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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监斩官有话要讲

    “这话怎么说?”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衣衫不整的躺在院子的地上,后来又无礼的掀开了我的斗笠,说的话也是疯疯癫癫不着调,他一个富家子弟没理由装腔作势才对。”

    陈知府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没有什么突然变故,想来也不会成你说的那副样子。”

    “突然变故倒是有,听说是从他父亲去世后才这样的。”

    陈知府听女儿这么说,心中便把沈家老二的变化归根到沈老爷子离世上去,对那个傻子倒是有了几分同情。

    见自己父亲在想什么事情,陈竹里便起身行礼说道:“爹爹事忙,女儿先告退了。”

    陈知府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陈知府瞧着女儿步伐轻盈的离去,心里头也宽慰不少,自家人丁稀薄,夫人只生下了女儿就没有了响动。相士说自己命中只此一女,强求不来。一开始自己也不信,过继了两个同族子嗣,皆未活过成年,所以也就断了传承香火的想法。

    这几年来多次说亲也因女儿面容一事而告终,女儿也委屈得不敢再看镜子,甚至以前总是乐呵呵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后来拜了一位大夫做师父,就是想自医,谁想学了几个月依旧没见成效,为了这事陈知府也时常苦恼不已。

    近几日爱女的病情忽然好转,这才再次看到了往日那活泼的女儿。想到此处,陈知府的心也有些偏向了沈谦川。

    正在陈知府出神之际,师爷忽然快步走了进来。

    “何事?”

    “证人来了,是刑部郑白鲤陪同来的。”

    陈知府点了点头说道:“那就通知吴千户,一盏茶之后开堂吧。”

    “是,大人。”师爷躬身退了出去。

    梁潢,准确的说,如今的沈谦川在牢房屁股都还没捂热和,又被差人叫了起来。

    随着两个差人出了牢房到大堂,一路上没看见自己的便宜大哥,想来应该是已经被当肥羊宰完了。

    到了大堂,此时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有几个乡民模样的应该就是请来的证人。此外,站在堂中间的还有那名监斩官,以及恹恹不振的吴千户。

    瞧着吴千户样子,沈谦川心想:莫不是没在沈老大那里捞到好处?

    人员到齐后,陈知府也迈着官步来到了案后。扫了一眼吴千户的面容,想不出对方经历了什么,又看向刑部来的郑白鲤:“郑员外郎怎么有空陪着证人来我府衙?”

    郑白鲤躬身行礼,然后回道:“下官今日是刑场监斩官,回刑部交完差事后就想来府衙做个见证,恰好路上遇到知府大人寻找证人,就跟随他们一起来了”

    陈知府点点头,然后说道:“那郑员外郎你先说说吧。”

    郑白鲤躬身道:“大人,此事我也牵涉其中,不便先行发言,还请大人问完其他证人再询问下官。”

    陈知府不明白郑白鲤怎会牵扯到这个案子,但既然对方已经提及缘由,当下也只能放到后面再说,于是看着沈谦川开口道:“堂下之人可知罪。”

    沈谦川必须把装傻装到底,装模作样左右看了看,最后指着自己说道:“你在说我?”

    陈知府想起女儿说的话,也懒得在沈谦川身上费心神。直接开始一一询问乡民情况,众人皆是反映沈谦川之前不过是傻里傻气的冲撞了兵丁,并没有闯进法场。

    听完证词后,陈知府对吴千户张口就来的诬陷更加厌烦,有意无意的扫了郑白鲤一眼,然后看向吴千户说道:“本案案情已明,若无其他供词,本府就要宣判了。”

    郑白鲤明白这是陈知府准备结案了,当即向前一步说道:“下官有事。”

    陈知府点点头,说道:“郑员外郎请讲。”

    郑白鲤恭敬看向案台,开口道:“我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去回春堂求证过朱大夫,沈谦川确实患有失心疯的病症。”

    陈知府早已知道这个消息,并未感到意外,说道:“此事本官也略有耳闻。”

    郑白鲤继续说道:“大人,下官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陈知府蹙眉,疑道:“不是这事,那又是什么事?”

    郑白鲤冷眼看向吴千户,说道:“下官要说的事与吴千户脱不了干系。”

    沈谦川心中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听到这事竟然属于官府内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的陈知府也有些不情愿,虽然他也有些偏向沈谦川,但是如今的官场混乱,自己并不愿掺和这些理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郑大人,如今此事已了,如果是其他事情,还请后堂相议。”

    意思很明显,这事到此为止就行,有什么内部问题就不要摆在台面上来说。

    “大人,此事与本案有莫大牵连,还请大人当下决断。”

    郑白鲤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陈知府见对方如此决绝,不接都不行,瞟了一眼吴千户,只见对方脸色此刻有些不太正常。

    陈知府思索一番,心中就有了办法,于是对吴千户说道:“吴千户,此案是由你提出的,是否也有疑问?”

    吴千户听到陈知府给了这么大的台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摇头道:“大人公正,下官自然没有其他疑问。”

    “大人!”

    郑白鲤声音很大,打断了陈知府准备要说的话。

    沈谦川见状,急得不行,心道:这家伙怎么就油盐不进呢,连我这个外人都看清了局势,他怎么还在胡搞瞎搞?

    陈知府无奈的看了一眼吴千户,然后才摆摆手说道:“说吧,有什么牵连。”

    郑白鲤见对方松了口,这才跪下叩首,掷地有声说道:“法场上吴千户曾告诉下臣,沈谦川是失心疯患者一事,又加上沈谦川并未闯进法场,而是由我下令抓进的法场,下臣因此本欲赦免其无罪,但吴千户却对下臣言道‘朱明大军不日克城,若此时不在沈家敲诈些财货,他日明军进城下臣便无上下打点之物’,所以下官认为吴千户有栽赃勒索的嫌疑。”

    完了完了,沈谦川心中一沉,他可深知其中利害。从之前证人的情况,可以分析出吴千户索要钱财的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但是这事一旦公开,最后倒霉的就不止吴千户一人,沈家也难免会被牵连进去。

    念及此处,沈谦川偷偷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陈知府,心中念叨了无数次菩萨保佑。

    不过通过这事也让沈谦川真正见识了文人风骨,如果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他对郑白鲤是打心底里佩服,能在这个即将亡国的朝廷,还坚持正义的官员,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陈知府听完,心中也是后悔不已,早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自己就该果断一些,之前心中不过些许犹豫,就造成了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陈知府于是看向吴千户:“吴千户,郑白鲤说的话,你可曾说过?”

    吴千户的脸吓得铁青,之前听说这个刑部的郑白鲤是个不合群的主儿,却没听过这是个不按规矩来的家伙,所以才敢在刑场上说那些话,没想到啊,竟然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况且这个时节,官场上谁没有点小九九,如今被当场拆穿,那是底裤都没有给自己留一条。

    忙回应道:“下官绝没说过这等胡言乱语,还请大人明查。”

    陈知府沉吟片刻,看向郑白鲤:“你说的话可有什么证据?

    “那些话是吴千户与我细声耳语说的,并无其他证人,但是下官敢当着圣人像前发誓,我所说之话句句属实,决无捏造。”

    听到他这么说,场中的几人才纷纷吐了一口气,至于随堂的衙役和师爷,不过是知府豢养的工具而已,对堂上之言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知府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

    “郑白鲤,凡事要讲证据,如果空口白话都能作数,那要这府衙有什么用?”

    郑白鲤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吴千户怎么会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于是也下跪叩首道:“大人,郑大人空口诬陷在下,还请大人为我讨个说法,下官乃兵部直属的巡防营,不能白白受了这等天大的委屈。”

    到底是丘八草莽,这话瞬间就惹得陈知府心生不满,心道:你小小一个巡防营千户,竟敢拿兵部来压我,真不知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打死吴千户也没想到,郑白鲤倒是从这段话中想到了关键之处,没等陈知府开口便说道:“吴千户所言,下官也认为妥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发懵,纷纷怀疑郑白鲤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敢这样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