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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有求必应何仙姑

    想明白了这一层,沈鹿呦忽然就病倒了。

    若论姿容,论修养,论文采,论温柔,沈鹿呦敢和这会颖王都的任何一个女人相较。唯独这床上功夫,她就是一张白纸,一无所知。她既不知道别人是怎样侍候男人的,也不懂自己该怎样取悦默王。

    沈鹿呦这些年在会颖王都的见闻,让她耳闻了多少女人的多少夫君被烟花巷里、宜春院里的浪荡女子勾引了去,那些男人在人前人后说起那些事情来,总是啧啧称赞这些烟花女子的床技了得,毫不讳言,他们男人就是喜欢床上风情万种、花样百出的女人。

    病床上的沈鹿呦失了自信,像被抽去了精气神的一朵牡丹,虽然天香国色,却就是蔫耷耷的,毫无风采。

    憔悴,思念,心灰意懒,自暴自弃……所有可以打击折磨一个美丽女人的词汇,都可以给予此刻的沈鹿呦。

    朋友们闻讯前来探望沈鹿呦,都被她拒之门外,唯有一人被她允许放了进来——织云坊的掌门人何云梦。

    见到沈鹿呦的刹那,何云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云梦心中的沈鹿,本该是一头跳脱的小鹿,永远那么美丽、端娴,不曾有片刻、有任何一个角度不让男人女人惊艳。就像秋凉馆别院养着的那头梅花鹿鹿,以最美丽的身姿驮着沈鹿呦来到会颖,人们至今不曾忘怀过它的风姿。而这些年来,沈鹿呦也一直是以那头初入会颖时小鹿的步履和神采,走在会颖人的心里和眼里。

    可眼前病榻上,拥着锦被半卧半坐的沈鹿呦,何云梦看不出一点点那头小鹿的影子。失去光泽的面庞,何云梦觉得抓一把炉灰抹上去也不过如此;苍白的双唇,那就是两片枯黄的柳叶;至于大而无神的双眼,是不是更像一点吹泡泡的金鱼呢?

    何云梦坐在沈鹿呦床头,呲着牙,别过脸,捂上眼睛。沈鹿呦只能看到她手背上写着的四个字:惨不忍睹。

    随即,沈鹿呦小鹿一样摆着头,扭扭捏捏,艄娘摇橹一般摇着何云梦的手臂,欸乃撒娇着,我见犹怜的样子。

    何云梦终于忍无可忍,放下了遮挡眼睛的手掌,催着沈鹿呦说:“沈姑奶奶,有话好好说,何仙姑我一定有求必应!”

    沈鹿呦被逗笑了,露出白贝一样的牙齿。这让何云梦心中稍有安慰,总算沈鹿呦一身仙气还没有完全泄尽。

    沈鹿呦说话了,脸胀得通红,扭扭捏捏——烦请何仙姑为她请一位青楼老鸨,来教习她床上功夫。

    何云梦瞠目结舌,连捂眼睛都忘了。她的眼珠子掉在地上、被捡起来,再掉下、再被捡起,再掉下去……这样反反复复好多次之后,何云梦终于相信沈鹿呦是认真的。

    那一刻,何云梦好想把沈鹿呦的脑袋扇成猪头,或者把她摔在地上摔成死鱼,再或者抓一把勺子在她头上砸开个窟窿,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怎样的浆糊。

    可是,当何云梦伸手触摸到沈鹿呦忧伤而绝望的眉峰时,她的手再也忍不住温柔起来,拇指轻轻地按,慢慢地揉,想为沈鹿呦抚平隆起的眉峰。她所有教训斥责的话,都化成心痛的一句:“小鹿,你怎么忍心这样糟蹋自己!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沈双,对得起他说过的那句话——你是唯一一个没被这尘世污浊过的天使!”

    沈鹿呦的眼睛忽然就像一只害了眼病的兔子,红了起来。

    她先是无声地低下头去,接着轻轻啜泣,随后肩膀开始一怂一怂,抽抽搭搭,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的样子,整个上身伏在锦被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风捂着耳朵越过窗帘逃去了,哭得窗外的鸟儿再也不敢叽喳喳叫了,哭得秋虫宁愿一头扎进泥土里憋死,哭得鱼沉了、雁落了、花闭了、日头藏了。哭得何云梦再也坐不住了,想站起来一逃了事,沈鹿呦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我该怎么办?”沈鹿呦没有抬头,哭着问何云梦。

    “什么怎么办?”何云梦被问得一头雾水。

    “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沈鹿呦沮丧地、带着哭腔说。

    何云梦想了想:“他?他是谁?默王吗?”

    “默王他不肯见我。”沈鹿呦的哭声又上来了。

    何云梦忍不住以手抚额:“你学习床技,就是为了勾引他?”

    “我们已经上过床了,可是,他嫌我床技太差,再也不肯理我了。”沈鹿呦又要开始哭起来了。

    何云梦却惊叫着跳了起来:“天哪!愚昧的沈小鹿啊!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与你这样纯洁无邪的女子上床,是会颖多少男人的梦想啊!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的床技差而不理你呢?你和默王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沈鹿呦吓着了何云梦,何云梦也同样吓着了沈鹿呦。

    沈鹿呦一下子抬起头来,瞪眼看住何云梦。沈鹿呦的一张脸惨白得吓人,象被水淹了的院子,到处水汪汪、烂糟糟的,两只眼睛象院子里俩个破水缸,正向外涌出浑浊的积水,几缕头发从额前、鬓角耷拉着,象横七竖八的树枝落进水沟。

    何云梦已经又想捂起眼睛逃跑了,沈鹿呦却一下子坐直身子,两只手小狗一样扒拉住她的手臂,极认真极认真地问:“你肯定?”

    何云梦点头。

    “你确定?”沈鹿呦再问。

    何云梦再点头。

    “你笃定?”沈鹿呦三问。

    何云梦这一次干脆把自己的头象一个磕头虫一样点个没完,只求沈鹿呦不要再像一个女鬼一样抓着她不放。

    这一下,沈鹿呦不哭了。她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出了被窝,奔出门去。这是沈鹿呦闭门谢客,卧病床上十多日来,第一次起床,第一次双脚踏出她的闺房。

    何云梦长出一口气,赶紧趁着沈鹿呦不在的这点功夫,开窗换气,叠被整床,又把房间里枯萎的花枝扔出门去,花尊里的腐水倒掉。

    何云梦刚做完这些,沈鹿呦回转来了。

    沈鹿呦已经换过衣衫,并且化了薄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看上去好了许多,除了两只眼睛水蜜桃了一点,但是,多少还是恢复了几成秋凉馆馆主沈鹿呦以往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