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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归来是离别的开始

    这日是二零零三年的农历腊月二十。

    清晨,冬日里的暖和阳光照耀着老屋。阳光下,老屋屋顶的灰瓦在冰冷的白霜的消融下,已经变成了湿漉漉的黑瓦。远望去,老屋的屋顶更加纯朴无华了。

    在老屋东厢房北面的第二间房间里,一束阳光透过房间东边的窗户,照进了寂冷的房间。

    站在窗户旁,可看见在窗户外,一个嵌入墙砖中的铁架子里,摆着四个灰黄色的土陶盆。其中,在右侧的两个盆里,掌叶半夏只剩下了零星的几片枯黄的叶子,及少许早已枯萎了的茎干,不见丝毫绿色。倒是,在左侧的两个盆里,满盆的石蒜正抽出着翠嫩的叶条。阳光照耀在石蒜翠色的叶条上,泛着通透的青翠绿光,如同祖母绿的翡翠。在那绿光间,那些点缀在叶上欲滴未滴,由皑皑白霜消融而成的水滴,如水晶般晶莹剔透。这两盆石蒜把东厢房那早已剥落了红色大漆露着木头本色的,带着老旧感的窗户,点缀成了房间里的唯一的一道生命线,让人在萧瑟的冬季里感觉着生气与朝气。

    整个房间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狭小,但倒也五脏俱全,拥有一个家所该有的。

    在那束照进房间的阳光的末端,正好映在占据着房间整个南面的电视柜上。天青色的电视柜带着陈旧与斑驳,布满裂纹的漆面看着如同汝窑瓷器表面的冰裂纹般,只是柜子的漆面纹理过于暗淡,丝毫无汝窑瓷器那种的美感,只能见是其陈旧老化罢了。

    在柜子靠着东面墙板的柜面上,摆放着一台25英寸的银灰色康佳牌彩色电视机,电视机面朝着房间西南方向斜摆放着。在电视机上方,一块红绿相间的涤纶花布半挂在电视机背面,花布半挂着,看着就像是要掉下去一般,似落未落地静静悬挂在电视后方,遮挡着空气中的灰尘。在电视机的右侧,一台银色的双音响磁带收录机紧紧地靠着墙板摆放着,这台收录机的时间肯定比电视剧要长不少,但看起来却比电视剧还要新一些。只见,收录机顶上的两根天线往外两侧斜立着,各自上方都挂了蛛网,看着像孙悟空头顶的凤翅紫金冠上的那两根凤翎。在收录机前方的右侧,杂乱地堆放着十几盘磁带。这些盘磁带应该是经常被放来听的,因为在收录机的下方,在电视柜中间的柜格里,还整齐地摆着更多的磁带,显然这些磁带是很少听的,只见它们不仅摆放整齐,上面还落满了灰尘。在柜面的右侧,摆着三个通体红色并绘着白兰花图案的铁制暖水壶和八个白色带着天青色梅花图案的陶瓷杯子。只不过,不管是暖水壶还是杯子,上面都覆盖着一层较为明显的灰尘。看来,它们已经有较长的时间没被使用了。在那些杯子前,还摆放着随手放置的几本有些破损了的课本,这也给柜面添加了几分杂乱。

    在房间中间靠近房门处,摆放着一张通体漆着红漆的圆桌。在桌面上,除了两个有些旧的书包和几本翻开的课本外,便无他物了。而在圆桌的四周,毫无章法地摆放着八张圆木凳。这些木凳摆得很乱,有一个甚至被搬到窗户下去了。其中,在靠着卧房的门口处,有两个圆木凳则靠的很近,几乎都摆在一块了,并正好对着桌子上的课书。看得出是房间里的两个主人所为,他们或是为了写作业,亦或是为了摆弄书包里那些已经无用的书本。

    卧房在房间的北面,由一墙隔板与厅室分隔开来,卧房的房门开在墙板的西侧最边上。在墙板的东侧前,摆放着两张浑厚庄重的钩云纹卷书搭脑太师椅,在两张太师椅之间则摆放着一张束腰云纹牙条茶几。这套家具现在看着依旧精美富贵,价值不菲。它们是房间里年代最久远的家具了,也是这间房间曾经辉煌富贵贵的见证。

    这时,随着房门的推开,一个男孩面带着笑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了房间,接着走到卧房门前,顺手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提步跨进了卧房。

    男孩名叫李哲涵,是这间房间的小主人。

    可见着,哲涵的长相是十分阳光帅气的。现在才十二岁的他,已经是个近一米七五的高个子了,加上他的身型偏瘦,及全身骨骼偏长,长腿长臂的,这让他的体态看起来是修长轻盈飘逸的。他的容貌也是极佳的。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有着饱满丰厚的天庭,高起而深邃的眉弓,一双桃花带水般明澈的大眼睛,长而稠密的睫毛,微微上挺的高鼻梁,笑起来带着酒窝的脸颊,如桃花花瓣般的嘴唇,还有两颗在他笑时才会露出来的虎牙。尽管,此时的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的,无帽立领的旧棉袄,里面搭着一件黑红相间的条纹毛衣,及一条黑色的有些旧的尼龙裤子,一双灰白色有些泛黄的回力跑步鞋,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气质,他宛如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朝气阳光中带着雍容自若。

    哲涵走进卧室后,便朝着卧室里面的架子床上喊道:“哲铭,你该起床了,我得收拾一下床,不然待会我爸妈回来了,看到我们的床跟狗窝一样,那就不太好看了。”

    卧室里的光线明显比外面的房间暗了许多,只有一格小木窗。随着哲涵拉开卧室的灯的开关,卧室里的一切才明亮地出现在眼前。可见,卧室的大小还不及厅室的一半,而且里面还摆着各种大件的家具,更显的卧室的狭小。在卧室西面靠着卧室进门处,摆放着一顶红黑色翘头联二柜橱。在柜橱厚重但又摆放简单的柜面上,摆放最多的便是书。在柜面的左侧,摆着两垒线装书和两本发黄的平装书。细看,摆在柜沿内侧,靠着墙板处的两垒高高的线装书分别是《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和《三国志通俗演义》;摆在柜沿外侧,并排摆放的两本平装书分别《家》和《子夜》,其中《家》被翻开着摆放。在翻开的页面上,可看到《开明书局》与“民国二十二年五月初版发行”等字样,可见这些书已经有不少年头了。在柜橱的中间,在柜面线装书的上方,便是卧室唯一的那扇木窗。朱红色的窗户上是紧闭着的红绿色玻璃,看着如多彩的琉璃般,在卧室灯光的照耀下,在光与彩之间,看着是极美的,至少在卧室暗沉的环境里。在柜面的右侧的角落里面,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座椭圆红漆铁框镜,镜面因常年未擦拭而显得模糊不清,暗淡的镜面已反射不了卧室顶上中间的那盏灯泡的灯光了,只在镜面显现出淡淡的黄色光印。在柜橱的右侧旁,一个木制的大尿桶隐没在角落的暗处,散发着有些难闻的气息,这是卧室里美中不足却不可或缺的。在尿桶上方的壁柱上,悬挂着一盏金黄色的椭圆挂钟,钟面上的数字是罗马数字。此刻,时钟与分钟分别停在“Ⅸ”和“Ⅱ”上面,秒针则依旧在不停地走动着,并发出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夜深人静时,这是卧房里唯一的声音,陪伴着卧室里的两个人度过了上千个寂静的的夜晚。在卧室的南面,摆着一对与柜橱同颜色的实木顶箱柜,看上去非常端庄大气,奢华无比。在整个卧房里,只有那盏椭圆挂钟和椭圆红漆铁框镜是哲涵妈妈的陪嫁物,其他东西都是老屋里原有的。

    哲涵说着并走向了卧房里的那座老式深红色的实木架子床。

    架子床紧靠着卧室东西两面的角落处摆放,并床脚正对着顶箱柜。只是,这座久经岁月的架子床已经略显老气了,不仅外围描绘着的彩漆没了以前的光艳,就连月洞门罩上的一些镂刻的花鸟饰物也不复存在了,只留下一个个形态不一的空洞。

    哲涵走至床前,并在床沿坐了下来。接着,他往里面旋转着半个身子,朝着床上喊着:“哲铭,你快起来。”

    哲涵俯身叫了好一会儿后,哲铭才懒散地睁开着满是睡意的眼睛。

    顺着哲涵的目光,可见着床上的哲铭。

    哲铭与哲涵一样阳光帅气。只不过,哲铭的面貌看着要比哲涵的更加精神些,加上他的肤色是带着在阳光下晒着所形成的淡淡古铜色,看起来不像哲涵那么白皙,带着文弱;并且,哲铭的脸型看起来很是硬朗,不仅棱角分明,而且五官十分立体:宽额头,高眉弓,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略厚的嘴唇,修长的脸颊。这让他看着丝毫不像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的脸庞,更似一副少年模样。

    哲铭在舒展了一下满脸的睡意后,才弱弱地说道:“让我再睡一会,就一会,”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哲涵见状,知道拿他没办法,便只好先起身去收拾橱柜上的书籍。

    两人是堂兄弟,但两人的血缘却是比较疏远的,不像亲叔伯之间的堂兄弟那般血缘亲近。按血缘亲疏来梳理,最亲得捋到他们的曾祖父那一辈,两人的曾祖父才是亲兄弟。不过,血缘的亲疏并没能影响到两人之间的要好。在家族所有的堂兄弟里,两人的关系是最好的;加之在年龄上,哲铭只比哲涵大了二十来天;并且,哲涵自打从上海回来读书后,就没离开过,而哲铭也只在暑假时偶尔会去广州,在父母身边过个暑假。这五年多来,两人白天一起上下学,晚上在一间房间睡觉,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两人有记忆的初次相见,是在他们六岁时的那年。

    哲铭从小就在老屋长大的,不曾长时间离开过李家公村。那时,哲铭是他家里唯一的孙子,所以从小就被他爷爷奶奶强行留在了身边,而不曾让他随他爸妈去广州。哲涵则恰恰相反,由于他爷爷奶奶不愿带他,他爸妈不得已,在哲涵四个月大的时侯,就带着他去了上海。之后,哲涵就一直没有回来过,直到他要读书了,才被他爸妈从上海送了回来。那是在一九九八年的八月底,哲涵才再次回到了他离别了六年多的李家公村。在那之前,哲铭甚至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哲涵这个人,哲涵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家在这个小山村里。

    如今,两人相识五年多了,也在卧房内的这座架子床上一块睡了三年多。

    在这五年多的时间里,可以肯定的是两人没有打过架,甚至连吵架都没有过,不过,拌嘴那就是每日都在发生的事了。

    这其中的缘由,一边是稍大的哲铭一直把哲涵当作弟弟来对待,哲铭一直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整个家族里就他们家只有他是一个小孩,并且,哲铭在见到哲涵的第一眼,他就对这个见过但没有丝毫记忆的弟弟甚是喜欢,哲铭也不知道是为何;另一边,哲涵在老家完全陌生,加之在不受爷爷奶奶的待见下,有人非常真切把他当作弟弟,所以他在哲铭面前是乐意示弱、欣然接受那份真心的,从而在很多事情上,哲涵都习惯于被哲铭照顾着。对于两人来说,谁都是不可或缺的,至少在他们这纯真的年少时光里。只是,随着慢慢长大,一些变化总是突如其来及无法左右的,至少在他们这个年龄段里是无法左右的。

    只是,别看他们两人十分要好,但两人在性格上的差异还是蛮大的。

    哲铭是那种大大咧咧,啥都不怕,并带着二流子个性的人。

    在学校,他不会主动去闹事打架,也从不逃课,但他绝不会让自己吃亏,别人惹了他,那他绝对是奉陪到底的。他天性乐观,不仅跟班里的同学关系好,还和学校所有的老师的关系都不错,经常和老师开开玩笑,或是时不时挑衅一下老师的权威。不过,他唯一不敢造次的老师是他的语文老师,因为他的语文老师正是他的大爷爷李昌仁。

    在大多数大人眼里,学习的好坏决定了孩子的好坏。学习成绩好的,那孩子就是乖孩子,学习成绩不好的,那孩子就是坏孩子。不过,这一点在哲铭身上并不适用。虽然哲铭的成绩一般,但他的爷爷奶奶从不以他的成绩去评判他,他考得好,他爷爷奶奶一定会夸奖他;考差了,他爷爷奶奶也一定会跟他说些鼓励的话,而不是批评他。因为,他从小就是他爷爷奶奶的掌心宝。

    哲涵则是个心宽沉稳,看重情谊;但又童心未泯,安于现有,不好争辩的人。在学习上,哲涵绝对可以说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非常好学,加上天资聪颖,思维细腻,还勤奋好学。他是学校所有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在人际关系上,他不仅能和老师们楚河汉界、谈古论今,也能和学前班的幼龄学童打成一片,嘻嘻哈哈。

    只是,大人眼里的学习好坏决定孩子的好坏准则,在哲涵身上同样不受用的。

    在家里,他是大人们眼中的乖孩子,优异的成绩,加上对家中长辈的礼貌与热情,这些都让他深得家里长辈的喜爱。只是,其中并不包括他的亲爷爷奶奶。这是哲涵在自己那完美的表相下的挥之不去的痛,可以说影响了他的一生。尽管他总说不在乎,但他还是非常渴望等到他们俩的认可的,毕竟他们才是自己在这个父母不在的家里最亲近的人。但事实却是他们把自己疏离得最为疏远,而任凭自己怎样做,他们对自己还是冷漠如冰霜,没有丝毫的改变。

    慢慢地,他把自己对亲情的情感寄托都放在了哲铭身上。但人的感情这东西,是极易会改变的。对于哲铭,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感知哲铭的心思与喜怒哀乐。在哲铭开心时,他会纯真地笑着陪着哲铭开心;在哲铭不愉快时,他也能够轻而易举地逗得哲铭开怀大笑。在情感上,在亲情里,哲涵是越发依赖哲铭,哲铭是哲涵远离父母独自在老家生活的全部的亲情情感的寄托。只是,尽管哲铭也会很宠溺着哲涵这个弟弟,但两人在对情感的侧重点上,随着俩人年龄的长大,越发偏离。或许在他们俩之间唯一不变的只有兄弟间的亲情。那亲情始终如老屋前的那棵千年老银杏树般枝繁叶茂,根深蒂固。至于其他,或许只是孩童时期的天真与无邪罢了。

    这时,哲涵已经收拾好了橱柜上的书。

    哲涵再次走到床边,他没有再跟哲铭客气了,只见哲涵先是直接掀开了哲铭的被子,然后把哲铭乱七八糟散落在床上的衣服拿到了床边上,最后强行把哲铭拉了起来,并把衣服塞在他怀里。

    哲铭则是非常不情愿地坐了起来,然后背靠着床头,却见他的眼睛依旧没睁开,还是眯着的,双手却已经开始在胸前的被子上胡乱摸着了,他的手刚碰到衣服,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往头上套。

    哲涵见到哲铭把反着的衣服,就直接地往头上套,连喊到:“你衣服都是反的了,怎么能直接往头上套!”说着并靠了上去,然后帮哲铭把衣服重新脱下来。而在这时,哲涵才注意到哲铭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哲涵见状是又气又没办法地大声地说道:“赶紧睁开眼睛,哪有穿衣服还闭着眼睛的。”

    这时,哲铭弱弱地回道:“那你帮我弄好,我再穿”,说着便往后靠,倚靠着床头,继续眯着眼睛。

    “真拿你没办法”,尽管哲涵带着无奈的语气说着,但还是立刻就动手把哲铭的衣服反顺都弄好,一件件放在他面前。弄好后,哲涵再次把哲铭拉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哲涵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严厉了,“你快点穿,别磨磨唧唧了,赶紧给我起床。”

    哲铭听到哲涵语气的变化,也在瞬间打起了精神,然后头都没抬,便快速开始穿衣服了。哲涵见状,便转身走到卧房的门口处,把哲铭的鞋子拿了进来。

    很快,在哲铭穿好鞋子下床后,哲涵开始收拾床铺了。哲铭则走到柜橱旁,并顺手翻开了哲涵收拾整齐摆在桌面最上面的那本书籍。

    哲铭翻了几页,然后说道:“阿涵,这书全是繁体字,你都认识吗?”哲涵回应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认识就翻字典啊!”哲铭说:“真搞不懂你,这些书有什么好看的?”哲涵说:“古人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百世态。”哲铭听后,笑着说:“不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吗?怎么成了百世态?”哲涵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因为我喜欢。”哲铭没有回应着哲涵的话,而是继续翻着书,但他并没细看书上的内容。在翻了一会后,哲铭便转身看着哲涵,只见哲涵已经铺好了床铺,叠好了被子,并转身走了过来。

    哲铭见状,说:“这么快就叠好被子了?”哲涵已经走到了哲铭身边,然后横眼看了一眼哲铭,便说道:“我又不是你,做个事情磨磨唧唧的。”哲铭见哲涵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走了房门,也紧随着走了出来。只见,哲涵走到圆桌旁后,又开始整理着桌上的寒假作业。哲铭见状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把放在桌子上的书本放回书包里。

    哲涵在把寒假作业放进他那个深蓝色印着黑猫头像的双肩书包里时,由于书包的拉链已经坏了,他只能把拉头拉在拉链中间,防止书包里的书掉出来。

    哲铭见着,便说“阿涵,你这个书包该换了,我们现在都五年级了,你还背个带图案的书包,有些幼稚了,而且书包也坏了。”哲涵笑着说:“管它幼不幼稚,能背就好了。再说了,这个书包还是你给我挑的,那能丢,要是丢了不就把你也丢了。”哲涵说完,在把书包顺手放在椅子内后,便走向了窗户。哲涵倚靠着窗户,看着铁架子里的两盆石蒜,用手轻轻地摸着那新长出来翠绿色的叶条。

    哲铭整理好书包后,把书包放在了哲涵书包一块,然后也走到了窗户前。

    两人并排地站在窗户口。哲铭看着窗户上的花盆,说:“这两盆石蒜现在是越长越茂盛了,叶子也越来越多了。”

    “你记不记得这两盆石蒜是什么时候种的?”

    哲铭一边用手抚摸着石蒜叶片上的水珠,一边回道:“差不多是在四年前的这个时候。哦!应该比现在要稍早一些。那年,你刚从你叔叔家回到老屋住没几天。一天,我们俩在大陵山里玩时,你看到这两株石蒜,就非得把它们弄回来种,结果在种好的当天晚上,你就被屋顶的猫叫声吓得不敢睡觉,我也在第二天晚上睡进了这间房,然后就再也没回我自家的房间睡了。”

    哲涵听后没再说话。只见他用手摸着另外两个只有枯叶干茎的花盆。这两个花盆的时间很长,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如今,两个花盆的盆身都不知在何时候出现了一道裂缝,从盆沿贯穿盆身,差不多裂到盆底了。

    哲涵摸着花盆上的裂缝,他知道这个两个盆的来历。据他妈妈所讲,当年,他爸妈刚结婚没多久,还在家务农。一次,他妈妈在地里给花生除草时被蝮蛇咬伤,盆里的掌叶半夏就是给他妈妈治疗蛇伤时所留下的,而且是他爸爸特意种在花盆里,并亲自把两个花盆摆在了房间的窗台上。这件事哲涵的妈妈跟他说了好多次,尽管他自从回来读书的就没怎么见到自己的爸妈,但今年,他妈妈给他电话时,询问到这两株掌叶半夏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半个月前,他妈妈明确告诉他今年会回来接他回上海。

    哲铭看到哲涵盯着那两个花盆,便说道:“你是不是在想你爸爸妈妈了!”

    哲涵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说:“没有,我没事想他们干嘛!再说了,他们今天就到家,还想啥。”

    过了一会,哲铭说:“五叔五婶回来,我真替你高兴!”哲涵含着笑地朝着哲铭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在哲涵含着笑的脸庞上,他那似水般的眼睛笑着如月牙儿一般迷人,脸颊处的笑靥也如花般,他若是女儿身,绝对是个梨花带雨般的美人。这是哲涵每次这样含笑时,给哲铭的第一想法。

    哲铭傻傻地看着哲涵的笑,然后说:“还真别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像个花姑娘。”哲涵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然后说:“你才花姑娘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七尺男儿。”哲铭说:“谁让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了。”哲涵说:“我爸妈还没回来了,我也没那么快去上海,这几天你不还可以见到吗?倒是你得少惹我不高兴,不然你就见不到我笑了。”哲铭说:“没事,你生气的时候也挺好看的。”哲涵有些无奈地笑着说:“行了,别贫了。过几天你爷爷就过六十大寿了,你有没有准备什么啊?”哲铭耸了耸肩膀,然后笑着说:“我要准备什么,一直都是我爸妈在忙碌着。”哲涵说:“去年孚仁爷爷过寿,好像也就是那样,吃吃喝喝,唱唱采茶戏。”哲铭说:“我们这边什么喜事都差不多,就是吃跟喝,中间的礼节与传统都是次要的。”哲涵沉默一下,然后说:“乡俗就这样!”哲铭说:“是啊!不过,孚仁他们家在我们这一带是出名了,把六十大寿搞得那么隆重,连着唱了三天的戏。”哲涵淡淡地说:“都知道孚仁他们家赚了钱了。”哲铭听后一笑,然后说:“好像也没有你爸妈赚的钱多,你这个被丢在山里的富家大少爷。”哲涵听后,然后笑着说:“我什么时候成了富家大少爷了。”哲铭说:“哲方说的。”哲涵听后,以怀疑的表情看着哲铭,说:“我怎么觉得这话就是你说的。”

    哲涵这话刚,房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见着雨桐笑着喘着气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婴儿胖的女孩,梳着一条及腰的马尾辫,中分着的刘海垂于耳根。她的脸庞白皙而圆润,一双美丽动人的丹凤眼,微翘的鼻梁,略薄而微微上翘的嘴唇。整个人看着如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而她早就是村里人嘴中的美人胚子了,都说她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雨桐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只是,她弟弟从小就随她爸妈在外读书,而她则是从小就跟随着爷爷奶奶在老家读书。在她回来读书的五年里,对于她爸妈,她除了思念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她爸妈的话,她一直牢记着“在家乖乖听话,好好读书,等你再大一点了,爸爸妈妈就接你去广州和弟弟一起念书,让你也待在爸爸妈妈身边”。这是她一直的梦想,至少在现在和以前都是。

    所以,从她回来上学的第一天开始,在生活上,她每天一大清晨起来,先是把头发整齐地梳成一根马尾,然后整齐地穿好衣服,身上的衣服也都时刻保持着整洁,不会像哲铭他们那些男孩子那样大大咧咧,随意马虎;在学习上,尽管拿不到第一名及第二名,但她总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自己的成绩保留在前五。

    平日里,她是一个非常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而且她的嘴巴很乖,逢人就叫,所以很得村里人和家里人的喜欢。她爷爷奶奶也把她看得很重,特别是她奶奶,或许是因为只有她这么一个孙女的缘故吧,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疼爱有加了。

    在雨桐身后,哲文也紧随着走了进来。

    哲文是个孤儿,刚出生便没了妈妈,在六岁时没了爸爸,至于他爷爷奶奶,他更是见都没见过。有人说他会吃爸妈,因为在他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就长出了牙齿。他爸爸过世后,他就开始在他大伯家生活,所以他身上穿的衣服大多是他堂兄穿着不穿的,有些陈旧,并大多带着补丁。而且,他的身型对于十二岁的男孩子来说是有些瘦小了,他比哲铭及哲涵矮了差不多一个头。他的皮肤黝黑而且没有光泽,邋遢的头发看着杂乱不堪,瘦长的脸上带着像没洗脸似的污脏。他的眼睛虽小,但他总喜欢笑着;他嘴巴也有些薄小,但也总是没个停;尽管他是个孤儿,但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并且他似乎时时刻刻都是开心的。同时,他是一个非常皮的孩子,家里人都管他叫“猴子”,不过不是说他蛮不讲理,只是说他好动好玩罢了。平日里,他的太婆叶老太也很喜欢他,而且他与家里的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除了他大伯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亲堂兄。

    雨桐脸上露着笑地说:“哲涵,你爸妈刚刚进村了。”一旁的哲文补充道:“我在我大伯家门看到的,然后就跑过来跟你说了。”

    哲涵有些茫然地说:“这么快!”

    雨桐一脸惊讶地说:“快还不好吗?我倒希望我爸妈现在就回来,可惜还得等到明天。”\u2028一旁,哲铭笑着说:“那我们还不赶紧下去啊!”

    四人便开始跑向楼梯,哲铭见哲涵有点慢,便拉着他的手往楼下跑去了。\u2028下楼梯过后堂,从西侧中门走进堂屋。四人快速地走出堂屋,穿过堂屋前高深的天井,走过前院,跨过大门高高的门槛,踏过大门门前的五阶青石台阶,跑下台阶,继续沿着老屋门前空地中间的青石板路跑着,在空地边缘往右直转,然后在老银杏树跑下斜长的山体台阶,跑进后中巷,在后中巷的尽头,便是哲涵的叔叔李智宏家闲屋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