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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最后的邶国人

    甘傧此话,使得姬龄面露难色,这种大事委实不该在这种场合说出。

    “甘傧先生许是奔波劳累了,不如请君先休息,等先生养足精神后,我们在畅谈如何?”

    甘傧拂袖,转身道:“本以为司寇是心怀大志,有胆有识之人,不曾司寇竟也如此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姬龄并未多言,只是朝山、章恪使了个眼神,而后章恪心领神会的去追甘傧。

    姬龄继续接见他国士子,在接见有人有才,有人只是想混个宾客的身份,面对有才者,姬龄不止以礼相待,更是在多次向他问起如何治国安民。

    能力平庸者,姬龄也是以礼相待,并赠送路资、钱货给他。

    在接见的这个群士子中,有一位有统军之才,出身齐国高氏,姬龄很是满意对高阡说道:“我欲册封子陌为治下兵曹,掌管军粮、军功核算,等子陌熟悉军中后,另有重用!”

    如今姬龄打算裁军,精简军队,释放劳力归乡耕田。

    在拥军四万的玄麟府,军队开支远远阻碍了玄麟府的发展,为缩减府内开支,大力发展民生,姬龄不得不进一步削减军队数量。

    但军中也该注入新鲜血液,以保证军权不会长期被一人控制。

    要发展经济和军事,在卫国目前行政机构臃肿、官员尸位素餐、百姓麻木怠惰的情势下,可以说几乎没有可能,那就必须要进行变革,但变革必然损害很大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这些人往往还是身处高位的实权派人物,其反弹力量甚至有可能引起整个卫国动荡,此时氏族虽然暂时臣服了,但他们只是承认了姬龄变法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若是真正在卫国推行全面变法,只怕这是旧贵族会联合起来,阻止变法,这也是姬龄一直未在卫国举行变法的原因。

    不过姬龄在自己封地施行的变法,是能在他的军队控制范围内的,哪怕是氏族们武力抗法,姬龄也不担心。

    在接见这些士子之后,姬龄又匆匆赶往朝歌城,卫侯元派出使者,言有事相商。

    到了才知道,卫候元要在卫国举行变法!

    卫候元想要变法,这着实惊呆了姬龄。

    卫候元自所以想要变法也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对姬龄这个“大敌”的调查,才做的决定。

    在了解姬龄在封地进行的变法后,卫候元对变法也改变了自己原有的看法。

    变法的确能强大卫国,也能让卫国变得富裕,最关键的是,变法之后,卫国的权力将强化君权。

    朝歌内城里巷众多,其中一些陋巷专门供家族破落却拉不下脸搬到外郭居住的公族、大夫之族居住。

    七拐八拐的陋巷里,有一处普通的方院,在六月雨季里显得格外寥落。

    细雨稀稀疏疏,水声滴答,混杂着食物的咀嚼声。

    一名身穿着葛麻深衣的白发老者正在方院里的雨檐下吃着他的朝食。

    这名老者深衣陈旧却不破烂,满头白发用一根带着玄鸟纹的素色帛带仔细扎起,一双赤脚盘在芦苇席上,双手指甲修长,看得出他平日里不事劳作。

    他身边则是和他一样衰老的老仆,面容恭敬,正在伺候主人用朝食。

    两人朝食十分寒酸,只是一碗麦饭,一碟葵菜,一碟菽豆,无肉,无酒,却有一条蒸熟的草鱼。

    或许是因为那条鱼的缘故,这位老者吃得分外香甜,每一口都要细嚼数十下,才缓缓咽下肚去。

    任谁见了这场面都不会想到,这位衣食寒酸的老者,曾是一位锦衣玉食的国君!

    他是邶国的在乡野的“君主”子奄,在先祖武庚串通管叔、蔡叔叛周而招致周公领兵东征,其结果导致武庚、管叔、蔡叔被杀,原来的邶、鄘、卫三国之地划归卫国所属,周王室封康叔于卫,领“以殷余民”。

    从此邶国之民和邶国之地转属卫国所有。

    自那时起,他们邶国国君便只能关起门,让跟随的臣仆,称呼自己为国君。

    身有高贵血脉的子奄在卫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上宾,他有一座四进的大宅院,在这里规划着历代祖先都在致力的复国大业。

    起初卫侯元在继位之初和三辅臣都对他礼数有加,但随着日子渐渐过去,卫候元在君榻越坐越稳,原本为他敞开的方便之门便关了起来,他老仆的日子也日益拮据。

    他早知复国无望,但奈何他家历代祖宗每一代都在努力的事,起初卫候元善待他这个殷商血脉,可以为卫候元塑造宽厚的名声,可当卫候元坐稳君位后,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卫候元也停止了资助。

    亲信们、家臣们走的走,死的死,在朝歌找到的姬妾还把仅剩的一点钱帛全给偷走,没过多久他便被逐出那栋宽敞大屋,搬到了陋巷里。

    从那时候起,子奄便死了心,他对身边唯一剩下的老仆说道:“我连一座有厅堂的宅邸都夺不回来,何况复兴邶国乎?”

    之后,他们便开始了艰难的岁月,他在饥寒之中,偶尔会梦到自己恢复了邶国,终于恢复了宗庙,他老泪纵横,双手颤抖,在宗庙举行隆重的祭祀,他醒来后,常想或许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

    子奄在卫国的历次政变里活下来算他运气,唯一的指望,便是死后能归葬宗庙,能恢复祖上作为侯爵的爵位。

    在咽尽最后一团难嚼的麦饭后,老仆取了一个挂在屋檐下的木瓢,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恭敬地递给主人。

    子奄接过一口饮尽,这才满足的舒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屋内挂着的那把剑。

    子奄不说话,老仆也不说话,只是不急不缓地过去将带鞘的剑取下,双手奉给主君。

    主仆俩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主君的习惯他了然于心,朝食过后,就要开始擦剑了。

    子奄爱这把剑如命,爱它胜过了美人,胜过了神明,甚至爱过自己的性命。

    这是祖先帝辛用过的宝剑,据说他在暴虐而好铸剑,四处寻找天下的工匠,工匠找来了,但所铸之宝剑,达不到帝辛的要求,杀了许多人,最终他杀人过多,招致上天震怒,降下天石,击毁火炉,示警他停止残暴的行为,可帝辛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蔑视天帝,将天帝降下天石,锻造成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

    而这把剑,后来在帝辛死后,传到武庚手里,武庚死后,又将传给他的后人,并且要他们以这把剑,恢复自己的国家、宗庙。

    子奄在困顿之时,连贱卖贴身玉佩所得的钱帛也全部花光,唯独这把祖宗传下来价值连城的宝剑他死也不卖!

    长剑横于膝上,子奄看它的眼神,就像血气方刚的青年看着怀中美人一般,长满斑点的手拿着柔软的皮革,轻轻地磨擦它,擦去那些在雨季里长出的暗淡铜绿。

    子奄能老,但它不能老!

    待到摩擦数遍后,剑身上暗淡的光芒仿佛一扫而空,黝黑冰冷,从剑身看去,这般剑似乎不太锋利的样子,剑格虽镶有白玉。

    但子奄每一次擦剑,都显得格外小心,等子奄擦试完剑身,就在他举剑欣赏时,宝剑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子奄轻轻抚摸宝剑,至此,白发苍苍的他才吁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看着手里的宝贝,感慨道:“剑者,百兵之君也!可惜你不能出世,要不然天下名剑焉没有君名,你说是吧——嗤申!”

    嗤申似有回应,发生低声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