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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离开

    形势一日比一日更糟。

    天灾的出现本就快把人逼上绝路了,那些仗着山高皇帝远,进而想尽一切办法敛财的贪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各地受压迫的,走投无路的人纷纷集结起来成为起义军,如今已有不少州郡落入起义军之手。

    “山长啊,咱们也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除了和谢家有姻亲的秦家,负责藏书阁的胡老先生和医舍的周大夫是至今仍留在书院没有离开的人了。

    按他们俩的话来说,两个无家室的两个老头子在哪里都一样,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谢山长也听说了起义军的事,若是他自己倒是无所畏惧,可他还有家眷,信赖他的姻亲秦家,还有至今还留在书院的那几个无父无母的学子。

    想到这里,他终究还是松口了,“好,收拾好书院,咱们也走吧。”

    其他东西还好说,可书院里的藏书阁里头的书实在没办法转移。

    几人商量过后,用防虫的樟木箱装上,挖个地洞准备埋起来。

    “尽可能地挖深一些,别让人找出来糟蹋了。”谢山长一边挖一边叮嘱道。

    谢允安和秦家兄弟俩也过来挖地洞了,闻言抬头擦了把汗应道:“知道了。”

    把装了书的木箱子埋好,谢山长想着等过个两年形势好了就回来挖出来就可以了。

    为了掩藏得更好些,还铺了一层带着根的草皮在上面。

    埋藏好书籍,秦家兄弟俩也就顺势告辞回家。

    他们还赶着回去帮忙收拾东西呢。

    回到秦家所住的院落,本来就不太宽敞的前院此时堆满了杂物。

    叶婉婉抱着个腌菜坛子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进门的两个儿子招呼了句:“回来啦,那快来……”

    瞅了瞅两个有些灰头土脸的儿子,那衣衫上还沾着泥土呢,话到嘴边就换了句:“快来帮忙收拾厨房里需要带走的东西。”

    还是别让他们搬衣裳铺盖了,这脏兮兮的免得给她弄脏了。

    丝毫不知被母亲嫌弃了的两兄弟应道:“好。”

    按照娘亲的指示往外搬着厨具以及杂物,院内的物件越堆越多。

    这时外出去买驴车回来的秦蒲看到堆满满满当当的院子,惊讶地挑了挑眉,嘀咕道:“怎么这么多东西?这样再多十驾驴车也不够装的。”

    这时看到叶婉婉正抱着一个大肚陶坛子挪着出厨房,连忙走上去接过来抱住。

    “来,慢慢松手,我来。”

    吃力地抱到院子靠墙处缓慢放下,直到确定放好后才松口气站起身来。

    无奈地看了看妻子,“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吧?”

    叶婉婉没好气地白了自家丈夫一眼,“你懂什么?破家值万贯,这都是能用得上的东西,再买要花好多银子的。”

    想了想询问道:“对了,你买到合适的驴车了吗?”

    “买到了。”秦蒲蹲下身来,试图从那堆杂物中分类出需要带的以及不需要带的东西,“不过价格贵了许多,但考虑到一路上可能遇到的情况我还是买了两驾带车厢的车驾。”

    带车厢装行李方便,好歹也能挡挡旁人的窥视呢,到时候他和两个儿子轮流驾车就是。

    “我还买了一卷油布回来,那布两面涂了一层桐油,我试过了,防水还可以。”

    小雨估计没事,大雨……难说,不过这天已经许久没下雨了,谁知道呢。

    他也是意外买到这油布,若是下雨了这布一盖挡些雨水也够用了,好歹不用困在车里憋屈呢。

    叶婉婉有些不满意,“才两架车么……”那这堆东西肯定是没法全带上了。

    想了又想,最后只能妥协道:“好吧,那我再精简些吧。”

    最后精简过后,剩下了几坛子腌菜,几袋子干菜,鸡蛋若干,米粮只剩五十斤左右,这些是必须要带走的,还有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

    还有就是大半箱丝绸布匹,衣裳以及铺盖……

    衣裳铺盖虽然占地方,实际上也没多重。

    “就这些吧。”秦蒲连忙说道,生怕妻子还要加东西进去。

    “要是用马拉车就好了。”叶婉婉感叹道。

    马的耐力大,能拉更重的东西。

    说到这里秦蒲也有些叹息,“没办法,马太显眼了,现在外头不太平……”

    “哎,知道的,我就这么一说。”

    剩下不需要搬走的东西就要搬回去放好了,看到妻子神色有些郁郁不乐,秦蒲安慰道:“等时势好转了我们就可以回来了,你去歇会吧,我和两个孩子搬就好了。”

    周围看了看,没看到女儿便问了句:“对了,兰兰呢?”

    兰兰从不贪玩,家里正忙着没理由会不在家的啊。

    “我让兰兰去医舍抓几副药带回来,这路上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还是有备无患的好些。”

    主要就是伤药、止血的还有风寒药之类的。

    秦蒲听完称赞道:“还是娘子心细。”

    就这样将将地把车厢塞了个半满。

    这时秦泽兰也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

    看了看两架车,有些忧虑地说道:“我看车上就留个人赶车就行了,太重了驴子会拉不动的。”

    秦京墨也深以为然,说道:“兰兰说得没错,驴子的耐力不如牛马,咱们还是注意些。”

    “要不,咱们再买一架车?”叶婉婉不舍得女儿也跟着走路,毕竟是个娇娇的小姑娘呢。

    “可是……太多车驾太引人注目了。”

    再加上书院其他人的车驾,小心让别人以为是什么富户出行呢。

    秦泽兰却不以为然,“娘,我可以的,大不了路上我穿上小哥的衣服嘛,别人应该不太看得出来的。”

    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娇气,平日里上山下河的又不是没有。

    看了看小女儿,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尚未长开,扮个小男童估计可行。

    遂拍板道:“试试吧。”

    晚上,大家伙胡乱凑合着睡了会,才三更天就起来准备离开了。

    谢允安往秦家那边扫视了几眼,仍不见心心念念着的人,走过去拉住秦江蓠问道:“江蓠,兰兰呢?”

    “喏,这不就在那嘛。”秦江蓠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那边。

    循着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在跟秦婶婶说着话,略有所感,走近一看有些惊奇了,“兰兰?”

    听到有人唤自己,秦泽兰下意识转头,惊喜地笑道:“咦?子遇哥哥你来啦。”

    她还以为要过一阵子两人才能相见呢,不得不说这是意外之喜了。

    但谢允安不怎么想,他本就是专程过来找小姑娘的。

    只见他递上手里提着的篮子说道:“秦婶婶,兰兰你们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怕你们忙得来不及准备现吃的东西,专门给你们带了,还有秦叔叔他们的份,你们一起拿着吧。”

    “好,谢谢子遇哥哥。”抬头看见谢允安有些隐晦的打量眼神,秦泽兰不以为意地张开手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许是穿着的原因,身着男装的秦泽兰多了些潇洒自如的气质,不像女装时的端庄柔美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谢允安点点头肯定地说道:“好看。”

    他的姑娘是最好看的姑娘了。

    不多会,从镖局里雇佣的武师来了。

    “人都到齐了吗?确定好车驾和人没有漏下的。”领头的镖头看了看人数,又看了看十二驾驴车再次确认道。

    谢山长看了看围在他周围的人,“书院里的人都在这了,麻烦各位师傅了。”

    镖头挥了挥手笑道:“山长不必客气,既然到齐了那咱们就出发吧。”

    雇主省心,镖头的笑容也真诚了些,做他们这行的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若遇到的雇主好说话,那与人些方便也就是随手的事。

    载着人和家当的驴车开始缓缓移动,镖头带领着武师骑着马护卫在左右。

    此时还是深夜,临虞镇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车驾的轮子碾过石板路的细碎声以及驴马蹄子踩过的“哒哒”声。

    唯恐引人注意,整个车队都无人说话。

    走到城门前,守门的卫兵门持着长枪拦住了这行人,“什么人?”

    骑着马走在前头的镖头递上身份文碟,暗中还往卫兵手里塞了两块碎银。

    “官爷,咱们就是一走镖的,里头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卫兵抬头看了看镖头,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后塞进怀里,打开文碟胡乱地翻了翻后递还给他,挥挥手道:“放行。”

    他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最近镇里的人有些门路的都往出逃了,他和兄弟们靠收些好处费荷包都鼓了许多,

    随着卫兵的放行,停驻的车驾重新开始移动。

    走出城门后,坐在车内的秦泽兰掀出一丝缝偷偷地往外瞧。

    城外的城墙附近或坐或躺了许多蓬头垢面的难民,听到动静都睁开眼睛看着这队车队,眼里闪过贪婪有嫉恨等各种复杂的情绪,只是不管如何地蠢蠢欲动,碍于那些护卫在周围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师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离开了难民堆而且还走出好一段距离后,镖头才放下提着的一颗心。

    车里坐着的人也松快起来,三三两两地下了车。

    车上的家当已经够重的了,为了避免累坏了驴子,在允许的情况下还是下车走的好。

    这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众人在镖头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地后,暂时停下来歇歇脚,也顺便让驴子吃点草料。

    镖头下了马,带着一伙子武师开始埋锅造饭。

    其他人也把驴子从车架子上放开后,把它牵到草稍微丰茂一些的地方让它吃草。

    安置好驴子后,三三两两地散开,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吃起来。

    秦泽兰搬了几块石头堆叠出一个很简陋的灶出来,升上火往上架个陶罐,从车里取出一个灌满水的水袋,把水倒进罐子里准备弄些热水喝。

    干吃干粮还是有些噎人。

    好在这些干粮都是刚做好不久的,还不太硬,之后若要吃恐怕要用热水泡软了才能咬得动了。

    煮好了热水,倒出一半自家人喝的,剩下的秦泽兰端着送往谢家那边。

    只是谢家这边两个大家长并不在,只有谢允安和谢乐瑶两兄妹坐在车边啃着饼子。

    “瑶姐姐,子遇哥哥,喝点热水吧。”

    高兴地接过秦泽兰递过来的陶罐,谢乐瑶开心地道谢:“谢谢兰兰了,干吃饼子快噎死我了,还好你来得及时。”

    秦泽兰顺势坐下来,望了望周围奇怪地问道:“伯父伯母怎的不在?”

    说到这个谢乐瑶皱起了眉头,担忧地放下了手里的饼子说道:“我娘有些晕眩难受,我爹带她去找周伯瞧瞧了。”

    “不要紧吧?我过去瞧瞧。”说完秦泽兰站起身准备去找周伯。

    之前她下车的时候望了一眼周伯停车的位置,她大致还记得在哪里。

    “好,我也去。”谢乐瑶急忙说完,快速地吃起手里剩余的饼子。

    谢允安三两口吃完手中的饼子,拍拍手也站起身说道:“我陪你们一块去。”

    秦泽兰点点头,“好。”

    三个人往周大夫歇脚的方向走去,恰好遇上搀扶着妻子回来的谢山长。

    谢夫人看到三人还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说完还有点羡慕的意味在。

    可不是羡慕嘛,以前一直没觉得自己老了,可现在坐了会驴车竟也会累着,说出去都丢人。

    还是小孩子的身体好,走了一路竟还不累。

    还有些惊奇地看了看秦泽兰的打扮,打趣地笑道:“好一个玉面小公子呀。”

    说完拉过她的小手,温声问道:“都走挺长的路了吧?怎么不多休息休息,累不累?”

    从善如流地让谢夫人拉着手,秦泽兰摇摇头说道:“不累的,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所以我让瑶姐姐和子遇哥哥带我来看看您。”

    谢山长缓了缓声音才说道:“好孩子,有心了。”

    “你们三个都放心吧,我没事。”

    虽然爹娘没说什么,谢允安可没这么好糊弄,“周伯是如何说的?”

    “怎么?你还不信爹娘啊?你周伯说我是思虑过重,休息好就没事了。”

    谢夫人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问题,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睡一觉就没事了,偏她夫君不放心,非得扶她去找周大夫看看。

    闻言的谢乐瑶却是有些愧疚,“要是我再能干些能替娘亲分担就好了。”

    这样她娘也不至于累到昏眩。

    看到儿女眉间染上轻愁,谢夫人心里反而愧疚难安,连忙说道:“这不关你们的事,我是想到这时势就忧心,就睡不好罢了。”

    看了看几人有些沉郁的眉眼,秦泽兰转了转眼珠子转移话题道:“那瑶姐姐帮忙扶着伯母,我先回去给伯父伯母你们做些吃的。”

    估计一下驴车谢伯父就带谢伯母去找周大夫了,肯定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呢,而且生病的人嘴巴刁,估计也吃不下那些干巴巴的干粮。

    这么想着她就快步往回走了。

    谢允安也朝爹娘拱手后说道:“那爹娘你们和妹妹慢慢走,我去帮兰兰。”

    娘有爹和妹妹陪着不要紧,这出门在外他不太放心小姑娘一个人。

    谢夫人也是如此想法,连忙催促道:“好,你快去陪着兰兰,我让你爹他们陪我到处走走,待车里可闷了。”

    她这是给创造时机让儿子和未来儿媳妇单独相处相处,好培养感情,都是过来人哪,她哪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