,又好似在召唤。

    刚才还在啃噬血肉的大小动物,飞的跑的,有的发出凄厉的嗷叫,有的呜呜咽咽,惧怕的后退了几十米之后,一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整个大荒有了兽魂的灵兽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是醒是睡,似乎都有所感应一样,一阵躁动不安。

    停留在羽青头上的绝日仿佛感受到了绝对的威压,它张大了双翅,翅膀上一圈圈似眼睛的花纹迎上了碧游垂下的目光,立马都闭成了一条线。

    绝日滚落下去,紧紧的匍匐在地上,翅膀因为畏惧还有些轻颤的上下抖动。

    碧游的样貌似乎完全脱离了往日的憨态,威严庄穆。

    只是它的眼角之后白色的鳞片上却结出了两抹红色,宛若两滴通红的血泪。

    它与羽青的血契已解,可是这两滴血泪,是它属于她、永远都不会忘却的记忆。

    碧游微微撼动了下头,髯须似波浪一般摆动,它鼻子里轻喷了一口气,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绝日。这亦正亦邪的邪灵,让它有些矛盾。

    静默了片刻,碧游低下头,温柔的看向蛇腹上羽青的身体,它轻轻的抖动了一下,颈部一涌,它张大嘴,一个巨大的蓝色的水泡从它嘴里喷了出来,温柔的把羽青的身体包裹在内。

    碧游的身体在一阵绿光之后,缩短了许多,随即它的背脊上突然生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没有羽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透着些蓝光。

    那翅膀原地扇动了几下,碧游已经腾到了半空。那个包裹着羽青的水泡萦绕在它周围,然后它带着羽青腾空而起。

    绝日有些贪恋又有些畏惧,跟随着飞到半空,到底还是隐去真形,往另一个方向飞走了。

    虽然它的体内也融进了羽青的血,但是在绝对的威势面前,它还是知道知难而退。

    据说,荒泽有上古神兽遗留神种,受天地灵气孕育,一旦神灵觉醒,即为神尊之灵,自由往生。

    绝日虽不知碧游是何种神兽,但是它身上散发的必是上古神兽无疑。

    神兽认主,必然一生伺一人,受一人驱使。

    羽青的世界漆黑一片,安静一片。

    她仿佛置身一片深潭,好像被水包裹,好似当年逃离青峪那般。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她缓缓的想着。

    可是心里好像有遗憾有留恋,是什么呢?或者说,是谁呢?

    羽青,日月为鉴,我心悦与你。

    等见过兄长之后,我就娶你。

    等我回来……

    等我……

    羽青好像听见深潭中有一个悠长的叹息声。这一生终究无缘了吗?她想着。

    月寒,我们来生。

    来生再见吧。

    而夜楚云此时终于跑到了这一片修罗场,目光所及之处,尸山血海,残肢断臂。

    他看着空中,似乎有一只碧绿色的飞兽,似龙似蛟,它的周围萦绕着的透明的气泡里,似乎包裹着一个娇小的人影。

    “青儿!”

    夜楚云蹒跚的迈过脚下层层的尸身,往高空中喊道,那声音穿透死寂,回荡不止。

    碧游没有回头,只是一瞬间就消失在高空之中。

    夜楚云无力的跪倒在地上,只是眼前这幅场景,他就不难猜测羽青经历了什么。

    那些被吸干了修为甚至精气的黑色干尸,看上去是那般骇人,即便他也踏过万千尸体抵达顶峰,也从未有过如此的惊恐和绝望。

    他不知道羽青被带去了何方,是生是死。

    可那藏在他心底未能言明的情意,加之长公主和莫邪宫对流溯门的双重迫害,这份遗憾和愧疚,就已经贯穿了他的余生。

    心里难以宣泄的难过,摧动了他的外伤内伤,他只觉得胸口一滞,一大口血就已经喷洒而出。

    依云哭着过来扶住了即将倒下去的他,急急的带着他往山下而去。

    东邱边境的那处密林,紫月离与炎瑞带来的鬼军魑缠斗了大半日,早有杀心的紫月离终是用那条软鞭抽到了炎瑞的胸膛之前。就在炎瑞内心庆幸那是条软鞭之时,那鞭子突然变直,化成一条一指粗的如冰晶般的琉璃锏,捅穿了他的心肺。

    炎瑞终是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随即垂下了头,剩余不多的鬼魑也四散逃去。紫月门的队伍死伤也是颇重,无奈之下,紫月离带人在一处小镇边上修整了一日。

    而这一日,便是流溯门最无望的一日。待两个弟子带着小壳儿来到,那个流溯门被围困的消息,几乎让负伤的紫月离险些晕厥过去。

    “风迟,你带部分人马赶回江南支援月寒。我先独自前往上原,司北带其余人马稍后赶来……”

    “爷,可是白鹭翅膀有伤,若强行载人长途跋涉,恐以后……”

    “顾不得了。”

    “但是爷独自前去也太冒险了……”

    “我紫月门几百年根基,难道还怕那些鼠辈?若他们真敢伤了子默,我不在乎与全天下为敌。还有……”

    紫月离看了眼人群后的马车,说道,“务必看顾好表小姐……待我去救下子默,我自回去向姑姑姑父请罪……”

    说罢,紫月离又简要交待了几句,凭空召唤了白鹭,然后向着上原的方向飞去。

    当紫月离踏上上原山的那一刻,他那原本还强自安慰的内心就开始哆嗦。

    上原山上红叶斐然,依然火红一片。只是,太红了些。也太寂静了些。

    冲天的气味随着风卷入紫月离的鼻子,当他看见流溯门的山门,那映入眼帘的猩红就让他开始不安。

    他的到来惊走了一群正在饱餐的秃鹫。

    逍遥台上,尸体交叠,一眼看不到头。

    一具具黑乎乎干枯的尸体,泡在已经发臭的血水里。残肢断臂,被啃噬的零碎的皮肉、头发、骨头乌糟糟的缠在一起。像是一碗馊了的饭,长满了黑色的霉,烂透了,恶臭了。

    除了那些去而复返的食肉鸟,这里已经没有一丝活气。

    紫月离收了白鹭,然后茫然的踏上了这片他最渴望的地方。粘稠的尚未干透的血浸透了他的鞋底,弄脏了他的衣摆,他浑然不觉。

    “子默……子默……”

    紫月离脸色煞白,嘴里喃喃的叫着。

    紫月离好似一点都不在乎这副令人作呕的场面和味道。他茫然的走着,扫过每一具难辨样貌的脸,他迫切的想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又害怕在某一具尸身上发现他熟悉的物事。

    “子默!”

    “韩子默!”

    紫月离踉踉跄跄起来,他顾不上地上的脏污,着急的跑了几步,等他看见了紫月门的正殿,才放声喊了起来。

    他总想着,下一刻,会有个人从那个门里走出来,笑着说道,“月离,你来了。”

    山谷中传回了他的声音,空旷的令人发狂,死寂的让人害怕。

    七零八落的尸体层层叠叠铺到了正殿门口。那殿上手书“自在”,那殿前台上雕着“逍遥”,可是却不见了那个自在逍遥的人。

    “子默……子默……”

    “有人吗?”

    紫月离冲进了正殿,又转去了后院,一向最为干净雅正的人,竟然跑得气喘吁吁,发丝凌乱。

    流溯门的十三间大大小小的屋子里,都空无一人。紫月离的眼神也越来越绝望。

    他跌跌撞撞的走进了韩子默的那间书房。

    书房里依然整整齐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一幅有些陈旧泛黄的画摆在书桌中央,画上的笔迹已经略略褪色,像是被人日日抚过。画上的人温润如水,眉眼如昨,少年恣意,俨然是十一年前的自己。

    书桌的一角,交摞着许多的帖字,是子默的手笔,而描摹的却是自己的字体。

    原来他写给子默的每一封信,子默都如数家珍,反复临摹。

    那自在殿上的“自在”看着熟悉,那是他的字体啊,“书瑜”墨宝,可值百金,但是就这样一个文墨风骨的人,居然会临摹自己随意写的家书,他是有多想,是有多念!

    紫月离哆哆嗦嗦的抚过那些书贴,贪恋着最后的气息。

    有一封信笺的一角映入紫月离的眼帘,他翻开书,拿出了那封始终没有寄出去的信。只是看见“离君”二字,紫月离就已经泣不成声。

    “昂首祈盼,故人之约。

    岁月仓促,恐往事流沙,来日无期。”

    “来日无期……来日无期……”紫月离反复的念着这四个字,就像一把刀子在他的心上一刀刀的割着。

    他曾经想过子默自创的门派是不是那种世外桃源的模样,果然,茅草土坯,都彰显着子默的脾性。

    子默说过他只想过些小而富足的生活,几间草房,几亩薄田,有山有树,有茶有酒,与那个人下下棋说说话……

    紫月离站在韩子默曾经站过的那个地方,往下望去,果然是满山花火,只是斯人何在?

    紫月离不甘心,他失魂落魄般的又一遍遍扫视着,这台子上有几具干净的尸体,那四处漫延的血水在他们一寸之外就再也淌不过去了。

    是结界。

    紫月离好像看见了什么希望,他冲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直到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少年与一个红衣少女紧紧相拥,他们四目微闭,就像睡着了一样。紫月离伸出手,却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阻隔了,

    “江儿……”

    紫月离轻唤,喉头再度哽咽。

    那个曾经倔强而懂事的孩子,那个日夜祈盼他跟子默能再相逢的孩子,他怀拥着他的妻子,就那么安静而满足的沉睡了下去。

    再往旁边扫过,那些能辨认样貌的尸体,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他们都静静的躺在那里,不言不语。

    结界可保他们的尸体不被啃噬,但是终究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腐烂消亡。

    是谁保留了他们的体面,却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都是流溯门的弟子啊,他们又都经历了什么?

    紫月离踱来踱去,反复的确认了几遍,却独独不见,韩子默和羽青。

    紫月离不放心,转转悠悠的看着每一个角落,逍遥台的转角,那颗挺拔的老松树好像是这里唯一的生气,它见证了这里的杀戮,却只能沉默的闭上眼睛,继续它守护这里的使命。

    终于,紫月离看见了那石栏上,有半个血手印,那个手印无名指与小指几乎齐平……

    紫月离曾经就跟他合掌量过,对这特殊的掌型啧啧称奇。

    “子默,你这手型,以后必然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的命数……”

    “我能活到现在,都是托你的福。没有你,哪里来的长命百岁……”

    那少年的眉间总是有一丝忧郁,但是每次冲自己笑,好似都抛却了前尘过往,恣意舒心。

    紫月离一下子跌坐在石栏下,手指紧紧的扣着石栏,直到指节发白颤抖不止。

    “子默,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紫月离懊悔的抚着那枚手印,就在这四处是人又空无一人的台子上低声啜泣。

    山谷里回荡着风刮过的呜呜咽咽的声音,说不清究竟是谁的悲鸣。

    等两天以后司南司北汇合后带着弟子重新踏足流溯门的时候,除了这遍布的尸体,再无半个人的影子。

    那颗老松树上,悬着一条白色的锦缎,下面还有一个锦袋,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羽状的琉璃印,是紫月门的掌门印信。

    那锦缎上空无一字,但是他们知道,这是一封带给青主的信。

    命运的轮盘流转,似乎已经卡停。

    一只手轻轻的拨动其中一处关窍,那齿轮微颤,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像是即将去迎接它的下一个使命。

    本文上半部完。

    感谢耐心看完的每一个读者。

    下半部已完结,会陆续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