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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笔架山下

    杨文和大哥杨创、四弟杨化焐在被子里不是梦着放烟花就是梦着放炮仗。杨文梦到自己左手持一支“冲天炮”,右手握着一根长长的青香颤巍巍地点引线,“嗞”引线点着了,跳溅着小火花往上燃着,然后“嘘”冲天炮冲向铅灰色的天空,只听“啪”一声炸开。

    “啪”一巴掌打在杨文屁股上,他还以为冲天炮炸得自己屁股开花,猛地惊抽起来,一看,原来是母亲给他一巴掌。

    母亲挨个儿每个儿子屁股上都一巴掌,叫嚷着:“起来了,起来了,起来帮娘推吊浆粑,今天我们要包‘牛打滚’喽!老大,快点把弟弟们喊起床!”

    杨文撩开被子,杨化一对脚还焐在他肚皮上,杨文抠杨化脚底板痒痒:“你还会找暖和的地方啊你,给我起来!”

    杨创也扑过去,一手帮杨文摁着四弟,一手猛挠他的脚丫子。

    杨化给痒得咯咯咯地大笑,夹紧胳膊,缩着脚,想躲躲不了,求着大哥:“大哥,我起,我起,二哥,我起——”

    母亲帮着两个小儿子穿衣服,回头又管三个打打闹闹的儿子:“冬天呢,赶紧穿好衣服!你俩抠他脚丫子,待会儿包的牛打滚都是脚丫子味儿!”

    这回听清楚“牛打滚”,杨文乐得飞快套上衣服,蹦出院子洗漱。

    母亲前天泡糯米,他就开始牵挂着这人间美味,昨天都想了一整天了,今天终于可以磨面了。他冲到厨房,伸手从泡米桶里捞几颗米粒,使劲儿一搓,碎了,激动地向母亲汇报:“娘,米已经泡粉了!”

    父亲号召大伙儿说:“那就开干!”

    兄弟仨在父亲指挥下把石磨搬到院子中央,抬着米桶去井边淘米。杨化提水回家先清洗石磨。杨文知道大哥身体欠佳,抢着推磨:“大哥,我来推,你加米就行。”

    年年跟着母亲做吊浆粑,杨文兄弟姊妹几个轻车熟路,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一整套程序都不用父母操心了。

    兄弟三人把磨好的糯米浆用布袋装好,用木架吊起来,等着滤水的时候,二姐杨新开始炒酥麻,炒花生,炒芝麻,然后交给兄弟们加上核桃、红糖,用石堆舂成“糖心子”。

    母亲最懂行,她知道馅子要好吃的秘诀,第一个是往“糖心子”里加一大勺刚熬的香喷喷的猪油,正好家里刚杀了年猪,熬了几罐白生生的猪油存着。另外一个秘诀在于得再加一大勺玫瑰糖和一小勺橙皮粉。

    杨新把炒好的黄豆交给弟弟们磨豆面,母亲把最后一步的糖稀也熬好了。这一切准备工作做完,天也黑了。

    冬天黑得早些。她担心孩子们饿了,朝屋子外边喊:“他爹,可以来烧水了,我们开始包汤圆了。”

    皓月当空,父亲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摆弄平稳灯笼里的蜡烛,挂在檐下点亮,四周映照得红彤彤的,顿时家里气氛就变得喜气洋洋的。

    他小跑进厨房,一边往灶膛里加柴,一边观察子女们做事。女儿手巧,儿子勤快,被妻子调教得都挺能干,尤其儿女们把裹着豆面的长椭椭的汤圆端到他面前,为他淋上一大勺糖稀,催着他说“爹,牛打滚,你先尝一口。”他就心满意足了。

    堂火烧得很旺,一家子围着炉火,吃着热腾腾的甜食。杨文一口下去,哇,满嘴香甜,在嘴里抿着,都舍不得下咽。

    父亲被他的表情吸引住了,盯着他说:“累了一天,多吃点。今天十五,你们哥几个汤圆的瘾过足了,烟花也放够了,炮仗也炸够了,过了今天,这个年就算过完了。明天十六,该干正事了。”

    杨创有点意外地问:“爹,明天私塾就开课了吗?”

    父亲说:“对,今天吃的就是收心汤圆。时间紧迫,要争取在县立学堂开考之前做好准备。本来过了大年初三就要开始的,你们的娘心疼你们,跟我说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开始。”

    母亲过意不去地开脱一下:“这不三伯的桌椅板凳都还在凑吗,大伯维修的事儿那几天也没了结呢。哦,对了,你跟娃儿们说说私塾名字的事儿。”

    父亲咬了一口甜甜的糯米团子,说:“名字我想好了,用你们爷爷用的‘笔山书屋’。我们这个城,登高远望的人说它像一把太师椅,天生就是教书育人的风水宝地。南端有座笔架山,山前有如墨砚般的一汪龙潭,刘老先生办了笔山书院,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培养了无数人才。笔架、砚台,乃文房四宝,寓意美好,私塾依旧叫‘笔山书屋’吧,一脉相承,继承前辈学风。”

    说着父亲放下碗筷,起身走进里屋,拿出一块木板跟杨创说:“老大,这是你三伯做的。他让我用毛笔写了‘笔山书屋’四字,他亲自一刀一刀刻的。交给你了。”

    杨化好奇地问:“爹,那明天全部兄弟都在一个大屋子里学习了?”

    父亲回答:“嗯,十六个。你创哥、炳哥他们大的坐后排,你是坐我跟前。”

    母亲补充道:“你爹说了,早上学习,下午练功干活儿。”

    杨文一挺来劲了:“爹,还要练功啊?”

    杨化也睁大眼睛问:“爹,你教我们练什么武功啊?”

    父亲见儿子们感兴趣自己也来精神:“还记得我骑回来那匹黑马吗?”

    几兄弟同时激动得跳起来喊道:“骑马!”连一直埋头帮着母亲收拾碗筷的二姐杨新都忍不住跟着兄弟们叫起来。

    父亲说:“那匹乌蒙马借给你二伯拉粮浪费了,它是为骑兵而生的战马。以后你们要用它学习骑术,更要通过跟它朝夕相处学会养马、育马、练马、驯马。除了骑马,还要接触各种各样的武术,博采众长。”

    母亲看到儿子们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赶紧打断父子几个:“他爹,别说兴奋了,今晚睡不着就麻烦了。吃完的都去洗脸洗脚,免得一会儿挤作一窝蜂。”

    父亲催儿子们吃了碗里剩的几个汤圆,朝他们挥挥手说:“明天你们就知道了。今晚早点睡,明天早点起。”返回里屋之前,他让杨创监督弟弟们躺下以后务必做到“寝不语”,交代他明早起床的时间、给兄弟们准备哪些物品,最后还不忘再次叮嘱杨创第二天早上把那块木牌挂在学堂门边。

    次日清早,阳光明媚。一般,月圆之时都是好天气。

    杨文站在大哥身后看他挂好私塾牌子,背上被阳光晒得暖暖的痒痒的。这是他第一天上学,他走到门边,下意识地用手抚摸着“笔山书屋”四个字,心中默念“笔——山——书——屋”,他上的学堂有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