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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望舒

    你知道失去生命里重要的人是怎样的感觉么?

    我尝过那种滋味,就像被困在无边的黑夜里,整个世界一下子只有你一个人,你说不出话听不到声,甚至连动都动不了,就算把过去最美好的回忆想一千遍一万遍,可唯一陪着你的只有手里捧着的那最后一根蜡烛。

    飘摇的烛火闪烁着将夜幕刺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你透过缝隙看到那个人的模样,就好像他真在你面前安慰说,忍忍,再忍忍,只要继续坚持一会儿,天就亮了,然后你就有了熬到天明的动力。

    曾经有两根蜡烛照亮了我的世界,其中的一根在很久以前就熄灭了。

    另一根,如今也灭了。

    ………………

    我叫望舒,这是我给自己取的人族名字。

    因为结茧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在很久以前就记不清自己的龙族名字了,取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我的同伴,一头叫做“飞廉”的龙。

    我的同伴其实也早忘了自己的龙族名字,“飞廉”这两个字还是那些愚昧弱小的凡人给它取的。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凡人的诗篇把望舒和飞廉写进了同一句里,所以我就直接管自己叫望舒了。

    什么,你说这样取名是不是太随意了?

    管他呢,反正名字左右不过是个代号罢了,皇帝陛下都沉睡了,我其实也不怎么在意那些过去的荣光。

    我的那位同伴有时就跟没长大的人类小孩一样,只要是王不在的时候,它就喜欢飞到高天,用言灵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气流,再用羽翼聚拢云朵,它喜欢把黄金瞳对着风眼,在一阵阵飓风中往返翱翔,享受着海啸的声音。

    那些愚蠢的人类害怕我们的力量,所以每当飞廉出去玩的时候,他们就会伏在地上,第二天就把村子里的牲畜宰杀,然后在浓郁的血气里摆上简陋的祭台,一边磕头一边说什么龙王爷息怒。

    这些蠢货里最愚蠢甚至会把自己的异性同类也当成祭品,认为飞廉出去玩是神明想要纳妾。

    多可笑啊。

    我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的时候简直要笑出声,这种既弱小又愚昧的生物,如果不是繁衍能力足够强的话可能早就种族灭绝了吧。

    可是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们怎么会败给这样的种族呢?

    明明人类这么愚昧,可我们居然被这样卑劣又愚蠢的种族打败了,他们逼迫女人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用最下贱的手段窃取五大元素的权与力,之后又用那份力量倒行逆施,以下犯上。

    可惜飞廉是不会懂这些东西的,它只知道玩,每次我叮嘱它低调点后它还是会照旧。

    它飞起来的时候是那么骄狂,就跟活在皇帝陛下还未睡去的世界一样,尽情地咆哮,以龙的姿态巡守天空。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们了,自从皇帝陛下远去,那些我最瞧不上的凡人就占据了这个世界。

    他们就像韭菜一样,不论上一次杀我的时候死了多少人,下一次我从茧里出来之后,他们就再次绿油油地往上冒尖。

    所以“王”后来和我说,我们需要改变自己的策略。

    我问王要改成什么样,是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躲起来吗?可是那些自称是混血种的人类总是像甩不掉的臭虫一样黏着我们喊打喊杀,千方百计要消灭我们。

    有几次我甚至没来得及结茧,差点就真的死了。

    王说,不,这次他要用人类的方式打败人类。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人类窃取了我们的权与力,难道我们还能偷回来吗?

    王说以后我会懂的,他说现在我们该挪挪地了,一直以来作为主力针对我们的汉人如今内部分裂了,他们分成好多个国家在互相争战,打得就像大祭司和皇帝陛下一样头破血流。

    我说这太正常了,人类窃取我们力量的同时,自然也会继承我们的性格,总不能让小偷把便宜占尽了。

    “但那些汉人都打不过一个叫契丹的国家。”

    王没有和我一起嘲笑人类,他在提到那个叫“契丹”的国家时,眼睛都在发光。

    “去契丹吧。”王这样说,“我要在那里找到对付人类的方法。”

    “诺顿和康斯坦丁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一切的权与力必须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在王下定决心后,我们离开了尼伯龙根,去到了那个叫做“契丹”的国家。

    到那之后,王就和我们分开了,他说自己对人类还是不够了解,所以打算在人类社会里呆满一百年。他要把人类的文字、书籍、器乐以及所有流传下来的东西都学明白。

    临走之前,王让我在这里等着他回来,顺带看着飞廉,别让他每天那么肆无忌惮。

    你看,连王都忘了飞廉的龙族名字了……

    王走了之后,生活也没多少变化。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飞廉还是老样子,贪玩得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管它,它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平静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原本我以为这样无聊单调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王回来找我们。

    但是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生活,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叫耶律阿保机。

    可能是飞廉还不够收敛吧,总之那个叫耶律阿保机的人类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和飞廉的居所,带着一大帮人类堵住了我们。

    飞廉没有防备,直接被杀死了。

    那一天整座山上都是人类的尸体,血将树林染成红色,飓风撼动山脉,峰头坠落深谷,很多附近的人类村子都在飞廉的反扑中被摧毁了,我在夜里都能听到女人和小孩哭泣的声音。

    但来杀飞廉的人并不觉得悲伤,一具真龙躯壳带来的收益在他们看来远比普通人的性命价值更大。

    人类一直都是这么贪婪。

    在飞廉死后,我回到了尼伯龙根,我要守着它的茧孵开,这个家伙太笨了,没有我在它身边,它可能都记不准出来的时间。

    我就这样等着它归来,等着它醒来后好亲口问它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等待飞廉的日子很漫长,中间“王”回来了一次,我和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听完原委后并没有怪我们,可能他也知道飞廉是什么性子吧。

    “我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等飞廉醒来之后,就可以开始实施!”

    那次回来的时候王很兴奋,我很少看到王那样尊贵的存在流露出这种情绪,印象里君主们总是威严而高傲,即便有时对我们亲切,也总会隔着一层层淡淡的疏离。

    “我找了一个叫‘党项’的民族……”

    王坐在我的身边,和我说他这几十年来在人类社会里的经历见闻,我也终于知道了王的打算——以龙的身份,亲自统治人的国度!

    “这是可以实现的事情么?”

    听到王的计划时,我震惊极了。在契丹生活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或多或少了解到人类现在的实力,他们在大陆各地搜捕落单的同族,杀死它们并用它们的尸体铸造炼金武器;他们相互联姻繁衍后代,追求孕育出可以更稳定地继承优秀血统的后代。

    面对这样的对手,王的想法真的可以实现吗?诺顿陛下已经失败了一次。

    我们只要稍微暴露一点,立马就会变成整个世界的讨伐对象!

    “不不不……你没有在人类社会长时间生活过,所以不知道党项人和汉人的不同。”

    “党项却只是一个弱小的民族,他们既蒙昧又落后,对我们的威胁很小。相反,我们只要稍微施展力量,很快就可以在党项人里出人头地,夺取政权!”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再尝试一次,康斯坦丁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诺顿建不成的国,我来建!”

    王很自信,即便我们已经是世界的弃族。他的眼中闪着对荣光的渴望,我能看得出来。

    可我已经厌倦了和人类的厮杀以及勾心斗角,每一次结茧对我来说都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在死亡时我的精神回到那片混沌,寂灭漫长的岁月,忍受无尽的孤独,而当我熬过这一切醒来时,又在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死亡。

    一切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唯有当你放弃结茧归来的那一刻才会终止,有时我真不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对我们的恩赐,还是一种诅咒。

    我最终还是答应和王一起尝试——其实我是可以拒绝的,因为我和飞廉不一样,我原本是“月”殿下的侍从。

    但谁让“月”殿下是个疯子呢,如果不跟着王,我都不知道之后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去面对永恒的孤独。

    世上的抉择就是这样,不管你选那边,总会有让你难受的。

    敲定计划之后,王没有再离开尼伯龙根,他打算为自己修建一座陵寝,用来存放茧,因为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我问王想建成什么样的,他说自己打算给将来的人类身份取个威风凛凛的代号,最好是那种一听就能唬住人,振臂一呼就有贤臣良将纳头叩拜的代号,陵寝就围绕那个代号来修建。

    这可难倒我了,我觉得天空与风的王者这样的名头就已经很唬人了,相比于“月”殿下,王自己的力量其实相对羸弱,但我和飞廉不还是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他么?我相信只要王举旗起事,一定有大把失落的同族不远万里过来投奔!

    说不定还有弃暗投明的人类呢!毕竟王的品行堪称古之君子,在我看来比人类高洁多了!

    但我也只能这么想想,毕竟人类的书我读得少。

    见我不说话,王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兴高采烈地跑来问我:“你觉得青天子这个代号听起来怎么样?”

    我想了想,这确实很符合王的身份,天子在人类社会就是皇帝的代称,王称呼自己为青天之上的皇帝也没什么问题。

    听完我的意见后王很高兴,他说那就决定叫“青天子”了,陵寝的修建就着重凸显这个代号的特色。

    修建陵寝对于掌握了高阶炼金术的我来说并不困难,我没花费多少时日便建好了,竣工的那天我请王来看,打算让他夸夸我。

    结果当时王看到后哑然失笑,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就摆摆手不说话。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很久以后我学习人类的文字书籍才明白——原来“青天子”里的“青”不是“青色”的意思。

    这就是我讨厌人类的原因,他们的语言文字总是这么冗余,远不如我们精炼。

    在陵寝完工后没多久,飞廉就苏醒了,它总是这样,要么想不起来复苏,要么就提前复苏,所以总是跟小孩子一样。

    它从茧里出来,银白如雪的丝线被扯开,里面探出漆黑的爪,轻轻触碰我的手,就像一个崭新的生命初次触碰这个世界。

    我对飞廉说结茧的滋味不好受吧,这次贪玩被人类射杀了,下次还敢不敢了?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很光棍地和我说下次还敢!

    我气极了,当场就想给它来两下,有时候真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一条龙,怎么活了这么多年脑袋就不开窍呢?

    后来还是王拦住了气头上的我,他问飞廉为什么下次还要这样,被人类那样杀死不痛苦么?结茧时的孤独不难熬么?

    飞廉当时的回答我永远都忘不了。

    “痛啊,真的很痛。”

    “结茧的时候也很孤独,感觉你们都不在,整个世界又黑又暗,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

    “但是我不后悔。”

    它的声音很轻,就像小孩子把心爱的玩具小心翼翼捧给你看一样,可当说到自己不后悔的时候又是那样坚决,仿佛一瞬间从孩子长大成人,再深的孤独再沉的疼痛也改变不了它的意志。

    “只有飞在高天之上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它望着我说,璀璨的黄金瞳里千万年的孤仇离恨被灼热的焰熔成火海,悲伤于其间徐徐流淌。

    “以龙的身份……”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