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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重拾重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四年过去了,如今天昊不仅学得一身本领,而且也极大地拓宽了人脉,即将学成归国。陈孟凡兴奋不已,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吴振宏。

    吴振宏的眼眶湿润了,对儿子的思念折磨了他四年。爷俩一大清早就忙里忙外,又是打扫庭院,又是买菜做饭,忙的不亦乐乎,像迎候贵宾一般盼着吴天昊归来。

    同样是在那个码头,当年送别时,四周一片荒凉,如今目力之所及,高楼林立,房地产商的广告张贴于最显眼的位置。几艘大型集装箱货轮整装待发。轮船停稳后,旅客依次下船。吴振宏和陈孟凡目不转睛地盯着甲板,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吴天昊出现了,但已经和过去那个内敛羞涩的少年大不相同。他高大、挺拔、英俊,手提皮箱,一头油亮的头发,白净的脸庞,加上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间,处处显示出他的稳重、大方与自信。他向人群中扫视一番,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和好友。

    吴天昊快步走过,叫了一声:“爸爸……”他的声音哽咽,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他紧紧地拥抱了父亲。父亲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能感受到儿子的气息,他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和衣服,想依次在心中描绘出儿子的模样。

    吴天昊转过身来,两位好友对视了一眼,没有多余的话语,双手已紧紧地握在一起,就像当初分别时一样。

    而今,在这位海归高材生面前,陈孟凡显得有点相形见绌。艰难的生活,磨出的是一张蜡黄的脸和一双粗糙的手,加上极为朴素的一身衣服,整个人显得老气横秋。此情此景,令人心生落寞。

    陈孟凡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心想一副担子已经落地,自己也终于可以回家了,也许很快,就能带着梦想前去香港,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

    与好友盘桓两日之后,陈孟凡也要回家向父母报到了,临行前,他借了吴天昊的西服,把自己精心地装扮一番。

    全家人都在等待着陈孟凡的归来,置办了酒席,准备为他接风洗尘。当他踏入这道久违的门槛时,不由得潸然泪下,离家的日子,他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风雨雨,他像那些在底层拼搏的青年一样,数年如一日地打拼。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父疼母爱的孩子。离家如此之近,他却从未回过一次家,现在,他真想扑在父母的怀里尽情地哭泣,但他还是把泪水咽回肚中。父亲已经着手为他安排工作了,他并不指望儿子能成为一名音乐家,但他还是联系了国内几家著名的乐团供儿子参考。

    当母亲看到他手上的老茧时,心疼不已,问道:“你在那里都做些什么啊?是不是学业太苦,把你折磨得不像人样了。”

    一旁的陈国威打趣道:“学校大概是经常组织他们去搬砖吧!”

    陈祖铭没有听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却听出了这句话的讥讽和戏谑。个中曲折,只有兄弟二人知晓。

    陈孟凡说:“拨弄了太多的乐器,手上有茧是不可避免的。”

    母亲又是一阵心疼的爱抚。

    和家人短暂地相聚之后,陈孟凡又来到吴家,两个好友还有很多话要说。吴天昊谈起了自己在外面的世界所见证和亲历的一切,直说得陈孟凡心驰神往。

    陈孟凡问道:“如今你已经回国,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办画展?”

    吴天昊答道:“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跟你说,我还要再次返回巴黎,这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跟你说起,但是我如果不回去,那么过去这四年便相当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可能过几天就要出发了。”

    吴天昊的回答令陈孟凡呆晌不语,他知道自己愿望已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了,他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还没有卸下。

    吴天昊继续说道:“孟凡,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回,就允许我请人照顾父亲吧,我也不能再耽误你了。这次去巴黎,我还有两件事要办,一是与珍妮结婚,二是与拉芒达合办一个画展。我目前在国内还没有任何知名度,在家乡办画展是难以取得成功的。”

    陈孟凡沉默良久,然后轻声说道:“首先,我要向你表达我最真挚的祝福,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其次,我要告诉你,我不会就此离去,而是会一如既往、尽心尽力地照顾吴叔,直到你成为我们所希望看到的那个人为止。所以,你放心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吴天昊用感激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好友,在这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愧疚,他说道:“孟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几年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做到这般极致。”

    陈孟凡打住了他,道:“知己不言谢,只要你有一个远大的前程,就胜过一切了。”

    陈孟凡再一次见到家人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家人解释了,他只得告诉爸爸,对于那些乐团,自己并不感兴趣,自己想到香港去发展,他同时将张国荣的信展示给家人,父母都信以为真,觉得这个计划再好不过。只有陈国威知道哥哥在撒谎,但是他知道点破此事对谁都没什么好处。

    陈祖铭原本计划为儿子安排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以作为送给儿子的成人礼物,可现在却不知道该送什么给儿子了,他对儿子说道:“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可以选任何一件礼物,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愿望。”

    陈孟凡并不想要任何礼物,但是爸爸的好意又不好回绝,他说道:“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让我明天再告诉您吧。”

    晚上躺在床上,他想:“我到底需要什么?”他不希求珍贵的礼物,但为了不辜负爸爸的一片心意,他打算要一件最不起眼的礼物。

    可是他这种人,是不会为自己考虑的,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物事。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吴振宏,他知道吴振宏需要什么。不错,吴叔曾多次提及的一幅画,一幅被他奉为至宝的画,此刻此刻就在爸爸手上。

    于是,陈孟凡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但并没有提及吴振宏,他说:“如果您真的愿意送给我一件礼物,又让我自己挑选的话,我会选择这幅画。”

    陈祖铭眼里的慈父光芒不在了,他面无表情,仿佛别人索要的是他的生命一般,他很为难地说道:“要是其他的东西,无论有多么贵重,我都不会吝惜。可是这幅画……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一幅画,美术并不是你的兴趣所在。”

    陈孟凡也不再坚持,以一贯温和的语气说道:“如果您舍不得这幅画,我自然不会勉强,我对于贵重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我过两天就要走了,您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因为工作累坏了自己。对于妈妈,希望您不要再让她伤心,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这些话本不应该现在说,但现在不说,不知道何时才有这样的机会。明天我就要离家了,我还要去拜访一些故人。”说完准备离开。

    爸爸叫住了他,说道:“你等一下!”说着走进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陈祖铭出来了,手上拿的正是那幅画。画卷已经被他小心翼翼地卷好并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中。他郑重地将画交给儿子,说道:“即使它再珍贵,也比不上我的儿子。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用心保管,不要让它有任何损伤,更不可遗失,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幅画,而且还是一件国宝,有朝一日,我希望你能把它交还国家。”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幅画对于我来说也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可是对于一个人,这幅画却要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真希望他能再摸一次这幅画。”

    “爸爸,这个人是谁?”陈孟凡问道。

    “吴振宏。”陈祖铭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陈孟凡心头一震,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告诉爸爸所做的一切,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只是说道:“谢谢您,爸爸,我一定会用心地守护好它。”随后取了画卷,走出了家门。

    当吴天昊再一次启程前往巴黎的时候,陈孟凡也再一次来到吴家,准备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轨迹之中。对于陈孟凡而言,这个地方在熟悉不过了,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在此之前回到自己真正的家的时候,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他这第二个家确实承载了他生命中太多的东西。

    对于吴天昊,他不会有一丝怨言。

    弟弟曾劝他:“你自己也看到了,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却一心只顾自己的前途,他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属于你的。可是终于盼到他回来,他却转眼将这副担子甩给你,你究竟得到了什么?这种忘恩负义之人难道也值得你做如此牺牲?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他已经变了!曾经你们都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他已经变成和我一样的人,甚至比我更坏。他既然可以为了一己私利而抛下失明的亲身父亲,你在他的眼里又能算得了什么?”

    陈孟凡对于弟弟的这类话语很是反感,但这些话有时也会像针一般刺着他的心,令他怅惘。但他始终是相信吴天昊的,说得宽泛一点,即使不念朋友之情,也当念及恩人之义。

    况且他与吴振宏之间已经建立牢不可破的关系,形同父子。因而,无论是面对弟弟的苛责,还是面对吴振宏的愧疚,他都会说:“我即是吴天昊,吴天昊即是我,形同一体,不分彼此,我心已决,不必多言。”

    这令陈国威大失所望,道:“你真是冥顽不化,枉费我一片好心。”遂拂袖而去。

    这样的话也不能令吴振宏释然,他也有责怪吴天昊之意,说道:“天昊也真是的,这真不像他,他真该多为你考虑一下的。你也应该谋划一下自己的前途的,再不能被我耽误了。”

    陈孟凡说道:“您不用再说了,这次的来意,我已经向您说明,若您觉得不妥,那就见外了。我今天来,还带了一份礼物,是家父托我转交与您,他说这件东西对您来说十分珍贵。”说着将画递了过去。

    吴振宏虽然看不见,但是心却十分明了,一摸到画,便知道是多年前遗失的那一幅。

    陈孟凡继续说道:“家父说他曾因这幅画做过对不起您的事,现在物归原主,希望您能够原谅他。”

    吴振宏抚摸着这幅画,似乎在努力抚平心中的伤口,他的眼角流出了激动的泪水,他将画揽入怀中,犹如寻回遗失多年的孩子一般,他动情地说道:“不,我不会怪他的,从来没有怪他。”

    吴振宏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往事,继续说道:“学生时代,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位叫顾海波的,我们被称为校园里的‘三剑客’,正是因为有他们两人的鼓励,我才走上绘画的道路。后来,我们三人因为种种的误会,终于分道扬镳了。我和顾海涛的误会,在于政治理念上的分歧;而与你的父亲,则是在商业上陷入了纠纷。当年正是年轻气盛,只由着自己的性子,现在想来,实在不该,没有什么比一份真挚的友情更可贵了,但愿有一天,我们三人还能再次聚首,共叙当年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