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心白
景纲笑着回答平藏：“等着，马上就更给劲了。”
他的笑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平藏没有时间作出判断——他的脑子很快迷糊起来，视野所见的东西开始毫无规律地乱晃，他意识到这是酒劲上来了，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有些兴奋，他的身体很快跟着手舞足蹈起来，舌头开始跟着打结，口里含含糊糊地说“还有没有……再来一壶……”还没说完，他就往后一个踉跄仰倒了，身上的锁链砸到地上，发出沉重而杂乱的闷响。
小鸣人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生机勃发之后，小鸣人扭头对景纲说：“你这酒可够猛的。”
景纲说：“我说了，洋酒劲大。这一壶好几个人的量，他一口气全干了，又是第一次，不倒才怪。”
“那他得晕多久才能醒？”
“少说要到今天夜晚。”景纲笑着回答。
“你把他弄晕，恐怕是别有所图吧。”
“别有所图？”景纲笑答道，“我命都被你们两个捏着，还能图个什么？我无非是想帮他一把，放他走人啊。”
“你是把他放倒了，这叫放他？”
“要放他就要先把他放倒了，你们别急，听我解释。”
景纲开始讲述他的理由：
“困住他的八道锁链和八座石锁都是我师父十八天魔王特制的，方法不详，只知道这些玩意没有解开的方法，上面没有锁眼，任何炸药也崩不开，任何刀斧都斫不断，你们不信，尽可以试。刀你们身上都有，至于炸药，你们可以把这群忍者配备的火绳枪里的弹丸都取出来，怎么试随你们，最后结果只会证明我说的都是事实。所以现在唯一能把他救走的方法就是用刀砍掉他的四肢，这样你们可以带走他的脑袋和躯干，他的命还是保下了。现在他处于醉死中，正是使用这个办法的好时机。你们砍的时候，务必两人配合默契，最好每人两手各拿一把刀，刀不够我手下的人可以借给你们用。你们双手双刀，一共四把刀，同时斩下他的两只手和两只脚，下手要果断麻利。成功之后，他即使疼醒了，也只有认命的份，以后他虽然成为了废人，但是命还是保住了。这就是鄙人提供的方法。”
景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表情平静，好像在说明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物。小鸣人和二曲轮猪助都听得直发愣，心里都想：这是什么狗屁方法？
“兄弟，你这摆明了是拿我们开涮哪！这样救下他，他也成废人了！一个废人有什么用？”小鸣人冷笑着发问。
“是啊，救一个废人有什么用呢！”景纲说，“但是人虽然废了，命保住了不是吗？我现在有些怀疑你们救他的动机了！你们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你们看重的是他的‘有用’，而并不是他的‘命’。你们这些人其实和我师父一样，把所有的人都看作是有利用价值的工具，在你们的脑海中，每个人大概都被赋予了不同种类、不同级别的价值，有的擅长武艺，有的擅长谋略，有的擅长指挥，有的擅长交涉，有的擅长政务，这些都是当今之世角逐天下、追求名利的英雄好汉们看重的能力，情谊和义理得建立在这些能力的基础上。有的人擅长其中的好几样或者全部，他们就是人才，就是你们口中的高级货，就会得到更多的青睐和更多的机会，至于另一部分什么都不擅长的，自然就被归入废材一类，是死是活就全不重要了，甚至有时候，这类人死的价值比活的价值大。有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放屁，天地养育万物，滋补万灵，是万物的父母、万灵的源流，哪里待万物如‘刍狗’了？只有人这种东西，偏要分三六九等，上等人待下等人如刍狗，你们有本事的人，未必不待没本事的废人如‘刍狗’，不然为什么说到斩掉我师兄的手足来救他命时，你们都不愿意了？不就因为他会变成一个废人嘛？”
景纲的话说得小鸣人愣上加惊，小鸣人觉得平藏口中的这个怂蛋突然变得形象高大起来，他像是一位成熟的先哲，已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虽然后心被枪顶着，但仍然不失风度，仍然居高临下地批评着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这两个人本事在他之上，但都被他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鸣人不知怎么回答，低垂着头，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平静地问：
“告诉我们，到底该怎样救他？”
景纲知道小鸣人这是承认了自己有私心，刻意转换话题，他也预备以诚相待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景纲说，“这些困住他的鬼东西都是十八天魔王搞出来的，只有他懂得怎样解，就像只有他懂怎样用幻境那套把戏蛊惑人心，你们找到他，才能找到办法。在这之前，我会尽全力照顾好我师兄，我保他吃好喝好玩好，除了移动自由之外，他不会有任何忧虑。”
二曲轮猪助收起了顶住景纲后心的火绳枪，问道：“你上山来不是为了杀他的吗？为什么这会儿突然态度大转弯，做起好心人来了？”
景纲轻笑了两声，伸出双手拢了拢头发，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狼狈模样，整个人甚至显得相当自信。
不一会儿，他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他用很平缓的语气说：
“他和我是同类啊，我怎么可能轻易对下痛下杀手呢？更何况，在听完他刚才长达七百字的独白后，我更是被他打动了啊。他是那么坚定地守护自己的信念，意志是那么坚强，他是第一个没有被师父幻境打败的人啊，他用他全身被困的结局打脸我这种屈节的人。我明知道十八天魔王是个冷血无情的不良之人，是个蛊惑人心的巫师，是个玩弄权术的阴谋家，但我还是屈服于他的实力，拜倒在他门下，一次又一次为他偷鸡摸狗，为他欺上瞒下，为他杀人越货。就在不久前，我帮他一次性杀了一千多名忍军，那些忍军不是敌人，是友军啊，杀了那么多人，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但是我受不了啊，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受煎熬，争名夺利究竟要不择手段到何种程度？要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人心非得变得足够冷酷才行吗？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找答案。那晚我在帐中辗转难眠，一个叫勘兵卫的组头来向我禀报，说小松山上有外人闯入，我突然就来了兴致，我想起了师父的秘令，想起了那个拿不定主意要他死要他活的师兄，那时候夜袭的命令刚好下达过来，我就带着几百亲军出了营，本来是想去执行攻击任务，却迷迷糊糊走到小松山，我便上山来见一见师兄，想确认一下到底该不该执行师父的秘令。我一上山，见到你和他两个人影，你们坐到一起，像正在闲聊的朋友，问过之后，才知道你们之间的因缘际会，我相信小鸣人你救师兄的心，至少有一半是真心实意的，另有一半是别有用心的，你不用否认，也不用承认，在我看来，能有一半真心就已经很好了，很让人羡慕了。师兄多么幸运啊，他坚守了自己的信念，没有被师父的魔力所左右，而且还寻到了新的朋友，他让我忌妒，更让我反思。我到底该不该继续这种四面皆是冰冷的人生？现在，我似乎心中有了个答案，我想试一下，想体验一下自己做主自己命运的感觉。”
景纲说完这番话，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事先喂平藏喝烈酒是明智之举，如果平藏此刻还清醒着，傲娇的自己是没有底气撇下脸面说出这番话的，之前厚颜无耻的装怂通通都是违心之举，都是长年应付世俗官场练就的把戏套路，只有真正饱含热泪讲出来的话，才是发自内心的独白。
他的笑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平藏没有时间作出判断——他的脑子很快迷糊起来，视野所见的东西开始毫无规律地乱晃，他意识到这是酒劲上来了，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有些兴奋，他的身体很快跟着手舞足蹈起来，舌头开始跟着打结，口里含含糊糊地说“还有没有……再来一壶……”还没说完，他就往后一个踉跄仰倒了，身上的锁链砸到地上，发出沉重而杂乱的闷响。
小鸣人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生机勃发之后，小鸣人扭头对景纲说：“你这酒可够猛的。”
景纲说：“我说了，洋酒劲大。这一壶好几个人的量，他一口气全干了，又是第一次，不倒才怪。”
“那他得晕多久才能醒？”
“少说要到今天夜晚。”景纲笑着回答。
“你把他弄晕，恐怕是别有所图吧。”
“别有所图？”景纲笑答道，“我命都被你们两个捏着，还能图个什么？我无非是想帮他一把，放他走人啊。”
“你是把他放倒了，这叫放他？”
“要放他就要先把他放倒了，你们别急，听我解释。”
景纲开始讲述他的理由：
“困住他的八道锁链和八座石锁都是我师父十八天魔王特制的，方法不详，只知道这些玩意没有解开的方法，上面没有锁眼，任何炸药也崩不开，任何刀斧都斫不断，你们不信，尽可以试。刀你们身上都有，至于炸药，你们可以把这群忍者配备的火绳枪里的弹丸都取出来，怎么试随你们，最后结果只会证明我说的都是事实。所以现在唯一能把他救走的方法就是用刀砍掉他的四肢，这样你们可以带走他的脑袋和躯干，他的命还是保下了。现在他处于醉死中，正是使用这个办法的好时机。你们砍的时候，务必两人配合默契，最好每人两手各拿一把刀，刀不够我手下的人可以借给你们用。你们双手双刀，一共四把刀，同时斩下他的两只手和两只脚，下手要果断麻利。成功之后，他即使疼醒了，也只有认命的份，以后他虽然成为了废人，但是命还是保住了。这就是鄙人提供的方法。”
景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表情平静，好像在说明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物。小鸣人和二曲轮猪助都听得直发愣，心里都想：这是什么狗屁方法？
“兄弟，你这摆明了是拿我们开涮哪！这样救下他，他也成废人了！一个废人有什么用？”小鸣人冷笑着发问。
“是啊，救一个废人有什么用呢！”景纲说，“但是人虽然废了，命保住了不是吗？我现在有些怀疑你们救他的动机了！你们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你们看重的是他的‘有用’，而并不是他的‘命’。你们这些人其实和我师父一样，把所有的人都看作是有利用价值的工具，在你们的脑海中，每个人大概都被赋予了不同种类、不同级别的价值，有的擅长武艺，有的擅长谋略，有的擅长指挥，有的擅长交涉，有的擅长政务，这些都是当今之世角逐天下、追求名利的英雄好汉们看重的能力，情谊和义理得建立在这些能力的基础上。有的人擅长其中的好几样或者全部，他们就是人才，就是你们口中的高级货，就会得到更多的青睐和更多的机会，至于另一部分什么都不擅长的，自然就被归入废材一类，是死是活就全不重要了，甚至有时候，这类人死的价值比活的价值大。有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放屁，天地养育万物，滋补万灵，是万物的父母、万灵的源流，哪里待万物如‘刍狗’了？只有人这种东西，偏要分三六九等，上等人待下等人如刍狗，你们有本事的人，未必不待没本事的废人如‘刍狗’，不然为什么说到斩掉我师兄的手足来救他命时，你们都不愿意了？不就因为他会变成一个废人嘛？”
景纲的话说得小鸣人愣上加惊，小鸣人觉得平藏口中的这个怂蛋突然变得形象高大起来，他像是一位成熟的先哲，已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虽然后心被枪顶着，但仍然不失风度，仍然居高临下地批评着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这两个人本事在他之上，但都被他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鸣人不知怎么回答，低垂着头，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平静地问：
“告诉我们，到底该怎样救他？”
景纲知道小鸣人这是承认了自己有私心，刻意转换话题，他也预备以诚相待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景纲说，“这些困住他的鬼东西都是十八天魔王搞出来的，只有他懂得怎样解，就像只有他懂怎样用幻境那套把戏蛊惑人心，你们找到他，才能找到办法。在这之前，我会尽全力照顾好我师兄，我保他吃好喝好玩好，除了移动自由之外，他不会有任何忧虑。”
二曲轮猪助收起了顶住景纲后心的火绳枪，问道：“你上山来不是为了杀他的吗？为什么这会儿突然态度大转弯，做起好心人来了？”
景纲轻笑了两声，伸出双手拢了拢头发，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狼狈模样，整个人甚至显得相当自信。
不一会儿，他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他用很平缓的语气说：
“他和我是同类啊，我怎么可能轻易对下痛下杀手呢？更何况，在听完他刚才长达七百字的独白后，我更是被他打动了啊。他是那么坚定地守护自己的信念，意志是那么坚强，他是第一个没有被师父幻境打败的人啊，他用他全身被困的结局打脸我这种屈节的人。我明知道十八天魔王是个冷血无情的不良之人，是个蛊惑人心的巫师，是个玩弄权术的阴谋家，但我还是屈服于他的实力，拜倒在他门下，一次又一次为他偷鸡摸狗，为他欺上瞒下，为他杀人越货。就在不久前，我帮他一次性杀了一千多名忍军，那些忍军不是敌人，是友军啊，杀了那么多人，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但是我受不了啊，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受煎熬，争名夺利究竟要不择手段到何种程度？要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人心非得变得足够冷酷才行吗？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找答案。那晚我在帐中辗转难眠，一个叫勘兵卫的组头来向我禀报，说小松山上有外人闯入，我突然就来了兴致，我想起了师父的秘令，想起了那个拿不定主意要他死要他活的师兄，那时候夜袭的命令刚好下达过来，我就带着几百亲军出了营，本来是想去执行攻击任务，却迷迷糊糊走到小松山，我便上山来见一见师兄，想确认一下到底该不该执行师父的秘令。我一上山，见到你和他两个人影，你们坐到一起，像正在闲聊的朋友，问过之后，才知道你们之间的因缘际会，我相信小鸣人你救师兄的心，至少有一半是真心实意的，另有一半是别有用心的，你不用否认，也不用承认，在我看来，能有一半真心就已经很好了，很让人羡慕了。师兄多么幸运啊，他坚守了自己的信念，没有被师父的魔力所左右，而且还寻到了新的朋友，他让我忌妒，更让我反思。我到底该不该继续这种四面皆是冰冷的人生？现在，我似乎心中有了个答案，我想试一下，想体验一下自己做主自己命运的感觉。”
景纲说完这番话，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事先喂平藏喝烈酒是明智之举，如果平藏此刻还清醒着，傲娇的自己是没有底气撇下脸面说出这番话的，之前厚颜无耻的装怂通通都是违心之举，都是长年应付世俗官场练就的把戏套路，只有真正饱含热泪讲出来的话，才是发自内心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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