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眉黛夺将

    初春时节的天气是极好的。柳梢发了嫩芽，点点枝叶扶疏，宫人们巧思精致一番，皇宫的表象巍峨盎然。

    萧明瑾三日内不曾召幸任何人，第四日新封位分最高的顾良媛，也是家室最显赫的小主，为新秀第一承宠之人，而后皇帝下令封正五品美人。

    宫嫔们还不曾缓过神来，更被蒹葭宫传报的消息狠狠地砸昏了头——纪昭仪有孕月余。

    这对于膝下只有二女一子的帝王来说无疑是个喜讯。慈宁宫的主子更是派人送了许多赏赐。

    蒹葭宫渐渐脱离前些日子的寂静无声，一时迎来送往许多人。哪怕是低级妃嫔，也要送去一件贺礼的。

    “小主，这耳珰是极好的，新入宫时皇后分下来的赏赐，您都还用不得便送给纪昭仪……”

    清音遣了颀儿取出库房红木镜匣中的银镶玛瑙飞燕重珠，从六品才是用金饰的位分，她这样的礼物在纪昭仪眼中不过蚊蝇之利，但耳坠难以让人利用，若换其他物件，恐生祸患。

    清音静静卧在软椅上，眸光落在耳珰已被颀儿乖觉收好的木盒，系了一根红绸丝带以贺早生贵子，灭去眸中不明的晦涩，“等下让砚钦送去罢。”

    颀儿低低应声遂离去了。昭仪有孕实为喜事。清音侧身凝思，先帝子嗣不多，于是两位太后便盼着皇帝早日开枝散叶，一来巩固皇权抵御外戚干政，二来也享儿孙绕膝天伦之乐。时不多久，昭仪封妃一事从蒹葭宫传至想来四面八方，从二品中唯有叶昭容位列九嫔。

    风晴初霜，清音拈了梨花辅酿梅子酒。仍是有些冷意在身上，她浑然不觉，见着那篮中皎洁纯然，幽香细腻的朵朵，心生欢喜。

    “小主，奴婢给您拿衫子来。”

    “用不得，三两柱香的时间变好了。”话音刚落，寒风拂面，扫的人肌肤颤栗，知意见顺常面色冷红，不由分说奔着玉衡堂去了。

    清音笑她小事大做，心底又滋生蜜糖。挑完最后一瓣，知意拿着拢身藕色长衫为清音细细系上才算了事。

    “奴婢记得您以往是拿桃花来做点心的，为何又用梨花酿酒呢？奴婢记得您不喜吃酒呀。”

    清音缓步徐行，被前世记忆带离，曾经她也是爱采摘桃花的……

    “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我原爱桃夭灼华，时令变迁，我自念光阴如流水逝去，心忧岁月不等待我。”清音每吐一字都包含无尽苦涩，深底内里狠狠留下了一道疤痕。重活一世，任何东西都变得不甚相同。唯有她的情仇留存永世。“梨花辅酿，春水煎茶，也不枉这深宫中花朵众绽，却无人为之驻足。”

    知意一头雾水，面前人浅绒鹅黄裙衬的她年轻明媚，并不晓得她说的道理，隐约总觉得一道无形阴鸷悲怆的影子匿于她身后。

    “我们回吧。”她坦然地微笑着。这样的仇恨，这样的仇恨。刮痛双眼的仇恨，心中充斥着狂怒，与岁月沉淀的叹息。

    冗长的宫道上，只有宫人们熙熙攘攘的扫落叶声音，行至转弯处，暴怒声在耳边骤然响起，“给本宫打死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话着实将清音惊了一惊，她轻轻侧身，知意领会，悄悄上前，不过片刻便回来，附耳低语，“是唐良妃在训诫宫女。”

    这是回宫的必经之路，她正思索着晚回否，旋即一女声道，“妹妹为何不走？”

    “嫔妾见过秦美人。”秦有晴嫣然一笑，清音是晓得她的，这宫中的事无巨细十之八九起于她口，她母家位分不过尔尔，但上一世与她真正交谈，已是宝华时。

    命运偏离轨道，似乎要她重来的机会没有上一世重复的路子。瞬息，唐良妃一众人向这边走来，清音要行全礼，美人这样的位分不必跪下来叩首，“嫔妾给良妃娘娘请安。”

    她眉眼有几分劣色，隐隐看出怒气未消，只还勉强温言，“起来吧，不必拘礼。”

    秦有晴眉目一凝，便知道有不宜之事，轻笑着巧妙的解了个围，便先退去，按说非是高位妃嫔先言，低位妃嫔不能僭越。此时唐疏怜也不管，自顾自回旱麓宫。

    独留清音一人时，知意才堪堪扶稳，将她拉扯起来。清音整理一番裙钗，走向转弯门前，二人陡然被迎面景象吓住，不由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