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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又想到个赚钱的法

    薛父从后山回来,进到屋里。

    薛成龙很自然的往灶坑填了一根木头,就给薛父让位置。因为薛父要用灶坑做提梁。

    提梁就是那土篮子用的提梁,薛父这个秋天也是天天到山上弄这个东西。

    薛父是村里专门负责编土篮子的人,每年都要编很多很多的土篮子,每到秋冬的时候院子里堆放都是土篮子。

    可是今年村里把地都分了,薛父的这个编筐专业户就失去了身份,村里也不给薛父派活了。

    但是人都是有惯性的,多年的工作习惯不可能说停就停。这不薛父就天天去山上采提梁木。

    这种提梁木都是用拇指粗的柞树做的,需要提前锯断带回,然后烤制。

    柞树在东北也叫玻璃棵子,具体应该是哪几个字薛成龙也不知道怎么写,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柞树是当地常见的树种,多分布在山的向阳面。

    带回来的提梁木就是六十公分左右的木棍,必须在火上烤,把木头烤软之后扒皮,扒皮后弯折用麻绳固定定型。

    自家的房前屋后的房檐上和屋里的房梁上的一个个钉子和铁丝,大都是挂提梁用的。

    今年才忙完秋收,薛父就开始收集适合做提梁的木材。可是今年这些铁丝上的提梁数量远远比不得以前,以前是一家三口一起出动找提梁。

    今年早早就传出要分地的风声,薛母和薛成龙就不愿意去山上弄这个了。

    薛母认为有这时间还不如把家里的衣服、被子好好的缝缝补补,薛成龙则是一直到后山拖他的松木杆,为他的暖棚建设做准备。

    只有薛父不相信村里不给他派活了,所以还是天天去找这提梁木材。

    这提梁木材要绑很长的时间才能定型,所以要早早的准备。

    因为薛成龙和薛母不去找提梁的这个事,薛父是没少呲了两人。但是两人谁都没管他,我行我素的干着自己手头上的活计。

    薛成龙都提醒薛父好几次了,让他别干了,说每年这支书都会过来提醒,那队长也会过来看看编篮子的准备情况。会计还会过来说一下今年要做的土篮子的数量和规格。

    今年,这几人谁都没有来。说明,不会再派活了,让薛父别费那力气了。

    但薛父就是犟,咋能说改就改,还认为薛成龙乱说话。

    薛父每次见薛成龙都催着他一起去山上找提梁木材。因为前几年提供给上面的那些土篮子都快坏完了,今年保准上面会再下任务,村里也会给薛成龙家增加任务。

    任务多了,薛成龙就能多挣些钱,怎么也能填补一下以前的亏空。

    但是,薛成龙死活就是不和薛父一起去,他就想着弄松木杆,弄个塑料棚子种菜。

    这不,这地都分了。薛父这回是没理由让薛成龙和薛母一起进山弄提梁了。

    但薛父还是闲不住,在家根本干不进去活,还是天天的往山上跑,去弄这个提梁。

    等大家手上的活都干完了,薛成龙就收拾吃饭,其实就是把熘在锅里的饭菜端到炕桌上。当然还要拿碗筷,三双筷子,三个碗。

    碗里都是提前盛好的苞米糊糊。

    为啥不把苞米糊糊盛盆里,再拿上桌呢!那是因为家里的搪瓷盆漏了。

    搪瓷盆外面有一层瓷,那层瓷总会在日常的磕磕碰碰中剥落,漏出里面的生铁后,就非常容易锈蚀渗漏。

    薛成龙家的搪瓷盆就已经锈透了,所以等着赶集的时候让铁匠补一补,补上还能用个几年。

    农村就是这样,缝缝补补又三年。

    别说盆了,这碗也都缺了口的,早就应该换了。但是就家里这情况,有的用就可以了,总比没有强。

    晚饭有苞米饼子、糊糊和咸菜,当然还少不了大酱。

    这苞米饼子吃起来一般般,虽然有些噎得慌,但还能忍受。但是这咸菜和大酱确实一点都不好吃。

    这咸菜是用粗盐腌制的,没有放油,非常的涩。这大酱也好不了哪里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吃大酱,都吃烦了。

    好在现在是秋天,这土豆、萝卜、白菜家里还不少,晚上的正菜是清蒸土豆条。

    就是把土豆切成条放到薛成龙以前用的铝制饭盒里,放到锅里蒸,出锅的时候撒把盐,这就是清蒸土豆条。

    如果谁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还能滴上几滴熟油,但是在薛成龙家真的是一贫如洗,只能在菜里放些盐。

    家里只有大粒盐,还得把盐用菜刀拍碎了才能撒在土豆条上,要不这大粒盐根本化不开。

    大粒盐如果化不开,不小心吃到一粒,那感觉不是咸,而是有些苦。

    大粒盐里面有些其他当然成分,吃起来又涩又苦。

    拍盐粒也费劲,主要是家里的这把刀不给力。这把刀都用了二十几年了,据说还是薛父薛母结婚的时候买的,刀片子已经快磨没了,都快赶上长条状的杀猪刀了,都是细长细长的。

    三人闷不作声的吃完饭,薛父就自顾自的卷了一根烟,到灶坑里用树枝扒拉个火炭把烟点着。

    “松龄,你去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咱们家把钱都归拢归拢!”

    薛母的小名就叫松龄,只是亲属才这么叫。

    “啊?好!家里就那几张毛票子,还用归拢。”薛母腰上有伤,吃完饭都要直直腰。听了薛父的话也是愣住了,然后就爬起来去藏钱的地方把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物价拿到桌子上。

    然后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的打开,让大家看到里面的钱。

    “就这几张毛票!再没啥钱了。”

    “就这些了?我记着前两天去铁匠那算完账,人家利息没要,我拿回来一块多。”薛父看着那几张分、毛的票子明显的不相信,这里一张一块的都没有。

    “龙,前段不是感冒了么,打了两瓶点滴,还我大姐夫了。”

    薛成龙的大姨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村里人生病都在他那看。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你不是非的把往年的钱都给清了!你说咱咱都欠了让人家好几年了,不还说不过去。还完后,就剩这么多了。”

    薛父也是很无奈,家里的钱都还账了,本身就没啥钱,这孩子还总是感冒,哪哪都花钱,家里怎么能存下钱来。

    他也不想想,今年为啥能把欠账都还完,还不是这个爱感冒的儿子挣的。就他原先挣的那几个大子,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还上。

    “那也不应该这么少啊!”薛父还是不太相信,就再次发问。薛父不识数,但是也能看出家里这钱明显少了很多。

    “你不是让我到会计那把帐算一下吗?我去了,会计就把帐给算了下。这两年咱家虽然挣了一些钱,但把这几年的欠账还一还,还差个两块二毛三分钱。会计让把这钱补上,如果不补,就不分地。你不会把这个事忘了吧!”

    “妈!你不是说没有外债了嘛!怎么还欠村里两块多?”

    “我这已经预备好了,打算一会去呢!”

    “给了没?”

    “没给!”薛母从另一个手绢拿出那两块二毛三分,也放到桌子上。

    “先欠着吧!”薛父也是无奈。

    三个人看着桌子上的钱,那是面面相觑。

    这家里真的是一穷二白了,桌子上的钱是全家最后的家当了。

    而且,还有两块多还得还欠村里的钱,虽然薛父嘴上说欠着,但是估计还得交。

    这地分给个人了,那些当官的肯定要把这些欠款清一清。

    薛母看着就这几个钱发愁,她就嘟囔开了。

    “这些钱也只有零零碎碎的四块来钱,这明年的日子可咋过。这已经家里最后的钱了,这些钱过个年都费劲。”

    “过年的事情先不说,先想想这明年种地的事情吧!”

    “这农民怎么养活自己?那就是种地。”

    “明年总要种地吧!现在是要农具没农具,要钱没钱的,总得想个法啊!”

    “这农用工具怎么也得置办几件吧!这铁锹、镐头、斧子,什么的都要置办吧!”

    “这架子车没有,这扁担、水桶、土篮子得有吧!这都要钱的!”

    反正都是薛母在那碎碎念的唠叨,听的薛父是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抽烟,心里也憋气的很。

    薛成龙能怎么办!

    也仰躺在炕上不吭声,想着怎么能发家致富。

    发家致富,薛成龙是有些想法的,比如今年卖小根菜、蕨菜、麦芽糖啥的,明年还可以再来一遍。再比如开拖拉机种地耕地或开拖拉机跑运输啥的。

    再或者修拖拉机也可以。

    可是薛成龙现在要钱没钱,开拖拉机挣钱就甭想了,那不现实。

    最便宜的手扶拖拉机也都要两千多,就是二手的也得上千,以家里现在的经济状况,想都别想不用想。

    修车也不行。

    拖拉机和汽车都是国家的,拖拉机修理有农机站保障。

    汽车的修理也是运输公司或各单位自己保障。

    想修车挣钱,挣谁的钱?

    挣公家的钱,那根本不可能。

    挣私人的钱?

    现在谁家有拖拉机、汽车,没有车,有修车技术也是白扯。

    有句话怎么说的,空有一身本领,奈何没有用武之地。

    薛成龙看村里有分到牛的、分到架子车的、分到犁丈的,自己家就分到几把镰刀、锄头。

    而且这气都没处发,这不怪人家啊!谁叫家里欠队里那么多钱。

    听到铁桶的时候,薛成龙有些庆幸。

    不是庆幸家里有铁桶。其实薛成龙家里的铁桶其实早就腐朽烂掉了。

    现在取水用的是薛成龙从县城垃圾箱捡的“韦德罗”。

    “韦德罗”是老毛子的橡胶桶的意思。

    城里就是好,薛成龙在城里捡了不少好东西。

    城里人有钱,也有工业券,尤其是那些干部小区或工厂大院。

    他们只要是物品坏了,就想着换新的。

    这些东西修一下也能用的。

    但是这些地方的垃圾箱其实都有人占着,薛成龙也就是偶尔碰上了能捡到好东西。

    这“韦德罗”就是那个时候捡的。

    “韦德罗”是橡胶桶的意思,为啥叫橡胶桶,是因为这东西本身就是废橡胶轮胎切割后拼接装订后的东西。

    这玩意便宜、方便,但是就是容易漏水。

    如果长时间盛水不太行,但是用来打水,这种短时间装水还是可以的。

    其实它最大的用途是建房子的时候用作装水泥和胶泥,抗摔、便宜、方便。

    但是谁让家里穷呢?

    能用橡胶桶打水已经很好了,即使用橡胶桶打水,这水有一股子橡胶味。

    也就庆幸家里房后有口井。

    当时薛父买这个房子的时候自带一口六米深的水井,不用去村南的河里打水。

    本村虽然地处沟里山区,但因为村里有条河,使得地下水特别高,沿河的住家只要打一、两米就能出水,打个三米的井就够用了。

    薛成龙家在北边靠山,打三米的井其实就能出水了,据说原来的住户打井那年碰到干旱,打了五米才出水,所以多花了一些钱,打了个六米的深井。

    因为井太深,从小薛父都叮嘱薛成龙打水的时候小心些,掉进去那是真的深,平时都是一米半的水深,如果碰到雨水多,那就是两米多。

    人但凡掉进去,那就很难再出来,如果施救不及时,就得淹死。

    薛成龙曾经就把铁桶掉到井里,薛父爬进去捞过铁桶。薛父的腰上面栓了一根绳子,薛成龙和薛母两个人拉着绳,以防出现意外。

    后来,桶掉进去,薛父就借那种三爪钩,用这个三爪钩就能很容易把铁桶钩上来。

    因为薛成龙在农机站工作,薛成龙就用那里的电焊机给自己做了一个三爪钩,之后再也没借过三爪钩了。

    怎么感觉肚子难受,有点想放屁的节奏。对于爱放屁这个事,薛成龙也很无奈。因为这都是他上学的时候经常咽空气引发的后果。

    吞咽空气确实可以减少饥饿感,也少了些肚子咕咕叫的情况。但是因为吞咽空气形成了习惯,吃饭、喝水的时候空气容易进到肚子里,还无法通过打嗝把肚子里的空气吐出去。这肚子里的空气就进入肠胃,通过放屁排出去。

    所以,这个爱放屁的这件事就一直折磨着薛成龙,让他苦不堪言。

    这些事情就在薛成龙脑子里一闪而过。

    薛成龙这上过学的就这点不好,这思想老是抛锚,总是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不过,听到土篮子这个词的时候。

    薛成龙猛的坐了起来,薛父也把头抬起来了。

    薛母好像也反应过来了,看向薛父。

    “今天我就想着说说这个事!”薛父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不规则的烟圈。

    薛成龙和薛母相互望了一眼,觉得做土篮子这个事可行。

    “咱家没啥技术,不像木匠、铁匠他们能挣钱。但我编筐、编土篮子的手艺可是十里八乡有目共睹的。你俩这土篮子编得也可以。”

    “爸,你是说咱们卖土篮子。”薛成龙反应过来,看了看房梁上的提梁,原来薛父是早有打算。

    “你爸我,自问在附近地区这编土篮子的技术还是顶呱呱的,咱们到集上卖土篮子,应该会有人买。这附近的土篮子都是好几年没换了,现在又都分田到户了,个人手里也没有土篮子可用,肯定有人愿意花钱买。”

    薛父是从山东来的,他家里那的人都会做土篮子,而且做的土篮子质量还特别好,这多多少少算是一门手艺。

    这门手艺薛父就教给薛母和薛成龙了。所以家里什么都缺,唯独就不缺土篮子。

    薛母刚才说扁担、水桶、土篮子只是说顺嘴了,家里其实最不缺的就是土篮子。

    而且,时不时的还能用土篮子换些物品,在以前还能去大集上卖钱。当时,怎么也把家里的油盐酱醋给挣回来了。

    这两年集市放开很多,这大集也开了,附近最有名的就是金坑大集、马河大集和马兰河大集。既然这大集都开了,那就能卖土篮子了,再也不用担心了,说明可以卖筐了。

    “现在刚好秋收完毕,正是做土篮子的好时候。加紧做出些土篮子,怎么也能卖些钱。再说,现在刚刚分田到户,这土篮子的销量,肯定好的很。卖了钱,置办些地里的家伙事,明年好种地。”薛父吸着烟,那表情有些得意。

    “哎呀!我说你怎么总是去弄提梁,我还以为你个死心眼,还想着马兰河的任务,原来你是要卖筐。”

    “是卖土篮子。现在刚分了地,筐基本上没人用,还是土篮子用的人多。”薛父纠正薛母买筐的说法。

    “也对。那咱们明天就干!龙,你也别弄你的松木杆了,以前编筐赚钱要紧。”

    筐是没有提梁的,只能用来装些物品。而土篮子就不一样,土篮子有提梁,能用来挑粪、挑土。还能做胯篮,平日里捡粪、捡野菜都能用得到。

    “行!”薛成龙也没意见,现在家里这个状况,确实还是要以赚钱为要。

    “要是有辆架子车就好了。去拉编条、拉土篮子去卖都方便。你看任大伟给林场拉木材一天能挣一块呢!”

    “好了,别想了。赶快睡觉,明天早起,你们娘俩去采编条。”

    “行!这这么干,我明天早早就起来做饭。”

    “这是改成一天尺三顿饭了?”薛成龙问薛母。

    现在秋收过了,家里就开始一天吃两顿饭,早上晚点起,干点活就到晌午,正好早饭、午饭一起吃。

    薛母早早做饭,说明要做三顿饭了。

    “你明天也早点起,帮我架火。”

    “好嘞!”薛成龙痛快的答应了。

    薛成龙洗完碗,刷完锅,在灶坑里填上一个树根。就开始漱口,洗脚。

    薛父一直不洗脚,但是薛母和薛成龙一直洗。薛成龙是不洗脚就感觉难受,不洗脚睡不着。

    这个时候天也黑了,也不点油灯了,三人就铺炕睡觉了。

    一开始还能听到薛母辗转反侧的声响,没多久薛成龙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