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骑鲸人
骑鲸人
深夜，万物归于平静。只剩下海浪拍击巨石的砰砰声和亲吻沙滩的嗤嗤声，还有更远处犹如鼓点一般的某种响声，如同大海在打着呼噜。
“回到警局，我干了许多事，联系到了印尼和泰国当地的领事馆。”
大屁股好奇而紧张。
“首先是关于剑鱼公司的……”乔笑了笑，“这家公司可是大有来头。”
“很厉害吗？”
“全名叫印度尼西亚剑鱼渔业公司，主要的业务是海产品出口。”
“海产品出口？”
“就是派出捕鱼船在大洋里四处漂泊，满仓之后运回公司，联经过简单的加工直接出口世界各国。”
“一帮鱼贩子而已。”大屁股大失所望。
乔笑：“如果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这家渔业公司成立的时间并不长，四五十年吧，是一家私人公司，老板叫卡隆，印尼人。总部在一个叫班纳吉岛的小岛上。”
“班纳吉岛？从来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我在地图上查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乔眯起眼睛说，“这座岛孤悬于无边无际的大洋之中，几乎与世隔绝，没有网络，连手机信号都十分微弱，是印尼最偏远的岛屿，距离澳大利亚最北端将近700公里。整个岛屿是座热带雨林，只有靠近海湾的地方适宜人类居住。据说雨林里现在还有当地的土著部落，赤身裸体，还有吃人的传统。”
“什么鬼地方呀！”大屁股说。
“你能想象吗，卡隆当初带着一艘小型破旧的捕鱼船来到鸟不拉屎的这鬼地方，几十年之间，发展成为拥有近百艘现代捕鱼船、产品出口几十个国家、印尼最大的几家捕鱼公司之一。”
“这个人，还真不简单。”
“如果是像一般人那样经营，这么快的发展速度的确不简单。事实上，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正经发家。”乔顿了顿，“他靠的是奴隶。”
“别扯了，现在还有奴隶？”大屁股哑然失笑。
乔很严肃：“对，渔奴。”
“渔奴？”
“嗯。”乔吸了口气，“尽管现代捕鱼业和几个世纪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最基本的人员结构依然没变——一艘船、船长、管理层以及有力气的船员。对渔业老板来说，最大的开销是船员的薪水，如果船员有死伤，还得支付高额的赔偿费。”
“是这个道理。”
“但这些在卡隆的渔业公司根本不存在，原因就是他有渔奴。”乔停顿了一下，“我在东南亚待过很多年，有些了解。那里的人大部分都十分贫穷，几百美元就能养活全家一年。卡隆会在那些国家招揽人手，泰国人、越南人、缅甸人等。对这些人来说，干上几个月就能拿到丰厚的报酬，绝对是美差。”
“可你刚才说卡隆不会付薪水。”大屁股道。
“当然不用付了。”乔笑，“当这些满心欢喜的家伙上了他的捕鱼船，噩梦就开始了。他们会被捆上，丢进船舱的最底层去往班纳吉岛，然后就成了奴隶。”
乔点了一根烟：“那里遍布着卡隆那帮端着枪的手下，根本逃不出去，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这么说吧，和几个世纪前的黑奴没什么不同。吃得比猪差，没日没夜在海上干活，死了之后尸体就被丢进热带雨林或大海。对卡隆来说，人永远都有，一开始他还骗人上船，后来干脆暗地里下迷药、绑架，无所不用其极。”
“政府不管吗？”大屁股道。
“政府？呵……”乔笑起来，“一方面，班纳吉岛太偏僻，政府根本管不过来，也不愿意去和那帮亡命之徒火并。另一方面，卡隆这家伙除了捕鱼，贩毒、打劫这类事情也没少干，积累了巨额财富，政府和警察系统的不少高官在贿赂之下都成了他的保护伞，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说吧，在班纳吉岛，他就是国王，在印尼周围的广阔海域里，他是海上之王。”
“妈的！”大屁股吐了口唾沫。
乔轻笑：“但是，如此风光不可一世的家伙，两年前突然不知所踪，班纳吉岛也发生暴动，渔业公司四分五裂。庞大的帝国转眼之间土崩瓦解。”
“为什么？”大屁股睁大眼睛问。
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大屁股。
大屁股接过来一看：“这不就是你做过尸检的那个死人吗？”
“对。”乔笑了笑，“他就是卡隆。”
“什么？！”大屁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浮冰里的那些尸体也都是卡隆的手下，剑鱼公司的人。”
“他们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有趣了。”乔卖了个关子，“一帮在印尼为非作歹的家伙，怎么会穿过太平洋跑到北地的冰原来呢？我不由自主想到了那艘船。”
话说到这里，大屁股似乎也明白了。
“警长，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两年前，费尔罗石油公司的‘女神号’从泰国启程，经过印尼、马绍尔群岛、夏威夷，绕了一大圈来到北地，接着发生了船难，船毁人亡……”
大屁股双目圆睁：“你是说……”
乔轻轻点了点头：“船上可不是只有甘比诺那帮人，卡隆他们也在上面。”
“怎么回事？”
乔挠了挠头：“我动用了关系，靠泰国当地警局提供的消息，好不容易才打探清楚——女神号去泰国，的确是采购设备，但身为负责人的甘比诺却干了一票见不得光的买卖。”
“总不会是绑架当地人当奴隶吧？”大屁股说。
“当然不是，甘比诺干的可比这个来钱。”乔笑道，“东南亚那片热带雨林里除了蚊子、毒蛇、猛兽之外，还有令全世界瞩目的遗产，也就是古文物。”
“这个我知道，吴哥窟就是嘛。”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甘比诺和当地的文物贩子勾结，盗出了一大批珍贵文物。据当地警方介绍，那批文物很多都是绝世珍品，光是一尊用整块帝王绿翡翠雕刻的玉佛，黑市上的价格就是天文数字。所有文物装了整整三卡车！”
“这个混蛋！”大屁股气道，“卡隆也有份？”
“当然。”乔边走边说，“他和甘比诺的分工很清楚，甘比诺负责把文物搞出来，装上女神号，然后离开泰国，从印度尼西亚走海路出来。那地方是卡隆的地盘，他负责安全，没人会盘查。然后女神号经过茫茫太平洋来到北地，这里是甘比诺的地盘，也不会有问题，上岸之后文物就算安全了，剩下的就是进入黑市变现。这也是女神号在海上兜一大圈的原因。
“当地警方当时已经注意到了文物盗窃，不过当警察进入海港搜索时，女神号早已经驶进了大海。好在甘比诺和卡隆在出海前被录下了视频，警方这才锁定他。”
“那警方应该捉拿他们呀！”
“谈何容易！”乔叹了口气，“印尼方面卡隆已经打点好，根本不管，印度尼西亚的海域泰国警方也不敢进去，毕竟是卡隆的地盘。所以他们只能向我国发出照会。”
“这事情，北地警局没有任何记录？”大屁股说。
“当然没有记录了，我们这种小警局入不了人家的法眼。泰国警方照会的是联邦调查局，当时为了防止北地这边有人给甘比诺通风报信，根本就没把消息传到这里，不过倒是动了大动作——海岸巡逻队在北地海岸几百海里之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最后为何……”
“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女神号’神奇地穿过了海岸巡逻队进入这片海域，但恶有恶报，谁想到会在恶魔岛遭遇巨鲸的袭击，船毁人亡，那批文物也沉入大海。但是由于没有证据，警方根本拿甘比诺没办法。”
“可以下海去打捞呀！”大屁股说。
“整艘船稀巴烂，听说还发生了爆炸，鬼知道那些文物都随海流漂到了什么地方。”乔摇了摇头道，“联邦调查局的人组织了几次打捞，都无功而返，也只能不了了之。”
乔将烟抽完，竖起了外套的领子：“对了，莫妮卡当时也在船上，她和甘比诺就是在泰国认识的。”
“她一个海洋学教授，怎么会和甘比诺搭上？”
“之前来弓头村的路上你也听到了，她在考察一头鲸，叫什么来着……”
“52赫兹，世界上最孤独的鲸。”大屁股说。
“对。她满世界追着那头鲸跑，在泰国认识了甘比诺，一见钟情。”
“可怜的女人。”大屁股摊手，“这样一来，卡隆那帮人就有可能是甘比诺干掉的。”
乔沉默了一会儿，道：“有这个可能。但似乎……”
“怎么了？”
“根据当时的记录来看，在女神号上，甘比诺和手下一共才八个人，而对方，也就是卡隆那一方，有十多个人，而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如果双方火并起来，甘比诺明显处于下风。”
“如果突然偷袭，也不是没可能啊！”
“嗯……不过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乔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破事情暂且放下。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杀死甘比诺的似乎另有其人。”
“你是指那两个印尼人？”
“嗯。无缘无故跑这么远来北地找尤皮特人合作，本来就有点奇怪，而且正好是印尼人，会不会与甘比诺有什么纠葛呢？”
“可他们俩当时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而且那个怖军也死了。”
“是。闪电、疯熊、怖军死的时候，因陀罗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也不会是凶手。”大屁股皱起眉头，“难道是我多想了？”
“我总觉得还有很多事隐藏在暗处……老实说，我现在已经有些头绪了，但需要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乔说。
两人到了船坞，乔走到小艇后方，掏出打火机，借着光亮查看油箱。
“见鬼，油箱并没有被动过。”大屁股很失望，“你看，上面破损的地方，还是先前我们去恶魔岛撞到浮冰留下来的，白鲸用橡胶补上了，橡胶也没有被毁坏的痕迹。”
“的确是这样。”乔点头。
“那就说明汽油是从其他两个地方弄到的……”大屁股挠着脑袋说。
“嗯？”检查油箱的乔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声音，他掏出小刀，一点点将修补油箱的橡胶刮了下来。
“你干什么？”大屁股问。
乔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警长，看来之前并不是撞上了浮冰才漏油的。”
“那是什么？”
“你自己看。”乔敲了敲油箱。
大屁股俯身上前，张大了嘴巴。
“有机会动手的只有一个人。”乔笑道。
“但是……理由呢？”
乔沉默了，看着恶魔岛的方向出神。这时，一阵婉转悠扬的乐声在黑暗中顺着风传了过来，空灵动听。
“哪来的笛声？”大屁股看了看，指着不远处，“那里。”
那是一片十几米高的断崖，下面是大海。
“过去看看。”乔沉声说。
“有什么好看的，我可跑不动了。”
“警长，这段乐曲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乔说。
“为什么？”
乔来不及解释，掉头大步向断崖走去。大屁股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笛声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加奇怪的声音也传进耳朵里，往断崖上爬的乔和大屁股面面相觑——深沉悠长的吟唱，之前似乎听过。
两人加快速度，爬上断崖，缓缓伸出了头。
澄澈的夜空下，绚烂的极光中，一个孩子吹奏着笛子，端坐于大海之上。
“白鲸？！”大屁股发出一声低呼，“他屁股底下是什么东西？浮冰吗？”
“会移动嬉戏还能吟唱的浮冰？”乔摇了摇头，“警长，那是一头白色巨鲸！”
“上帝！那么大！”大屁股惊呼。
“这东西我们碰到过。”乔说。
“你是说在希望角海湾，吓走弓头鲸群、从我们船底下过去的那个家伙？！”
“除了它，不会是别的了。”
“白鲸怎么会和它在一起……”大屁股想站起来，“我去把他叫过来问问！”
乔将大屁股摁住：“警长，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来不及说了。”乔拖着大屁股从断崖上下来，“警长，你赶紧回去找人带你去恶魔岛一趟！”乔的语气变得很急切。
“去恶魔岛干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乔神秘一笑，“疗养院一楼那个太平间，呵呵……黑鱼那个老家伙瞒了我们。”
“好。你不去？”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乔看着北方，“我去观察站看看。弄清了汽油的来源，闪电、怖军和疯熊的死就有眉目了，我们分头行动！”
大屁股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决定相信乔。二人相互点点头，然后原地分开，各自行事。
风已经停了，弓头村的狗吠声远远传来，跟乔的喘息声一同在风中流动。乔很激动，他迈开腿奔跑，像一头健壮的驯鹿。
观察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乔停住了脚步，平复喘息后轻轻走到门口。
里面一片黑暗，一点声音都没有。乔轻轻一推，门嘎吱一声开了，并没有上锁。乔举起枪，豹子一般冲进去，动作敏捷。
壁炉里的火行将熄灭，借着微弱的火光，乔看见一个人躺在壁炉边的地上，无声无息。
是老哈维。
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把刀，已经死了。
乔点燃蜡烛，屋里亮起来。房间里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凌乱或打斗的迹象。哈维面朝壁炉倒下，几根木柴落在不远处。刀从他的后背插入，穿过肺叶和心脏，在前胸露出刀尖。
乔的脸色沉凝起来，这一刀正中要害，对手分明是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被刺之后，哈维向前爬行了几步，但很快就死了。
乔仔细看了看哈维的尸体，发现他的手中抓着一张纸片。乔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发现是一张地图的一部分残片。那张地图乔之前来的时候看到过，是一张北地的科考图。
乔将残片放进衣袋，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角。那里是存放汽油的地方。
一桶桶汽油整齐地码在墙角，最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空当。
看清这些之后，乔转身，快速出门。他没有回弓头村，而是向东北方向跑去。
丛林中光线斑驳，黑云杉的树影投射下来，影影绰绰。不知名的鸟叫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灌木丛中、山石旁边的巨大阴影中，或许正藏着一只狼或一头熊，虎视眈眈地打量周围。
但乔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拎着枪，在树林中跳跃奔跑，路过溪流，穿过沼泽，爬上一座山丘。
“见鬼！”他骂了一句。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林地的边缘，似乎和他想去的地方不一样，便顺着山丘下来，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片开阔地。
“好像迷路了。”乔嘀咕着，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地上。
“妈的！”他爬起来，发现是一块刻着字的条石，四周看了看，这样的条石还有不少。
“难道是警长说的禁地？”乔愣了一下，随即开始观察那些条石。
乔在一块条石前停下，看清了上面刻的文字之后，他抽出匕首，开始猛戳坟墓上的土。土壤结冰，坚硬得很，用匕首清理起来很难。乔满头是汗，忽然听到身后丛林里传来呼啦啦的声音。
“谁？！”乔急忙抓住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别开枪！别开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出来！举起手，慢慢出来！”乔低喝道。
灌木丛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他背着大包，手里拎着一杆枪，高高举起双手。
乔看了一下，这个男人他认识，是发现甘比诺尸体的那个尤皮特人——独眼。
“原来是你，警察先生。”独眼笑了笑。
乔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其他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独眼晃了晃手中的枪：“当然是打猎了。先生，你为什么在半夜跑到这里来？这可是弓头村的禁地。”
乔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枪：“身上有家伙吗？”
“什么家伙？”
“能刨开这该死的冻土的东西。”
“这个行不行？”独眼从包裹里掏出一个东西，走向前。
那是一把折叠的工兵铲，应该是独眼平日里在林地中露营使用的工具。
“好极了！”乔接过来，开始快速挖掘那个坟墓。
独眼一脸不可思议：“你这是……掘坟？”
“别说那么多！帮把手。”乔说。
独眼丢下包裹，开始帮忙。
很快，坟墓被清理出来，冰冷的土层中露出一具高大的尸体，腐烂得并不厉害。
“果然！飓风那老家伙骗了我！幸亏迷路了，哈哈哈。”乔大笑，然后重新将土回填。
独眼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乔。
“这周围你很熟悉吧？”乔问道。
“嗯。”
“知道去星星角的路吗？”
“知道。”
“好，立刻带我去！”乔沉声道。
独眼张了张嘴，似乎想问原因，但最终没说出口。他背起包裹，拎上枪，看了看乔：“那你可要跟紧点。”
两道人影在树丛中穿梭。
“为了那桩案子吧？”独眼一边跑一边问。
“你一直在这里打猎？”乔没有回答独眼的问题。
“世世代代都是。”
“那对这周围应该很熟悉。”
“一草一木都认得。”
“星星角有个叫纳努克的人，你知道吗？”
“见过几次。”
“这家伙的底细你清楚吗？”
独眼摇摇头：“我们尤皮特人从来不过问别人的事情。”
“那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星星角的，你还想得起来吗？”
独眼像鸟儿一样越过一棵倒下的黑云杉：“应该有一两年吧，那家伙在谷地里搭了个木屋。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对了，那家伙脾气很怪，不愿意和别人搭话，也从不邀请别人进他的房子，我们很好客的，向来不会有这种人……”
“一年还是两年，准确点儿。”
“应该是……”独眼想了想，“快两年吧。”
乔点了点头：“他的那个木屋你知道怎么走吧？”
“知道。”
“咱们就去那里！”
深夜，万物归于平静。只剩下海浪拍击巨石的砰砰声和亲吻沙滩的嗤嗤声，还有更远处犹如鼓点一般的某种响声，如同大海在打着呼噜。
“回到警局，我干了许多事，联系到了印尼和泰国当地的领事馆。”
大屁股好奇而紧张。
“首先是关于剑鱼公司的……”乔笑了笑，“这家公司可是大有来头。”
“很厉害吗？”
“全名叫印度尼西亚剑鱼渔业公司，主要的业务是海产品出口。”
“海产品出口？”
“就是派出捕鱼船在大洋里四处漂泊，满仓之后运回公司，联经过简单的加工直接出口世界各国。”
“一帮鱼贩子而已。”大屁股大失所望。
乔笑：“如果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这家渔业公司成立的时间并不长，四五十年吧，是一家私人公司，老板叫卡隆，印尼人。总部在一个叫班纳吉岛的小岛上。”
“班纳吉岛？从来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我在地图上查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乔眯起眼睛说，“这座岛孤悬于无边无际的大洋之中，几乎与世隔绝，没有网络，连手机信号都十分微弱，是印尼最偏远的岛屿，距离澳大利亚最北端将近700公里。整个岛屿是座热带雨林，只有靠近海湾的地方适宜人类居住。据说雨林里现在还有当地的土著部落，赤身裸体，还有吃人的传统。”
“什么鬼地方呀！”大屁股说。
“你能想象吗，卡隆当初带着一艘小型破旧的捕鱼船来到鸟不拉屎的这鬼地方，几十年之间，发展成为拥有近百艘现代捕鱼船、产品出口几十个国家、印尼最大的几家捕鱼公司之一。”
“这个人，还真不简单。”
“如果是像一般人那样经营，这么快的发展速度的确不简单。事实上，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正经发家。”乔顿了顿，“他靠的是奴隶。”
“别扯了，现在还有奴隶？”大屁股哑然失笑。
乔很严肃：“对，渔奴。”
“渔奴？”
“嗯。”乔吸了口气，“尽管现代捕鱼业和几个世纪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最基本的人员结构依然没变——一艘船、船长、管理层以及有力气的船员。对渔业老板来说，最大的开销是船员的薪水，如果船员有死伤，还得支付高额的赔偿费。”
“是这个道理。”
“但这些在卡隆的渔业公司根本不存在，原因就是他有渔奴。”乔停顿了一下，“我在东南亚待过很多年，有些了解。那里的人大部分都十分贫穷，几百美元就能养活全家一年。卡隆会在那些国家招揽人手，泰国人、越南人、缅甸人等。对这些人来说，干上几个月就能拿到丰厚的报酬，绝对是美差。”
“可你刚才说卡隆不会付薪水。”大屁股道。
“当然不用付了。”乔笑，“当这些满心欢喜的家伙上了他的捕鱼船，噩梦就开始了。他们会被捆上，丢进船舱的最底层去往班纳吉岛，然后就成了奴隶。”
乔点了一根烟：“那里遍布着卡隆那帮端着枪的手下，根本逃不出去，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这么说吧，和几个世纪前的黑奴没什么不同。吃得比猪差，没日没夜在海上干活，死了之后尸体就被丢进热带雨林或大海。对卡隆来说，人永远都有，一开始他还骗人上船，后来干脆暗地里下迷药、绑架，无所不用其极。”
“政府不管吗？”大屁股道。
“政府？呵……”乔笑起来，“一方面，班纳吉岛太偏僻，政府根本管不过来，也不愿意去和那帮亡命之徒火并。另一方面，卡隆这家伙除了捕鱼，贩毒、打劫这类事情也没少干，积累了巨额财富，政府和警察系统的不少高官在贿赂之下都成了他的保护伞，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说吧，在班纳吉岛，他就是国王，在印尼周围的广阔海域里，他是海上之王。”
“妈的！”大屁股吐了口唾沫。
乔轻笑：“但是，如此风光不可一世的家伙，两年前突然不知所踪，班纳吉岛也发生暴动，渔业公司四分五裂。庞大的帝国转眼之间土崩瓦解。”
“为什么？”大屁股睁大眼睛问。
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大屁股。
大屁股接过来一看：“这不就是你做过尸检的那个死人吗？”
“对。”乔笑了笑，“他就是卡隆。”
“什么？！”大屁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浮冰里的那些尸体也都是卡隆的手下，剑鱼公司的人。”
“他们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有趣了。”乔卖了个关子，“一帮在印尼为非作歹的家伙，怎么会穿过太平洋跑到北地的冰原来呢？我不由自主想到了那艘船。”
话说到这里，大屁股似乎也明白了。
“警长，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两年前，费尔罗石油公司的‘女神号’从泰国启程，经过印尼、马绍尔群岛、夏威夷，绕了一大圈来到北地，接着发生了船难，船毁人亡……”
大屁股双目圆睁：“你是说……”
乔轻轻点了点头：“船上可不是只有甘比诺那帮人，卡隆他们也在上面。”
“怎么回事？”
乔挠了挠头：“我动用了关系，靠泰国当地警局提供的消息，好不容易才打探清楚——女神号去泰国，的确是采购设备，但身为负责人的甘比诺却干了一票见不得光的买卖。”
“总不会是绑架当地人当奴隶吧？”大屁股说。
“当然不是，甘比诺干的可比这个来钱。”乔笑道，“东南亚那片热带雨林里除了蚊子、毒蛇、猛兽之外，还有令全世界瞩目的遗产，也就是古文物。”
“这个我知道，吴哥窟就是嘛。”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甘比诺和当地的文物贩子勾结，盗出了一大批珍贵文物。据当地警方介绍，那批文物很多都是绝世珍品，光是一尊用整块帝王绿翡翠雕刻的玉佛，黑市上的价格就是天文数字。所有文物装了整整三卡车！”
“这个混蛋！”大屁股气道，“卡隆也有份？”
“当然。”乔边走边说，“他和甘比诺的分工很清楚，甘比诺负责把文物搞出来，装上女神号，然后离开泰国，从印度尼西亚走海路出来。那地方是卡隆的地盘，他负责安全，没人会盘查。然后女神号经过茫茫太平洋来到北地，这里是甘比诺的地盘，也不会有问题，上岸之后文物就算安全了，剩下的就是进入黑市变现。这也是女神号在海上兜一大圈的原因。
“当地警方当时已经注意到了文物盗窃，不过当警察进入海港搜索时，女神号早已经驶进了大海。好在甘比诺和卡隆在出海前被录下了视频，警方这才锁定他。”
“那警方应该捉拿他们呀！”
“谈何容易！”乔叹了口气，“印尼方面卡隆已经打点好，根本不管，印度尼西亚的海域泰国警方也不敢进去，毕竟是卡隆的地盘。所以他们只能向我国发出照会。”
“这事情，北地警局没有任何记录？”大屁股说。
“当然没有记录了，我们这种小警局入不了人家的法眼。泰国警方照会的是联邦调查局，当时为了防止北地这边有人给甘比诺通风报信，根本就没把消息传到这里，不过倒是动了大动作——海岸巡逻队在北地海岸几百海里之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最后为何……”
“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女神号’神奇地穿过了海岸巡逻队进入这片海域，但恶有恶报，谁想到会在恶魔岛遭遇巨鲸的袭击，船毁人亡，那批文物也沉入大海。但是由于没有证据，警方根本拿甘比诺没办法。”
“可以下海去打捞呀！”大屁股说。
“整艘船稀巴烂，听说还发生了爆炸，鬼知道那些文物都随海流漂到了什么地方。”乔摇了摇头道，“联邦调查局的人组织了几次打捞，都无功而返，也只能不了了之。”
乔将烟抽完，竖起了外套的领子：“对了，莫妮卡当时也在船上，她和甘比诺就是在泰国认识的。”
“她一个海洋学教授，怎么会和甘比诺搭上？”
“之前来弓头村的路上你也听到了，她在考察一头鲸，叫什么来着……”
“52赫兹，世界上最孤独的鲸。”大屁股说。
“对。她满世界追着那头鲸跑，在泰国认识了甘比诺，一见钟情。”
“可怜的女人。”大屁股摊手，“这样一来，卡隆那帮人就有可能是甘比诺干掉的。”
乔沉默了一会儿，道：“有这个可能。但似乎……”
“怎么了？”
“根据当时的记录来看，在女神号上，甘比诺和手下一共才八个人，而对方，也就是卡隆那一方，有十多个人，而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如果双方火并起来，甘比诺明显处于下风。”
“如果突然偷袭，也不是没可能啊！”
“嗯……不过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乔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破事情暂且放下。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杀死甘比诺的似乎另有其人。”
“你是指那两个印尼人？”
“嗯。无缘无故跑这么远来北地找尤皮特人合作，本来就有点奇怪，而且正好是印尼人，会不会与甘比诺有什么纠葛呢？”
“可他们俩当时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而且那个怖军也死了。”
“是。闪电、疯熊、怖军死的时候，因陀罗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也不会是凶手。”大屁股皱起眉头，“难道是我多想了？”
“我总觉得还有很多事隐藏在暗处……老实说，我现在已经有些头绪了，但需要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乔说。
两人到了船坞，乔走到小艇后方，掏出打火机，借着光亮查看油箱。
“见鬼，油箱并没有被动过。”大屁股很失望，“你看，上面破损的地方，还是先前我们去恶魔岛撞到浮冰留下来的，白鲸用橡胶补上了，橡胶也没有被毁坏的痕迹。”
“的确是这样。”乔点头。
“那就说明汽油是从其他两个地方弄到的……”大屁股挠着脑袋说。
“嗯？”检查油箱的乔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声音，他掏出小刀，一点点将修补油箱的橡胶刮了下来。
“你干什么？”大屁股问。
乔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警长，看来之前并不是撞上了浮冰才漏油的。”
“那是什么？”
“你自己看。”乔敲了敲油箱。
大屁股俯身上前，张大了嘴巴。
“有机会动手的只有一个人。”乔笑道。
“但是……理由呢？”
乔沉默了，看着恶魔岛的方向出神。这时，一阵婉转悠扬的乐声在黑暗中顺着风传了过来，空灵动听。
“哪来的笛声？”大屁股看了看，指着不远处，“那里。”
那是一片十几米高的断崖，下面是大海。
“过去看看。”乔沉声说。
“有什么好看的，我可跑不动了。”
“警长，这段乐曲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乔说。
“为什么？”
乔来不及解释，掉头大步向断崖走去。大屁股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笛声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加奇怪的声音也传进耳朵里，往断崖上爬的乔和大屁股面面相觑——深沉悠长的吟唱，之前似乎听过。
两人加快速度，爬上断崖，缓缓伸出了头。
澄澈的夜空下，绚烂的极光中，一个孩子吹奏着笛子，端坐于大海之上。
“白鲸？！”大屁股发出一声低呼，“他屁股底下是什么东西？浮冰吗？”
“会移动嬉戏还能吟唱的浮冰？”乔摇了摇头，“警长，那是一头白色巨鲸！”
“上帝！那么大！”大屁股惊呼。
“这东西我们碰到过。”乔说。
“你是说在希望角海湾，吓走弓头鲸群、从我们船底下过去的那个家伙？！”
“除了它，不会是别的了。”
“白鲸怎么会和它在一起……”大屁股想站起来，“我去把他叫过来问问！”
乔将大屁股摁住：“警长，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来不及说了。”乔拖着大屁股从断崖上下来，“警长，你赶紧回去找人带你去恶魔岛一趟！”乔的语气变得很急切。
“去恶魔岛干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乔神秘一笑，“疗养院一楼那个太平间，呵呵……黑鱼那个老家伙瞒了我们。”
“好。你不去？”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乔看着北方，“我去观察站看看。弄清了汽油的来源，闪电、怖军和疯熊的死就有眉目了，我们分头行动！”
大屁股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决定相信乔。二人相互点点头，然后原地分开，各自行事。
风已经停了，弓头村的狗吠声远远传来，跟乔的喘息声一同在风中流动。乔很激动，他迈开腿奔跑，像一头健壮的驯鹿。
观察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乔停住了脚步，平复喘息后轻轻走到门口。
里面一片黑暗，一点声音都没有。乔轻轻一推，门嘎吱一声开了，并没有上锁。乔举起枪，豹子一般冲进去，动作敏捷。
壁炉里的火行将熄灭，借着微弱的火光，乔看见一个人躺在壁炉边的地上，无声无息。
是老哈维。
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把刀，已经死了。
乔点燃蜡烛，屋里亮起来。房间里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凌乱或打斗的迹象。哈维面朝壁炉倒下，几根木柴落在不远处。刀从他的后背插入，穿过肺叶和心脏，在前胸露出刀尖。
乔的脸色沉凝起来，这一刀正中要害，对手分明是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被刺之后，哈维向前爬行了几步，但很快就死了。
乔仔细看了看哈维的尸体，发现他的手中抓着一张纸片。乔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发现是一张地图的一部分残片。那张地图乔之前来的时候看到过，是一张北地的科考图。
乔将残片放进衣袋，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角。那里是存放汽油的地方。
一桶桶汽油整齐地码在墙角，最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空当。
看清这些之后，乔转身，快速出门。他没有回弓头村，而是向东北方向跑去。
丛林中光线斑驳，黑云杉的树影投射下来，影影绰绰。不知名的鸟叫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灌木丛中、山石旁边的巨大阴影中，或许正藏着一只狼或一头熊，虎视眈眈地打量周围。
但乔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拎着枪，在树林中跳跃奔跑，路过溪流，穿过沼泽，爬上一座山丘。
“见鬼！”他骂了一句。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林地的边缘，似乎和他想去的地方不一样，便顺着山丘下来，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片开阔地。
“好像迷路了。”乔嘀咕着，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地上。
“妈的！”他爬起来，发现是一块刻着字的条石，四周看了看，这样的条石还有不少。
“难道是警长说的禁地？”乔愣了一下，随即开始观察那些条石。
乔在一块条石前停下，看清了上面刻的文字之后，他抽出匕首，开始猛戳坟墓上的土。土壤结冰，坚硬得很，用匕首清理起来很难。乔满头是汗，忽然听到身后丛林里传来呼啦啦的声音。
“谁？！”乔急忙抓住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别开枪！别开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出来！举起手，慢慢出来！”乔低喝道。
灌木丛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他背着大包，手里拎着一杆枪，高高举起双手。
乔看了一下，这个男人他认识，是发现甘比诺尸体的那个尤皮特人——独眼。
“原来是你，警察先生。”独眼笑了笑。
乔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其他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独眼晃了晃手中的枪：“当然是打猎了。先生，你为什么在半夜跑到这里来？这可是弓头村的禁地。”
乔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枪：“身上有家伙吗？”
“什么家伙？”
“能刨开这该死的冻土的东西。”
“这个行不行？”独眼从包裹里掏出一个东西，走向前。
那是一把折叠的工兵铲，应该是独眼平日里在林地中露营使用的工具。
“好极了！”乔接过来，开始快速挖掘那个坟墓。
独眼一脸不可思议：“你这是……掘坟？”
“别说那么多！帮把手。”乔说。
独眼丢下包裹，开始帮忙。
很快，坟墓被清理出来，冰冷的土层中露出一具高大的尸体，腐烂得并不厉害。
“果然！飓风那老家伙骗了我！幸亏迷路了，哈哈哈。”乔大笑，然后重新将土回填。
独眼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乔。
“这周围你很熟悉吧？”乔问道。
“嗯。”
“知道去星星角的路吗？”
“知道。”
“好，立刻带我去！”乔沉声道。
独眼张了张嘴，似乎想问原因，但最终没说出口。他背起包裹，拎上枪，看了看乔：“那你可要跟紧点。”
两道人影在树丛中穿梭。
“为了那桩案子吧？”独眼一边跑一边问。
“你一直在这里打猎？”乔没有回答独眼的问题。
“世世代代都是。”
“那对这周围应该很熟悉。”
“一草一木都认得。”
“星星角有个叫纳努克的人，你知道吗？”
“见过几次。”
“这家伙的底细你清楚吗？”
独眼摇摇头：“我们尤皮特人从来不过问别人的事情。”
“那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星星角的，你还想得起来吗？”
独眼像鸟儿一样越过一棵倒下的黑云杉：“应该有一两年吧，那家伙在谷地里搭了个木屋。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对了，那家伙脾气很怪，不愿意和别人搭话，也从不邀请别人进他的房子，我们很好客的，向来不会有这种人……”
“一年还是两年，准确点儿。”
“应该是……”独眼想了想，“快两年吧。”
乔点了点头：“他的那个木屋你知道怎么走吧？”
“知道。”
“咱们就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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