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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勃朗宁

    夜色下,燥热的空气,无风无雨,远比烦人的蝉鸣,更让人难受。

    在靠近老余村不远处的一处破败的码头上,齐腰深的芦苇荡和野草疯狂地掩盖了这座码头曾经的繁荣。潜伏在黑夜中的蚊虫嗡嗡作响,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才让这夜色不是那么的黑,而不断卷涌的潮汐,则摇动着这方天地的安宁。

    芦苇深处,一身迷彩服潜伏在草丛中,与草色融为了一体。一只只蚊子,如蚂蚁般盯着漆黑的一处。若不是时不时地“啪”的一声轻响,很难看得出来这是个活人。

    蚊子的尸体堆积半漏出的胳膊上,浓黑的血水与体毛杂糅在一起,更加地漆黑,掩盖着红肿的伤口。虽然当兵的时候,这种潜伏林栋没少干,但如此可恨的恶蚊子还是让他苦不堪言。

    他浑身汗流浃背,湿透了的迷彩服贴着肉,更加让迷路的蚊子味道了血肉的味道。冷不丁一口叮咬下去,犹如被钢丝扎在了嫩肉上,疼得他咬牙切齿。看着远处摇着扇子,抽着旱烟,坐在小船上晃动的“阎罗王”二大爷,那般优哉游哉的样子,他便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这老王八蛋害的。”

    老余家的人被抓到公安局,在他的一番政策攻心下,这老王八蛋才害怕了,嚷着要戴罪立功。听他讲给他出钱的是俩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是个女人,瓜子脸戴着一副墨镜,而且她身上的百雀羚味道很浓。另外一个男的,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听口音是个外地人。

    他们是在他在这个渡口上打渔的时候,找上门来的,给了他三千块钱,让他把余生绑了,交给他们。

    他向来多疑,余生这小子能值三千块?这比卖给人贩子贵多了。他心里便起了歹意,以为余明瞒着他们藏了不少钱,这才打算趁机再敲上一棒。等得手了,再把人交给他们。

    他与他们对接的暗号是在码头的高处,摆放个米字形,他们就知道了。

    余生被救的消息,虽然被郭云按了下去,但桂花巷没有秘密。况且,医院和渔场码头的人也都知道。林栋觉得他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这些人稍微一打听,就应该知道余生的事情。他心里暗自后悔,消息传得太快。

    “阎罗王”二大爷却斩钉切铁道,不,他们还会来!只要你们放出消息,说我逃出来了,他们就一定会来!

    “为何?”林栋诧异道。

    “杀人灭口,因为我见过他们的脸!”“阎罗王”二大爷哭丧着脸道。“而且这些人对老余村不熟。老余家的人口风也很紧。哪怕他们来村子里打听,人云亦云,只会让他们更加害怕。”

    “这俩人该多笨啊!他们怎么会露脸给你看?”林栋不解道。

    “这不是他们笨,本来他们是戴了口罩的。但我是什么人,我虽然爱钱如命,但我更惜命。没点把柄,我怎会答应。而且他们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交易来做。我估摸着这俩人是才来的,急于立功才这般不顾后果。”

    “如果你们把我给判了,他们才不会来,只会逃得远远的。如果知道了我逃了出来,换做是你们会怎么做?”

    林栋拿不定主意,与郭云商量了一番,郭云思索了片刻,骂道,妈拉个巴子,死马当活马医。马上发通缉令。

    通缉令发出之后,派出所来报,不但老余村的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村里确实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陌生人,打着来村里收罗鱼获的名义,却明里暗里在打探二大爷的下落。

    林栋这才信了他。这老鬼果然不可小觑。他老奸巨猾,吃透了人心。他暗自散布出风声,若不来见他,他便去自首,戴罪立功。

    “那你之前怎么不跑?”

    “阎罗王”二大爷苦笑道,余生那小子早就猜出我来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跑到哪里去。我在赌他报不报警。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狠角色,拿话吃死了我,又转手就把我给卖了。这小子是个狠人啊,不愧是我老余家的种,跟我当年有得一拼。余明便少了这般的狠劲,否则他不会死。

    “你也认为余明不是自杀的?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阎罗王”二大爷翻了翻白眼。把他当成了愣头青。

    对“阎罗王”二大爷提出的计划,林栋是有意见的,太过冒险。“阎罗王”二大爷摇了摇头道,你还太嫩了。要是我再年轻十岁,你肯定抓不到我。我越是闲情逸致,他们越是害怕。因为他们会觉得,我还留有后手。他们会认为我既不怕你们,也不会怕他们。这叫空城计。老诸葛传来的兵法,可惜了你们这些当兵的没学到。

    他的话,让林栋汗颜不已,又暗自庆幸。亏得郭云快刀斩乱麻,没有等。否则等他得到风声,早跑没影了。这老王八果然如余生所说是个老江湖。他心里暗自疑惑,这老余家之前究竟是干啥的,看来还得好好再查查。一般的家庭是出不了他这般的狠人的。

    等到夜半三更,船上突然传来“阎罗王”二大爷学着水鸟的叫声。林栋和身边的同事,不由地打了激灵,连忙打起了精神,“来了!”

    不多一会儿,码头的芦苇荡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见对方很谨慎,没有冒然露面,老道的“阎罗王”二大爷咳了咳嗓子道,既然来都来了,还藏着干啥。

    听到他的声音,芦苇荡里才钻出两个黑影来,果然是一男一女。见“阎罗王”二大爷坐在船上,似乎担心船里有埋伏,那女的轻笑道,老爷子上岸来吧,咱们好好谈谈。

    “谈谈?怎么谈?你们挖这么大个坑让我跳,我可怕死得很。”

    那女的见“阎罗王”二大爷,一脸的警惕,当即朝着身边的那男的轻咳了一声,那男的连忙举起手中的黑色口袋,掏出一把钱来扬了扬。

    “老爷子,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您想怎么谈都可以。反正不能亏了你。”

    女人轻笑道。

    见“阎罗王”二大爷见钱眼开,脸上堆起了笑容。那女的再次催促道,上来吧。要不我来拉你。

    “好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老寒腿疼得厉害。”

    那女的不动声色地撇了那男的一眼,那男的将手中的黑色口袋递给她,谨慎地朝着打量了一番四周,这才小心翼翼地朝着他走去。

    “阎罗王”二大爷迈出一条腿挂着船帮上,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哪能啊,生意不成仁义在啊。这么说我们也算是合作伙伴。”见他伸出了手,也迈出了腿,又见船舱上没有人,那男的这才放心下来。

    林栋远远地看见那男的偷偷地手伸向腰部,他的腰部鼓鼓的一团,当即大感不妙,连忙吼道,小心!

    “砰”的一声轻响,带着消音器的手枪响起,顿时震芦苇荡里的飞鸟,呼地腾起。

    “阎罗王”二大爷听到林栋的喊声,当即大感不妙,连忙一个硬生生地铁板桥倒下去,子弹擦着他的额头擦头而过,吓了一大跳。见他又要开枪,当即怒了,一个扫荡腿朝着他的下盘扫去,那男的身手不凡,连忙侧身躲过。

    那女的见势不好,也连忙掏出的手枪,朝着林栋等人藏身的地方,“砰砰砰”连连扣了好几枪,“快,杀了他!”

    林栋等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俩人竟然带了枪,当即连忙就地一打滚,堪堪躲过子弹。几人顿时分散开来,就着芦苇荡的掩护不断地抛洒石头,打乱女子的注意力,迅速朝着她冲了过去。

    等到那男的再一次枪响,“阎罗王”二大爷惨叫一声,“妈的,你们怎么有枪。”跟着噗通一声,一头栽进了水中。

    那男的不甘心地连连朝着水里,连连打了好几枪,方才不甘心地朝着女人跑了过去。

    女人趁着他朝着四周胡乱地打光弹夹,连忙换了弹夹,又不断地朝着四周晃动的芦苇荡开枪,“快,赶紧跑!”

    林栋等人眼见着凶手近在眼前,却苦于没有带枪,只得不断地找机会靠近对手,打算趁其不备空手夺枪。

    这对男女骤然吃惊之下,却退步有序,各自靠着后背,不断地开枪掩护。

    见林栋等人没有回枪还击,俩人又各自轻笑了一声,连忙又转头朝着河边船上跑去。林栋见他们如此老道,暗叫不好,这俩人要上船。

    林栋顿时急了,大吼道,你们跑不了的,赶紧缴械投降!

    女人回头朝着他又举起了枪,身旁的同事,连忙腾起身子,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待林栋爬起来,却只见身边的同事浑身是血,吓得连忙一把捂住他的胸口。

    “你怎么样?”

    “死不了!”

    见林栋又要冲上去,受伤的同事连忙一把拉住他道,你别乱来。这娘们的枪法有点准头。

    林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狗男女跳上船,朝着江中驶去。

    突地林栋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船舱里猛地跳出一个黑影,猛地一拳将那拿枪的娘们,一拳打下水去。跟着身影快如闪电,又朝着那划桨的男人猛地过去。慌乱之中,俩人打成了一团。

    林栋等人各自面面相觑道,这老家伙这么猛?

    见船只不断地晃动,眼看着要翻船了,林栋等人再也顾不得安危,跳入河中,朝着那小船游了过去。

    那男的眼见着林栋等人游了过来,心里又气又急,他一脚踢开“阎罗王”二大爷,抬头就要开枪。“阎罗王”二大爷猛地拉着船身一拉,他站立不稳,枪头失去准星,砰的一声打烂了船篷。

    可没等到林栋等人靠近船,突地从水中冒出个头来,抬手就朝着林栋等人又举起了枪。林栋等人见势不好,慌忙往水里潜下去。

    “砰砰砰”,一连串的子弹,从他们的头上擦过,暗自惊呼,好险。

    那女人见那男的就战不下二大爷,转头又抬起手朝着船上举起了枪。可连扣了好几枪,都是空响。这才不甘心地扔了手里的枪,朝着船上奋力地游去。

    打斗中,再次“砰”的一声,枪声响起,一个黑影从船上掉落了下来。跟着又是一阵枪声密集地射向水面,片刻间,见水面上冒出了血水,男人这才收了枪,一把拉起那女人。

    那女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枪,朝着水面又是一通乱射,射得林栋等人不敢轻易抬头,这才恨声道,走,赶紧走!

    男人使出了吃奶的劲,疯狂地朝着河中央与大海相接的地方驶去。等到了河中央,俩人却出乎意料地找到一个漂浮物,用力地从水下拉起一团黑色的物件,穿在身上,噗通一声跳入了河中。

    等到林栋等人找到船只,那船上早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慌乱中扯下的国外商标,落在床板上。林栋拿起那商标,气恨地跳脚道,妈的,他们用了潜水服。

    跟着林栋身边的人,连忙朝着四周大喊,二大爷,二大爷!

    “余振东!余振东!”

    可叫了许久,都未见二大爷浮上来。林栋等人这才慌了,连忙打开随身的防水电筒,灯光扫过河面,见远处河面上漂浮着一片血水,赶紧把船划了过去。

    得知“阎罗王”二大爷失踪,郭云连夜调动水警赶来帮忙。可打捞了一整天,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只得叹气地作罢。

    林栋此番瓮中捉鳖,非但没有捉住对方,还陪了夫人又折兵。可谓是损失惨重。

    余生案子,出现枪杀这般重大的恶劣事件。让江城上上下下震动不已。

    一夜之间,从绑架案,迅速升级为枪杀案。

    江城公安局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公安局主要领导被诫勉谈话,勒令一个月内破案。而直接责任领导郭云被勒令停职检查,当事人林栋则被记大过,而那名给林栋挡枪受伤的年轻公安,则被隆重表彰。

    一场轰轰烈烈的严打,迅速在江城拉开。

    余生不知道被勒令停职检查的郭云,一头扎进了档案室,好几天都见踪影。

    等到见到林栋,也早已经失去了那初见时候的意气风华,整个人垂头丧气,毫无精气神。

    余生拿着当日的《江城日报》,看了报纸的倒头条才知道二大爷遇害了。放心报纸,他久久不语。良久,他才抽了抽鼻息,哽咽道,你觉得他死了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能怎么说?”林栋含泪道。二大爷那晚的举动,深深地镇住了林栋这个老兵。这个年过七旬的老渔夫,竟然有那般厉害的身手,难怪他会说,他未必能抓得到他。

    “可以说失踪啊,为何要定义为死亡?”余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而是唏嘘道。

    林栋颓丧的目光里,快速地闪过一片惊悸,但很快转过头去,“老余家的给他置办了衣冠冢,不说死亡,难道还要一直拖下去?”

    “郭叔叔呢?”

    林栋难过道,这回他被我坑惨了,还在替我挡枪呢。上面要求一个月破案,上上下下怨气不小。

    “为啥?”余生皱眉道。

    “还能为啥,这案子一开始就不清不楚的。我们对案件的判断又太过草率。”

    “换句话说,你们赌输了。”

    “没错。接收督办的同事,火大得很。如今人证死了,仅凭从河里捞起来的那两只勃朗宁和一袋子钱,这个案子一个月内怎么去破?而我这个摆烂摊子的人,却什么都做不了。”林栋背着身,听着窗外不断拉响的警报声,使劲地抽着烟。

    “勃朗宁?这可是名枪啊!这难道不是最为重要的线索?”余生吃惊地坐起身来,惊讶道。

    “这是条重要的线索。钱也是条线索,但这些钱都是散钱,这对破案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么多年,勃朗宁这东西有几个人见过。即便当年抗战,也没几个人见过。”

    “那俩人你们不是也见过啊?画像也不行吗?”

    “天色太黑了,看不清楚。现在能用的还是二大爷口述的画像。”

    余生摇了摇头,跟着又拿起报纸,看了看,又皱眉地放下。他知道江城是个港口城市,人潮人海中,找人的难度也不小。

    见林栋哭丧着脸,故意开玩笑道,你何不趁此机会,把假补齐了。抓紧时间跟黄老师求婚,等到暑假也好早点把婚事办了。

    林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拍了拍脸蛋道,你故意羞辱我是不。我这个败军之将,还有脸跟她求婚?你不是不知道她那么崇拜英雄。我如今成了狗熊,旁人躲霉运都躲不及,我这婚还敢求不?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黄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打仗嘛,哪有常胜将军。你是人,又不是神。你刚刚转行,经验不足也是情有可原。”

    “狗屁不通!败就是败,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跟着他又哽咽道,余生,我在部队的时候,也给人挡过枪。可那兄弟给我挡枪的时候,比我自己中了枪还疼。若不是他,我只怕已经没了。哪里还敢奢望结婚。

    “所以,这个案子你就这么甘心撒手不管了?”

    林栋再次诧异地看着他,原来这小子是在用激将法。当即脸上一震,掐灭手中的烟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我没白疼你。

    余生看着他再次雄赳赳走出了房门,这才喃喃道,居然敢用枪?好胆色啊!真是狂妄得没边了。

    或许是因为案件再次升级了,公安局明里暗里对余生的保护更加严苛,连病房也被转移到了隐蔽处,甚至连秦城俩口子和秦凤也被纳入了监管对象。

    就连黄玲再次前来探望,也被挡在了门外。

    秦凤见不到余生,无奈之下,只得通过写小纸条,拜托送饭的公安叔叔给他带话。但她不知道,余生回复给她的小纸条都会被誊抄下来,偷偷转交给在公安局档案室闭门思过的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