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九襄地玄
戌时八刻，长安城东郊二十里外的怀涛山，杏子林。
没有风息，天地寂静，山林荒无人烟，一栋临溪而建的竹舍中透出橙黄的火光，放眼望去，天地间只有这一粒光芒，明明灭灭，驱散不开黑夜的迷雾。
屋子里面药香浓郁，香炉中飘出一缕幽缈的轻烟，流连于绿竹搭的药架、绒黄的罗縠纱帘之间。黄羽衣将最后一根银针从李玥的百会穴拔出，说道：“好了，你现在可还疼？”
李玥遭受了雷刑以后，原本浑身痛得似在火中碳烤，经过黄羽衣一番抢治，不仅痛楚烟消云散，全身的力气还恢复了不少，她真是钦佩黄羽衣的医术：“多谢黄姐姐，我都好了，现在一点也不痛。”
听到这由衷的感谢，黄羽衣也不由淡淡的笑了笑，将施治的工具收到药箱中。
虞止寒不在这里，屋里也再没其他人，他把李玥送到竹舍，再让黄羽衣给他简单处理过左臂剑伤以后，便匆匆离去了，没说去哪里，只嘱咐黄羽衣治好李玥的伤，妥善安顿她。
既是虞止寒的嘱咐，黄羽衣看在他的情面上，自然对李玥多加照顾，谁知一番闲聊下来，倒是对这个心思恪纯的小郡主颇有好感，尤其知道她宁可遭受雷刑也要守住承诺之后，十分欣赏她的果敢坚毅。
李玥穿好衣裳坐起身子，向绿竹修楹的窗户望出去，只见一片沉沉的漆黑，这里看不到长安城，不知道王府和皇宫里面如今怎样了。
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城中到处乱成一团，各部各衙门的官兵都在满城搜查“罪犯”，李玥能以此猜测得到，吕令仪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闯出景泰宫了，她一定发现皇帝哥哥不在清思殿。
李玥深深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能够阻止吕令仪，想到幼年时与她情同姐妹，谁知如今变成敌对，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皇上分明给过她机会，如果她遵守圣旨，皇帝哥哥会对她网开一面的吧。
现在说什么都已晚了，李玥也没有过多心绪去管吕令仪的事，此时她最担心的是皇帝和王府，昨天与陆襄见面时，她说她会保证皇上的安全，王府则由司天府守卫。
李玥相信司天府，但是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李玥实在忐忑不安，心底隐有一股很不祥的感觉，根本没法在这里坐住：“黄姐姐，我想回王府，你能帮我吗？”
黄羽衣心中对长安城的局势了解得很通透，淡淡道：“你去能做什么呢？不如在此静待，”顿了一下又道，“放心吧，他已经去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虞止寒，李玥明白，以他盖世的身手，肯定能保父王无虞，但万一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纰漏呢？总要亲眼见到才能放得下心：“王府有难，我不能置身事外的。”
“可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不是添乱么？到时候大家还要花费心思来保护你。”黄羽衣说话总是这么直接刻薄。
李玥知道这话虽难听，却是实话，可心中总也无法妥协：“我非去不可，这种危难关头，我总要和家人在一起的，你就带我去吧。”
“不行，他把你托付给我，万一有个差池，我怎么跟他交代呢？”
“不会的。”李玥握住黄羽衣的手，“你方才替我治伤用了法术，你一定武功高强，有你在，还怕什么呢？”
几句夸赞的话让黄羽衣十分受用，不过仍觉不妥：“太危险了，你就在我这里呆着，等事情一结束，他会第一时间回来的。”
李玥神情惶急，眸里闪出几许泪光：“就是因为危险，我才非去不可啊，我怎么放得下爹娘，倘若他们有个不测，我死也要跟他们死在一起。”
“可是……”
“黄姐姐，”李玥截断黄羽衣的话，用力握紧她的手，“你也有放不下心的人吧，倘若他身陷险境，你也会奋不顾身赶去的，是不是？”
这话让黄羽衣沉默了，似乎触碰到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她怔了一会儿，转头望向窗外，天地一片黑暗，看不清黑雾中到底会发生什么，她眼神一抬：“好，我们去。”
***********
睿亲王府，政务楼前，场面陷在一阵诡异的僵持中。
靖元司和血麒麟自从目睹同门那种匪夷所思的惨死后，因为忌惮陆襄，个个提神戒备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程静忠因见陆稷身负重伤，命在一线之际，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司天府的侍卫们向李贺聚拢过来，将他们围守在中间，每个人屏息凝视地盯着敌人，顾不得分心去查看指挥使的伤势，但心中都很伤痛的明白，这一剑穿腹而过，只怕无力回天了。
陆襄已经哭成个泪人，旁边的李贺也颇为痛心，陆稷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一刻也不能耽误，向李贺禀道：“王爷。”李贺点了点头，陆稷便撑着重伤的身子站起来。
程静忠见到陆稷起身，长叹一声道：“陆老弟啊，你不能够死在我的手中，终究是生平之憾呐。”
“我当然不能死在你手里。”
陆稷说罢，周身猛然腾起炽烈的光芒，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横扫出去，周围人直感到迎面一阵巨风扑过来，纷纷御灵抵挡。
程静忠正不知陆稷在油尽灯枯之际还能翻起什么花样，陡然见地面亮起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
“九襄地玄阵！快拦住他！”程静忠大喝一声。
靖元司和血麒麟杀手在这声大喝之下一涌而上，陆襄当即站到陆稷身前，将他挡在后面。最先冲到的一柄大刀，还未逼近陆襄时，持刀的人先被一股力撞飞，摔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众人见状，都惊骇得后怯了几步。
便在这时，陆稷的九襄地玄阵发动完毕，以八卦图为范围的地面上，涌出一层炽黄的光芒，杀手们本能地察觉到此物不善，欲待跃至外面避开，却发现双足似被沉重的锁链束缚住，完全无法展开轻功。
正在大家惊讶之际，八卦图的爻案上一堵堵高墙拔地而起，约有十几丈高，将所有人围困在墙内，有人用灵气裹在拳头砸墙，却被墙上的强大反力弹倒，有人想跃出高墙，可双足却困于阵法，无法施展轻功。
程静忠深知这阵法的威力，高墙共有九圈，现在他的人都分散地困在不同的圈子里，他自己约莫在第八圈，陆稷他们定然在中央的太极鱼图中，须破解九座高墙才能到达中心位置，然而这墙却也威力极大，非一时半会儿可以砸碎的。
这个阵法非同小可，哪怕在身心强健的情况下，也要费半身力气才能使出，没有料想到陆稷在油尽灯枯之际还能用出来，程静忠有些佩服他的耐力，现在的形势变得很严峻，如果不快点破解的话，可就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插翅飞走了。
“所有人集中力量砸墙！”程静忠发号施令。
这个时候，陆稷已经支撑不住几乎昏晕过去，一名司天府侍卫背着他，在李贺的带领下奔进政务楼中，陆襄紧随其后，剩余的侍卫在门前守着，等敌人冲破阵法时再抵挡他们一阵。
李贺故意站在政务楼门前，从始至终都不动，为的就是在陆稷发动九襄地玄阵时，将政务楼包围在阵法最中心的位置，这样他们就可以进楼，通过楼中一条通往坤阳门的秘道逃生。
重华宫本来是天子潜邸，在楹建之初就规划好了逃生通道，这是仅有皇室才知晓的机密。秘道的入口在书房的书柜后面，李贺转动柜子上掩饰成花瓶的机关，书柜转开后露出一个门洞，几人迅速入内。
李贺早与陆稷暗中商议好，今夜从此秘道逃离，但要等到程静忠带着靖元司人马赶到以后才行，必须先逼迫他动手，坐实他刺杀王爷的罪名，才可以扳倒靖元司，可谁都没有预料到陆襄会突然出现，李贺也没想到陆稷会替她挡伤。
这条地下秘道高宽约一丈，壁上无灯，全靠侍卫用灵力凝聚成光照个亮，由于长久无人来整理，地面积起了水滩，空气中也有一股难闻的霉味，跑了一阵，几人竟觉得心闷气短，看来不能在这里多呆。
陆襄最揪心的是陆稷的伤势，只盼着赶紧逃出去，立马找到医师给他治疗，千万要保住他的命，他们一口气跟着李贺跑出两里余地，突然有道锐利的光芒刺入眼睛。
陆襄抬起头看，一堵高大的黑墙矗立前方，堵塞了前行道路，灵光照在墙壁上映出反光。
“是机关？”陆襄问。
“阻碍追兵用的，乃是天外陨石打造，就算炸药也难以毁坏。”李贺在左面的甬壁摸索，终于找到开启机关的砖石，用力向下一按。
机关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嘎嗤的干涩响声，有了这堵墙，即便程静忠带人追上来，也可以再拖延他们一段时间，在齿轮的带动下，石墙开始缓慢向上升。
当石墙升过人肩，他们埋着头向对面穿过去，突然间齿轮的转动声停止了，李贺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拉住身旁两人，就在几人稍微迟疑的刹那，石墙居然砸下来，轰隆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倘若不是李贺拦得快，恐怕这一下就被砸死了，但是他们马上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难道机关失灵了？陆襄和侍卫都脸色苍白地看向李贺。
李贺又按了几下机关，可是再也没能带出什么动静，可以想象到的是，由于齿轮太久没有维修，遭到很严重的腐蚀，可能有的关节在转动时坏掉，导致整个机关瘫痪。
猝不及防，局面突然陷入了难以言喻的窘迫之中，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被这堵用来防御的门阻断了逃生路，这实在是个让人绝望的事情。
侍卫道：“属下试试，看能不能砸个窟窿。”轻轻放下陆稷，然后将所有灵力汇聚到拳头，砸向石墙，这一拳用了他全部力气，可是墙却丝毫未损，他不甘心，砰砰又砸几拳，直到拳头都血肉模糊，石墙仍然毫无损伤。
“砸不动。”陆襄让侍卫停下，指向甬道左右两面的墙壁，“咱们从旁边或者地下开一条洞绕过去。”
李贺摇了摇头：“行不通，这条秘道在建造之初，工匠就想到这一节，这附近灌满了水银，就算开了窟窿也过不去，水银一旦灌进秘道中，大家也免不了要中毒身亡。”
“这……”陆襄如受霹雳，“没有其他办法吗？”
李贺长叹一声摇头：“实乃天意啊，陆姑娘，随本王返回吧，他们要的是本王性命，与你无关，本王会让他们放你离去。”
陆襄怔怔地摇了摇头，身子无力地靠在甬壁上，转过头注视身旁满身鲜血的陆稷，内心陷入无限的绝望和痛苦中。
现在是怎样残忍的局面？
唯一的生路被堵死，后方虽有九襄地玄阵抵挡，可撑不了多长时间，靖元司终究能够破阵，也很快就能发现政务楼里的秘道机关，追上来是迟早的事。
即便他们在发动攻击时，陆襄可以给李贺挡伤，但万一有个纰漏呢？或者敌人缠住陆襄然后攻击李贺呢？凭这里仅有的一个侍卫，根本就保护不了他。
最糟糕的是陆稷的情况，此时他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如果再得不到治疗，那真的就无力回天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就此死去吗？
陆襄急得心如火烧，真想把自己剖开，取出虫子给陆稷治伤，她用力敲自己脑袋，心里不断说：“你快出来救救他啊！”可是身体没有一点反应。
更让陆襄焦急的，是龙尧的情况，此时距离他中毒已过去约莫半个时辰，再有半个时辰，他就要毒发身亡了，现在没法按照原定的计划逃出去找到他。
这一次，是陆襄生平第一次，深深感受到穷途末路的滋味。
没有风息，天地寂静，山林荒无人烟，一栋临溪而建的竹舍中透出橙黄的火光，放眼望去，天地间只有这一粒光芒，明明灭灭，驱散不开黑夜的迷雾。
屋子里面药香浓郁，香炉中飘出一缕幽缈的轻烟，流连于绿竹搭的药架、绒黄的罗縠纱帘之间。黄羽衣将最后一根银针从李玥的百会穴拔出，说道：“好了，你现在可还疼？”
李玥遭受了雷刑以后，原本浑身痛得似在火中碳烤，经过黄羽衣一番抢治，不仅痛楚烟消云散，全身的力气还恢复了不少，她真是钦佩黄羽衣的医术：“多谢黄姐姐，我都好了，现在一点也不痛。”
听到这由衷的感谢，黄羽衣也不由淡淡的笑了笑，将施治的工具收到药箱中。
虞止寒不在这里，屋里也再没其他人，他把李玥送到竹舍，再让黄羽衣给他简单处理过左臂剑伤以后，便匆匆离去了，没说去哪里，只嘱咐黄羽衣治好李玥的伤，妥善安顿她。
既是虞止寒的嘱咐，黄羽衣看在他的情面上，自然对李玥多加照顾，谁知一番闲聊下来，倒是对这个心思恪纯的小郡主颇有好感，尤其知道她宁可遭受雷刑也要守住承诺之后，十分欣赏她的果敢坚毅。
李玥穿好衣裳坐起身子，向绿竹修楹的窗户望出去，只见一片沉沉的漆黑，这里看不到长安城，不知道王府和皇宫里面如今怎样了。
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城中到处乱成一团，各部各衙门的官兵都在满城搜查“罪犯”，李玥能以此猜测得到，吕令仪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闯出景泰宫了，她一定发现皇帝哥哥不在清思殿。
李玥深深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能够阻止吕令仪，想到幼年时与她情同姐妹，谁知如今变成敌对，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皇上分明给过她机会，如果她遵守圣旨，皇帝哥哥会对她网开一面的吧。
现在说什么都已晚了，李玥也没有过多心绪去管吕令仪的事，此时她最担心的是皇帝和王府，昨天与陆襄见面时，她说她会保证皇上的安全，王府则由司天府守卫。
李玥相信司天府，但是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李玥实在忐忑不安，心底隐有一股很不祥的感觉，根本没法在这里坐住：“黄姐姐，我想回王府，你能帮我吗？”
黄羽衣心中对长安城的局势了解得很通透，淡淡道：“你去能做什么呢？不如在此静待，”顿了一下又道，“放心吧，他已经去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虞止寒，李玥明白，以他盖世的身手，肯定能保父王无虞，但万一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纰漏呢？总要亲眼见到才能放得下心：“王府有难，我不能置身事外的。”
“可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不是添乱么？到时候大家还要花费心思来保护你。”黄羽衣说话总是这么直接刻薄。
李玥知道这话虽难听，却是实话，可心中总也无法妥协：“我非去不可，这种危难关头，我总要和家人在一起的，你就带我去吧。”
“不行，他把你托付给我，万一有个差池，我怎么跟他交代呢？”
“不会的。”李玥握住黄羽衣的手，“你方才替我治伤用了法术，你一定武功高强，有你在，还怕什么呢？”
几句夸赞的话让黄羽衣十分受用，不过仍觉不妥：“太危险了，你就在我这里呆着，等事情一结束，他会第一时间回来的。”
李玥神情惶急，眸里闪出几许泪光：“就是因为危险，我才非去不可啊，我怎么放得下爹娘，倘若他们有个不测，我死也要跟他们死在一起。”
“可是……”
“黄姐姐，”李玥截断黄羽衣的话，用力握紧她的手，“你也有放不下心的人吧，倘若他身陷险境，你也会奋不顾身赶去的，是不是？”
这话让黄羽衣沉默了，似乎触碰到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她怔了一会儿，转头望向窗外，天地一片黑暗，看不清黑雾中到底会发生什么，她眼神一抬：“好，我们去。”
***********
睿亲王府，政务楼前，场面陷在一阵诡异的僵持中。
靖元司和血麒麟自从目睹同门那种匪夷所思的惨死后，因为忌惮陆襄，个个提神戒备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程静忠因见陆稷身负重伤，命在一线之际，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司天府的侍卫们向李贺聚拢过来，将他们围守在中间，每个人屏息凝视地盯着敌人，顾不得分心去查看指挥使的伤势，但心中都很伤痛的明白，这一剑穿腹而过，只怕无力回天了。
陆襄已经哭成个泪人，旁边的李贺也颇为痛心，陆稷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一刻也不能耽误，向李贺禀道：“王爷。”李贺点了点头，陆稷便撑着重伤的身子站起来。
程静忠见到陆稷起身，长叹一声道：“陆老弟啊，你不能够死在我的手中，终究是生平之憾呐。”
“我当然不能死在你手里。”
陆稷说罢，周身猛然腾起炽烈的光芒，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横扫出去，周围人直感到迎面一阵巨风扑过来，纷纷御灵抵挡。
程静忠正不知陆稷在油尽灯枯之际还能翻起什么花样，陡然见地面亮起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
“九襄地玄阵！快拦住他！”程静忠大喝一声。
靖元司和血麒麟杀手在这声大喝之下一涌而上，陆襄当即站到陆稷身前，将他挡在后面。最先冲到的一柄大刀，还未逼近陆襄时，持刀的人先被一股力撞飞，摔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众人见状，都惊骇得后怯了几步。
便在这时，陆稷的九襄地玄阵发动完毕，以八卦图为范围的地面上，涌出一层炽黄的光芒，杀手们本能地察觉到此物不善，欲待跃至外面避开，却发现双足似被沉重的锁链束缚住，完全无法展开轻功。
正在大家惊讶之际，八卦图的爻案上一堵堵高墙拔地而起，约有十几丈高，将所有人围困在墙内，有人用灵气裹在拳头砸墙，却被墙上的强大反力弹倒，有人想跃出高墙，可双足却困于阵法，无法施展轻功。
程静忠深知这阵法的威力，高墙共有九圈，现在他的人都分散地困在不同的圈子里，他自己约莫在第八圈，陆稷他们定然在中央的太极鱼图中，须破解九座高墙才能到达中心位置，然而这墙却也威力极大，非一时半会儿可以砸碎的。
这个阵法非同小可，哪怕在身心强健的情况下，也要费半身力气才能使出，没有料想到陆稷在油尽灯枯之际还能用出来，程静忠有些佩服他的耐力，现在的形势变得很严峻，如果不快点破解的话，可就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插翅飞走了。
“所有人集中力量砸墙！”程静忠发号施令。
这个时候，陆稷已经支撑不住几乎昏晕过去，一名司天府侍卫背着他，在李贺的带领下奔进政务楼中，陆襄紧随其后，剩余的侍卫在门前守着，等敌人冲破阵法时再抵挡他们一阵。
李贺故意站在政务楼门前，从始至终都不动，为的就是在陆稷发动九襄地玄阵时，将政务楼包围在阵法最中心的位置，这样他们就可以进楼，通过楼中一条通往坤阳门的秘道逃生。
重华宫本来是天子潜邸，在楹建之初就规划好了逃生通道，这是仅有皇室才知晓的机密。秘道的入口在书房的书柜后面，李贺转动柜子上掩饰成花瓶的机关，书柜转开后露出一个门洞，几人迅速入内。
李贺早与陆稷暗中商议好，今夜从此秘道逃离，但要等到程静忠带着靖元司人马赶到以后才行，必须先逼迫他动手，坐实他刺杀王爷的罪名，才可以扳倒靖元司，可谁都没有预料到陆襄会突然出现，李贺也没想到陆稷会替她挡伤。
这条地下秘道高宽约一丈，壁上无灯，全靠侍卫用灵力凝聚成光照个亮，由于长久无人来整理，地面积起了水滩，空气中也有一股难闻的霉味，跑了一阵，几人竟觉得心闷气短，看来不能在这里多呆。
陆襄最揪心的是陆稷的伤势，只盼着赶紧逃出去，立马找到医师给他治疗，千万要保住他的命，他们一口气跟着李贺跑出两里余地，突然有道锐利的光芒刺入眼睛。
陆襄抬起头看，一堵高大的黑墙矗立前方，堵塞了前行道路，灵光照在墙壁上映出反光。
“是机关？”陆襄问。
“阻碍追兵用的，乃是天外陨石打造，就算炸药也难以毁坏。”李贺在左面的甬壁摸索，终于找到开启机关的砖石，用力向下一按。
机关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嘎嗤的干涩响声，有了这堵墙，即便程静忠带人追上来，也可以再拖延他们一段时间，在齿轮的带动下，石墙开始缓慢向上升。
当石墙升过人肩，他们埋着头向对面穿过去，突然间齿轮的转动声停止了，李贺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拉住身旁两人，就在几人稍微迟疑的刹那，石墙居然砸下来，轰隆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倘若不是李贺拦得快，恐怕这一下就被砸死了，但是他们马上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难道机关失灵了？陆襄和侍卫都脸色苍白地看向李贺。
李贺又按了几下机关，可是再也没能带出什么动静，可以想象到的是，由于齿轮太久没有维修，遭到很严重的腐蚀，可能有的关节在转动时坏掉，导致整个机关瘫痪。
猝不及防，局面突然陷入了难以言喻的窘迫之中，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被这堵用来防御的门阻断了逃生路，这实在是个让人绝望的事情。
侍卫道：“属下试试，看能不能砸个窟窿。”轻轻放下陆稷，然后将所有灵力汇聚到拳头，砸向石墙，这一拳用了他全部力气，可是墙却丝毫未损，他不甘心，砰砰又砸几拳，直到拳头都血肉模糊，石墙仍然毫无损伤。
“砸不动。”陆襄让侍卫停下，指向甬道左右两面的墙壁，“咱们从旁边或者地下开一条洞绕过去。”
李贺摇了摇头：“行不通，这条秘道在建造之初，工匠就想到这一节，这附近灌满了水银，就算开了窟窿也过不去，水银一旦灌进秘道中，大家也免不了要中毒身亡。”
“这……”陆襄如受霹雳，“没有其他办法吗？”
李贺长叹一声摇头：“实乃天意啊，陆姑娘，随本王返回吧，他们要的是本王性命，与你无关，本王会让他们放你离去。”
陆襄怔怔地摇了摇头，身子无力地靠在甬壁上，转过头注视身旁满身鲜血的陆稷，内心陷入无限的绝望和痛苦中。
现在是怎样残忍的局面？
唯一的生路被堵死，后方虽有九襄地玄阵抵挡，可撑不了多长时间，靖元司终究能够破阵，也很快就能发现政务楼里的秘道机关，追上来是迟早的事。
即便他们在发动攻击时，陆襄可以给李贺挡伤，但万一有个纰漏呢？或者敌人缠住陆襄然后攻击李贺呢？凭这里仅有的一个侍卫，根本就保护不了他。
最糟糕的是陆稷的情况，此时他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如果再得不到治疗，那真的就无力回天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就此死去吗？
陆襄急得心如火烧，真想把自己剖开，取出虫子给陆稷治伤，她用力敲自己脑袋，心里不断说：“你快出来救救他啊！”可是身体没有一点反应。
更让陆襄焦急的，是龙尧的情况，此时距离他中毒已过去约莫半个时辰，再有半个时辰，他就要毒发身亡了，现在没法按照原定的计划逃出去找到他。
这一次，是陆襄生平第一次，深深感受到穷途末路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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