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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生(三)

    次日中午,丁文才推掉所有应酬,在家中宴请陆渊。顺带,请来武进的一位大人物作陪。

    李巍,武进县尉,也是武进城的第四把椅子,主司兵、法、士等一干要务(执掌县里的司法缉盗、审理案件,类公安局长),能量极大。若实以权柄论,还在丁文才(第三把椅子)之上。

    李巍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甫一进门便见其身量,蒜头鼻,一张常年浸酒却没怎么有褶子的红糙脸。论面貌,似与丁文才年纪相仿,只略老成。

    可实际李巍比丁文才年长十一岁,已年近五十。

    或是为突显“家宴”,李巍也带了夫人和公子。李夫人姓齐名楠,四十出头,据说是出身将门,身板在女子中略显粗大,但身形飒利,行止有礼,言笑有度,不失大家风范。李家这位二郎则形随父母,长相硬朗,不到十七八岁就已是虎背熊腰,常服下藏不住得一身腱子肉。

    李巍眼力却不差,进门便瞥见一身英武的陆渊。他先和丁文才、李欣荣打了照面,接着便道:“老丁,不给我引见引见?”

    他显然指的是陆渊。

    丁文才不知为何,多少有些心不守舍,闻言才站起介绍道:“哦哦,这便是我常提起的陆渊陆大侠。”

    李巍当先抱拳,行的是个标准的江湖礼,道:“在下李巍,武进的县尉,陆大侠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当年老丁说他和您有交情我是怎么也不信!想不到今天当真能得见您老真颜,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李巍五十岁多的年纪,喊起陆渊“您老”来铿锵有力,面不红心不跳。

    陆渊抱拳还礼,亦是几句客套,并让座于李巍。

    丁文才笑道:“李县尉专管缉拿盗匪一类的事儿,平日里不少接触江湖人物,对江湖事最是在行。平日里我两家关系又极好,经常坐在一起凑凑,今天大喜临门,再加上陆大侠也光临寒舍,我做东,他作陪,正好正好!”

    李巍大大咧咧一笑,他那点江湖道行只能在官府里充充,在陆渊这样的江湖豪客面前显然不够瞧,他又看了看身后的儿子,道:“李峰,上来叫人。”

    壮硕的少年人龙行虎步,上前一大步抱拳道:“陆大侠!”

    便没了下文。

    李巍的夫人齐楠在旁无奈道:“也叫你丁叔啊。”

    却不知这少年是位秒人,他不善言辞,但痴迷武学,在这位自幼习武的少年人心中,陆渊的名声大过天,只要招呼了陆大侠,什么丁叔叔一众就不怎么重要了。

    只是母命难违,少年钢铁般耿直:“啊?哦!丁叔叔!”

    丁文才应了一声,面色和善。

    一旁李欣荣则心中叹了口气,就李峰这孩子傻愣愣的,如何看也是不当意。

    李巍撇撇嘴,显然也是拿儿子没有办法。

    进宝、近香则机灵得多,见机双双上来打招呼,显得乖巧懂事。

    李巍一看进宝、近香两个孩子,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丁文才。

    他是武进的县尉,这几年丁文才四处打听进宝一家下落,自然多是通过他的耳目,丁家这点事他可谓知道得一清二楚。

    丁文才赶忙将坐在一旁的刘父拉起,向李巍介绍。

    李巍这才看到,旁边一直坐着的这个老头,站起来好不高大。刘父没见过多少世面,略显生涩得向李巍行礼。

    李巍不拿架子,赶紧双手扶了刘父一下,大笑:“我丁老弟这些年可谓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得找老哥你啊,可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哥,今儿个咱怎么也要喝个不醉不归!”

    刘父从李巍进门便忐忑不已,不知自己到底是否该上前说话,此时见人家堂堂县尉大人如此亲热,不禁受宠若惊,连连称是。

    待丁文才略再一详说前后经过,李巍也不禁欣慰点头:“老丁这些年没少通过我这儿打听,终于是给他找到了,当真不容易啊。嘿,看两个孩子这眉眼,有弟妹那股漂亮劲儿。”

    丁、李二人听着心里既高兴,又感慨,复又赶紧回夸了李峰几句。

    整整盏茶的时间,几人才寒暄完。

    众人就桃木精雕的圆桌分宾主落座。

    丁坐主,李坐副,丁李二人将刘父按在上首客人位置,刘父没吃过什么酒席不懂规矩,但似也知道这位置不该自己这身份的去坐,可他一老农如何推脱得过丁李二人,最后也只得坐下。其后,便是陆渊坐在二客;两位夫人和李家二郎都是随意坐下;进宝和近香头一次吃这等宴席,李欣荣让他俩挨着自己,方便照顾;丁大小姐则高坐末席,小手环抱胸前,小屁股一会这边抬起,一会那边不敢就坐,小大人般冷笑不止,显然是刚受过“刑法”。

    既然刘父是主客,这一桌宴席无论说什么话题都绕着陆渊在转,难得的是丁文才与李巍都是一县的上官,如此身份为一个大老粗接风,言行间也滴水不漏,连进宝、近香都在其照料之下,如沐春风。

    直到菜过五味,丁文才话头一转,严肃道:“老巍,花轿岭上这件事我已让人呈了文书给你,你看过了吧?”

    这是说到公事上了。

    李巍放下筷子,点头沉声道:“你亲拟的文书,我当然不敢怠慢。”

    丁文才当下想起此事仍是后怕,他愤然道:“此事,于私你要替老弟我讨个说法,欣荣差点没命回来!于公,在咱们武进的一亩三分地出了这样的事,实为百姓之难,你我,甚至蔡县的面上也无光啊。”

    进宝虽默不作声,但听闻姨父过问花轿岭上的匪患,心中激动不已。他常年行走于常州道,苦各路匪患久矣,后又有姨娘之事,如何能无动于衷?

    李巍闻言也深以为然,他似早有准备,当即转头问陆渊:“陆大侠,当天夜里,听说您也在场?”

    陆渊点点头,并未多言。

    李巍的眉头逐渐拧成一股,须髯一抖一抖。

    一旁的丁文才接过话头,道:“老李,此事还有何犹疑?带人一网打尽就是。”

    李巍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弟妹出事的地方叫‘花轿岭’,闹鬼的事已经不少年头了,十分邪乎。”

    陆渊、进宝互看一眼,均心道这李县尉看似久闻“花轿岭”之名,这说明官府并非一无所知。

    刘父如今喝的正酣,当夜事他也瞧得真切,正要出言。

    丁文才却抢先惊奇道:“闹鬼?胡说八道!陆大侠亲眼所见乃是七八个蟊贼。”

    李巍“哼”道:“我当然不信什么鬼怪之说,无奈民间盛传妖物作祟,我为解释此事甚至还特地张过榜,可屁用没有。几年下来,这‘花轿岭’在坊间越传越邪乎。”

    丁文才想了想更惊讶了:“嘶——这么说,这地方是多年痼疾?我倒是一点风声没听到过...”

    丁文才主管文书文印,不清楚这些民间案子,并不奇怪。

    李巍点点头,头疼道:“衙门里还锁着不少‘花轿岭’的案宗,全是悬案。”

    “说起来能有六年了,总共十七、八件,一件未破。”李巍补充道。

    丁文才心道,六年,比我上任还早,是前朝就有的事了。他追问道:“衙门里就没派人去查过?”

    “自然查过,几年前我亲自去的,在岭上吃住埋伏了半个月,连个鬼影子都没撞见。”李巍竟然亲查过此事。

    唯独陆渊知道,面对“登天境”的高手,寻常人摸不着痕迹实属正常,他这才有一说一道:“在‘花轿岭’劫持丁夫人的,乃是七个武林高手。”

    李巍点点头,又摇摇头,似大惑不解,似偶有所得:“七个人?‘花轿岭’相关的案子前后横跨五六年,纵观其手法,我觉得这伙人应当是上下线齐全,绝非几个人能做成的。陆大侠遇到的,恐怕是动手作案的几个。”

    听李巍一分析,这“花轿岭”的背后,恐有另有黑手。

    丁文才前后对照,不由道:“此事这么棘手,这帮人多年行凶不说……如今又变本加厉,抢劫驿车。”

    陆渊心道,寻常江湖人士未必认得驿车,但退一步讲,若是当真是认得车子,专门下手,其目的用心则更为骇人。且当日七位身法如此诡秘了得的高手……在这常州道上,除了他的陆家庄,实是想不出第二家有如此实力。

    陆渊若有所思道:“此七人之所以能装神弄鬼,就是因为神出鬼没,轻身功夫十分了得,在江湖上有个划分,叫做‘登天’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