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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泥鳅

    高渠听得一头雾水,伍帅开凿运河水路,筏子帮因此在吴国兴盛壮大,可是跟你一个申候有什么关系?

    你小小申邑,满打满算也没几条河流,难不成还要向他们收税不成?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又是一个时辰,大约在晚饭时分,高渠的收下领着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精瘦汉子,进了包厢。

    蓑衣汉子不卑不亢道:“筏子帮吴国负责人,泥鳅,参见申候,见过高东家。高东家派人来码头寻我时,我人恰好乘坐竹筏出去了一趟,这才来迟了,让二位久候,还望大人恕罪。”

    高渠:“泥鳅?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名字?”

    泥鳅:“高东家见笑了,人在江湖飘,同道们赏脸,都管我叫泥鳅,这个外号被叫顺口了,于是在下对外也一直自称泥鳅。”

    工赐打量着这个精瘦汉子,身高偏矮,眼睛却炯炯有神,给人一副精神小伙的感觉,但是看此人年纪,恐怕已经年近中年了,黝黑的皮肤,看着就很健康:

    “泥鳅兄弟,是川蜀人?”

    泥鳅:“回申候的话,小人祖上是川蜀人,从我爷爷辈便迁居到了越国,家母又是吴国人。

    听我父亲说,当年爷爷带着全家迁居时,乘坐得便是竹筏,于是在下玩筏子可是从小玩到大的…”

    工赐随便问了一句,这汉子就滔滔不绝,都快将祖上三代的族谱给背了下来。

    工赐满意地点点头:“你近些年干的不错,我深处申邑时,也是有所耳闻呐。”

    泥鳅:“大人过奖,大人的申邑这半年来,运输量陡然增长,我筏子帮能有今日成绩,也是多亏了申邑的主顾们照顾。

    申候大名,小人久仰了,只是不知大人今日唤小人来,所谓何事?”

    工赐笑道:“泥鳅兄弟不必紧张,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没事就喜欢到处转悠。

    这位高渠高东家,也是我在城中瞎转悠时,无意结交的朋友。

    现在恰好到了饭点,若是泥鳅兄弟不嫌弃,不如就在此将就一顿?”

    高渠在一旁笑呵呵地附和着,想起初见时,不由露出会心一笑:

    那日他对着肃慎国客商,嚣张跋扈,出言不逊,得罪了这位,还以为祸从口出,惹上了麻烦,又要被王孙责骂一顿呢。

    没成想,反倒是因此为王孙带来了一笔大买卖,醉仙楼也借着白酒一炮而红,一跃成为姑苏城中最顶级的一批酒楼。

    不过心中却是疑惑,这申候真是闲着无聊,玩礼贤下士不成?

    泥鳅惊疑不定地偷眼打量着工赐:你一个堂堂万户侯,而且是风头正盛的前线将领,跟我一个苦力帮派的小头头交什么朋友?

    这高渠是世子府的人,姑苏城中有点门路的人都心知肚明,你找他交朋友,倒也勉强说的过去,找我又算啥?

    然而工赐这话听着客气,却是分明说死了,拒绝的话,便是驳了申候面子,同时也得罪了高渠,毕竟是高渠派人牵线的,这里也是他的厂子。

    这叫泥鳅如何拒绝?

    泥鳅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承蒙大人看得起,小人受宠若惊,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工赐说得是将就一顿,高渠可不会真就将就,虽然请个苦力他是看不懂,但毕竟是工赐开口。

    既然申候摆明了让他帮忙当这个中间人,高低不能驳了申候的连忙,简简单单在四楼腾出了个大雅间,再往上,就是顶楼王孙专用的。

    醉仙楼自二楼起,都只有士族或者士族邀请才能上,所有包间都是按照士族规格,分桌而是。

    泥鳅虽然身为筏子帮,吴国的总负责人,这些年,筏子帮在吴国发展得也是最兴盛的,在帮派内的声望很高。

    但归根结底,还是个苦力头子,何曾来过这等地方。

    平日里商谈宴请,能去醉仙楼的一楼大厅,已是极为难得了。

    望着矮桌快要堆放不下的美酒佳肴,乐师婢女,这可真是相当的“将就”了。

    三人客套着落座,工赐举杯道:“吃饭前我可先说好,今日我是来交朋友的,酒桌上没有高低贵贱,二位若是在这酒桌上自称什么小人在下,那我可不轻饶啊,至少也得罚酒三杯!”

    高渠也笑道:“哈哈哈哈哈,申候乃是前线名将,正所谓军中无戏言,您这军令,高某焉敢不从?”

    泥鳅:“呵呵,俺也一样!”

    氛围良好,三人共饮,工赐尝了几口小菜,味道还不错,再次举杯,对高渠道:“高兄,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也一直合作着,我还没敬过你呢,来,这一辈敬你。祝你这醉仙楼,生意兴隆。”

    高渠连忙举杯道:“诶,大人这可使不得,分明是大人不计小人先前失礼,反而将这生意给了小人,该是我敬大人才是。”

    工赐一脸暧昧地望着高渠:“诶!高兄刚才怎么说得来着?”

    高渠反应过来了,拍了拍自己肥嘟嘟的嘴,摇头失笑道:“是高某疏忽了,该罚,不仅自罚三杯,今夜这顿,包括二位所有开销都由小人请了。”

    高渠说完,便连饮三杯,最后一杯时,工赐道:“高兄,都是自己人,不用喝这么急,我陪一杯。”

    二人对杯摇摇一碰,举杯一饮而尽,工赐放下酒杯道:

    “高兄这自罚三杯便足够了,今夜本是我借高兄的场子,还让你帮我牵线搭桥,若是还让你请,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高渠:“大人这是看不起我高某人呐,您到了我这吃饭,若是我还收大人钱,岂不是叫姑苏城人笑话?即便是…高某上面知晓了,也会不高兴的。”

    工赐摆手道:“诶,世子府那边高兄不必担心,还记得初见时,那日我在城外对高兄说过的话吗?”

    高渠思索道:“莫非…”

    工赐:“没错,我绝不会让跟我合作的人吃亏,本候一言九鼎,千金不换。

    首次是来找高兄商议,一顿饭事小,前次乃是王孙相请,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

    但是咱们毕竟是长期合作,在商言商,有来有往,方能长久。

    我绝不能一直占高兄的便宜,小便宜也不行。

    所以高兄就莫要因为这点小事而与我争执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休要再提…”

    高渠也不坚持,他知道这点小钱工赐也不会看在眼里。

    一旁的泥鳅听得连连点头,此时士族,不仅仅是眼前申候的言行表现,一个个都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让士族占商贩的小便宜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在商言商,劣币驱逐良币,士族本身是不适合经商的。

    正所谓无商不奸,越是成功的商人,越是要精打细算,心狠手辣。

    即便是小商贩,也需要斤斤计较,分毫必争,才能挣到钱。

    所以士族都会找合适的人去做掌柜,帮忙打点生意。

    士族不仅要严于律己,更是要承担重任。

    在泥鳅眼中,对于申候的侧写,更加清晰了几分。

    工赐又举杯对泥鳅道:“泥鳅兄弟,你我虽是头回相见,然而我在申邑时,可是随处都能看到你们筏子帮的成员呀,可以说是神往已久。

    你我日后可以合作的地方还有许多,若是有空,咱们之间还是多往来走动比较好。来,这杯敬你,祝你带领着筏子帮,越来越兴旺。”

    泥鳅:“我去申邑时,也常听申邑百姓夸赞申候与邑宰府,都说申候处处为百姓着想,能让百姓赞不绝口的本就极少。申候在前线更是名声赫赫,泥鳅平生最敬佩的,正是申候这种,这杯,该泥鳅敬申候才是。”

    工赐与之一饮而尽,笑道:“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给他们免税三年,邑宰府更是只负责帮百姓做事,百姓得到了实惠,自然都说好。

    但现在风评好也只是一时的,难以长久哇。

    若是日后恢复了税制,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呢。

    泥鳅兄常年行走江湖,想必也能明白我的苦衷吧?

    若要长治久安,谈何容易?本候一个人的力量太小,还需要朋友们多多支持才是。”

    泥鳅确实是常年在外的老江湖了,因此工赐自然也没能等到那头脑一热,拍着胸脯就信誓旦旦的保证。

    他原本也没作此奢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窗外的满天星斗下,是华灯初上的姑苏城,喧闹的大街,更胜白日三分。

    窗内是美酒佳肴,混合着胭脂水粉的香气,优美的旋律,曼妙的舞姿。

    虽不是勾栏听曲,但工赐一直没提什么合作或者要求,泥鳅也逐步放松下来。

    工赐两世为人,经历多姿多彩自是不必多说。泥鳅常年游走于南方四国,称得上是见多识广。高渠更是世子府的商业代理人,经商多年,能被世子府录用,无疑是个人精。

    饮宴气氛甚好,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均有了几分醉意。

    工赐借着三分酒意,左右瞟了一眼,醉醺醺道:“可惜呀,当今天下纷争,始终不得太平,如姑苏城这般的盛世景象,天下虽大,又有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