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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飞廉

    武国栋连退数步后堪堪停下稳住身形,深深吐出一口气,望着横剑拦在自己与张百忍之间的敖兴,脸上依旧冷漠,但心中却如惊雷乍起。

    体内的龙血依然充盈奔腾,他像夜色中行于屋顶上的猫一样戒备,微微侧身,重新紧握弯刀,摄魂的目光似箭矢,魁梧的身形如虎豹。

    在刀斩金刚界未果后,这位大清武官便当机立断服下了口中暗藏的秘药——那是太后赐予他的珍品,按照“山鬼”那女人的说法,这是一种失传丹法的产物,可以让混血种短时间内获得较为纯净的龙之力量。

    “封神之路上的吉光片羽,吾王昔年赏赐于我。”他还记得懿旨到的那一天,那个和龙族纠缠不清的女人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惆怅,“混血种们一直在尝试仿制它,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现在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此物对我已经无用,太后给你倒也不算埋没了它。”

    与血统精炼后的路山彦不同,此刻的武国栋更强、血统更甚、神智也更为清醒!

    但是具备这样力量的他,却被眼前的少年一剑斩退了,那本是他势在必得的一刀,纵然吃了不留神的亏,但也绝不至于被对方以力击退。他很清楚服药后的自己有多么强大,也因此对不远处的敖兴更加忌惮。

    他并不认得那横剑于前的少年,密谍司的奏报与山鬼那女人的情报里也从未提到过张家与路山彦身边还有这样的好手。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并且有可能导致此次计划功亏一篑的变数!

    而与武国栋惊疑不形于色正相反的,则是张百忍流露于外的诧异惊喜。

    他在来这处小天地之前还专门问过那位广州府同知,将这么一个年纪的少年带到龙族秘境去当打手是否合适——虽说他们天师府也有使唤小女孩的计划,但那只是用来当罗盘用啊!

    路山彦当时只是笑笑,然后跟他说这个叫“敖兴”的是个战力不菲的少年才俊,假以时日一定是把屠龙的好手。

    那会儿他虽然嘴上附和寒暄,心里还是不以为意的。

    十几岁的年纪,就开始谈什么屠龙了?一个个都当自己是虚靖祖师转世是吧?

    但是当岚切斩退钢刀的那一瞬间,当认出敖兴模样的那一刻,张百忍是真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道行白修了。

    假以时日对方是不是屠龙的一把好手他不知道,但现在一定是救他一命的大粗腿!

    “果然是张先生啊……”敖兴没有在意戒备的武国栋,反而对着张百忍打趣了一句,旋即望着纯白石板地面上裂开缝隙里的阶梯——张望舒正俏生生地站在那。

    “诺,你们张家的小姑娘……现在平安给你们送回家了。”少年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我这人高风亮节,就不收你们龙虎山托儿费了……不过我也算救了你一命,出去之后记得给我报恩哈。”

    少年的嗓门青涩稚嫩,但说起话来却是熟门熟路,就像对于接下来的一切情形都尽在掌握。

    “少侠好身手!今日恩情我天师府必有厚报!”张百忍看到阶梯口处的女孩,原本一愣,心说对方不是应该在汽船上才对,怎么也进尼伯龙根了。但是听到敖兴打趣式地调侃,只好先压下心中困惑,应和了一句。

    “对了,此人是清廷的走狗,与我交手已不下数十次,若我未曾猜错,应当就是那老妖婆身边的武国栋!”

    张百忍捂住左臂上血淋淋的创口,龇牙咧嘴地恨恨望向沉默独立的武官,冷不丁补了一句。

    他看敖兴一头短发,打算多嘴帮少年加点攻速。

    “阁下是要插手我与龙虎山的私人恩怨么?”

    眼见那位龙虎山道子出言点了自己,武官也不再沉默,青铜兽首面具下传来嘶哑的声音。

    私人恩怨?

    敖兴一时语噎,这里是尼伯龙根,能在这跟天师府有私人恩怨的除了龙族就是龙王,你一个混血种跟我说你和龙虎山有私人恩怨?

    老天师把你爹娘当妖怪除了是吧?

    “既然你不否认,那就是默认了哈。”敖兴举起手中岚切,遥指远处的武官,“我这人不喜欢留辫子,但是又怕被砍头。”

    “所以阁下还是留在这里别出去为好,省得我麻烦……”

    话音落下的瞬间,武国栋敏锐地察觉到了持剑少年身上与先前嘻哈说笑时全然不同的气息,就好像一柄刚刚铸成却尚未试锋芒的绝世名剑,凌厉无匹到只差一丝血气。

    这个少年没有见过血!

    武国栋心中暗暗记下,这也是目前可以把握的微小战机,战斗之中,无论是何等轻微的筹码,他都要把握住,积少成多,然后战胜对手。

    这是武官学艺以来一直奉行的道。

    他高高举起弯刀,变数的出现不能减弱其战意,生死在这一刻仿佛都不被这个男人放在心上了,那双威压更甚的黄金瞳中,只有一个少年携剑的身形。

    少年则完全无视了男人郑重其事的姿态,他将碧色的长剑“岚切”斜放在腰间,左手贴抚着平滑的坡状剑丛,就像抚摸情人的脸颊。

    “借君性命,试此剑锋刃。”

    平淡的话语响彻在纯白的宫殿内外,张百忍望着眼前这一幕,记忆缓缓流淌。

    甲子前战胜大清的日本国有一种名曰居合的拔刀术,那是一种在瞬间拔刀不给敌人有隙可乘,进而克敌制胜的刀技,是在交锋之前就决定结局的胜负手。

    尽管岚切尚未有一把足以藏下其锋芒的剑鞘,但在这一刻,就在敖兴的左手中,仿佛真的存在一把无形的剑鞘一般!

    敖兴感受着记忆深处的那一招招剑术——这具被赐福的肉体似乎已经无数次经历过那熟悉的一幕幕厮杀,浑身的肌肉骨骼都按照最标准的姿势发力,连气息的吞吐都与剑术宝典里的精义一般无二!

    于是源于御风剑术中的无鞘之剑第一次在这武官眼前斩出。

    ——以凡人的方式驾驭世间的疾风,修炼到极致可以自由驱使天地之风的剑术宝典。

    御风剑术之斩钢闪!

    在最后的一瞬间,敖兴浑身骨骼乍响,陡然增速,苍凉的霜色微风从这柄岚切中吹出,缠绕其间。这是无鞘之剑斩出的无间之风,带着萧索的肃杀之意,冷漠地迎向了武国栋气势汹汹的一刀。

    张百忍感觉身前少年在这一刹那化身成了一名绝世的剑客。

    “铛——”

    刀剑相决,金铁交击,犹如星陨石碎。

    二者仅仅是一个照面的碰撞,不过在一个呼吸间便已结束,从极静到极动,再归于沉寂。两人相向而立,各自持器御敌,像是这宫殿正厅中的长驻一样静默,仿佛从来就是如此,没有动过一分。

    武官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此刻的弯刀刀锋之上,原本细滑的曲线豁出了一个口子,而这仅仅是一次交击罢了。他持刀的右手微微作痛,开裂的袖口下,一道深色红痕自铁灰色鳞片密集的腕部延展开来

    “这是什么神通……”感受着手腕处的痛楚,武国栋浓眉紧锁,对方用某种不可见的锋锐介质,破开了鳞甲的防御,伤到了他的手腕。

    可是他记得,自己明明格挡住了这一刀,刀锋处的缺口也昭示着这一事实。但伤口处附骨之疽般的森冷霜风却在提醒着他一件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受伤了。

    武国栋完全不明白少年是何时开始役使神通的,对方甚至连黄金瞳都没有点燃就释放出如此隐秘而锋锐的神通。

    即便以自己这副被秘药强化过后的肉体强度,都无法抵御住对方神通的力量。

    想到这一点,武官的心沉到了底,他甚至想把那个叫“山鬼”的女人立刻抓过来好好盘问对方这处所谓的“尼伯龙根”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叛族的纯血龙类。

    连张家天师役使神通都得先把那对招子点亮!他来之前对方可是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要处理最棘手的当代天师,自己只需要干掉张百忍这个小辈就行了。

    结果张百忍没干掉,现在半路还杀出来个跟妖怪一样的家伙,谈笑间就把自己甲都给破了。

    这架还能打?自己只是奉太后之命过来帮帮场子,又不是把命卖给了那个女人。

    “山鬼!”

    原先生起的搏杀之心此刻迅速平静,武国栋此刻也没了伪装的心思,开口大声呼喊。

    张百忍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咬牙切齿起来,自家十数条人命都背在那个女人身上。

    “这个人打不过敖兴的。”

    就在他心中愤懑之时,身旁静静站着的女孩倏然开口。

    张百忍惊讶地瞥了女孩一眼,他自然是能看出来谁优谁劣的,但张望舒一个“罗盘”居然还懂这个?

    “对了,你不是应该在船上么?怎么进了小天地?”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询问对方如何到了此地,天师府行事向来井然有序,说好了当“罗盘”用就绝不会把自家人当打手!

    “有一条龙……把船掀翻了……”

    张望舒目不转睛地盯着敖兴,谈及龙类时,语气中却带着一缕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萧瑟。

    一旁的张百忍则震惊于“有龙”、“船翻了”的字眼,完全没有注意到张望舒语气里的异样。

    龙类掀翻了汽船,它们知道天师府计划好的时间!

    这位龙虎道子的思维在一瞬间飞速狂奔,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种又一种的可能。

    除了朝廷、龙类也在算计龙虎山?抑或是……朝廷与龙类已经彻底联手?

    纷乱的思绪霎时涌上心头,张百忍只觉得心神一时间都乱了,他不禁开始担忧一直未赶到昊王宫的张仁晸。

    甲子前林家族灭,这一次……

    张百忍打了个寒颤,他遥望着敖兴与武官,强行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持剑的少年弯腰,身形显得有些佝偻,他完全不在意武国栋的呼救,只是单纯围着对方缓慢踱步,像草原上狩猎时蓄势待发的狮子,如绷紧的弦一样,让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斩出雷霆一击。

    武官左手横刀于身前,如今在右手受伤,不适宜应对可能出现的高烈度搏斗的境况下,他选择换成了左手刀。

    武国栋练的是双手刀,常年随身配备两把弯刀,换手并不会影响他的实力。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降低,冰凉的气息开始出现在敖兴周遭,此刻的他在武官眼中的步伐满是破绽,但后者却丝毫不敢出手。

    他看不懂对方的招式与神通,眼中的那一处处破绽就像是一柄柄刺入自己胸膛的剑刃。

    霜风吹拂,杀机凝滞,一人静默如雕塑,一人徘徊如猎手,一时之间,竟是谁都没有动手的迹象。

    良久的沉默死寂中,仿佛有某种杀意在积蓄!

    终于,在二者间杀机充盈至极限时,少年的身形猛然变化,他自平滑的白色石板地上高高跃起,如同背生双翅一般飞至半空中,这一刻的他,犹如高原上寻狩猎物的苍鹰。

    敖兴手中的岚切剑尖之上,像是有一扇通往无间地狱的大门敞开,霜色的死亡微风从其间吹出,居高临下,简直要将武官的身魂都吹散分离。

    这一招出乎武国栋的意料,他将四面八方可能进攻的空间都锁死了,但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递出这样由上而下的一剑。

    他仓猝横刀,雄浑的蒸腾热浪在这一刻从他体内释放出来,胜负之间,武官全力尽出。

    “铿锵——”

    弯刀应声而断,这把陪伴武国栋多年的随身兵刃在这样出乎意料的一剑下断成两截。碧色的岚切在热浪中不改其势,披风浴火,斩入武官的左肩!

    在最危急的关头,武国栋展现出了惊人的求生意志和战斗素养,他以超出人类极限的反应速度避开了敖兴这直取要害的一剑,以左肩处的鳞片承其剑势。

    眼见这一剑被对方避开要害,敖兴心中一狠,右手力道顿时加大,手中岚切的剑锋简直要将武官的整个左手都从左肩处斩下!

    “轰——”

    就在这一剑将要势尽之时,猛烈的震荡波袭来,这座原本稳固如山峰,通体纯白的宫殿开始剧烈地晃动,承重的玄黑石柱上,如蛛网般细密的裂缝迅速散开。

    白色的石板像旱地黄土一样龟裂,缝隙中尘气弥漫,整座建筑在这一刻都摇摇欲坠。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二者失去了平衡,少年于仓促中收剑,武官则身形爆退,左肩伤口处的鳞片根本无法抵御岚切剑锋,鳞甲之下森森白骨清晰可见,敖兴这一剑已然伤及他的骨髓。

    “吼!”

    轰鸣声中,一阵怒吼响起,似雷霆震响,天柱倾塌。

    “这……该不会是你们之前碰到的那条龙吧……”

    拄剑站立的张百忍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脸色难看地瞥了一眼张望舒,旋即一把抱起女孩,背在身上,大步跑出宫殿。

    “快走!”奔跑之中,张百忍头也不回地冲着敖兴大喊:“那条龙来了!这里要塌了!”

    漫天弥漫的灰尘之中,敖兴望着反方向逃窜的武国栋,像是要把对方的身形牢牢记住。

    下一秒,张百忍的声音传来,少年一个箭步,直冲向宫殿之外。

    ………………

    尼伯龙根。

    巍峨的山晃动震响,崩裂的缝隙在山体上如疾电奔雷般飞速蔓延,滚滚巨石自山腰间倾落下坠,砸在山脚的地面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仿佛山脉在哀嚎恸哭。

    昊王宫在巨大的震力之下化作一片纯白废墟,外围的石质蛇人们被碎石砸得四分五裂,头脚不全。青黑色的狰狞羽翼像一把锐利的天人之剑斩去山神命魂,自整座山脉内核破峰而出。

    “那是……”

    山巅边缘,鬼望着远处的塌陷的宫殿,神情错愕。

    已然化作废墟的昊王宫之上,一颗硕大的纯黑龙首劈开烟雾尘灰,头角峥嵘,极尽骄狂。

    龙类抬首仰天长啸,咆哮声穿透废墟,响彻天与地,就像是在宣泄什么。

    “神册五年五月庚辰,有龙见于拽刺山阳水上,上射获之,藏其骨内库。”一旁的张仁晟轻声说道,“这是辽史中记载的,这条龙的第一次现身。”

    “当时的辽国皇帝耶律阿保机认为自己彻底杀死了它。”说道这里,老天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没忍住一笑,“可能那位也不曾想到,这是一条享有爵位尊名、可以结茧归来的龙类吧。”

    李书文等人静静地听着老人的话语,这是当代张家天师,在场的所有人里没有比他对这些隐秘更了解的。

    “表哥……这是当年从天师府手下逃走的那条龙么?”

    老人身后,陈扶摇面色凝重,忧心忡忡地询问。

    “元符元年,虚靖真君执剑御雷,降龙镇王于渭川石门口,彼时龙侍遁天而走,天师乃言‘此为飞廉’。”

    听到青衫胖子的话,李书文轻声念道。

    “哟,你竟然还记得道藏里说的?”老人闻言朝着李书文呵呵一笑,“先前倒是我这老头子错怪了。”

    “同臣说的没错。”

    “它叫‘飞廉’……龙侍飞廉。”

    “当初虚靖天师力有不逮,未竟全功。如今便由我来全先祖之业吧。”

    ………………

    “飞廉。”

    已然成为废墟的宫殿之上,名为山鬼的女人抬头望着那仅存于神话传说中的纯血真龙,她的身后是肩负重伤的武国栋,以及乌泱泱漫天遍野的死侍,它们从地面的裂缝中爬出,宛如一支军队。

    “我已经迎回王了……”女人轻声细语,如秋日的落叶一般惆怅。

    “千年之恨,今日当偿。”

    金色的竖瞳中仿佛流淌着灼热的岩浆,要将恨意都点燃,被称作飞廉的龙类没有看向少女,它只是淡漠地望着远处的张仁晸一行人。

    它是千年前的幸存者,于死亡之地独自守护王者长眠。

    现在它的使命结束了,尽管外面的世界早已不同,王者依旧要离去,因为那是新生。

    飞廉低声吼叫,似是呜咽,又像告别。

    下一刻,冲天烟雾弥漫四起,足以遮天蔽日的青黑双翼彻底自山巅展开,漫山遍野的死侍垂首叩拜,金色的光束汇聚在飞廉双翼,犹如士兵觐见将帅。

    死侍群的前方,龙类振翅高飞于天,朝着远方怒而嘶吼,像是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