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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越国亡矣

    景王二十四年春,吴国姑苏城。

    越国已经彻底战败了,吴军正在他们的土地上,在人民身上疯狂肆虐,这是他们忍耐三年赢得的战利品。但吴王夫差并不满意,搜遍整个都邑都未找到越王,青壮男子也多半不知所踪。

    越王勾践这次没有忽略臣子范蠡、文种的建议,他毅然放弃了会稽城,带着甲盾五千人,民众数万,退保会稽山。

    会稽山就在会稽城的东南面,此地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此地易守难攻,自从于越在这片土地上兴起后,会稽山一直是他们军事上的腹地堡垒。

    吴王夫差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仇敌,便继续率军至会稽山,把下山的道路截断,想要将越人困死在山上!

    勾践一退再退,至此,已经无法再逃了!

    困兽犹斗,所以越人的反抗依然剧烈,眼见时间从三月初到了四月份,会稽山却依然没能攻陷,吴军也没法切断山上水源,夫差的灭越大计开始陷入僵局。

    而西面,也传来了楚军联合陈、随包围蔡国国都的消息。和吴破越一样,楚国也是抱着必胜的心态惩罚蔡国的,他们离城一里建筑堡垒,宽一丈,高二丈。役夫屯驻九昼夜,蔡侯见吴军迟迟不来,便把男女奴隶分别排列捆绑作为礼物出降。

    楚王熊珍让蔡国迁移到长江、汝水之间,重新掌握了东境……蔡国一丢,吴师入郢的战利品便只剩下群舒之地了,若再让楚军顺流而下,甚至连吴国腹地都有危险!夫差暴跳如雷,强行按捺了三年的耐心开始一点点消失,他决定让军队强行仰山而攻,必须在雨季到来之前,堕会稽,擒勾践!

    然而就在这时,营帐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夫差使人一问,得知是山上的勾践派人来请降。

    “请降?”夫差皱起了眉,这个词对于吴人、越人而言,是耻辱的象征,若是坦荡男儿,宁可死,也绝不会对敌人摧眉折腰。

    他不齿地冷笑一声后,挥手道:“不见,斩了!”

    “大王且慢。”

    大宰伯嚭站出来劝道:“会稽山久攻不下,如今越人示弱,何妨见之,也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夫差虽然对伍子胥言听计从,但他最喜爱的臣子,还是这位伯嚭,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好,让使者入帐!”

    营帐被掀开,帐内的吴甲拔出武器,充满杀气的眼睛看着进来的人,这是一名穿着深衣,戴冠带,中原士大夫打扮的中年人,脸上低眉顺眼,似乎是被满帐剑光吓到了。

    他膝行顿首,从营帐门口一路爬到夫差跟前,态度卑贱至极,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王之亡臣勾践,使陪臣文种来此向大王请降:勾践请为下臣,妻为妾,世代为奴婢,服侍吴国!”

    “勾践与寡人有杀父之仇,寡人会同意,你教先王之灵如何安息?”

    “你等说客,无需多言,寡人誓灭越国,以勾践之首级祭奠先王在天之灵。”

    夫差的话很坚定,就连已经想好说辞的文种都一时语塞。

    被围困在会稽山的越人,正在越国最后的国土,五千越卒和数万越人在丛林中四处躲避,利用他们擅长的山地作战阻止吴国人上山。

    随着吴军围困此地月余,越人粮食耗尽,只能四处打猎采集为生,靠剥树皮,嚼苦藤叶,吃蟾蜍和蚂蚁蛋度日,但这些东西不足以填饱数万人的肚皮,越人已经饥肠辘辘,能否坚持到梅雨季节还是个问题。

    勾践曾经在携李击败吴王阖闾,名声震撼南国,以至于楚王熊珍在书面上也尊称他为“越王”,派使者来结交,迎娶了勾践长女,希望以此与越国结盟。

    可现如今,勾践却落得十分狼狈,望着有力无气的越人们在山上驻扎得乱七八糟,伤者病者无数,他不由曾喟然叹息说:“孤将在此了结一生吗?”

    “商汤被囚禁在夏台,昔日圣贤周文王被围困在羑里,晋文重耳逃到翟,齐桓小白逃到莒,他们都终于称王称霸天下。由此观之,大王今日的处境何尝不可能成为日后的福分呢?”

    一位年过三旬的中年士人走了过来,被困一月后,范蠡也开始和越人一般披头散发打扮了,他行走在会稽山上,不知道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会是大王身边的楚地大夫。

    若换了文种,绝对做不到如此洒脱,他下山时还是好好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深衣,仔细挂好佩剑才走。

    勾践见是范蠡,如鸟喙般的面容露出一丝惭愧:“寡人因为没听大夫的劝告,贸然进攻吴国,深入敌国才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范蠡撩开自己的乱发,笑道:“能够完全保住功业的人,必定效法天道的盈而不溢;能够平定倾覆的人,一定懂得人道是崇尚谦卑。如今大王听从种大夫之言,派他给吴王送去优厚的礼物,想来以种大夫之才干,必能有所斩获。”

    原来,越王勾践困于会稽之后,便向三军发布了一条求贤令:“凡是我父兄昆弟及国姓子弟,只要有向寡人出谋划策击退吴国者,我将与其共同管理越国的政事,封地许之。”

    与范蠡同样是从楚国来的大夫文种对他这种做法加以批评:“臣闻之,商人夏天的时候就准备皮货,冬天的时候就准备细葛布。天旱的时候就准备船,有大水的时候就准备车辆,就是打算在缺少这些东西的时候派上用场。有家有国者,即使没有被四邻侵扰的时候,也依然要选拔谋臣与武士。就像蓑笠一样,雨已经下来了,才到处寻找肯定是来不及了。如早年还在担任乡吏的‘麒麟君子’便知道人才的重要性,甚至不惜提拔有能力奴隶、野人,唯才是用;今大王已退守到会稽山上,这才寻求出谋划策的大臣,恐怕太迟了吧?”

    勾践顾景惭形,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刚愎自用,残暴寡仁,但一旦遇挫,却又会深刻反省自身,礼贤下士,他当时像一个认错的孩子般对着文种、范蠡等人顿首道:“如果能够让我听听二三子的高见,又有什么晚的呢?”

    他这种知过能改的态度让已经产生一丝离去之心的文种、范蠡留了下来,众人商量一番后,决定派文种去山下的吴军大营请求议和,如今已经去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消息。

    越王勾践有些焦躁,来回踱步问道:“若吴王不允,为之奈何?”

    范蠡道:“如果吴王不答应,大王不如亲自前往事奉他,把自身也抵押给吴国。”

    勾践脸色不太好看:“如此一来,越国岂不是相当于亡了!?”

    范蠡语重心长地说道:“失去国都,被吴军占领全境,越国已经相当于亡了。如今大王想要复起,便只能像吴国孙武子所说的一样……”

    他以拳击掌,重重地说道:“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就在这时,外面的畴无余、胥犴等人来报,说文种回来了!

    勾践和范蠡对视一眼,连忙到山隘处相迎,却见文种远远长跪于地,惭然说道:“臣辱于君命,吴王说他必灭越国……不愿接受越国的条件!”

    “越国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