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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信条 其三(杜鹃)

    因尼图菲尼斯屹立与水面之上,犹如跃出水面的白鲸定格于瞬间。城中仿制树冠的白木尖顶指向天空,像是在回应投下光芒的太阳。而在岛屿的泥土之下,在圣树根系的间隙中,摇曳的灯火掀开了铁栏与白墙的黑暗面纱。

    作为圣城的一部分,悔罪狱并不像普通监狱那般阴冷潮湿。帕特尔之下的每一间牢房都还保持着虚伪的体面,白木精雕的床榻、短凳与方桌,塞满鹅绒的被褥,准时准点的饭食,有的囚徒甚至还能直接触碰到圣父的根系。这一切都是自杜兰时代传下来的配置,布林西普并未做出更改。

    在帕特尔散发的微光中,奎拉闭目卧榻。自入狱这些天来奎拉很少能睡个好觉,耳边的啜泣声嗡嗡不绝,心中的愧疚感更是久久不息。

    曾几何时,卢弗利亚和索库利亚还并行于镜月长街,日月的寄叶还能在同一片土地上成长。

    是奥罗拉让这本安宁的国度分裂,是奥罗拉让本和睦相处的同胞兵刃相向。仇恨成了肥料,痛苦成为了食粮。有时仅是一个人的贪婪与权欲,便能将美好毁灭。

    “起来,赶快吃,吃完了我好收走。”

    一个看守拎着篮子,于篮中取出一碟在水中浸泡过一夜的干草并将其从铁栏下方的空隙推入牢房内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间牢房。

    奎拉从床上爬起,将干草端上方桌后便打算开始食用,一切都是这么稀松平常。正当奎拉刚捻起一撮略带枯黄的细草时,她看到了对面牢房的卢弗利亚女子正一把又一把抓起干草塞入自己衣物上本就鼓胀的口袋中,当口袋塞不下了便直接塞入衣物内。被单独关押的女子留着一头长发,艰苦的时光让她的发辫变得杂乱,而从她的容貌也看不出她的年龄。

    从其他囚犯的口中奎拉得知这女子本要乘船前往礁石岸,却被黑心的船长带来圣城。由于给不起所谓的航程修正费,她便被留在了因尼图菲尼斯,然后就被布林西普的手下抓捕入狱了。

    而曾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男孩。

    “这些得留给艾扎克,他还在长身体呢...”那女子喃喃着,手上没停下片刻。

    “都是你们把她逼成这样的。”

    奎拉左手边的牢房内,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朝奎拉怒目而视。与他同处一间牢房的还有三个卢弗利亚,他们也不约而同地看向这狱中唯一的索库利亚。

    “叛徒!”

    “安吉列斯不会饶恕你们的!”

    忍受着谩骂声,奎拉只能将屈辱先干草之前咽下。她有试过向这些可怜人道歉,但仇火已经从他们那朴实的厚岩中雕出了嫉恨的塑像,言语的歉意太过轻薄,他们是不会接受的。同样地奎拉自己心中也过意不去,所以她才要以行动去做出补偿,她才回到格罗瑞亚这片她不愿再踏足的土地。

    随着喧闹声越来越大,卫兵被吸引而来,“都安静,吵什么吵!好好吃你们的饭!”

    在走卒的呵斥声中,索库利亚们都背过身去,安静下来分食着一人份的食粮。从这之后,奎拉才算是有机会安安静静地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同样在这之后,她也没心情去吃下盘中这堆湿哒哒的草了。弑君者的女儿重新坐回床榻上,仰头看向天花板。火光之中,顶上白木的纹理躲在阴影中朦胧而模糊,就像利亚们的未来捉摸不透。

    有那么一刻,奎拉想起了恩母。那时的自己重病卧床,孤独一人只能仰望冰冷的天花板,是她从因尼图菲尼斯赶回索LS洛,来到自己的床边陪伴着自己。同样地,奎拉又想起了艾伦,被称为亡主的掘魂徒,是他把奎拉从布林西普的魔爪中救出,在奎拉体内魔素紊乱时将其稳定,并在她深陷痛苦时坐在床头陪伴着她。

    惆怅一阵后,奎拉又无意之间看向右边。在铁栏的另一边关着三个卢弗利亚孩童。通过外表判断他们大概在八岁至十岁。这些本该在蓝天之下奔跑的希秧失去了恩父与恩母的庇护,如今只能在这方寸之间等待未知的裁决。

    他们正需要有人照顾与陪伴。

    于是奎拉将干草端到铁栏旁,并尝试呼来其中一个孩童,“小家伙,这里,过来。”

    那孩子先是缩在墙边,另外两个孩子也直勾勾地盯着奎拉看,眼里充满恐惧。不过在奎拉多次和蔼相待后,那孩子还是鼓起勇气迈着小步子来到了铁栏边。

    “有...有什么事吗,长橚...”

    “你们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孩子回答得很迅速,而他的肚子叫的也很快。

    奎拉轻声笑道:“那一盘肯定不够你们三个人吃的,把你们的盘子拿来,我把我的给你们。”

    “可你不饿吗...”

    “还好啦,别看我肚子这么小,我可是比巨鲸还能吃呢,所以这么点东西吃不吃都一样。你们吃吧。”

    孩子看了看盘中的干草,又看了看奎拉,眼中流露出对食物的渴望,同时也不乏对索库利亚的疑虑。

    于是奎拉直接抓起一堆干草伸过铁栏递给孩子,“给。”

    面对递到面前的好意,那孩子犹豫一会后还是选择收下。他一把将奎拉给的干草往嘴里塞,咽下之后像是稍有噎住而捶打胸口平复。

    “慢点,别着急。叫他们也过来吧。”

    孩子将同胞唤来,在一通解释后开始与他们分食奎拉赠与的食物。刚开始另外两个孩子十分谨慎,望着盘中干草久久不敢下咽,而在见到同胞狼吞虎咽后,他们才开始试着一撮一撮地吃下索库利亚的礼物,并在之后也如身边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看着这些孩子蚕食的样子,奎拉的心又泛起悲悯,不只是这些孩子,牢狱之中的其他人,安拉另一头的其他卢弗利亚,甚至是布林西普治下的索库利亚,他们都陷入了饥饿,不仅仅是生理的饥饿,还有内心的饥饿。

    布林西普·奥罗拉造就了这一切,曾为奥罗拉一员的奎拉不仅要让弑君者付出代价,同时也自认为自己需要承担弥补的责任。所以她此行回到圣城的目的不仅仅是要终结日冕座的统治,还要拯救受难的利亚们。

    不过首先,她要救出自己。

    “既然吃了我的东西,那你们能帮我个忙吗?”

    “快来人!来人啊!”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

    卢弗利亚孩童贴在铁栏上,伸出缝隙的手指着瘫倒在床榻旁的奎拉。而惊愕则立刻褪去了赶来士兵的不耐烦。铁牢之外的索库利亚比狱中的孩子还要慌乱失措,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向银白园丁的办公室,并在十分钟后与一群人一同返回。

    除了一众士兵,银白园丁还带来了两位医护员,他们不仅擅长物理护理,魔法治疗的水平也不算低。

    “快!快把牢门打开!”银白园丁的眼窝微陷且颜色暗沉,眼睑如暴风中的棚屋随时要塌下,而就是这样的他现在也急得直跺脚。

    银白园丁,圣树的看护者,同时也是圣树之下悔罪狱的管理者,这本是一份光荣且体面的职责。今天可能是第一次有园丁因自己的职责而焦头烂额甚至担惊受怕。

    一个士兵快速从挂满钥匙的铁环上翻找出奎拉牢房对应的钥匙,并在两次将钥匙插歪才后打开了牢门。而在牢门打开后,园丁立刻率先挤过士兵进入牢房在奎拉身边跪下。两位医护员也跟着园丁的步伐迅速来到奎拉身旁进行检查。

    “立刻检查她的身体!这个人绝对不能出岔子!”

    医护员按照园丁的指示调动银色的星魔素开始对囚犯进行身体检查。

    当第一缕星光洒在奎拉的额上时,本作昏迷状的索库利亚立即怒睁双目,起身推开了两位法师,而后用臂膀锁住了园丁的脖子。

    奎拉抽出园丁腰间的剑,并将其架在园丁的颚下,“别动,我不想伤害你。”

    “你这卑鄙之徒...”被紧紧勒住的园丁说话气短,夹紧的嗓音倒还显得年轻许多。

    “现在悔罪狱里关了多少人?”奎拉向园丁问道,而她的双眼则紧盯着那些已然拔剑的士兵。

    园丁则多次以手势示意狱卒们上前拿下奎拉。而在士兵们都因忌惮奎拉可能伤害园丁而不敢上前后,园丁才无奈应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说着奎拉又将剑靠近了园丁几分。

    性命受胁的园丁最后还是回答了她,“二百六十四人。”

    悔罪狱的规模在利亚的监狱中算偏大的一档,而它建成之初预想的关押人数最大也仅有八十人。这比人类监狱的规模要小得多,一方面是因为利亚的人口规模本就比人类要小很多,另一方面则是在分裂之前少有利亚会触犯律法,并且利亚们也少战且不常关押战俘。

    “都是卢弗利亚吗?”

    “除了你,是的。”

    “为什么把他们关押在这?”

    “当然是因为他们皆为有罪之人。”

    “有罪?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勤劳的农夫,贤淑的妇人,纯真的孩童,何罪之有?”奎拉便将园丁勒得更紧,而后向他的狱卒说道,“你们如果还想留着他的命,就放我出去。”

    见到园丁煞白的脸色,众士兵都于心不忍,在一番心理斗争后纷纷后退四散。

    “停下!”园丁这时才全然不顾悬在身旁的利剑,用手抓住奎拉的臂膀向外拉扯,以此尝试为喉咙搏得些许呐喊的空间。

    园丁这般恪尽职守,奎拉也不免心软,稍稍放松了对他的钳制。不过奎拉嘴上依旧没有放缓,“等我出去后,我才会放了你。”

    “你出不去的!我的士兵会阻止你们!就算你逃出了悔罪狱,你也离不开圣城,逃不过巡防队的追捕!”

    于此奎拉又将臂弯勒紧,以防银白园丁与自己相拼,同时离开牢房,开始向悔罪狱之外走去。

    退避的士兵,放光的灯炬,还有两旁囚犯的哀嚎声,一同铺就了从圣树之底重返地面的道路。与奎拉肤色相异的脏衣乱发们趴在铁栏边,伸着手如向神明乞求般恳请这个曾经他们口中的黄皮蛀虫带他们离开这座监牢。

    诚然,奎拉是想解救这些无辜者的,但即使让狱卒将他们放出,他们也将如园丁所言,走不出圣城一步就会死在巡防队的刀刃下。因此她只得对这些请求先默而不应,待到以后时机成熟时再来解救他们。

    哪怕自己早已狼狈不堪,银白园丁也嘲笑着奎拉,“怎么不带他们一起走?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自私小人!”

    “我说了,我不想伤害你。闭上你的嘴。”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康坦普斯·奥罗拉保你,我是不好动你。但日冕座大人可不会饶了你,你终将面对杜兰圣座的审判!”园丁咬牙切齿,言语中尽是恨意。

    布林西普囚禁无辜的卢弗利亚本就是暴行,而园丁的尽责也相当于是在助纣为虐,可奎拉却还是心生悲悯,为被迫害的卢弗利亚,也是为这些忠诚被焚于歧途的索库利亚。

    “现在的座上之人不配审判我!”奎拉同样狠下口气,同时虏着园丁也向悔罪狱外走去。

    很快,喧闹声便从牢狱的一头响彻至另一头。奔涌的音浪向悔罪狱之外冲去,如溪流聚河又归海。

    重返地面的奎拉率先面对的便是圣树之下的卫士。与悔罪狱的狱卒一样,圣树的卫士们同样归银白园丁管辖,见上级被俘的他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都让开,别跟着我!等我离开后,我会把他还给你们的!”奎拉高声喝退了这些铁甲士兵,并慢慢向南边的巷道挪去。

    虽有十余年未回到圣城,曾经因尼图菲尼斯的地形奎拉依旧记得很清楚,连那些少有人迹的小径她都知道其走向。也庆幸于这十余年间圣城的房屋与地貌并未有所修动,奎拉才能凭着过往的记忆隐没于市井的曲折之中,暂时避开了那些士兵的尾随。

    稍得喘息之机的奎拉按照之前的约定,将银白园丁释放。

    “你回去吧。”

    窄巷之中,刚从奎拉手里解脱的园丁靠着古迹斑斑的墙体咳嗽了好一阵,而后才开口说道,“放弃吧,你逃不了的。我手无寸铁,但一会追杀你的巡防队可是全副武装。现在自首,借烈阳骑士的庇佑说不定你还能有条活路。”

    “我可不会再把我的命交给那个暴君了。”

    “那你好自为之...”园丁最后用沧桑的双眸看了眼奎拉,而后转身离开。

    这时奎拉突然又叫住了园丁,“等等。你这次回去,弑君者会怎么处置你?”

    “失职放走重犯,死罪。”园丁仰头看向帕特尔的树冠,长叹后笑道,“怎么,你要将施加给那些孽畜的假仁假义施加给我吗?”

    同因利亚人口稀少,在过往的律法中并未设有死罪。而现在不只是卢弗利亚们难逃一死了。

    奎拉没理会园丁的讥讽,直接取下了颈上的项链并丢给了园丁,“接着。”

    园丁接住项链,将其捧在手中一看后甚是惊讶,而后又如恍然大悟一般表情归于平淡,“秋之冷阳的碎片,烈阳骑士给你的?”

    “你把这个交给弑君者,他应该会减轻对你的处罚。”越是驻足,奎拉就越是痛惜,于是在这简单的一句交代后,她便立刻动身离开此处。

    圣城的大道如树干宽阔平坦,小径则似枝杈四通八达,奎拉游走于其中踪迹难寻,但这也只是暂时的。自奎拉离开悔罪狱起估计已有一刻,巡防队应该已得到消息并展开搜捕,奎拉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圣城或者藏匿起来。

    要说离开圣城最快的办法便是使用魔法传送,但圣城所在的岛屿面积并不小,并且其最近一处离大陆岸边也得有千米往上,若要传送离岛需要调用巨额魔素并花费至少十分钟时间建立魔法架构。在这期间调控圣城魔素的圣宫三塔一定会感知到奎拉的法术,并且阻止其架构的形成。到那时奎拉不仅无法传送离开,还会将位置直接暴露给弑君者的下属。再退一步讲,奎拉虽擅长短距的闪烁魔法,但她并未钻研过长程传送,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魔法能否成功都还是个未知数。

    而若不用传送魔法,对奎拉来讲离开圣城最保险的方式则是前往圣城西南部的港口,混上来往船只离开圣城。这也是奎拉现在要做的事。

    从奎拉所在的谦卑之环区域开始,走小径往南能较为隐秘地到达恩典大道下行区,而后往西南约一千米就是马特尔的祭坛长生摇篮,至此再行约五百米便能抵达泪港。

    但在这五百米的行程中,奎拉必须横穿护卫之途这条大道。

    临近湖边的敞阔为薄雾所笼罩,阳光穿过灰白留下浅金泪痕。如水中的鱼,利亚们在雾中穿行,亦如水中的鱼,他们不会溺于这汪洋,但总有一天依旧会在其中死去。

    奎拉披着随手捡来旧布,并将自己的脸与卷发藏在这褐色甲壳下。与费顿结盟的日冕座总宣扬索库利亚与费顿的光魂是远亲,皆为光与日叶,若将这破布染作白色并以金纹缀饰,现在的奎拉倒颇有光祷修女样。

    要说不幸,奎拉在前面的路程中都未曾被巡防队撞见,可要说幸运,现在来到护卫之途奎拉却已无法再前进。布林西普的金色甲胄们已经将通向泪港的道路封锁,并分队在护卫之途上搜索她的踪迹。

    隐秘于房檐下的奎拉看向远方的港口,一艘白船缓缓入港,而后就和港内其它几艘船一样停滞于此,再也没有离开。这船只桅杆的顶端挂着白底的旗帜,在雾中那金色的冉升之阳纹章难以看清,因而飘扬的旗帜倒变得更像是示意投降的白旗。

    硬闯还是另寻他法?奎拉在一番思索后决定继续在泪港上试一把,毕竟她在圣城中并无立足地,当她选择从泪港逃离后便已再无退路。

    正巧这时有一群人往泪港走去,奎拉便混在其中与他们一同到达了巡防队的临时关口。

    “抱歉,依圣座戍卫埃文提努斯大人的命令,现在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圣城,泪港的船只也得暂时继续停靠于此。”将众人拦下的士兵彬彬有礼地向众人弯腰致歉,而他身上的那份严肃与威慑力在这过程中未有半分削减。

    人群中为首的一个壮硕人类男子将拳头抵在士兵的胸口,抬头怒视士兵的双眼,以生疏的利亚语说道:“时间就是金钱,我下一单得去克拉维斯你知道吗?得从你们那蠢的不行的藤喙隘口挤出去,然后在无息海上绕一大圈,到克拉维斯最快都得半年!”

    “对半年来说,两次钟声的时间并不算长。”

    “两次钟声?”那人类变得更为恼火,脸上的胡子仿佛都快燃起来了,“居然还要等那些破钟敲响两次?”

    “我们要进行全城搜索,从护卫之途一直到圣宫,然后又从圣宫到护卫之途,直到找出逃犯为止,这是往少了说。时间也是我们要追逐的东西。”

    人类气不过,直接拔出腰间火铳并大吼道:“我受够你们这些细竹竿子了!这两天吃也吃不好,净是些烂果子,早上还得被你们那哭丧一样的祷告吵醒,觉也睡不好!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离开这块死木头!”说着人类男子便开了一枪,方向是银光焕发的圣树帕特尔。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还是劝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双圣是不容许被侮辱的。”士兵的语气仍旧平淡,但手中的长剑已稍稍抬起,两旁的其他士兵也拿着武器靠近了几步。

    人类们同样不示弱,火铳与弯刀齐上。

    混在船员中的奎拉则将手搭在剑柄上随时迎战,但并未将剑拔出鞘。

    “什么情况?这是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左后方传入奎拉耳中。

    利亚回头一看,竟是埃文提努斯来了。依之前士兵的话,埃文提努斯大概是现任的巡防队队长,或者说至少巡防队是归他管的,在这之前与他在圣宫偶有一遇的奎拉还当他只是奥罗拉的一个普通家臣。并且刚刚士兵还提到一个词,圣座戍卫,以前奎拉从未听到过这一职位或称号,但一听奎拉便知埃文提努斯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他们想离开圣城,大人。”士兵向圣座戍卫行礼,并在这之前将剑收入鞘中。

    “这样啊。”埃文提努斯又面向一众人类,笑容还是如之前于圣宫相见那般温柔又得体,“我们正在搜捕圣城中的一个重要逃犯,目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圣城,还望各位能体谅一下。”

    “体谅?那谁来体谅我的货,谁来体谅我的胃啊!啊?!”为首的男人咄咄逼人,还将火铳对向埃文提努斯。

    埃文提努斯眉头轻皱,目光从整个人群上一扫而过。期间奎拉稍稍偏头以防正脸被看见。庆幸的是扫视之后埃文提努斯又回归常态,“各位客人从哪而来呀?”

    “诺斯坦。那里的蚂蚁都长得比你们壮!”

    “曼希纳图的北方王国啊。”埃文提努斯波澜不惊,“你们都是人类吗?”

    “你爷爷我和我的弟兄们都是纯真的曼希纳图血统,屠龙者默戈尔的后裔!”男人这一言之中多为骄傲,怒气一分不剩。看来不论哪个种族,都会为自己祖上的荣耀感到自豪。

    “默戈尔也曾与利亚们并肩作战过,我想这份友谊应该继续延续下去。”埃文提努斯面向索库里亚士兵,示意他们打开关口,“让我们的朋友离开吧。我们要找的逃犯是一个利亚,而不是人类。”

    士兵们依令放行,人类们则也收起了武器,神气地向港口走去。

    混在人群中的奎拉在心中默默庆祝着自己的好运,看来虽然刺杀弑君者失利,但尤托奈尔诸神还未抛弃她。而仅在接下来的无意一瞥后,奎拉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埃文提努斯的脸从眼角余光挪入奎拉视野的正中央,而同一时刻,那圣座戍卫好像也在看着她。

    心中一悸的逃犯想迅速将视线移开,偏偏在这时人群靠近了埃文提努斯。

    锋声啸,寒光起,圣座戍卫的佩剑立誓者于瞬息出鞘而挥向人群中的奎拉。

    路径上的人类接连避让倒地,奎拉则有惊无险地抽出短剑接下了这一击。

    “你也是个人类吗?奎纳斯·莫顿?还是说,我该叫你卡琳娜?”

    卡琳娜?这就是布林西普在囚犯名册上给自己登记的名字吗?看来他甚至不敢让自己的手下知道自己的身份。奎拉心中想着,越觉得弑君者那分毫未减的虚荣心让她感到恶心。

    “都不是。奎拉·阿图索勒姆,把这个名字记好了!”奎拉将立誓者架开,并在与埃文提努斯又交锋三回合后退到一个能够稍稍停歇的位置。

    而其他利亚在听到奎拉的真名后都在原地愣住了,连埃文提努斯也像是对此十分诧异,“阿图索勒姆...奎拉...那不是......”

    为了不让埃文提努斯说出下一句,奎拉主动向圣座戍卫发起攻势。与立誓者相比,奎拉手中的剑短了不少,二者交锋自然是奎拉更不占优。因而又是多轮相拼,哪怕以瞬步多次闪击奎拉也节节败退,埃文提努斯一人步步紧逼。

    在这之后二人又暂且停止对峙,而此时巡防队的士兵已将满身是伤的奎拉团团包围。

    “你已经逃不了了。投降吧,你是日冕座大人的寄叶,他一定不会取你性命的。”埃文提努斯将立誓者放下,向奎拉伸出左手。他脸上的那副表情让奎拉感觉他似乎真的相信布林西普这个暴君会疼惜自己的骨肉。

    而过往的种种都告诫着奎拉,那个人绝不可能悔改。

    “我绝不会再次沦为他的工具!....”奎拉披着血衣念出咒语,“RacsIlobaidSudarg!”

    刹那间逃犯瞬步所曾踏足之处接连亮起银色法环并在一秒之后爆炸。奎拉的最后一搏将士兵们炸得血肉模糊,同样也将地面炸出多个坑洞并扬起大量灰尘。她自己则在这尘埃中倒下。

    多日食不果腹,短时间内的长途潜行,还有战斗所带来的疲劳与伤口,此刻的奎拉已无力再起。她感到心脏的跳动是如此清晰,仿佛它就被捧在自己的掌中,而她眼中的世界也逐渐被两张黑幕逐渐遮蔽。

    透过闭幕前最后的缝隙,她似乎看到有一道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