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董光耀被举报
潜江水牛城，是一家集购物、娱乐、休闲于一体的商贸城，开业不久便跻身于潜江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对于吃和玩的需求一向很迫切的油城人民早在这个购物中心建设之初，就已经对其密切关注了。所以当水牛城一正式营业，便马上成为了油城人民周末打卡的好去处。
周林和董方佳肩并肩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距离很近，但并没有牵手，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引得那些惊艳于董方佳美貌的男生们，纷纷对她和周林的关系揣测不已，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比周林差，可他们怎么就得不到董方佳这种级别美女的垂青呢？
从油城开车到潜江，两人表面上一如往常，可其实却各怀心事。要放在平时，他们早就发现了对方的反常，但今天他们的心思都用在了极力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上，所以彼此敷衍应付竟也相安无事。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原计划是先在水牛城逛一逛，吃点小吃，买点小玩意，再慢悠悠地踱去电影院。但两人现在却逛得索然无味，对吃喝玩乐都提不起任何兴趣。
终于，董方佳忍不住率先开口道：“周林哥，我觉得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就不应该对彼此有所隐瞒，对吗？”
周林心里咯噔一下，胡乱点了点头，说：“对……对啊。”
董方佳也自我鼓励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周林哥，那我就直说了，我看到了你之前给我爸发的短信，大都是在我跟陈宇冰分手后失恋很痛苦的那段时间里发的。我爸说，你是为了讨好他，所以才故意接近我的，我不信，但……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否则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听了董方佳的话，周林只感觉松了一口气，比起他担心的那件事来，董方佳所在意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必董光耀是因为实在看不上自己，才故意把短信给董方佳看的吧，那么自己要不要将计就计，索性跟她分手算了呢？
“周林哥，你发什么呆啊，听到我说话了吗？”董方佳用那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紧盯着周林，盼望着他能赶紧确认他对自己的爱恋都是发自肺腑的真情。
“当然……当然不是他说的那样。”周林在心里颓然叹道，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想象中的理智和绝情。
“我说过，我在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还记得你在学校里过十八岁生日那次吗？我让小墨帮我把礼物转交给你，并不是因为我没空，而是因为我无法面对你和陈宇冰在一起时的甜蜜……当然，董叔的猜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确实曾想过要通过关心你，来让他赏识我，但那绝对不是我的最终目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你难过，让董叔误会，我向你道歉，但是佳佳，我也请你相信，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和伱在一起，让你幸福，哪怕我会继续被董叔讨厌和瞧不起，也不会退缩……”
“别说了，我相信你。”董方佳眼含热泪地抱住周林，她怎么舍得责怪他呢？就算他说的是谎言，此时的她也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相信，毕竟她真的再也经不起另一次欺骗了。
“周林哥，我们以后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周林不敢正面回答，只能用尽全力把董方佳抱得很紧，又更紧一些……
“佳佳，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像今天这样信任我，好吗？我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董方佳将头靠在周林并不宽厚的肩膀上，用力点了点。当时的她以为这只是一句情侣间常见的承诺，却完全没有想过这句话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周林最终选择了沉默，他没有把马书记要举报董光耀的事告诉董方佳，毕竟董光耀和周国强确实都犯了错，受到惩罚是迟早的事，而他们做子女的除了陪伴在身边，等待一个结果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同时，周林也下定了决心，要是董光耀去坐牢了，那他就主动担起照顾董方佳和她母亲的责任。
两个月后，一切都见了分晓。
有人向油城管理局的信访办实名举报了采油厂党高官董光耀利用职权贪污腐败的犯罪行为，董光耀是在上班时被纪检小组突然从单位带走的，甚至来不及给妻子女儿打一声招呼。按理说，以他的能量不可能到这一步了都毫无防备，细究起来，也只有他早就被纪检小组盯上了这一种可能。
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到了他这個级别，他得罪过的和想踩他一脚的人还会少吗？
周国强和周林显然都清楚这个举报者应该是谁，有人说他是因为提早退休，心有不甘，所以要拉个垫背的，也有人说他是想找董光耀分一杯羹，但遭到拒绝，所以怀恨在心……总之，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董光耀利用职务便利，和上海汽配销售公司里应外合，赚取差价，瓜分利润的一部分证据，直接令董光耀被纪检小组带走“双规”。
在这两个月里，周国强一家人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煎熬。周国强和周林商量过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林凤娥，但没有惊动远在武汉的林周。一家三口彻夜讨论，最终决定先把能准备的提前准备好，比如那些在董光耀授意下开起来的店铺，能关掉的就先以重新装修为名关掉，并整理账目，还有这些年从董光耀那里拿到的分红，也要统统做清楚明细，以便随时上缴。周国强不禁暗叹，幸亏董光耀一直食言没有按约定打钱给自己，否则他收的越多，将来量刑就会越重，即便现在悬崖勒马，恐怕也来不及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周国强帮董光耀洗钱的账本，这个东西一旦交上去，董光耀肯定再无翻身的可能。
周国强后来又偷偷找了一次马书记，虽然不知道他当时握有董光耀的什么把柄，但基本确定了他手上肯定有一些有价值的证据，所以，周国强在跟林凤娥和周林开了最后一次家庭会议之后，就毅然决然地带着所有证据和同董光耀相关的赃款，主动敲响了纪检小组的大门。
由于周国强在被追诉前主动交待了和董光耀同流合污的种种行为，并主动上缴了赃款和证明董光耀以权谋私，让油城遭受重大损失的有力证据，属于有重大立功表现，因此免除了牢狱之灾，只是被罚了款，查封了一部分店铺。
而董光耀就远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举报，只是他始终坚信对方抓不住自己什么实质性的把柄，就算有人能从上海油城宾馆和汽配销售公司发现一些端倪，也不至于将他置于死地，因为从账面上来看，所有分红走账跟他本人和他家人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后院竟然起火了。他以为自己已经牢牢把控住了周国强，也曾经提前跟他预演过万一出事了的处理方法，他相信只要他们不把账本交出去，纪委就肯定没有那么容易查清来龙去脉，到时再让还没被纪委盯上的周国强去找他上面的熟人慢慢想办法，也许就会有一线生机。最不济，他还可以直接把周国强推出去当替罪羊，反正那些钱也不在他董光耀的账上。
虽然董光耀机关算尽，但却没有算到周国强根本都不需要纪委调查，就自投罗网地把一切都交待了，这令董光耀的信念几乎全部崩塌，瞬间陷入了极其被动、万劫不复的境地。
为什么这么贪呢？董光耀也曾问过自己，也许是从小吃过太多苦了，所以再也不想过那种苦日子；也许是以前被有权有势的人欺负怕了，所以也想尝一尝欺负别人的滋味……一开始他确实没想过权利和金钱会令人沉迷至此，但他真的太渴望成功了，欲望的魔鬼因此趁虚而入，一次又一次给他出谋划策，而那时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每一次侥幸成功，都意味着他在罪恶的泥沼里又陷得更深了一些。
在董光耀嫉妒煎熬的时候，他被“双规”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油城。那些被他坑害过、欺负过，甚至只是嫉妒他和看他不顺眼的人，如今都恨不得到他头上来踩上几脚，各种匿名举报几乎塞满了信访办和纪检小组的信箱，这让董光耀开始感到彻底绝望。
这世上真的就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安危了吗？不，妻子方素华和女儿董方佳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他。
方素华去找那些曾经跟董光耀称兄道弟，在油城也有一定话语权的人帮忙，可没有一个人愿意见她，各个都像躲瘟神一般离她远远地，生怕惹祸上身。
方素华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已退休多年、曾是油城二把手的父亲商量对策，父亲却痛骂她糊涂，到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还怀着侥幸心理想逃避惩罚？眼下她只有积极配合调查，主动帮董光耀上缴赃款，再帮他请一位好律师，最大程度地争取减刑，才是真的为了他好。
方素华听进去了父亲的话，终于决定不再折腾，把家里这些年的积蓄都一一整理出来，随时准备上缴，只为帮董光耀争取宽大处理。
而董方佳作为一个刚毕业没两年，一直生活在爸妈庇护下的小公主，根本没有用得上的人脉，她亦自知在这方面帮不上母亲，便懂事地主动承担起了在家洗衣做饭的责任，好让在外奔波一日、身心俱疲的母亲回到家，能有一口热乎饭吃。
周国强自首，交出董光耀贪污受贿铁证的事，董方佳也听说了，但她不确定周林对这件事是否事先知情。原本她也打算去问问周林，但转念一想，他们两家现在都已经够糟心了，实在不是去求证这件事的合适时机。而且她也不相信周林会早就知情，却不告诉自己，与其花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好好安抚和陪伴母亲度过这段最煎熬的时期。
“双规”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探视，董光耀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只能靠自己去消化和判断当下的情形。好在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事已至此，除了老老实实认罪争取减刑，已经别无他法。
鉴于董光耀认罪态度良好，没有消极抵抗，顺利交待了所有犯罪事实，所以很快被移送司法机关，在方素华提前帮他找好的律师的帮助下，他确实得到了减刑的机会，但因为涉案金额实在巨大，最后还是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被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除了开庭审理期间，方素华和董方佳面对面见到董光耀，并能说上话的时候，已经是他在城东监狱服刑一个月之后了。
看到身穿囚服、剃着平头，明显清瘦了的董光耀，方素华和董方佳都难以自抑地痛哭起来。董光耀虽然努力控制情绪，但眼泪也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三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哭了几分钟，董光耀才打起精神，抹了抹眼泪，对两人说道：“都别哭了，时间不多了。”
母女俩如梦方醒，各自控制了一下情绪，方素华率先开口道：“老董，你在里面过得怎么样？缺什么东西吗，有什么需要我打点的？”
“没有，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需要，你们照顾好自己就好。”董光耀的目光挪到董方佳脸上，顿时面露心疼，道：“佳佳，你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好，记得要好好吃饭啊，别再整天想着减肥了，听到没有？”
董方佳一边流着泪，一边努力故作轻松地说道：“放心吧，爸，我不光自己好好吃饭了，还每天盯着我妈好好吃饭呢，我们在外面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你就在里面好好改造，我听说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也可以减刑的，你要争取早点出来，我和妈妈等你回家。”
董光耀哽咽着点点头，再次看向方素华，张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素华，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不离不弃，但是……如果……如果你想离婚，我这边完全理解，也……也支持你……”
“你做梦！”方素华低低地嘶吼了一声，又忿忿道：“你就整天想跟我离婚是不？都这样了还不肯放弃呢？告诉你，崔永艳她这辈子是不可能看上你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素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五十多了，等服刑完，还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都是未知，可你还有机会和时间去追求新生活啊，没必要一直和我这个有罪的人绑在一起。”
“我就要绑，就要绑！我方素华这辈子是认定你了，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要一直跟着你。”
话已至此，董光耀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徒劳，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心中对方素华的怨怼、不满，在这一刻都被她的深情冲散。当一个女人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表达她爱你的决心，愿意在你最落魄不堪时坚定守护你们那个摇摇欲坠的家，你除了感激和感动，还能说什么呢？千帆过尽，回首当年，他董光耀这大半辈子已体会过万人瞩目的荣耀，也经历了锒铛入狱的惨烈，深深地爱过别人，也被人深深地爱过，已无憾矣。
但他还是无法不为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担心，董方佳才刚刚大学毕业，自己早就为她设计好的美好人生尚未来得及进入正题，以后要怎么办呢？从小到大她都被人捧在手里，从没为生活操过心，可现在却要逼她一夜长大，她能撑得过去吗？
除此之外，董光耀还害怕外面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会对董方佳出手，没了爸爸的庇护，她会不会受人欺负，从此抬不起头来，一蹶不振……董光耀越想就感觉越揪心。
“爸爸。”董方佳似乎看透了董光耀的心思，软软地叫了一声，道：“我前几天过了23岁的生日。”
“哦，是是，爸爸怎么忘了，爸爸……”董光耀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不知所措，往年他都会给女儿在油城最好的餐馆摆一桌庆生宴，再给她定个大蛋糕。可今年他什么都做不了，可能他是真忘了，也可能他是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没事儿啊，爸，我现在本来也不爱过生日了，你不知道女孩子超过二十岁就不想再记录年龄了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长大了，可以照顾你和妈妈了，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以后的路，我靠自己也能走得很好。”
看着女儿泪痕未干的笑脸，熠熠生辉，仿佛一朵从坚强里开出的花，董光耀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积了不少德，才能拥有这么美丽懂事的女儿。
对于吃和玩的需求一向很迫切的油城人民早在这个购物中心建设之初，就已经对其密切关注了。所以当水牛城一正式营业，便马上成为了油城人民周末打卡的好去处。
周林和董方佳肩并肩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距离很近，但并没有牵手，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引得那些惊艳于董方佳美貌的男生们，纷纷对她和周林的关系揣测不已，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比周林差，可他们怎么就得不到董方佳这种级别美女的垂青呢？
从油城开车到潜江，两人表面上一如往常，可其实却各怀心事。要放在平时，他们早就发现了对方的反常，但今天他们的心思都用在了极力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上，所以彼此敷衍应付竟也相安无事。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原计划是先在水牛城逛一逛，吃点小吃，买点小玩意，再慢悠悠地踱去电影院。但两人现在却逛得索然无味，对吃喝玩乐都提不起任何兴趣。
终于，董方佳忍不住率先开口道：“周林哥，我觉得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就不应该对彼此有所隐瞒，对吗？”
周林心里咯噔一下，胡乱点了点头，说：“对……对啊。”
董方佳也自我鼓励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周林哥，那我就直说了，我看到了你之前给我爸发的短信，大都是在我跟陈宇冰分手后失恋很痛苦的那段时间里发的。我爸说，你是为了讨好他，所以才故意接近我的，我不信，但……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否则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听了董方佳的话，周林只感觉松了一口气，比起他担心的那件事来，董方佳所在意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必董光耀是因为实在看不上自己，才故意把短信给董方佳看的吧，那么自己要不要将计就计，索性跟她分手算了呢？
“周林哥，你发什么呆啊，听到我说话了吗？”董方佳用那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紧盯着周林，盼望着他能赶紧确认他对自己的爱恋都是发自肺腑的真情。
“当然……当然不是他说的那样。”周林在心里颓然叹道，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想象中的理智和绝情。
“我说过，我在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还记得你在学校里过十八岁生日那次吗？我让小墨帮我把礼物转交给你，并不是因为我没空，而是因为我无法面对你和陈宇冰在一起时的甜蜜……当然，董叔的猜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确实曾想过要通过关心你，来让他赏识我，但那绝对不是我的最终目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你难过，让董叔误会，我向你道歉，但是佳佳，我也请你相信，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和伱在一起，让你幸福，哪怕我会继续被董叔讨厌和瞧不起，也不会退缩……”
“别说了，我相信你。”董方佳眼含热泪地抱住周林，她怎么舍得责怪他呢？就算他说的是谎言，此时的她也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相信，毕竟她真的再也经不起另一次欺骗了。
“周林哥，我们以后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周林不敢正面回答，只能用尽全力把董方佳抱得很紧，又更紧一些……
“佳佳，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像今天这样信任我，好吗？我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董方佳将头靠在周林并不宽厚的肩膀上，用力点了点。当时的她以为这只是一句情侣间常见的承诺，却完全没有想过这句话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周林最终选择了沉默，他没有把马书记要举报董光耀的事告诉董方佳，毕竟董光耀和周国强确实都犯了错，受到惩罚是迟早的事，而他们做子女的除了陪伴在身边，等待一个结果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同时，周林也下定了决心，要是董光耀去坐牢了，那他就主动担起照顾董方佳和她母亲的责任。
两个月后，一切都见了分晓。
有人向油城管理局的信访办实名举报了采油厂党高官董光耀利用职权贪污腐败的犯罪行为，董光耀是在上班时被纪检小组突然从单位带走的，甚至来不及给妻子女儿打一声招呼。按理说，以他的能量不可能到这一步了都毫无防备，细究起来，也只有他早就被纪检小组盯上了这一种可能。
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到了他这個级别，他得罪过的和想踩他一脚的人还会少吗？
周国强和周林显然都清楚这个举报者应该是谁，有人说他是因为提早退休，心有不甘，所以要拉个垫背的，也有人说他是想找董光耀分一杯羹，但遭到拒绝，所以怀恨在心……总之，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董光耀利用职务便利，和上海汽配销售公司里应外合，赚取差价，瓜分利润的一部分证据，直接令董光耀被纪检小组带走“双规”。
在这两个月里，周国强一家人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煎熬。周国强和周林商量过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林凤娥，但没有惊动远在武汉的林周。一家三口彻夜讨论，最终决定先把能准备的提前准备好，比如那些在董光耀授意下开起来的店铺，能关掉的就先以重新装修为名关掉，并整理账目，还有这些年从董光耀那里拿到的分红，也要统统做清楚明细，以便随时上缴。周国强不禁暗叹，幸亏董光耀一直食言没有按约定打钱给自己，否则他收的越多，将来量刑就会越重，即便现在悬崖勒马，恐怕也来不及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周国强帮董光耀洗钱的账本，这个东西一旦交上去，董光耀肯定再无翻身的可能。
周国强后来又偷偷找了一次马书记，虽然不知道他当时握有董光耀的什么把柄，但基本确定了他手上肯定有一些有价值的证据，所以，周国强在跟林凤娥和周林开了最后一次家庭会议之后，就毅然决然地带着所有证据和同董光耀相关的赃款，主动敲响了纪检小组的大门。
由于周国强在被追诉前主动交待了和董光耀同流合污的种种行为，并主动上缴了赃款和证明董光耀以权谋私，让油城遭受重大损失的有力证据，属于有重大立功表现，因此免除了牢狱之灾，只是被罚了款，查封了一部分店铺。
而董光耀就远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举报，只是他始终坚信对方抓不住自己什么实质性的把柄，就算有人能从上海油城宾馆和汽配销售公司发现一些端倪，也不至于将他置于死地，因为从账面上来看，所有分红走账跟他本人和他家人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后院竟然起火了。他以为自己已经牢牢把控住了周国强，也曾经提前跟他预演过万一出事了的处理方法，他相信只要他们不把账本交出去，纪委就肯定没有那么容易查清来龙去脉，到时再让还没被纪委盯上的周国强去找他上面的熟人慢慢想办法，也许就会有一线生机。最不济，他还可以直接把周国强推出去当替罪羊，反正那些钱也不在他董光耀的账上。
虽然董光耀机关算尽，但却没有算到周国强根本都不需要纪委调查，就自投罗网地把一切都交待了，这令董光耀的信念几乎全部崩塌，瞬间陷入了极其被动、万劫不复的境地。
为什么这么贪呢？董光耀也曾问过自己，也许是从小吃过太多苦了，所以再也不想过那种苦日子；也许是以前被有权有势的人欺负怕了，所以也想尝一尝欺负别人的滋味……一开始他确实没想过权利和金钱会令人沉迷至此，但他真的太渴望成功了，欲望的魔鬼因此趁虚而入，一次又一次给他出谋划策，而那时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每一次侥幸成功，都意味着他在罪恶的泥沼里又陷得更深了一些。
在董光耀嫉妒煎熬的时候，他被“双规”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油城。那些被他坑害过、欺负过，甚至只是嫉妒他和看他不顺眼的人，如今都恨不得到他头上来踩上几脚，各种匿名举报几乎塞满了信访办和纪检小组的信箱，这让董光耀开始感到彻底绝望。
这世上真的就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安危了吗？不，妻子方素华和女儿董方佳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他。
方素华去找那些曾经跟董光耀称兄道弟，在油城也有一定话语权的人帮忙，可没有一个人愿意见她，各个都像躲瘟神一般离她远远地，生怕惹祸上身。
方素华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已退休多年、曾是油城二把手的父亲商量对策，父亲却痛骂她糊涂，到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还怀着侥幸心理想逃避惩罚？眼下她只有积极配合调查，主动帮董光耀上缴赃款，再帮他请一位好律师，最大程度地争取减刑，才是真的为了他好。
方素华听进去了父亲的话，终于决定不再折腾，把家里这些年的积蓄都一一整理出来，随时准备上缴，只为帮董光耀争取宽大处理。
而董方佳作为一个刚毕业没两年，一直生活在爸妈庇护下的小公主，根本没有用得上的人脉，她亦自知在这方面帮不上母亲，便懂事地主动承担起了在家洗衣做饭的责任，好让在外奔波一日、身心俱疲的母亲回到家，能有一口热乎饭吃。
周国强自首，交出董光耀贪污受贿铁证的事，董方佳也听说了，但她不确定周林对这件事是否事先知情。原本她也打算去问问周林，但转念一想，他们两家现在都已经够糟心了，实在不是去求证这件事的合适时机。而且她也不相信周林会早就知情，却不告诉自己，与其花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好好安抚和陪伴母亲度过这段最煎熬的时期。
“双规”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探视，董光耀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只能靠自己去消化和判断当下的情形。好在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事已至此，除了老老实实认罪争取减刑，已经别无他法。
鉴于董光耀认罪态度良好，没有消极抵抗，顺利交待了所有犯罪事实，所以很快被移送司法机关，在方素华提前帮他找好的律师的帮助下，他确实得到了减刑的机会，但因为涉案金额实在巨大，最后还是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被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除了开庭审理期间，方素华和董方佳面对面见到董光耀，并能说上话的时候，已经是他在城东监狱服刑一个月之后了。
看到身穿囚服、剃着平头，明显清瘦了的董光耀，方素华和董方佳都难以自抑地痛哭起来。董光耀虽然努力控制情绪，但眼泪也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三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哭了几分钟，董光耀才打起精神，抹了抹眼泪，对两人说道：“都别哭了，时间不多了。”
母女俩如梦方醒，各自控制了一下情绪，方素华率先开口道：“老董，你在里面过得怎么样？缺什么东西吗，有什么需要我打点的？”
“没有，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需要，你们照顾好自己就好。”董光耀的目光挪到董方佳脸上，顿时面露心疼，道：“佳佳，你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好，记得要好好吃饭啊，别再整天想着减肥了，听到没有？”
董方佳一边流着泪，一边努力故作轻松地说道：“放心吧，爸，我不光自己好好吃饭了，还每天盯着我妈好好吃饭呢，我们在外面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你就在里面好好改造，我听说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也可以减刑的，你要争取早点出来，我和妈妈等你回家。”
董光耀哽咽着点点头，再次看向方素华，张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素华，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不离不弃，但是……如果……如果你想离婚，我这边完全理解，也……也支持你……”
“你做梦！”方素华低低地嘶吼了一声，又忿忿道：“你就整天想跟我离婚是不？都这样了还不肯放弃呢？告诉你，崔永艳她这辈子是不可能看上你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素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五十多了，等服刑完，还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都是未知，可你还有机会和时间去追求新生活啊，没必要一直和我这个有罪的人绑在一起。”
“我就要绑，就要绑！我方素华这辈子是认定你了，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要一直跟着你。”
话已至此，董光耀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徒劳，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心中对方素华的怨怼、不满，在这一刻都被她的深情冲散。当一个女人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表达她爱你的决心，愿意在你最落魄不堪时坚定守护你们那个摇摇欲坠的家，你除了感激和感动，还能说什么呢？千帆过尽，回首当年，他董光耀这大半辈子已体会过万人瞩目的荣耀，也经历了锒铛入狱的惨烈，深深地爱过别人，也被人深深地爱过，已无憾矣。
但他还是无法不为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担心，董方佳才刚刚大学毕业，自己早就为她设计好的美好人生尚未来得及进入正题，以后要怎么办呢？从小到大她都被人捧在手里，从没为生活操过心，可现在却要逼她一夜长大，她能撑得过去吗？
除此之外，董光耀还害怕外面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会对董方佳出手，没了爸爸的庇护，她会不会受人欺负，从此抬不起头来，一蹶不振……董光耀越想就感觉越揪心。
“爸爸。”董方佳似乎看透了董光耀的心思，软软地叫了一声，道：“我前几天过了23岁的生日。”
“哦，是是，爸爸怎么忘了，爸爸……”董光耀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不知所措，往年他都会给女儿在油城最好的餐馆摆一桌庆生宴，再给她定个大蛋糕。可今年他什么都做不了，可能他是真忘了，也可能他是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没事儿啊，爸，我现在本来也不爱过生日了，你不知道女孩子超过二十岁就不想再记录年龄了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长大了，可以照顾你和妈妈了，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以后的路，我靠自己也能走得很好。”
看着女儿泪痕未干的笑脸，熠熠生辉，仿佛一朵从坚强里开出的花，董光耀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积了不少德，才能拥有这么美丽懂事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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