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生别恻恻

    圣旨下来要半月有余，不仅是位分，其中还要制好绿头牌，分配了住所才算，因此秀女可以回家做最后的道别。不是没有机会重见父母，只是省亲是无尚的荣耀，马车缓缓行至梅府门前，正五品官职不高，府邸却也别有一番气派，大门两旁是白石雕刻的狮子，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院内又布置的亮堂，随后才是正厅。

    待到清音踩着鞍踏下车时见一行人在门外等候许久，不由讶异，“父亲，母亲？怎的都出来迎？”

    不仅有府中夫人姨娘，子女们也相继肃立，面带笑颜。就连平日难得一见同母所出的幼弟也乖巧立在门边，他已经九岁正是读书又爱玩闹的年纪。

    只见予舟笑嘻嘻拱手，“恭贺姐姐中选之喜。”

    梅竟文早听说女儿中选的消息，面上夹杂着欣慰与忧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众人忽高忽低的庆贺声中，梅夫人眼含热泪，早已殷切的握着清音的手踏进堂屋，“走，快进屋说。”

    “宓儿………”梅夫人含泪诉情，梅竟文才踏进堂屋。随着众人贺喜，梅大人赏了许多东西下去，人们也都纷纷回去置办一番。

    “母亲，女儿此番中选是好事，您何苦如此伤心？”

    梅夫人对于她的坦然反而有些怔忡，神色微乱，眼泪也顺着面颊垂落，“你是娘怀胎十月的亲生子，是咱们梅家唯一嫡亲的女儿，如今你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娘宁愿你落选，择个好夫婿平安度日。”

    “尚且不提皇帝恩宠，你若是在宫中安稳也好。你若有不测，可叫娘怎么活？”她竟还有些抽噎，只是隐隐拿帕子拭去，梅大人也有些不忍之意。只是他一向沉默寡言，一家之主更要安抚妻女，便按耐住悲愁，别过头去叹息。

    梅清音心下微动，她虽重活一世，可进宫后除了书信提了几笔，确实未见过母亲。

    她接过母亲手中的帕子，动作轻柔替她拭去余下泪痕，“请母亲安心便是。”

    她眸中有一种难言的坚韧，梅夫人端详女儿的面容，知道她做事向来乖巧伶俐，性子虽含傲而不露，便也稍稍放下一颗心来。

    侍女上了茶来，梅竟文将茶推两三推，微抿一口后温声道，“好孩子，去了宫中有甚么难处，写信寄回家中，为父能帮则帮。”

    然梅清音浅然一笑，“谢父亲爱护。”

    怎料得予舟三步并作两步似乎带风冲进来，梅夫人许是哭过一场，见此也不复往日那般对儿子的疼爱，轻声训斥，“小心些，毛毛躁躁的莫要伤了你姐姐。”

    予舟却不管不顾，他白皙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还未长开，见眉目清秀想必模样不会差。

    上一世梅清音回府没有见到他人，他更是没有恭贺。但只要回想起圣旨毫无温度的文字清晰写下株连九族，不敢回想犹如泣血锥心。

    “不妨事的，母亲。”言罢便揽过自己的亲弟弟，笑吟吟问，“予舟怎么了？”

    “我听府中姐姐们说，进了宫中便再也出不来了，难道日后予舟真的见不到姐姐么？”

    予舟依偎在姐姐怀里，她大抵知道又是予舟缠着姨娘的女儿们给他讲故事，微微颔首，“大抵如此。”

    弟弟心下难过，顿时一张小脸委屈起来，“那还是不要入宫了！即使素日不见，也比得过想见而不能相见！”这一句话是众人未曾想到的。

    母亲被话激的又有些怏怏不乐，举着茶盏涕泪连连，不肯说话，清音却一笑道，“也不全是。若予舟肯刻苦上进，姐姐定然在宫中尽力，与你团聚的。”

    这说法也没错，只是过于牵强。梅母何尝不知，入宫凡是保住性命，已是天大不易，但总归孩子都是好哄的，她也不忍直说，只得合上唇，清音却知道母亲的心意，暗暗点一点头。予舟听她如此承诺，就重见笑颜，又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外找朋友斗蛐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