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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归乡的浪子(2)

    “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王坤志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

    四壁唯有灰黄色的岩穴,路途的指引于此地戛然而止,退后五步,右手旁仍是浓稠黑暗弥漫的肠腔,曲折蜿蜒。

    头晕脑胀,张智宇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阵阵眩晕般的冲击涌上额头,他不可思议地瞪向咫尺之遥棱角分明的岩石,鼻翼癫狂般带动整个面颊肌肉抽搐不止。

    不,这一定有什么意义!这转角必须有什么意义!

    张智宇狠狠捶打起岩石锐利的棱角,双拳溅起鲜红的血滴,涂抹微微泛黄的灰白屏障上,它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岩石。

    “走吧!”王坤志拍了拍张智宇的肩膀,“别愣在这地方了。”

    “这必须有什么意义!”张智宇喃喃自语般说着,他到处捶打着岩石,新生的皮肉尚未凝结便再次因撞击而破烂,“他不会……兜了个大圈只是为了把我们害死!”

    “艹,”他接着无可奈何地微笑着摇起头来,“你还信任他?我不知道这傻逼咋想的,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泛着微弱幽蓝的光,渗过回环曲折浓厚的墨色,在较远的拐角间做着苍白的簸动,仿佛力竭飞蛾破碎的双翼,摇颤着岌岌可危,但那是整座“避难所”残存的最后的光源。

    天崩地裂般的碎裂声早已变得遥远了,但隧道随后晃动的力度,却是前所不及的。沉重的接连的碎裂和坍塌,经过重重稀释而变得淡薄,但隧道依旧是为之而撼动,最为剧烈的震首,使四周轻柔地摇荡一瞬,仿佛海浪上起伏船舶的甲板。

    “你愿意留在这就留吧,我要自寻出路了。”

    王坤志颤抖着声音,他头也不回地赶往前方的黑暗之中,直到又一处转角的岩壁将其吞噬。张智宇愣愣地杵在原地,直到数秒后才如梦初醒,转而向地图中渐行渐远的亮点追逐而去。

    粒子束同时使多头蜘蛛的小腹融为金属的汁液,王健宇紧咬牙关,纳米装甲加固后的脊椎竟只能勉强承担这巨大的后坐力。武器的固定骨架率先解体了,在扣动扳机的刹那便蓬起一阵冲击,随后渐渐松动,一组组破损的零件纷纷坠下。疼痛只是刹那间的,神经在能量余波掠过的刹那焚成了灰,值得庆幸的是,自己预先闭紧了双眼。

    王健宇感受得到众多蜘蛛深腹爆裂的火焰,粒子束掠过的岩壁融成了玻璃,扭曲变形的金属连带着碎石的雨向着四面八方大规模散开。

    王健宇眯起双眼,尝试躲避迎头砸来的金属与碎岩的暴雨,但无处可逃,他保护着头颅,却不能阻止一柄残缺的利刃刺进胸腔,左臂即刻变得难以操控。他栽倒在地,仪器脱手,在不远外被残骸砸得粉碎。

    王健宇稍稍蜷缩起身体,他握住刺入胸膛中央无坚不摧的蜘蛛足肢甩到一旁,此时,他刚好撞见一头钢铁蜘蛛,正于混乱的残骸与沙尘中嚣狂地咧开双螯,口器伸展而出,繁杂的结构有如潮汐般起伏。

    那些该死的爪子切割我,简直就像切割一张白纸!

    张智宇抡起消防斧,赤红映衬起闪耀的银色,在灰蒙蒙的天际间划出完美的弧线。

    王健宇本能地使纳米机械短暂塑形,右手随后刺入蜘蛛头部装甲的深处,金属外壳即刻沉陷而下,蜘蛛癫痫般颤抖起来,重重摔到男子的身上,八根足肢无力地散到了一旁,连疯狂扭动着的口器不再运转了,如失去尾刺垂死的黄蜂般耸拉着。

    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毕竟早已不存在什么血与肉依附在右手上了。

    他摸索起刺透胸腔的足,死命翻倒横卧身躯之上的蜘蛛,左臂顿时如释重负。只见蜘蛛颅内复杂的电子元件暴露无遗,已经被五指指尖搅得粉碎,不时迸射起隐隐约约的电光。

    灰黑沙丘的屏障彻底崩散,蜘蛛们挥舞密密麻麻的足肢清除着路障的残留,一头蜘蛛率先嘶鸣着跃起。

    来不及了。

    向侧后方仰倒,仅仅倚靠双腿支撑住身体,怪物的八根利刃纷纷嵌进地面,一根后肢擦过胸膛,仿佛切开流水一般顺畅,同时,王健宇手持的足肢,也使蜘蛛的头颅破裂出一道深可透骨的划痕。

    蜘蛛难看地栽倒在后方,掀起烟尘浓厚的迷雾。

    身边到处都放好了武器,可惜基本上没有任何时间拿到它们。

    还预留了一柄仪器,就在身后,只要再给我他妈的几秒钟的时间……

    大批的蜘蛛鱼贯而入,沉重的巨螯一张一合,纤长的足肢缓慢地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它们似乎在疑惑地打量着王健宇,暂且没有发起攻势的意图。而王健宇已经伤痕累累,漆黑的金属自每一处创口翻腾起幽蓝的光芒。

    他沉重地喘息着,缓缓拎起一具蜘蛛残破不堪的甲胄,一步步后退,直到那柄仪器出现在视线的余光中。很快,十数头金属怪物一字排开,它们在沙砾和同伴们破碎的尸首上驻足,蠢蠢欲动。他有些担忧过激的幅度会影响平衡,于是他轻轻捣入漆黑的装甲后侧,将手掌探入内部,扣住破碎的机械结构,权当一柄笨拙的盾牌。

    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还需要坚持多久?

    王坤志匆匆步行在浓郁的黑暗中,缄默无言。

    数秒钟,却彷若逝去了永恒。

    黑暗蔓延的泥潭招摇起沉寂的触须,变得越发不可挣脱,似曾相识的场景,张智宇不禁打了个冷颤。

    艾里森,面颊破裂,下塌的雪白颧骨暴露于外,污血浊黄,将惨白的层鳞吞噬,一根钢索刺透了颅骨,遍体鳞伤。

    他仿佛看到了艾里森,用那双被紫黑色血污侵染无神的双眼,以一种可悲而又哀怨的姿态注视自己。

    夜色涌入伤痕累累旅馆的每一道创口,紫红色翻腾不息,无数道来自幽冥的极光般的色彩泼洒而下,一道道光纤薄如蝉翼,紫红的色彩渐渐注满艾里森蔚蓝的双瞳,宛如鲜血缓缓流溢而出,熠熠生辉。

    “他可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张智宇试图阻挡王坤志的脚步,“替我们争取时间!那个角落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你这样疯了似的乱撞是找不到机会的......”

    “差不多得了,”王坤志不屑地挑起眉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替他卖命,我接受了你的感官,难道你就一直没有意识到,他始终在牵着你的鼻子走?你的所有决定,所有意志,都在那个混蛋的引导之下!你为什么不早些给我传输这些讯息?”

    王坤志抬起食指,猛戳面前白人壮硕的胸膛,下颚高抬,居高临下地瞪着对方,“另外,他也提过这里四通八达!我们必然找得到出路!前提是你这种乖乖猎犬别给我们没事找事!”

    张智宇不得不强忍着将一切怒火吞入深腹。

    遥远的碰撞和崩摧声停歇了数十秒钟了,片刻的宁静,两人都清清楚楚听到新的声音。是嘈杂的尖啸,无数利刃飞速的敲击,自岩石粗糙的截面刮擦而过。不同于数百米之后微弱的金属碰撞,此时的声浪仿佛能使四周的岩壁崩裂,声音虽然细弱,却伴随着震颤席卷着漆黑隧道的气流呼啸着扑来,一路畅通无阻。

    “完蛋了。”王坤志喃喃自语般骂道。

    两人即刻发疯般调转方向,沿着刚刚经过的道路亡命奔逃。

    被怒火涨得痛苦不堪的大脑,正缓缓理解着对方话语的内容,不知为何,肯定这个观念,竟然会为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悲哀。

    这又是为什么?张智宇不得不暗自思忖,连怒焰的灼热也在思考中渐渐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