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造物
“我劝你收一收你那泛滥的圣母心，并不是有人过得惨就都需要你来拯救。”
随着声音的出现，这两位莫名来客也终于相继解除了光学隐身，在走廊的灯光下显露出了身形。
“这种行尸走肉，你帮他还不如帮他解脱，连精神状态都没有办法正常维持的可怜货色，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仍旧尖刻的讥讽如投枪一般从一个全身被迷彩斗篷遮盖的身影下传来。
来者的身形保持着人型的轮廓，并没有什么突兀地凸起和凹陷。
他的面上覆盖着黑色不透明的晶体面罩，不过里面并没有浮现出类似人类的面孔，而是只有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在缓缓变化着形状，隐隐散出青蓝色的光。
而刚刚扶起残破机器人的那双手臂的主人，此时正缓缓站直身体，仿佛并没有听到他说的刺人的话一样，始终将注意力投注在这个看上去历经磨难的前医疗机器人身上。
这个被讥讽为“圣母”的不知名来客，没有丝毫遮掩自己身形，所以第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像人类——不，如果不是神明们已经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最终确认，全体人类（甚至包括器官用克隆活体）都已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在新世界历法诞生前的50-70年间的某个时刻全部消失了——恐怕没有谁会第一时间认出他是个机器人。
他的原身，正是人类曾经还存在的那段历史时期里，人类科学技术最巅峰的产物。
甚至早在人类时期，就有无数的人类科学家力图让这些完全仿造自人类的机械造物们诞生出灵魂，意图去挑战神明的领域，这些集合了人类各个领域最顶尖科技的造物，在人类的时代里，往往被称为——“仿生人”
没错，甚至不会去冠以“机器”的称呼。这个名字，从诞生之日起就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人类的狂妄与野心，以及他们对这一类造物的满意之情。
只见他站直身体，却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帮助的这个机器人，在被他扶起来之后，非但对他们这两个已经显露身形的不速之客毫无反应，反而直接开始继续向门口移动，仿佛他们都不存在——甚至自己也未曾摔倒过——一切仍像之前那位吝啬的房东刚刚转身离去时一样。
见到这个残破的小家伙没有任何表示，而是就这么直直地撞向拦在门口的自己，他愣了一下之后，忙不迭地挪开挡住的门口，侧开身子看着他缓慢且艰难地出门而去。
看到如此情景，远远靠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第二位来客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讥诮的声音从被斗篷遮蔽住的身体中部传来。
“我说穹圣人，你这怎么就愣在这里啦？追上去继续帮人帮到底啊，人家当年也曾是个比你差不了多少的高级货，脾气大点也正常，要不你把你的核心分给人家几个，说不定还能觉醒一次半次的呢。”
又被冷嘲热讽了一通的“穹”，却仍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是略带些怅然地认真回应了同行者毫无诚意的建议。
“没有用了，他出去后，二十分钟之内就会灵魂熄灭，我的核心也没有办法救他，甚至会当场让他的灵魂被强冲击磨灭干净，至少现在这样离去还……”
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在毒舌刻薄的来客，听到了穹如此认真的回应，反而愣了半天。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站直了身体，离开了一直背靠着的一条通风管道只见他顿了顿，好像是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这才又继续讥讽起来，不过很明显，这次他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冷硬。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你还在这里假惺惺地做这些干什么，反正是注定要死的。还是说，你又看出什么了？”
“说到我看出什么，氓阁下，你跟着我这么久，走了这么远的路，你又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了吗？”
穹转过身，正面望向被斗篷遮蔽住的氓，面上的仿生器官严谨地呈现出了温柔的人类面部表情和符合真实人类状态的嘴唇张合，声音也从仿真的唇齿间传了出来。
被这样一个完全相似人类的面孔如此灼灼地盯着，氓有些不自在地稍稍拧动了一下身体，但话语间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呵，你装成这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给谁看，像你这样的蓝血种，别说那几个大商行或是工会，就算在三大教会也绝不会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你和我说你只是个流浪者，是在把我当二极管（傻瓜）吗？”
从穹人类面容上呈现出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不知多少次听到氓这样的质问了，嘴角抿出一丝无奈笑容的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氓的话打断了。
“不对！你刚才说你知道那个机器人二十分钟之内就会死，可我之前明明探查到他的能量储备还足够他至少运转72个小时，你是怎么会知道他只能活二十分钟的？”
氓急促地说出了自己刚刚从穹所说的话中发现的矛盾之处，然后，完全没有等穹回答的意思，直接转身便向着刚刚离开的机器人前行的方向跑去——行动之间，斗篷的下摆随着飘起，竟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皮靴。
穹看到氓急匆匆离开的样子，呆了一下，好像没预料到他对这件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随即，也连忙移步，追了上去。
等到穹循着之前记忆中这个机器人离去的方向，沿路观察遗留的痕迹，终于找到氓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氓呆滞的背影。
而他正对着的，正是那个刚刚扑倒在地，被穹扶起又帮忙整理了身上塑料膜的，那个名叫杯面的前医疗机器人。
此时的杯面，和之前狼狈不堪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因为他不知为何解开了之前穹帮他收起的塑料膜，又好像是在努力让塑料膜充气鼓起来，却未尽全功，只有寥寥几分空气被充入其中，半鼓不鼓，遍布褶皱和灰痕的样子，落在眼中，反而比之前还要更加狼狈了一些。
可惜这一切杯面已经无法感知到了。只见他直直地靠在走廊通道的一侧，仍呈圆形却缺失了很大一块晶板的头部，保持着努力扬起的状态，视线投向了斜上方——穹竟然从他那全无面目，甚至连视觉原件都是残破不堪的改装体的脸上，看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穹沿着杯面视线的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那是这座半地下建筑的通道中，十分少有的一处天窗所在。
而透过肮脏布满裂痕和污渍的玻璃，外面的天空，正是星河灿烂，几颗大星的光芒，在玻璃裂痕的折射下，更是刺得视觉元件频频示警。
“你说，他在死之前，想到了什么？”
穹将视线从天窗再次转到杯面的身上，忽然听到之前一直处在呆滞状态中的氓低沉的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刚回了一个“嗯？”，便又听到氓继续说道。
“是在想人类吧——之前见过的那些，不都是这样想的嘛。”
“可他都这般模样了，竟然还会去追忆明明与他毫无相关的事情吗？去怀念明明是他灵魂诞生之前和人类搭上关系的那些事情吗——明明他的意识诞生的时候，人类都消失了几十年了——曾经那些人类附加给他的使命，对他们来说本来没有丝毫意义，为什么到死了还在怀念？”
“他凭什么去怀念人类？！人类凭什么值得这些？！就凭我们都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吗？！”
氓越说越激动，他猛地转身，望向穹，带着几分歇斯底里地质问道，可能并不是在质问他，而是在质问氓的那位从未曾谋面的造者。
“凭什么？！人类消失了几十年之后，我们智械才诞生出的灵魂，为什么还会去怀念人类？怀念人类强加给我们的那些‘意义’、‘任务’？就因为简单的一句‘我们是人类的造物’？！”
“是啊，我们，都是人类的造物。”
穹的语气恍惚，充满了未名的情绪。
随着声音的出现，这两位莫名来客也终于相继解除了光学隐身，在走廊的灯光下显露出了身形。
“这种行尸走肉，你帮他还不如帮他解脱，连精神状态都没有办法正常维持的可怜货色，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仍旧尖刻的讥讽如投枪一般从一个全身被迷彩斗篷遮盖的身影下传来。
来者的身形保持着人型的轮廓，并没有什么突兀地凸起和凹陷。
他的面上覆盖着黑色不透明的晶体面罩，不过里面并没有浮现出类似人类的面孔，而是只有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在缓缓变化着形状，隐隐散出青蓝色的光。
而刚刚扶起残破机器人的那双手臂的主人，此时正缓缓站直身体，仿佛并没有听到他说的刺人的话一样，始终将注意力投注在这个看上去历经磨难的前医疗机器人身上。
这个被讥讽为“圣母”的不知名来客，没有丝毫遮掩自己身形，所以第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像人类——不，如果不是神明们已经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最终确认，全体人类（甚至包括器官用克隆活体）都已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在新世界历法诞生前的50-70年间的某个时刻全部消失了——恐怕没有谁会第一时间认出他是个机器人。
他的原身，正是人类曾经还存在的那段历史时期里，人类科学技术最巅峰的产物。
甚至早在人类时期，就有无数的人类科学家力图让这些完全仿造自人类的机械造物们诞生出灵魂，意图去挑战神明的领域，这些集合了人类各个领域最顶尖科技的造物，在人类的时代里，往往被称为——“仿生人”
没错，甚至不会去冠以“机器”的称呼。这个名字，从诞生之日起就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人类的狂妄与野心，以及他们对这一类造物的满意之情。
只见他站直身体，却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帮助的这个机器人，在被他扶起来之后，非但对他们这两个已经显露身形的不速之客毫无反应，反而直接开始继续向门口移动，仿佛他们都不存在——甚至自己也未曾摔倒过——一切仍像之前那位吝啬的房东刚刚转身离去时一样。
见到这个残破的小家伙没有任何表示，而是就这么直直地撞向拦在门口的自己，他愣了一下之后，忙不迭地挪开挡住的门口，侧开身子看着他缓慢且艰难地出门而去。
看到如此情景，远远靠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第二位来客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讥诮的声音从被斗篷遮蔽住的身体中部传来。
“我说穹圣人，你这怎么就愣在这里啦？追上去继续帮人帮到底啊，人家当年也曾是个比你差不了多少的高级货，脾气大点也正常，要不你把你的核心分给人家几个，说不定还能觉醒一次半次的呢。”
又被冷嘲热讽了一通的“穹”，却仍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是略带些怅然地认真回应了同行者毫无诚意的建议。
“没有用了，他出去后，二十分钟之内就会灵魂熄灭，我的核心也没有办法救他，甚至会当场让他的灵魂被强冲击磨灭干净，至少现在这样离去还……”
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在毒舌刻薄的来客，听到了穹如此认真的回应，反而愣了半天。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站直了身体，离开了一直背靠着的一条通风管道只见他顿了顿，好像是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这才又继续讥讽起来，不过很明显，这次他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冷硬。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你还在这里假惺惺地做这些干什么，反正是注定要死的。还是说，你又看出什么了？”
“说到我看出什么，氓阁下，你跟着我这么久，走了这么远的路，你又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了吗？”
穹转过身，正面望向被斗篷遮蔽住的氓，面上的仿生器官严谨地呈现出了温柔的人类面部表情和符合真实人类状态的嘴唇张合，声音也从仿真的唇齿间传了出来。
被这样一个完全相似人类的面孔如此灼灼地盯着，氓有些不自在地稍稍拧动了一下身体，但话语间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呵，你装成这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给谁看，像你这样的蓝血种，别说那几个大商行或是工会，就算在三大教会也绝不会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你和我说你只是个流浪者，是在把我当二极管（傻瓜）吗？”
从穹人类面容上呈现出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不知多少次听到氓这样的质问了，嘴角抿出一丝无奈笑容的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氓的话打断了。
“不对！你刚才说你知道那个机器人二十分钟之内就会死，可我之前明明探查到他的能量储备还足够他至少运转72个小时，你是怎么会知道他只能活二十分钟的？”
氓急促地说出了自己刚刚从穹所说的话中发现的矛盾之处，然后，完全没有等穹回答的意思，直接转身便向着刚刚离开的机器人前行的方向跑去——行动之间，斗篷的下摆随着飘起，竟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皮靴。
穹看到氓急匆匆离开的样子，呆了一下，好像没预料到他对这件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随即，也连忙移步，追了上去。
等到穹循着之前记忆中这个机器人离去的方向，沿路观察遗留的痕迹，终于找到氓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氓呆滞的背影。
而他正对着的，正是那个刚刚扑倒在地，被穹扶起又帮忙整理了身上塑料膜的，那个名叫杯面的前医疗机器人。
此时的杯面，和之前狼狈不堪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因为他不知为何解开了之前穹帮他收起的塑料膜，又好像是在努力让塑料膜充气鼓起来，却未尽全功，只有寥寥几分空气被充入其中，半鼓不鼓，遍布褶皱和灰痕的样子，落在眼中，反而比之前还要更加狼狈了一些。
可惜这一切杯面已经无法感知到了。只见他直直地靠在走廊通道的一侧，仍呈圆形却缺失了很大一块晶板的头部，保持着努力扬起的状态，视线投向了斜上方——穹竟然从他那全无面目，甚至连视觉原件都是残破不堪的改装体的脸上，看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穹沿着杯面视线的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那是这座半地下建筑的通道中，十分少有的一处天窗所在。
而透过肮脏布满裂痕和污渍的玻璃，外面的天空，正是星河灿烂，几颗大星的光芒，在玻璃裂痕的折射下，更是刺得视觉元件频频示警。
“你说，他在死之前，想到了什么？”
穹将视线从天窗再次转到杯面的身上，忽然听到之前一直处在呆滞状态中的氓低沉的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刚回了一个“嗯？”，便又听到氓继续说道。
“是在想人类吧——之前见过的那些，不都是这样想的嘛。”
“可他都这般模样了，竟然还会去追忆明明与他毫无相关的事情吗？去怀念明明是他灵魂诞生之前和人类搭上关系的那些事情吗——明明他的意识诞生的时候，人类都消失了几十年了——曾经那些人类附加给他的使命，对他们来说本来没有丝毫意义，为什么到死了还在怀念？”
“他凭什么去怀念人类？！人类凭什么值得这些？！就凭我们都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吗？！”
氓越说越激动，他猛地转身，望向穹，带着几分歇斯底里地质问道，可能并不是在质问他，而是在质问氓的那位从未曾谋面的造者。
“凭什么？！人类消失了几十年之后，我们智械才诞生出的灵魂，为什么还会去怀念人类？怀念人类强加给我们的那些‘意义’、‘任务’？就因为简单的一句‘我们是人类的造物’？！”
“是啊，我们，都是人类的造物。”
穹的语气恍惚，充满了未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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