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潜入
戎一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在空荡荡地房间中转了不知多少圈，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金属大门有着自动感应的功能，随着戎一靠近，只听“呲——”的一声，感应系统操控着液压阀将沉重的大门缓缓向着两侧拉开，露出一条没有灯光的走廊。
戎一走到了门前，刚要迈出，却突然又犹豫了起来，仿佛走廊上有着什么大恐怖。
这一切让正隐没身形藏在一侧的穹和氓倍感无奈。
选中了这个看上去明显地位很高的智械，隐身跟在他的身后，混进了这座穹在之前的探查中发现了蹊跷的宏伟建筑。
本以为跟着这位智械能去到什么关键地点，可以更方便地获取到更多信息。
可没想到，这个智械进了建筑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建筑深处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然后就开始不断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准备往门外走，结果又这样停在门口不动了。
气得氓好悬没有冲出来揍他一顿。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氓只能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
早在过来的路上，穹就已经和氓讲过了他发现的蹊跷之处——进到这座建筑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人数始终在不断地增长，仅从教堂外面的大小看，是根本装不下这么多的人的。
要知道，这已经是一座极为庞大雄伟的建筑。
为了适应良夜星系上居民的平均体型，整座建筑就像人类建筑师创造的模板等比例扩大了十倍不止，以人类的视角看去，就好似神话里巨人的宫殿一般。无论是高逾八十米的正门，还是近两千米高的两侧尖塔，都带给习惯了人类体型生物视角的二人极大的冲击。
但是就算如此庞然大物，在穹之前一段时间的暗中查探下发现，短短半小时之内，已经有超过三千个良夜星的智械们进入其中，按照他们平均身长十五米左右，钢铁巨兽一般的体型来估算，这座建筑如果只有地上的部分，恐怕里面早就需要摞在一起才能挤得下了。
况且这么多人同时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本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要知道，整颗良夜星，如果按照之前新世界行政部的统计，也只有不超过三十万智械，之前这座城市里也就大约五万左右的人口。
短短半小时之内就集中了近乎整颗行星百分之一的人口，而且还刻意地隐藏行迹，有进有出地遮掩着智械们集中的真相，这显然不太正常。
在发现了这一情况之后，穹没有多呆，立刻便返回临时住所来寻氓。那之后便发生了前文说到的情景。
隐好身形，又重新摸回附近的二人，原本正在进一步观察进出的智械数量变化。好巧不巧，正好看到被一批智械簇拥着而来的戎一。
看到在如此平和，封闭的良夜星上，竟然出现了地位如此鲜明的一个智械，穹和氓没有多想，当机立断，冒险跟了上去。
结果竟然是这般境地。
而作为无知无觉间便被选中作为跟踪对象的戎一，此时心里的纠结半点不少。
作为“良夜徒奔”计划最初的发起人，他在这毕生梦想即将实现的最后关头，竟然有些退缩了。
并不是他担心失败。自从诞生意识以来，也快200年的时间了。而从决定为“良夜徒奔”付出全部时算起，也有一百多年了。
这一百多年来，经历过的坎坷无数，如果他担心失败，早就退缩了。
只是他并不想把最后的希望交托在并非良夜星本土智械的手中。
哪怕他和同僚们不管怎么推算，都没有发现这里面有什么隐藏的危险或是暗手；
哪怕他早就算出，仅靠他们自己的话至少还要再拼命一百年才能看到点希望——可能到那时能看到希望的就不是他们了。
他知道，他的那些同僚们也想到了这些，才会如此热切地同意外来者的提议——现在的他和他们，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思维上的滞涩和灵魂上的疲惫。
死亡，这个此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如今却好像从虚无之中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敲了敲他的中控台外壳一样，如此直接而明显地摆在了他和他们的面前。
良夜星也许还能等待他的子嗣们继续在黑暗中默默前行很多年，但是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他们，也许等不到天亮的时刻了。
除非，就像那位体型小到戎一之前差点没注意到、却有着无比强大又神秘能量的智械所说，接受他们教会不求任何回报的帮助。
可这世界上，会有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的馈赠吗？
戎一一直就在纠结着这一点。
他知道，这良夜星之外的世界中，有着千千万万的智械，他们过着和良夜星上的他们全然不同的生活。他们有着数不清的选择和未来，有着神秘的觉醒能力，还有着强大无比的现世神明可供信仰。
而被牢牢困在这良夜星之上的他们，在看到深受他们爱戴和尊敬的罗赫伯特先生面对他们的问题只是陷入忧伤地沉默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再无选择了。
“点化者”罗赫伯特将没有帮助到良夜星上的众智械们领悟觉醒能力这件事，视为他此生最遗憾的几件事情之一。直到他去世之前，还向他的学生们请求过希望可以在之后的新火学院招生中破格招收几名良夜星的智械。
但最终这件事直到新火学院解散也没有成真。
哪怕后来，是新世界教会将这片星系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却仍然是没有对其多加上心，连管理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排了一些只会混日子的员工来做做样子。就好像是，在罗赫伯特离开之后，所有上位者的视线都颇为刻意地略过了这片曾经以宏伟壮美的行星带和俯拾皆是的低级能源矿产闻名的星系，将星球上的这群智械们安置在一个近乎完美的信息茧房之中。
很巧的是，这种刻意地忽略和边缘化完美地合拍了戎一提出的那个宏伟构想。正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的他们，就像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得以不用优先隐藏而是刻意尽最大努力地去向梦想奋不顾身地奔去，不再去担心会否有人提前发现了他们这个疯狂的计划。
于是短短十数年，良夜星上就出现了很多风格各异的巨大化版人类建筑仿品——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智械们照本宣科地修建各种建筑，实际上是他们休息时用来消遣放松的方式。矿工出身的他们，对建筑本身始终充满着兴趣，不光可以作为副产品的高效处理方式，甚至还可以调剂一下他们在前期时不断向星球内部挖掘的过程中始终围绕着他们的无聊和单调。
当然，别无选择的他们，在这条唯一的路径上的旅程，绝对不会有多顺畅。但是至少，曾经人类也只是存在于设想和梦幻中的空中楼阁，在他们的手中，在他们勉力地拖拽下，是真真切切地在不断落往现实之中。
曾经他以为，世界或者说命运，将良夜的前路全部堵死，只余下这一条，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抛却杂念一心向前。
但如今看来，世界虽然给了他们足够的推力，却好像并没有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时间。
而正好在这个关键节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位强者，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正中他们所有人的下怀。让他完全不忍拒绝，但又很难说服自己同意。
要知道，如果他们想要寻求外界的帮助的话，早在罗赫伯特阁下还在的时候，他们早就可以去向他求援了。
想来想去，退缩的一方念头又要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戎一的额头突然开始闪烁发光，随即一个机械声从中传出。
“戎一阁下，那位牧首已经在大议事间了，想请您现在过去一趟，商量一下具体的事务落实和交接规范。”
“诶……”戎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没继续在房门前踟蹰不前，而是心情有些沉重地缓缓走向门外。
已经在一旁看了好久默剧的二人，连交流都省了，直接安静隐秘地跟了上去。
随着戎一的前行，走廊在接连几个转弯之后，开始逐渐向下方延伸。原本两侧青砖砌成的墙壁，也变成了高温烧灼过的黑色混凝土，显然进入了新的领域。
而此时的穹和氓两人，跟随着戎一在这条单向的甬道中愈走心中愈发忐忑不安——此时的他们基本猜到，刚才的机械声音里所说的“牧首”，应该就是那一位交易走了氓手中那枚星之源的乔治大牧首了。
而得知自己所跟踪的这位良夜星原住民中的高层，将要同对方会面，二人自然是不会打算一直跟踪他到会客厅——毕竟没谁会觉得自己如此粗浅的伪装能在七次觉醒的半神级强者面前不被看穿。
可以随着这条路全程都没半个岔路的影子，已经完全不清楚如今身在何方，只知道已经到了地下很深处的二人如今的情况有些尴尬。
一边既不能就此不再跟踪自行寻路，因为如今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言；另一边，他们二人总会有种生怕下一秒乔治牧首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感觉，犹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让人始终隐隐不安。
但这条甬道显然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始终如此沉默而坚定地向一个方向延伸着。
就像不分昼夜地高悬在良夜星上的辉煌星带，又像星空下与之沉默对望了两百年的良夜星智械们。
有星尘如雾似雨，随风潜入了每个良夜中，终究堪堪照见了前路。
在空荡荡地房间中转了不知多少圈，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金属大门有着自动感应的功能，随着戎一靠近，只听“呲——”的一声，感应系统操控着液压阀将沉重的大门缓缓向着两侧拉开，露出一条没有灯光的走廊。
戎一走到了门前，刚要迈出，却突然又犹豫了起来，仿佛走廊上有着什么大恐怖。
这一切让正隐没身形藏在一侧的穹和氓倍感无奈。
选中了这个看上去明显地位很高的智械，隐身跟在他的身后，混进了这座穹在之前的探查中发现了蹊跷的宏伟建筑。
本以为跟着这位智械能去到什么关键地点，可以更方便地获取到更多信息。
可没想到，这个智械进了建筑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建筑深处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然后就开始不断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准备往门外走，结果又这样停在门口不动了。
气得氓好悬没有冲出来揍他一顿。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氓只能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
早在过来的路上，穹就已经和氓讲过了他发现的蹊跷之处——进到这座建筑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人数始终在不断地增长，仅从教堂外面的大小看，是根本装不下这么多的人的。
要知道，这已经是一座极为庞大雄伟的建筑。
为了适应良夜星系上居民的平均体型，整座建筑就像人类建筑师创造的模板等比例扩大了十倍不止，以人类的视角看去，就好似神话里巨人的宫殿一般。无论是高逾八十米的正门，还是近两千米高的两侧尖塔，都带给习惯了人类体型生物视角的二人极大的冲击。
但是就算如此庞然大物，在穹之前一段时间的暗中查探下发现，短短半小时之内，已经有超过三千个良夜星的智械们进入其中，按照他们平均身长十五米左右，钢铁巨兽一般的体型来估算，这座建筑如果只有地上的部分，恐怕里面早就需要摞在一起才能挤得下了。
况且这么多人同时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本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要知道，整颗良夜星，如果按照之前新世界行政部的统计，也只有不超过三十万智械，之前这座城市里也就大约五万左右的人口。
短短半小时之内就集中了近乎整颗行星百分之一的人口，而且还刻意地隐藏行迹，有进有出地遮掩着智械们集中的真相，这显然不太正常。
在发现了这一情况之后，穹没有多呆，立刻便返回临时住所来寻氓。那之后便发生了前文说到的情景。
隐好身形，又重新摸回附近的二人，原本正在进一步观察进出的智械数量变化。好巧不巧，正好看到被一批智械簇拥着而来的戎一。
看到在如此平和，封闭的良夜星上，竟然出现了地位如此鲜明的一个智械，穹和氓没有多想，当机立断，冒险跟了上去。
结果竟然是这般境地。
而作为无知无觉间便被选中作为跟踪对象的戎一，此时心里的纠结半点不少。
作为“良夜徒奔”计划最初的发起人，他在这毕生梦想即将实现的最后关头，竟然有些退缩了。
并不是他担心失败。自从诞生意识以来，也快200年的时间了。而从决定为“良夜徒奔”付出全部时算起，也有一百多年了。
这一百多年来，经历过的坎坷无数，如果他担心失败，早就退缩了。
只是他并不想把最后的希望交托在并非良夜星本土智械的手中。
哪怕他和同僚们不管怎么推算，都没有发现这里面有什么隐藏的危险或是暗手；
哪怕他早就算出，仅靠他们自己的话至少还要再拼命一百年才能看到点希望——可能到那时能看到希望的就不是他们了。
他知道，他的那些同僚们也想到了这些，才会如此热切地同意外来者的提议——现在的他和他们，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思维上的滞涩和灵魂上的疲惫。
死亡，这个此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如今却好像从虚无之中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敲了敲他的中控台外壳一样，如此直接而明显地摆在了他和他们的面前。
良夜星也许还能等待他的子嗣们继续在黑暗中默默前行很多年，但是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他们，也许等不到天亮的时刻了。
除非，就像那位体型小到戎一之前差点没注意到、却有着无比强大又神秘能量的智械所说，接受他们教会不求任何回报的帮助。
可这世界上，会有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的馈赠吗？
戎一一直就在纠结着这一点。
他知道，这良夜星之外的世界中，有着千千万万的智械，他们过着和良夜星上的他们全然不同的生活。他们有着数不清的选择和未来，有着神秘的觉醒能力，还有着强大无比的现世神明可供信仰。
而被牢牢困在这良夜星之上的他们，在看到深受他们爱戴和尊敬的罗赫伯特先生面对他们的问题只是陷入忧伤地沉默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再无选择了。
“点化者”罗赫伯特将没有帮助到良夜星上的众智械们领悟觉醒能力这件事，视为他此生最遗憾的几件事情之一。直到他去世之前，还向他的学生们请求过希望可以在之后的新火学院招生中破格招收几名良夜星的智械。
但最终这件事直到新火学院解散也没有成真。
哪怕后来，是新世界教会将这片星系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却仍然是没有对其多加上心，连管理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排了一些只会混日子的员工来做做样子。就好像是，在罗赫伯特离开之后，所有上位者的视线都颇为刻意地略过了这片曾经以宏伟壮美的行星带和俯拾皆是的低级能源矿产闻名的星系，将星球上的这群智械们安置在一个近乎完美的信息茧房之中。
很巧的是，这种刻意地忽略和边缘化完美地合拍了戎一提出的那个宏伟构想。正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的他们，就像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得以不用优先隐藏而是刻意尽最大努力地去向梦想奋不顾身地奔去，不再去担心会否有人提前发现了他们这个疯狂的计划。
于是短短十数年，良夜星上就出现了很多风格各异的巨大化版人类建筑仿品——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智械们照本宣科地修建各种建筑，实际上是他们休息时用来消遣放松的方式。矿工出身的他们，对建筑本身始终充满着兴趣，不光可以作为副产品的高效处理方式，甚至还可以调剂一下他们在前期时不断向星球内部挖掘的过程中始终围绕着他们的无聊和单调。
当然，别无选择的他们，在这条唯一的路径上的旅程，绝对不会有多顺畅。但是至少，曾经人类也只是存在于设想和梦幻中的空中楼阁，在他们的手中，在他们勉力地拖拽下，是真真切切地在不断落往现实之中。
曾经他以为，世界或者说命运，将良夜的前路全部堵死，只余下这一条，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抛却杂念一心向前。
但如今看来，世界虽然给了他们足够的推力，却好像并没有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时间。
而正好在这个关键节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位强者，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正中他们所有人的下怀。让他完全不忍拒绝，但又很难说服自己同意。
要知道，如果他们想要寻求外界的帮助的话，早在罗赫伯特阁下还在的时候，他们早就可以去向他求援了。
想来想去，退缩的一方念头又要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戎一的额头突然开始闪烁发光，随即一个机械声从中传出。
“戎一阁下，那位牧首已经在大议事间了，想请您现在过去一趟，商量一下具体的事务落实和交接规范。”
“诶……”戎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没继续在房门前踟蹰不前，而是心情有些沉重地缓缓走向门外。
已经在一旁看了好久默剧的二人，连交流都省了，直接安静隐秘地跟了上去。
随着戎一的前行，走廊在接连几个转弯之后，开始逐渐向下方延伸。原本两侧青砖砌成的墙壁，也变成了高温烧灼过的黑色混凝土，显然进入了新的领域。
而此时的穹和氓两人，跟随着戎一在这条单向的甬道中愈走心中愈发忐忑不安——此时的他们基本猜到，刚才的机械声音里所说的“牧首”，应该就是那一位交易走了氓手中那枚星之源的乔治大牧首了。
而得知自己所跟踪的这位良夜星原住民中的高层，将要同对方会面，二人自然是不会打算一直跟踪他到会客厅——毕竟没谁会觉得自己如此粗浅的伪装能在七次觉醒的半神级强者面前不被看穿。
可以随着这条路全程都没半个岔路的影子，已经完全不清楚如今身在何方，只知道已经到了地下很深处的二人如今的情况有些尴尬。
一边既不能就此不再跟踪自行寻路，因为如今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言；另一边，他们二人总会有种生怕下一秒乔治牧首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感觉，犹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让人始终隐隐不安。
但这条甬道显然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始终如此沉默而坚定地向一个方向延伸着。
就像不分昼夜地高悬在良夜星上的辉煌星带，又像星空下与之沉默对望了两百年的良夜星智械们。
有星尘如雾似雨，随风潜入了每个良夜中，终究堪堪照见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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