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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愧欠消弥怜相惜 两心相知情依然

    郎之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见有些茫然的紫月寒,忍不住朝他招了招手。两个人就走下楼去,一起喝起了酒。

    “你想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紫月寒抿了口酒,默然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问你。你这些年去哪了?当年为何没去上原找她,又为何还要发那些伤她的话?那些灭门的事,你姑姑的死,你是否怀疑过她?”

    紫月寒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当年紫月门受到了鬼宗和静宁公主的联合设计,我为了稳住局面,就只身回了门内。怪我年少狂妄,被孤枭重创,昏迷不醒,直到三个多月前才出关。当时我姑姑为了不让紫月门陷入绝境,就撇清了与流溯门的干系。为了抵御御龙堂的攻击,姑姑不得已又答应了与凌云阁的联姻。后来,为了给我退婚……她才前去凌云阁……我从未怀疑过青儿,也已查明,绝日已然落入了孤枭之手,一切都是鬼魑的阴谋……”

    紫月寒说的很平淡,因为于他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他知道羽青还活着又或者她要嫁给别人时那种复杂的感觉强烈。

    郎之涣点了点头,“所幸,也不算太晚。”

    “那她呢?她当年……”紫月寒焦急的问道。

    郎之涣又喝了口酒,叹了口气,“素心觉醒,身死重生,得历经刮骨剥皮之痛。”

    紫月寒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捏着杯子的手轻轻的颤抖着。

    “流溯门,死得惨啊!她当时精神受了重创,才会被绝日附体。但是一人之力,如何能挡上千恶魔?但是她凭着自己内心的愤恨,在上原斩杀了几百人,同时,也绝了自己的生机。我当时外出采药,并不在上原,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上原山上满山的尸体……”

    郎之涣顿了顿,似乎也是不忍回忆那副场景,“碧游本体是玄武神兽,以自己体内的半颗兽丹保住了她的心脉,她娘在她体内埋了陨蛊,也就是素心诀之秘,就藏于她的隐脉之中,不死不生,不破不立。她在两年后于南海的深海中醒来……身虽生,可恨未消啊……”

    “所以,她回来复仇……”

    “她重生之后,碰见了一个高人指点了她的修为,她拼命苦练,三年入得化境。”郎之涣停顿了下,“当时,她也第一时间去附近的城里打听你的消息,但是……”

    “她听到的,却是,我与她毫无干系,我不要她了,对吗?”紫月寒喉头哽咽了一下。

    郎之涣点了点头,“我当时也是那么认为的。她不死心啊,又折断了你给她的那枚簪子,日日企盼。哪怕她在上原被人伤的血肉模糊,都没舍得掰断,到底,她还是觉得你抛弃了她,那份痛远比身上的痛楚更加令人难熬……”

    紫月寒快速扭头擦掉了眼角的泪,仰起头,又干了一杯酒。

    “她心里再无挂碍,只剩了复仇之心。功力大成之后,她就北上开始寻找当年从上原山上逃脱的人。是,她也杀了伤了不少人,但是每一次回来也都是带了不少伤。这世人对她的恶意从来都是只增不减。直到,遇见了夜楚云……”

    郎之涣瞥了紫月寒一眼,继而说道,

    “夜楚云他爹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夜楚云对青丫头倒是一片痴心。夜楚云有心,总是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也是那段时日,我看着她没有以前那么冰冷了,我想如果能让她忘了你,放下心里的恨,跟了夜小子,也还不错。后来江湖上的事,想必你出关后也都知晓了。直到你姑姑出事,青丫头又被人扣上了嫉妒杀人的骂名。可是,你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哪怕你真的负她,她顶多见面打你两巴掌,跟你怄气绝交,她也不可能伤害你的亲人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啊……”

    紫月寒一眨眼,一滴泪就流进了酒杯里,他频频的点着头,

    “我知道……我知道……”

    郎之涣看着紫月寒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后来夜楚云派人来找我,我才知道她要嫁给他了。依云也大概跟我说了,她以一人之力去江南边境抵挡那些‘斩月’军,就是想再为你做些事。但是你那个姑父也去杀她,所有人包括她都以为,你也想杀她,她想必那时候也不太想活了吧。夜楚云出现救了她,而且差点死在你姑父剑下。对你的绝望,对他的感恩……”

    “我其实……一直在找她,甚至去信求问过夜楚云……”

    郎之涣恍然大悟般,“难怪今日闹成这般,想必是青丫头知道了夜小子刻意隐瞒了,夜小子觉得心有愧疚……”

    “我……没想来抢走她。我……我也想过,只要她开心幸福,我也可以……祝福她。”

    郎之涣突然一哂,“你看你今日那张脸,是要祝福她的样子吗?多少年了,还是口是心非……”

    紫月寒有些不安的攥了攥手,“我……也想再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

    二人沉默了一会,紫月寒突然又抬起头来,认真的问道,

    “她真的,对夜楚云没有情吗?”

    郎之涣斜觑了他一眼,“他们之间的事,我哪知道?以后再出了问题,还得怪到老夫头上!你自己问去吧……”

    说罢,郎之涣就起身上楼了。

    紫月寒又在大堂里坐了一会,然后还是走到了羽青的房门前,他想敲门,却没想好怎么开口,只好又静静的站在那儿,没想到一站又是一夜。

    第二天,一开门,羽青就看见了杵在门口的紫月寒。羽青又何尝不是辗转了一夜,也知道他一直都站在那儿。

    她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敢去碰撞紫月寒的眼睛。她对他,还是有些心虚般的愧疚。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紫月寒看见羽青闪躲的眼神,只以为是她对自己可能是失望透了。五年的分别,紫月寒又不善言辞,想想她受过的那些苦,再看如今她判若两人的样子,他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等你。”紫月寒两手不安的背在身后,垂下眼睛诚恳的说道。

    羽青没再说话,身子一错,就走到了前面。紫月寒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眼神却是一直流连不止。

    此前司南就说过,她长高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以前也不过到自己锁骨的位置,现在似乎能到自己的鼻尖了。她也没有以前那么瘦弱了,不像以前,像是一把就能抓起的小鸡。

    紫月寒又仔细扫视着她的眉眼,眉眼长开了许多,以前那呜汪汪的眼睛如今看起来清冷了许多,像是有脾气的人了。

    以前走路总是左摇右摆傻呵呵的,如今步态轻盈足下生风,竟有了几分侠女的味道,而且她周身萦绕的已经是可与他相匹敌的化境之力了……

    紫月寒正想着,羽青却是在郎之涣的房门前停了下来,紫月寒没回过神,一下子撞了上去。

    羽青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敲了两遍,还是没有声响。羽青就直接推门进去了。桌子上放着一张纸笺,郎之涣留了一封信,

    丫头,

    陪你行了一程,我这把老骨头累死了。如今知道紫月寒没有负你,我也算放心了。这里离南海不远,我先回去找你姑姑和银伯了。等你了了心事,记得回来看看我们。还有,郎伯还是希望,你别忘了那些医术,我与你娘的传承,还得靠你啊!

    郎伯字

    “死老头子,当面跟我告别不行吗?”羽青嘴里嘀咕着,就把信揣回了怀里。一回头,看见紫月寒还站在门口,就忍不住说道,

    “走吧。”

    紫月寒一愣,“去哪?”

    “回江南啊。在这涯洲,我的脸都被夜楚云丢没了,还在这干嘛?再说了,你不需要回去跟你姑父澄清解释吗?紫月门如今也是多事之秋,你不能离开很久……”

    几个问题似乎把事情都交待的明明白白,紫月寒眨了眨眼,又呆了一下,才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出了客栈,羽青又回头直勾勾的看着他,紫月寒又愣住了,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整洁,没什么问题啊。

    羽青叹了口气,“你的凤凰呢?难道你还想咱们坐车或者走路回去吗?”

    紫月寒回过了神,忙的把袖子往空中一挥,片片火羽汇聚,炎火丹凤在空中幻形,似乎是因为看到羽青有些高兴,还上下转悠了两圈。

    紫月寒一跃就坐了上去,然后又向羽青伸出了手,羽青搭了手过去,坐到了他的前面。炎火丹凤一拍翅膀,朝着天空嘶鸣了一声,然后往高空飞去。

    附近那些看见的百姓,揉了揉眼睛,指着天空的火光,半天说不出话来。

    行在云端,云层之下,冷风呼啸,跨山越海。

    羽青看着下面的风光,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坐在这凤凰身上那份惊喜和胆怯。她想起了什么,就把手里的伞撑开了,然后勾着二指一引,伞上黑墨骤散,就出现了一个蛇头。

    炎火丹凤有些感应似的呼扇了几下翅膀,碧游也一朝回到过去的感觉,有些兴奋的四下张望着,又低低的发出了几个声音,像是与炎火丹凤寒暄一样。

    羽青不禁又嘲笑它道,“还说你不觊觎人家的神威和美色。”

    碧游的头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嘴里吐了吐鲜红的信子,颇有种“我可是上古之兽,到底是谁觊觎谁啊”的意思。

    然后碧游还不忘往伞中间的团墨处蹭了蹭,那团墨化作了一个坚硬的龟壳,然后从那龟壳下钻出了一个鳌头和一条麒麟尾,然后三个兽嘴各自出声,倒像议起会了一般。

    紫月寒坐在后面看了半晌,紧绷着的身体一直也没有放松,似乎有点不敢靠前。眼看着这般其乐融融的场面,他终究是没忍住,凑了过来,问道,

    “玄武兽,为何不能化形飞翔?”

    羽青叹了口气,说道,“碧游带我到了南海,把兽丹给了我,它没了兽丹,与大鳌共用半颗兽丹,身形受梏,修为受损,不能脱离水,只能暂时栖于这云巫伞上。指点我的那位高人说,我修为精进,养好它的兽丹……它……还是可以再次化形成神的……”

    “哦。”紫月寒答应着,但是眼睛却一直瞄着羽青放在膝上的手,他很想上去重新握住。

    但是不知几时起,他竟也变得这般胆怯,是失而复得的不真实感?还是对她险些成为夜夫人的心有余悸呢?

    羽青感受着云巅吹来的冷风,不禁把自己从市面上随便买的衣服裹了裹,心里亦是有些忐忑。

    紫月寒小心翼翼的往前靠了靠,正在犹豫的时候,羽青却是鼓足了勇气,突然回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目光。

    依然是那双深邃幽潭般的眼睛,依然是那种满是疼惜的深情,只不过那里面似乎多了些迟疑,多了些无措,多了些胆怯。几时,他的骄傲自负,成了这般胆怯唯诺。

    紫月寒的目光里包涵了太多,就像千头万绪,无从理起。连带多年前的回忆,那份欢乐的色彩和甜味,都变得灰白和苦涩。

    他嗫嚅了下,小声的再次喊道,“青儿……我……”

    而羽青似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为什么对夜楚云诸般抗拒,因为始终不曾忘怀,因为太多的遗憾未解,因为在那黑暗而沉寂的深海里,喊了太多遍紫月寒的名字。

    她曾想用余生去改变去接受夜楚云,而她解开对紫月寒的心锁,只是这么一瞬,这么一眼。

    羽青眼里有些湿润,她用眼神制止了紫月寒继续说下去的话。她苦笑了下,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了灵罩里那两节断钗。

    紫月寒看见那簪子的时候心里就狠狠的疼了起来,三年啊,他蹉跎了三年,让她那般无望的等了三年。

    紫月寒眼里含泪,颤颤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以及那簪子,没有再解释,因为什么解释都是苍白的无力的,他似乎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她说,

    “它兴许不能再复原,可是……我会弥补,用我的所有去弥补……”

    羽青尚不知他受伤后的全貌,可是她知道,这些年,他必然过得也很辛苦。

    她的一滴泪垂到了那截断簪上,然后她借着自己的姿势,往他的怀里靠了过去,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听到了他的心跳,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木有枝”香味,她一直悬而未决的心终于沉定,紧绷的弦也放松了下来。

    心安处,竟依然是这里,这是劫,也是命。

    终究,她还是等到他了吧。

    “月寒……我……好累……”

    羽青的头埋在他的胸膛处,沙哑的低低的说道,说到最后声音就低的听不见了,她睡着了,这些年第一次这般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紫月寒的心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张开宽大的广袖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像抱着这天地里最珍贵的东西,像是一撒手就会丢就会碎。

    他终于能用眼神肆无忌惮的描画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身上的每一处,想起郎之涣说的那句“死而复生,刮骨剥皮之痛”,他心里又一阵抽痛。

    他周身运了下功,云相心经那至刚至阳的灵气点燃了他的身体,炙热而温暖,笼罩在羽青的周围。感到她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他的内心才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高空奇寒,冷风摧袭,紫月寒坚定的看着眼前的过眼烟云,东方的一轮红日已然大亮,如金子般璀璨的光芒铺满了他们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