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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进攻台湾

    南京一役让清朝皇帝意识到郑成功的强大威胁,清廷绝不能坐视郑成功在福建、广东沿海独大,决意一举歼灭郑成功。一六六零年,清朝安南将军达素率领四万大军,伙同郑成功的叛将施琅、黄梧,围攻厦门岛,遭到郑成功的迎头痛击,清军惨败,达素吞金自杀,郑成功重震声威,一扫三次北伐失败的阴霾。

    清廷进一步采纳黄梧的献策,在东南沿海一带实施“迁海令”,强令沿海居民摧毁田产房屋,举族向内陆迁移,截断郑军的粮草源头,斩断郑成功的贸易财源,彻底撕碎了他十多年来苦心造诣搭建起来的反清大旗,让他的反清大本营成了海上孤岛,随时重现达素围城的惨况。无奈,郑成功开始把目光转向福建对面的台湾岛。

    这一年,是郑豹变投身郑成功麾下的第十一个年头。郑豹变投军,大哥郑虎变没找到,自己反倒因为屡获战功,深受藩主器重,荣获擢升随身侍卫一职,跟随藩主转战南北,出生入死,多次冒死救驾,加之同姓,藩主待他恩同兄弟,私下经常教他吟诗下棋,行军谋策。如今的郑豹变,已由当年的一个毛躁少年,蜕变成一个魁伟稳健的青年。多年军旅生活,为他增添了几分坚毅和沧桑,又因心中常常铭念父兄的血仇大恨,眼神中时时闪现着一丝愁郁和悲愤。

    自从探知郑豹变的家门仇恨,藩主时常劝告他放下私人仇恨,以天下为重,以苍生为先:满虏大敌当前,国族覆灭之际,男儿应当带吴钩,解生民于倒悬,挽狂澜于既倒。然而郑豹变还是无法做到,当年离开莲潭寺逃离家乡之夜,他就长跪在父亲坟墓前,发誓无论海角天涯,此生定要追寻到底,手刃杀父仇人。唯有盼望藩主早日收复山河,平定天下,他好带兵出海荡平海盗。

    达素的清朝大军败退后,藩主亲自牵线做媒,为郑豹变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厦门岛上一户富商的女儿。郑豹变与她素未谋面,但从心里抗拒这门亲事,多次以军务缠身为由,推迟婚期。

    此日,藩主与众将开完军事会议,到码头查看新购来的船只大炮,又到库房、练兵场中巡视一番,回到府上,在园中凉亭坐下,突然问起郑豹变的婚事,郑豹变做如是回答:“现今国难未纾,家仇未报,何以家为。”

    “贤弟,婚事如军事,宜早不宜晚,贵速不贵迟,特别是在如此战乱时期,身不由己,再拖下去,怕有不测呀。”藩主语重心长劝道。

    郑豹变再次婉拒。

    “贤弟你有所不知,我之所以为你说媒,并一再催促,实因不久将兴兵台湾,我也说不准要多久才能把荷兰红毛赶走,倘若老天庇佑,快则半年,慢则年半;若重蹈南京惨败,恐怕我也无颜再面对江东父老了。”

    “藩主对豹变的良苦用心,豹变感激不尽。您不是常常教导豹变,男儿应以国事为重。目前正逢藩主筹备攻打台湾,我不能帮上忙已经心有愧疚,哪里还敢劳烦藩主您为我操心,成婚一事,且等战后再办不迟。既然藩主决意攻取台湾,必有十足把握,豹变敢保藩主此番定能旗开得胜,将荷兰红毛逐出台湾。”

    “也罢。我今日正好有一事要烦劳贤弟你。”郑成功摆了摆手,说道,“我此次东进,部下多有异议,实是孤注一掷,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厦门这边的备战工作都在有序地开展中,目前独缺台湾荷兰红毛那边的详情,派出的人刺探回来的情报多不得要领,所以我想让你亲自去跑一趟。”

    随后,郑豹变在荷兰通译何廷斌的陪同下,搭船去到台湾,向荷兰台湾长官揆一递送劝降书,在那盘桓多日,暗中侦查荷兰守军、军事设施,勘测地形,偷偷绘制了一份沿海地形图。

    彼时占据台湾岛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五十多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刚把触爪伸到亚洲,在中国南海洗劫了几条中国货船,将抢来的大量瓷器和生丝带回荷兰出售,大获暴利,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妄图攻占中国某个港口或岛屿作为据点,把控中国商品出口。

    荷兰人在珠江口的广州、澳门尝试失败后,把目标转移到中国东南沿海岛屿,先后窥觑南澳岛、金门岛和舟山群岛不成,终于在一六二二年这一年,趁明朝守军冬讯撤防,轻易占领了彭湖岛,大肆抢劫过往中国商船、民船,将抢来的中国人当成奴隶,强迫他们建筑房屋、城堡、炮台。然而两年后,大明水师就将他们逐出彭湖岛。

    荷兰人被迫逃入明廷还不甚重视的台湾岛,到达台湾岛东南部安平镇外的大员湾。大员湾外海有一连串七个岛礁,水位较低的时候,七个岛礁沙洲露出,连成一片,连通台湾陆地。荷兰人在其中最大的岛礁上面筑造了安平堡。后来出于军事考虑,又在大员湾对岸陆地上一片叫赤崁的平地上,修建了赤崁城。从此以台湾岛为据点,在紧闭国门的中国与日本之间,倒卖商品,大赚黄金白银,同时购入中国的丝绸、布匹、瓷器和茶叶销往马尼拉,换取西班牙人从墨西哥运来的大量白银。

    然而,早在荷兰人来到台湾岛之前,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等人就已经盘踞台湾许多年。

    郑豹变出使台湾前,藩主曾向他讲起这段历史。

    “家父十七岁离开家乡,孤身一人到澳门投奔舅父,在商船上打杂帮闲,后来跟随商船去到日本平户,在那里娶了先母,结交了一帮华人豪杰。因为做生意与日本人发生争执,众人举起义旗,合谋造反,不幸走漏了风声,遭到日本人追杀,最终逃到台湾岛北港。众人在北港安营结寨,一面从福建招收农民过去拓荒种地;一面组建船队,做起了亦盗亦商的生意。后来荷兰人来了,家父也退回福建,归顺朝廷,官位步步高升,还念念不忘台湾岛,常常叮嘱我说,台湾岛本属大明疆土,郑家固有之地,只是暂时借予荷兰红毛,以后定要收复回来。”

    一切准备停当,一六六一年三月底,郑成功不顾军中多数将领的反对,毅然亲率二万五千军士,三百艘战船,从金门料罗湾开出,向台湾岛进发。途经澎湖岛,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全歼了荷兰人的守军,在岛上稍作整顿,继续向台湾挺进。

    在一个弥漫着灰蒙蒙大雾的清晨,郑成功的船队顺利抵达台湾岛,通过鹿耳门水道进入大员湾,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港口上。

    荷兰人事先通过情报得知郑成功攻台的消息,以重兵火炮防守唯一可以行驶大船的南水道,鹿耳门水道处于北首,水路窄浅且满布铁石,平日就算小舢板经过都要提心吊胆,更别提大型船只,故而荷兰人并未派一兵一卒把守。

    孰料郑豹变之前出使台湾,早已暗中探知汛情,算好时日,郑成功的船队抵达大员湾外海那天,正逢四月初一日海水大涨之时。天还未亮,又逢大雾,郑成功祷告天地,发射进发信号箭,郑豹变跳入一条小船中,一人当先,举着火把在前头带路,引导后船小心避开鹿耳门水道中的暗石,带领船队安全进入大员湾。

    先锋部队悄然登陆,沿着海滩和赤崁北面扎下营盘,占领了赤崁街,接管了荷兰人的粮米,切断赤崁城与大员湾外海岛礁上的安平堡的水陆交通,荷兰人还在做着他们的黄金美梦。

    待到荷兰人从梦中醒来,眼前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如坠入魔幻之境,大员湾笼罩在迷雾之中,袭面微风掀开的浓雾中,林立着数不清的桅杆,黑秃秃,宛似一片枯槁的黑森林。

    沙洲滩上驻扎下来的中国军队,与停泊在大员湾的密密麻麻的中国战船,对荷兰人的赤崁城形成海陆合围之势,同时斩断赤崁城与安平堡的联系,荷兰人称雄欧亚,连老帝国葡萄牙、西班牙都得退避三分,第一次产生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凉感觉。

    荷兰人从惊乱中清醒过来,全面实施对策,同时从陆上和海上对中国军队发动反攻。

    荷兰军官托马斯·裴德尔中尉率领二百人长枪队出击郑成功的陆上营地,凭着他对中国人那点可怜的见识,他还以为对手不过是像中国普通民众一样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远远瞧见喷射火花、爆发巨响的枪炮,就会吓得狼狈逃跑。

    裴德尔中尉以为等待着他的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结果也正如他所料,只不过,被屠杀的对象变成了他和他的长枪队。

    郑豹变台湾之行,见识过荷兰人长枪队的厉害,于是凭借多年的作战经验,研制出了一套对付枪铳的方法。在进攻台湾之前,他从各军中挑选出一批体格壮硕、反应敏捷、作战勇猛的战士,训练出了一支铁人军,由他亲自统领,平时作为保护藩主的卫队,战时就是一支铁甲敢死队。

    铁人军士脚穿狼头铁靴,身披齐膝龙鳞铁甲,手持长柄斩马刀,头罩虎头铁盔,脸上戴着绘有五彩斑纹的铁面具。在裴德尔中尉的视线内,矗立起一道银色围墙。

    当这队身形庞大的铁甲军团在盾牌手的簇拥下,怒号着,迎着枪弹,毫无畏惧地冲向荷兰长枪队的时候,骑在马上的裴德尔中尉只看到沙滩上卷起的沙尘和中国士兵的盔甲长刀在早晨的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还没来得及下令让士兵撤退,铁人军就已如一排黑色巨浪铺天盖地般涌到眼前。

    眼看着第一排,紧接着第二排士兵纷纷被铁人军手中的斩马刀砍倒,混乱中裴德尔中尉一面号令撤退,一面调转马头向后方阵地飞驰逃走。

    从铁人军中飞出一匹白马,郑豹变骑在马上,一手抓绳,一手握弓,双脚夹紧马镫,侧身躲过荷兰士兵劈过来的长刀,飞奔紧追裴德尔中尉,紧随着一箭射出,射中他的马腿。

    裴德尔中尉弃马躲进一堵围墙后面,瞄向郑豹变射了一枪,迫使郑豹变也从马背上跳下来。就在裴德尔中尉准备再放一枪的时候,郑豹变的箭已经飞到,无比精准地钻进他的枪管中,就在箭头接触子弹的那一瞬间,裴德尔中尉正好扣下扳机,弹药在枪管中爆炸开,将他炸得个血肉横飞,面目全非。

    郑豹变神速收拾掉荷兰人的长枪队后,纵马回到营地,与藩主一道站在岸边,一面禀报陆战战况,一面观看海战。此时,大员湾上中国船队与荷兰人的军舰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围猎战。

    几十艘体型远小于荷兰军舰的中国战船,分头包围住四艘荷舰,紧紧贴着船舷。手持砍刀长矛的中国战士与荷兰士兵隔着船舷砍杀;弓箭手与荷兰枪手对射。箭如急雨纷飞,枪炮如雷鸣惊天动地,狂叫声、哀号声、爆炸声、枪击声、战鼓声、号角声、砍杀声乱成一片。中国战船不断遭到荷兰军舰的大炮击中,船体崩裂,炸飞士兵无数,海面上冒起滚滚浓烟,数不尽的尸体沸腾在染红的海水之上。

    郑豹变看得眉头紧皱,心揪成一团。藩主似乎胜券稳操,早有应对之策,当即传下令旗。

    很快海面上出现十二艘小渔船,划桨手拼命划动,飞速驰向荷兰军舰。船上满载灌过油脂,撒过硝黄火药的麻棕,船头船尾系着铁链,待悄悄贴近,将铁链用铁钉牢牢钉在荷兰军舰上,点燃麻棕,随船士兵跳入水中遁回,迅猛的火势烧穿了荷舰的船舱。荷军主力舰船体被烧穿处正是火药仓,立即发生巨大的爆炸,船体肢解渐渐沉入水中。其他三艘荷舰来不及扑灭船上的火,丢下掉落海中的荷兰士兵,向外海逃去。

    随后,安平堡和赤崁城中的荷兰人联合出击一败再败,两地的通道再次被阻隔。赤坎城缺水乏粮,三日后宣告投降。

    从大军挺进台湾到夺下赤崁城,才花了短短四天,这多多少少给人一种错觉,以为荷兰人太不堪一击。但从郑豹变等人的情报里,郑成功早就得知,安平堡无论是从城堡的规模,到武器、物资、士兵的数量都远非赤坎城可比。郑成功意识到此战必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赶紧组织兵员,开荒屯垦,种植水稻、番薯、土豆,另外不断派人前往厦门运载粮食。被围困在城堡里的荷兰人由于早早预备下充足的物资储备,免除了像中国军队那样的饥饿困扰,但疾病照样威慑着他们,恐惧、背叛、谣言笼罩在安平堡上空。

    荷兰人从巴达维亚先后派来了十四艘战舰,增援荷舰陆续被郑军击沉击退,有的北投日本,有的遁回老巢,有的西逃福建,试图与清朝勾结,联合起来对付郑成功,却在半途突遇风暴,险遭覆灭。

    战舰败退的消息传来,无异于给困守安平堡中的荷兰人套上一条绞刑索,中国军队在城外每多守一天,就意味着绳索被拉紧一圈。从士兵到军官,从属员到长官,从奴仆到家眷,每个人都拖着饥饿而疲惫的躯体,忍受着疾病和死亡散发在空气中的腐臭味,每日向上帝祷告。他们表面虔诚祈祷,心里却各有盘算,期望末日降临安平堡之前,还能干点什么。

    日耳曼裔荷兰士兵汉斯·拉迪斯中士,即便不是第一个用真诚感动上帝并获得祂的启示的人,也是第一个将上帝的启示付诸行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