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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法治的想法(上)

    顾氏四里,其实没有什么间隔,来就是顾氏聚族而居形成的。

    但正如嫡、庶有别,顾氏繁衍数百年,虽然名为同族,实际上却有远近亲疏之分。

    这导致了顾氏之中,有很多贫困的族人,如曾经的顾巫,实际上的地位与氓隶臣妾差不多,也被强迁到了闾左居住。

    据顾巫描述,这些弱势宗常年租种大宗土地,每年都要上交一半收成作为地租。

    农闲时,还要为大宗修缮庄园、整治沟渠,乃至充当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族兵,苦不堪言。

    而其中不屈服大宗权势,想另谋出路的人,就会像顾巫一样,被逐出宗族,失去身份,甚至连父母的坟都会被强迁走。

    姬龄听罢了然,春秋,果然还是个宗法社会啊。

    他细细观察,发现这里的土屋很简陋,有的缺了半边墙,有的只盖着茅草。

    此时时已经入冬,天气变得寒冷,到了冬至、腊月,在没有炭火和炕的情况下,定是冰冷异常。

    据顾巫,每年顾氏都会冻死几个人,而顾氏大宗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催促他们去帮忙修缮富丽堂皇的庄园。

    顾氏四里人多势众,而且土地也最为肥沃,占据了整个乡最好的水源,但财富却完集中于顾翁一系的庄园内。

    而普通的里民大多面有菜色,敝衣绳履,无裳无褐。

    孩子们脏兮兮的,衣不蔽体,穿鞋的都没几个,吃的甚至不如庄园里的看家、猎犬等狗类吃的好。

    姬龄在心里一比较,这顾氏比起野人也能够勉强温饱的胡里,不!比起尚能让里民勉强度日的俞里和桑里,都要差上许多!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顾氏对顾巫等远支宗,尚且如此欺压剥削。

    也难怪草芥人命,要用那无辜的兄弟俩来殉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试想来以往顾氏世代为宰为吏,权倾乡中时,胡、俞、桑三里也没少受其压榨。

    吃人!

    残忍!

    这是一路走下来后,姬龄对顾翁等人的评价,也坚定了他彻底改造顾邑的决心。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里闾边缘的顾氏墓地外。

    顾巫紧紧捏着拳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在他开罪大宗,被除籍赶出顾里后,他父母的尸骸甚至还被惩罚性地从这块墓地里移了出去!

    扔到了不知哪个沟壑里!

    惨白的月亮爬上树梢,阴森的山岗上,昨日挖开的殉葬坑直到现在还没填平。

    青铜铸造的三鼎三簋泛着青光,上面的饕餮纹张牙舞爪,云金纹带着冷意,其余死者生前所用的帷幕帐幔、几筵、酒具、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筷箸、皮裘、漆器等不计其数,封土堆整整有两人高。

    这还只是个顾氏的普通叔伯,却能死得如此奢靡,葬得如此气派,不知道要敲骨吸髓多少里民的财赋,才能聚集得来。

    果然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整个华夏封建社会,都充满“吃人”二字。

    饶是姬龄在想找顾氏的茬,如今的顾氏已经在心里被姬龄彻底打上了“毁灭”二字。

    改造顾氏!

    改造整个周礼建立起来的奴隶社会!

    废人治,废除宗法制,依法治国,制定良好的法度,以法律来维护百姓们的利益已经迫在眉睫了。

    姬龄久久不能言,顾翁还以为姬龄又要说什么。

    之前宰杀于此的白马黑犬血早已流干,一大团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黑黝黝的坑道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还没吃饱,依然在等待吞噬那两个逃出生天的殉葬的兄弟俩。

    姬龄没有去祭拜那顾氏死者,而是站在血淋淋的葬坑前,沉默不语。

    究竟得多么狠心,才能下得了手,让那个机灵可爱的童,以及这些活生生的生命在此化作死寂的白骨,深埋土下?

    周礼是不支持以活人殉葬的,但也仅仅是从道德层面进行抨击,要等到百多年后的战国,才会由国家机器颁布法律,禁止以人从死。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殉从未从中国历史的视野中消失,一直断断续续延续到了清末。

    不过,比起嬴秦,姜齐,子宋,曹邾等东夷、殷商鬼神崇拜依旧盛行的邦国来,姬姓封国大规模的殉葬习俗其实并不是很流行。

    但让姬龄尴尬的是,他的家族姬氏,也就是周天子却偏偏是个例外

    ……所以到了战国时,周天子的人殉也盛极一时,后世西周人的墓葬中,就能刨出一到五具被残忍杀死的人殉来,或是奴婢,或是从死的亲人。

    对此,来自后世的姬龄是接受不能的。

    这一时代的殷商后人孔丘尚能痛心疾首地呼吁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虽然他老人家把人殉和陶俑殉葬的先后次序搞反了,给后世某些人留下了一个混淆视听黑孔子的好破绽。

    所以,姬龄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在他治理的这一亩三分地,杜绝此种陋习恶俗。

    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明白像孔丘那样一味的道德教,是没人会当回事的。

    没错,现在只有以暴制暴,只有酷烈似火的法家律令,才能让人不敢重蹈覆辙!

    在姬龄沉默思索的当口,这装点着素稿墨绖的山岗上,一时间只能听到蚊蝇的嗡嗡乱叫。

    一路下来,顾翁那颗强撑镇静的心发不安,他摸不透新任乡宰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呆呆地陪在一旁。

    一只沾血的绿头苍蝇刚巧落到了他头顶的巍峨高冠上,不断地搓着前肢,顾翁却不敢伸手去撵,打破这诡异的静谧气氛,只能鼓着眼睛朝上猛盯。

    却见姬龄在沉着脸站立良久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向后招了招手道:“山,将那人带过来吧!”

    高大魁梧的山扛着那个大麻袋走近陪葬坑,将其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吃痛的沉闷呜咽声,似乎是被堵住了嘴。

    伍长刺受命上前解开了麻袋的绳索,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顾翁拄着鸠杖,凑近一看,惊骇莫名,他的侄子顾叔也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袖口,以免失态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